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廠子租下這些村民的宅基地, 以十年為期,給村民一次性發放一筆租金,然後每戶有一個名額進廠工作。
聽起來似乎很優惠, 但當媽媽拿出具體的協議書時, 程寶菱一看就明白了,租金十分低廉,按麵積算差不多一萬多塊,至於工作名額的規定也很含糊,崗位、福利、工資、工作年限都沒有寫明, 資本主義的屬性很強。
直到看到最後,其中有一條吸引了程寶菱, 十年後, 租地歸屬村民,包括地上的建築物。
何佩瑜解釋道:“在每戶的地基上建五層樓, 十年後,樓歸村民所有。”
原來如此,看來廠子把新建的樓
舍也算進了給村民的補償裏。
這倒是好事一樁。京市經濟零幾年開始起飛,拆遷之風盛行, 別管房子十年後有多破舊, 或拆或租,都不錯。
不過現在的村民想象不到未來最值錢的就是廠子留下的樓舍,他們最在乎的是進廠子工作的名額。名額隻有一個,孩子卻有好幾個的人家,一時之間產生了不少爭執。
何佩瑜也在想自己手中的這個名額怎麽辦, 她自己去的話, 就要長期與家人分隔兩地,家裏沒人照顧;珍秀滿了十六歲, 倒可以去,隻是她一心指望珍秀讀大學,也不可能讓珍秀去;如果不用這名額,那麽又太可惜了,她左右為難。
程寶菱建議:“不如折合成現金轉讓出去?”
她對這個所謂工作崗位並不看好,沒有學曆要求,極有可能是比較辛苦、掙錢還不多的崗位。
何佩瑜笑道:“你這腦子怎麽轉得這麽快呀,還不知道能不能轉,我得去打聽下。”
村子裏消息傳得快,何佩瑜隻是去那邊的村委會開幾次會,村裏就開始傳言,程安國家發大財了!
何佩瑜、程安國夫妻倆解釋說沒發財,一個鄰居了然般地笑,“財不露白,我知道的!”
何佩瑜:“……真沒多少錢。”
另一個鄰居說了句公道話:“那個廠子是港商辦的,嘖,小氣,十年的租金也才一萬多塊。隻是每戶有個工作名額,還不錯。”
“那也不少,”那個鄰居咋舌,“安國家的,有福了,你家的珍秀可以去香港人的工廠上班了!”
何佩瑜笑了笑,沒有接話。
珍秀最近複習的狀態越來越好,楚老師說隻要繼續保持這個狀態,考上函授絕對沒問題,何佩瑜想都沒想到讓珍秀去,不過,這些也沒必要跟鄰居們說明。誰知,過了兩日,寶妮上門來,“大伯母,爺爺今天在河裏釣到一條五斤重的大黑魚,媽媽跟奶奶做了一桌子菜,請你們一家人過去吃個飯。”
寶妮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兼之何佩瑜又是看著她長大的,因此對她的態度一直很好,當下溫和地說:“你大伯不在家,等他回家後伯母給她說。”
這話說得很講究,很委婉,不知道寶妮聽出來沒有,反正她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然後跑到房間跟程寶菱姐妹一起看動畫片。
“咯滴咯滴咯滴咯滴咯滴咯滴,阿姨西馬路……”伴隨著歡快地音樂,動畫片開始了。
聰明的小和尚學習偷懶,被老主持發現了,主持考校小和尚,結果小和尚全部答對了,原來是小葉子偷偷在給他傳答案。
主持曰:“鬼搗中暗休一。”
小和尚瞬間明白作弊被師傅察覺了,連忙磕頭認錯。
姐妹幾個笑瘋了。
笑過之後,程楠戳戳寶妮的隔壁,“哎,二嬸跟我爸爸的媽媽和好了,她們兩個一起做飯來著?”
寶妮先想了一下爸爸的媽媽叫什麽,才回答道:“昨天剛和好。”
“為什麽和好?”
寶妮搖頭,“我不知道。”
程寶菱掐指一算,仇人和好,就兩個原因,要麽有共同的敵人,要麽有共同的利益。隻是不知道二嬸跟“爸爸的媽媽”是哪一種了。
一集動畫片看完後,寶妮急著回家寫作業。她今年讀五年級,本來童娟對她的學習並不看重,但程寶菱突然跳級讀六年級的時候刺激到了童娟。她覺得自家女兒不比侄女差,為啥不能也跟著跳級省點學費?
