第41章 (捉蟲)
程珍秀隨著程安國去給程老頭、程老太拜年。兩人異常冷淡, 程老頭劈頭就問:“誌遠能不能去鹵味店幫忙?”
程安國拍拍女兒的手臂,示意她先回家,程珍秀咬咬牙, 轉身走了。
身後是程老太刻薄的聲音, “珍秀跟她媽一個樣,越來越不像話……”
出門的時候遇到二嬸,二嬸熱情地拉著她,“哎呀,珍秀, 坐著說說話,喝杯糖水再走嘛!”
她緊緊拉著程珍秀的胳膊, 不讓她走, 程珍秀掙脫不得,“二嬸, 我還有事。”
“大過年的能有什麽事!”童娟毫不在意地說,順便在她的大衣上撚了一把,軟、薄、滑,好料子啊。
童娟硬按她坐下, 然後自己拉了一跳凳子坐在她身邊, 做推心置腹的好嬸娘模樣,“這一轉眼秀兒都是大姑娘了,二嬸嫁過來的那年,你還在你媽媽的肚子裏,這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程珍秀含糊地應了一聲。
童娟又笑道:“城裏的水土養人, 你看你這皮膚多白啊。秀兒, 跟你二嬸說,在城裏有沒有交朋友?”
程珍秀麵紅耳赤, 低著頭,“沒、沒有。”
“咳,小姑娘家家的害羞,你偷偷跟二嬸說,二嬸不告訴別人。”
“真沒有。”程珍秀再一次說。
童娟意味深長道:“沒有就沒有吧,隻是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在城裏遇到合適的人就早些定下了來,不然拖來拖去,就拖成老姑娘啦!”
寶妮在一邊聽不下去了,大聲道:“媽媽,你在說什麽話呀。”
童娟瞪了女兒一樣,“我在跟你秀姐說好話,好男人不多,遇到了就趕緊抓住,別被人搶了,你說是不是,珍秀?”
程珍秀搖搖頭,“二嬸,我還在讀書哪。”
她掙紮地起身,“我家裏還有事,二嬸,我回去了。”
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童娟看著她的背影,歎了一聲,“真是個傻子,還不趁著在城裏,趕緊找個本地對象才是正理。”
寶妮跺腳,“您就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寬,秀姐什麽時候結婚找對象關您什麽事啊。”
童娟給她一個爆栗,嗔道:“城裏有人好辦事,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珍秀嫁得好,以後你也能沾光。”
寶妮還不能明白這個高深的道理,但她記得奶奶常說的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秀姐嫁人了就跟我們家更沒關係了!”
“你這傻孩子!”
“本來就是,奶奶就說我早晚要嫁人,是別人家的人,有什麽好東西都沒我的分。”
她還記得紅桃k的仇呢。
童娟歎了口氣,“你奶奶也沒把我當自家人。”
寶妮掰著指頭算起來,古靈精怪地說:“娘家是潑出去的水,婆家也當外人,媽,你到底算誰家的人?”
童娟
愣了一秒鍾,怒道:“你還敢打趣你老娘了,我是誰家的人,我是你家的人!”
她,丈夫,還有一對兒女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去,你爺爺奶奶屋子裏看看你大伯答應了你哥哥的事情沒?”童娟吩咐女兒。
寶妮手心向上,童娟啪地一聲拍上去,“早上不是給你壓歲錢了嗎?”
寶妮一溜兒跑遠了,過了半刻鍾回來,咋舌,“爺爺在罵大伯父,罵得好凶!奶奶說爸爸不孝順,隻聽大伯母的話,掙了大錢連養老錢都舍不得多給。”
那就是沒同意了,童娟心裏一沉,不免埋怨起大伯來,至親兄弟,誌遠又是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他這大伯父就該拿唯一的侄子當親兒子看待才對,要是自家的親兒子,安排去鹵味店收銀管賬,這也沒什麽啊。
“他們還說什麽了?”
“好像是大伯父說鄉鎮小學教師食堂在招人,可以幫哥哥安排,奶奶就不願意,爺爺也不想哥哥去做廚子。”
童娟眉毛豎起來,“廚子,虧你大伯也想得出來,當廚子能有什麽出息!”
這一年來家裏沒少為程誌遠的前途操心,寶妮快煩死了,“哥哥眼高手低,不肯下地,不肯跟著爸爸做木匠,舅舅讓他學開拖拉機,他也不肯,他到底要鬧哪樣啊。”
童娟忍不住為兒子說幾句好話,“你哥哥還是個孩子,慢慢來,寶妮是妹妹,應該尊敬你哥哥。”
寶妮反問:“他有哪點值得我尊敬?”
童娟頭疼,教導女兒,“你們是親兄妹,要互相扶持,你哥讀書是沒希望了,爸媽供你好好讀,爭取讀出去找個好工作,以後多照顧你哥。”
寶妮本能地想反駁,話到嘴邊,忍住了。
在程家,兄妹天差地別的環境,讓她異常早熟,想了很多很多。爸媽供她讀書,她讀出去後照顧哥哥,那她不肯照顧哥哥,爸媽是不是就不讓她讀書了呢?