寶妮:……人生好艱難。
等寶妮走後,程楠第一個跳出來宣布:“我不去二嬸家吃飯。”
程寶菱稍微委婉些,“中午吃多了,肚子還不太餓,我也不去了,在家陪三姐。”
程珍秀更有正當理由,“我也去不了,沒幾天就要考試了,我得把知識點串一串,看有沒有時間做張卷子。”何佩瑜捂著胸口,皺眉說:“胃不太舒服,晚上要吃點清淡的,我就不去了,在家煮個粥吃。”
程安國再聽完以上種種理由後,沉默了一會兒,目光掃過最小的女兒,“寶菱,你平時不是最愛吃紅燒魚嗎,你奶奶家有紅燒魚,爸爸帶你去吃。”
最小的女兒可不好騙,“爸,我真不餓。”
程安國再看向最溫柔乖順的長女,程珍秀低頭假裝看書,根本不跟他對視。
最後,程安國歎了口氣,一個人去了二叔家。
程楠快煩死了,“爸爸明明知道我們為什麽不去,還裝傻,要不是給他麵子,我就直接跟他說,那兩個老家夥根本不是我的爺爺奶奶。”
小學生都知道是非對錯,做錯了事要道歉,程老太做了那麽大一件錯事,連聲對不起都沒有跟姐姐說。
“楠楠,”何佩瑜輕聲斥道,“心裏知道就行,別說出來。”
程楠嘟起嘴巴,“我知道了。”
母女四人晚飯吃得清淡,煮了白粥,涼拌黃瓜,一人一個煎雞蛋,外加一小碗腐乳。
剛剛吃過飯,程安國回來,眾人吃驚,程寶菱說:“爸爸,你們怎麽這麽快就吃完飯了。”
程安國尷尬:“沒,還有吃的嗎?”
程珍秀站起來,“我們煮的粥,都喝光了,媽媽去羅姆媽家了,我去給爸爸下麵條吧。”
“不用,我自己去。”程安國說著就往廚房走。
姐妹幾個竊竊私語。
程楠:“五斤的大黑魚哪去了,我們爸到底是沒吃飽,還是根本就沒吃啊?”
男人都是要麵子的生物,要隻是沒吃飽,爸爸忍忍也就過去了,肯定是一點沒吃,肚子太餓,才能忍受尷尬去廚房煮麵條。
程珍秀管著兩個妹妹,“好了,小聲點,別被爸聽到了。”
她是個心思細膩敏感的女孩子,明白爸爸家在小家與父母之間當夾心餅幹,日子也不好過。
當晚,沒有人問程安國在二叔家經曆了什麽,就是何佩瑜回家後也沒追問,若無其事一般。
程寶菱不知道爸媽私下有沒有說什麽,她另有消息渠道來源——那就是程寶妮同學。
寶妮作為事件的見證著,詳細地描述了昨晚的情景。
五斤紅燒大黑魚是真的,請客吃飯也是真的,二嬸與程老太滿懷期待大兒子一家登門做客,結果隻來了程安國一個人。
當下連程老頭臉色都變了,他覺得大兒媳婦跟幾個孫女不省心,讓程安國回家把人喊過來。
程安國坐著不動。二叔出來解圍,二嬸端菜上桌。
這筷子還沒伸出去呢,程老頭以一家之主的名義命令程安國將進廠工作名額讓給程誌遠。
理由隻有一個:程誌遠是老程家的長子嫡孫,是老程家的根兒,這種好機會不給他還能給誰?
程安國:那個房子在佩瑜名下,名額也是給她的。
對於如此夫綱不振的兒子,程老頭暴跳如雷,“她嫁到我們老程家,她的就是你的!”
程老太則把乖孫往程安國麵前一推,“誌遠,喊大伯,讓他給你做主。”
程誌遠:“大伯!”
程安國頭痛,“誌遠才十五歲,這是童工,年紀也不夠啊。”
“沒事,虛報幾歲就行了,沒人查的,再說了,誌遠明年就十六了,年紀不是問題。”
程安民親自給大哥敬酒,“大哥,誌遠以後就是你的親兒子,會好好孝順你的。”
程安國不敢接這杯酒,“這事我真不能做主,要聽你嫂子的話……”
想到何佩瑜認真地提起過“離婚”的話,程安國根本不敢答應。
他說:“菜都涼了,吃飯,吃飯。”
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徹底惹怒了程老頭,他一把掀翻飯桌,罵道:“生了你這樣的兒子,還吃個什麽!”
辛虧程安國躲避及時,飯菜才沒潑到衣服上。
寶妮道:“我媽快氣死了,好好的一桌菜都被爺爺毀了。”
程寶菱問:“那你們晚上吃了什麽?”
寶妮說:“媽媽做了三碗蛋炒飯,她,還有我跟哥哥吃了。”
白瞎了那條五斤重的大黑魚,到頭來大家都沒吃上,不知道為啥,程寶菱覺得很樂。
何佩瑜不是泥土做的人,工作名額最終以一個合理的價格賣給了別人。
程寶菱在心裏算了算,媽媽現在是個小有存款的女人了。
緊接著,孩子們最期盼的國慶節到來。
春種秋收,水田裏沉甸甸的稻子該收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