她明年就讀初一了,村子裏很多女孩讀完小學,家裏就不然讀了,但,寶妮想繼續讀下去。
寶妮心裏有個可怕的想法,哥哥讀書不行,爸媽才把讀書的希望放在她身上;若是哥哥讀書很好的話,家裏再供兩個孩子讀書就吃力,那麽極有可能輟學的就是自己。
就像大姑家的表姐孫佩一樣。
“哎,怎麽不說話了?程寶妮,那可是你的親哥!”
寶妮露出一個笑,“知道知道,那是我親哥,您也是我親媽,我會好好讀書,爭取給家裏增光添彩。”
“乖。”
寶妮的心裏愈發冷冰。
……
程安國回家,身上新買的那件厚呢大外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舊的夾克。
幸好今天天氣不錯,大中午能有十幾度高的溫度,不然穿這件舊夾克估計要凍得瑟瑟發抖。程寶菱認識這件舊夾克,它原本的主人是二叔,二叔淘汰後順勢給了程老頭穿。
程寶菱再看媽媽一眼,媽媽抿抿嘴,什麽都沒說。其他姐妹們也都看出來了,大姐擔憂,二姐冷淡,三姐憤怒。
家裏四個女人一齊看向程安國,他摸了摸身上的外套,正準備解釋,何佩瑜上前一步,道:“你穿的少了,去屋裏拿件厚衣裳穿吧。珍秀,你剛才不是說去看嬌嬌嗎,帶你妹妹們出去逛逛。”
程珍秀連忙拉幾個妹妹出去。
程安國長籲一口氣,看向妻子,“佩瑜……”
何佩瑜挑眉看著他。
“媽看上了我那件外套,給爸穿著合適,我就、我就——”中年漢子結結巴巴地說。
“你就給了。”何佩瑜說。
程安國回想當時的情景,程老太脫他的外套,隻說給程老頭試試,這一試就不肯脫了,話裏話外都是你如今發財了,也該給父母弄件好衣裳穿。
他不可能跟父母硬把衣服搶回來吧。
程安國不想當著妻子的麵說父母的不是,他垂頭喪氣道:“以後我還是穿舊衣裳吧。”
何佩瑜簡直哭笑不得,沒好氣地回了他一句,“行吧。”
姐妹四人出門後沒有去黎嬌家裏,黎嬌還好,黎姆媽現在性子變得很陰鬱,還是少惹為妙。
在田間地頭轉了一圈,程寶菱看著滿地的薺菜、麵條菜、蒲公英等等,幹脆回家拿了竹籃子與小鏟子來挖野菜。
野菜挖夠了再回家,家裏風平浪靜。
程楠撫著胸口,“我還以為他們會吵架呢。”
程寶菱覺得不會,媽媽是個冷靜的人,不會為件衣裳吵架,記憶中隻有爸爸沒能從代課老師轉為有正式編製老師的那一次,兩人吵得很凶。
這一整天,程安國都是訕訕的樣子,跟孩子們說話也挺不自在,程珍秀叮囑幾個妹妹,就當啥也不知道,本來就沒那件衣裳,千萬不要在爸爸麵前提起來。
對於大姐一門心思維護爸爸的自尊心,程珍雪撇撇嘴,“我才不管,反正又不是我的衣裳。”
爸爸自己願意,怪的了誰,要是媽媽的新衣裳被奶奶搶了,程珍雪是非得搶回來不可。
程寶菱與程楠則乖巧地保證不在爸爸麵前提新衣裳的事情。
背地裏,程楠忍不下這口氣,“這跟強盜有什麽不同,給了養老錢啊,他們自己可以買新衣裳,偏偏來搶爸爸的。”
程寶菱笑道:“那錢是要攢著給乖孫的。”
程老頭煙酒不沾,幾乎也不怎麽舍得買衣服,程老太同樣如此,這筆所謂的養老錢最終被程誌遠給賺去了。
無可奈何的事。
程楠道:“爺爺奶奶好歹養了一場爸爸,那件外套真到了爺爺的手上,我也就算了,但我敢跟你打賭,過兩天那外套一準兒穿到了二叔的身上。”
毋庸置疑,那麽好的一件衣裳,程老頭平時根本穿不上,當然就是他穿得上,在程老太的勸說下,仍然會把衣服給二叔。
而二叔明明知道那是程安國的衣服,也會裝作不知道,穿的心安理得。
二叔的臉皮可比自家厚得多。
程楠還是不甘心,“我去給要回來,就是扔了也不給他家。”
“要回來也不是不可以,把握好時機就行。”程寶菱伏在三姐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幾句話。
程楠恍然大悟,“哦,還能這樣啊。”
大年初二,是媳婦回娘家的日子。
何佩瑜沒有娘家回,但家裏卻有來拜年的人。
大姑程安紅夫婦帶著一對兒女來家裏拜年。
二叔一家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寶妮舅舅家,是以大姑家的安排就是,中午由程老頭程老太招待女兒,晚飯則有程寶菱家招呼。
不到吃飯的點,大人們打小麻將消遣時間,孩子們嗑瓜子吃點心看電視。
孫偉正在問程珍秀大學裏的情況,他今年讀高二,下半年就要進高三了,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對未來要考的大學心裏頗有數。
程珍秀從實際考慮說道:“省師大就挺不錯的,而且學校對師範生學費免費,每月還另外有生活補助。”
孫偉搖搖頭,沉聲說:“我想學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