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程二叔肩上壓著一座債山, 老老實實幹活才能還清欠債,這樣他就沒時間再鬧幺蛾子。隻是程老太經過這次的事情後對程寶菱四姐妹更加看不上眼,在村子裏沒少說這幾個孫女的壞話。
不痛不癢, 姐妹幾人根本不當回事。在她們心裏程老太現在唯一的身份就隻是爸爸的媽媽。
一個賣孫女換錢給兒子抵債的人, 就像程珍雪說的,她不是我們的奶奶。
二嬸的三個兄弟“教訓”了二叔一頓,程老太心疼自己的小兒子,罵孫女的同時,也沒少罵二嬸。二嬸是得理不饒人的性子, 寶妮家現在天天鬧得雞飛狗跳。
寶妮跑過來向程寶菱、程楠姐妹倆訴苦,“現在媽媽不許我跟哥哥理奶奶, 奶奶偏偏又讓我跟我哥哥不許跟媽媽說話, 家裏每餐都要做兩頓飯,她們不肯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我快煩死了!”
聽寶菱的意思, 二嬸與程老太兩人鬥得旗鼓相當。可長遠來看,程老太年紀越來越大,二嬸這股東風肯定會壓倒她這股西風,現在得罪了二嬸, 自有哭的時候。
還是不要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這些討厭的人身上, 她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沒幾天就要開學了,程寶菱得準備跳級考試。
程楠已經認命,接受了小三歲的妹妹即將做自己同班同學的事情,她把以前的習題、課堂筆記拿出來給妹妹,“我雖然成績比不上二姐, 但這些筆記都是我認真記的, 我們老師說了,考試就這些內容, 你自己好好看,語文多背生字表與古詩詞,數學多做題就行。”
程寶菱誠心誠意地說:“謝謝三姐。”
程楠搔搔耳朵,“嗨,謝我做什麽。我要寫暑假作業了,你可別來煩我哦。”
程珍雪下半年升初三,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她們學校初三年級提前開課,昨天,她已經去了學校。平常一回頭時,總是看到二姐伏案學習的身影,現在隻有一個空空的凳子,這讓程寶菱很有些不習慣。
大姐拎著菜籃子從外麵走進來,道:“爸媽不在家,我們簡單一點吃,中午吃青椒炒茄子,土豆臘肉燜飯,怎麽樣?”
“好啊,”程寶菱甜甜地笑,她喜歡在家吃的每一頓飯!
程楠則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土豆臘肉燜飯裏麵加點幹辣椒好不好?”
程珍秀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本省西臨麻辣大省,南靠酸辣大省,綜合了兩省的辣,這裏的人們當然也離不開一個辣字。
鍋蓋揭開,噴香的土豆臘肉燜飯出鍋,程寶菱與三姐搶著吃焦脆的鍋巴。程珍秀笑道:“都有,都有!”
吃過飯,程珍秀沒有像慣常那樣去午休半個小時,而是拿出書本在複習,眼睛盯著書本看了好一會兒,卻什麽都沒看進去。
辛亥革命是哪一年,“禮物”這個單詞怎麽寫,《過秦論》又是怎麽背的?
腦袋裏混亂一片,以前會背的東西頃刻間仿佛全部忘記了。
九月份報名,十月份考試,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緊張,家裏人為她讀函授的事情付出了許多,如果考上不怎麽辦?
她知道這種時候不該這麽想,可就是控製不住自己往這上麵想。
程寶菱是經曆過高考的人,很輕易就發現了自家大姐的考前焦慮症。
她告訴大姐,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多人在大考前都會遇到。
程珍秀半信半疑:“真的?”
程寶菱道:“當然是真的,楚老師說的,她當年太緊張,考前一整夜失眠。”
“啊,那怎麽辦?”
“楚老師說要調解好自己的情緒。後來成績出來,她考得還不錯。”
其實這些都是程寶菱自己的親身經曆,高三那年她嚴重神經衰弱,晚上睡不著覺,白天昏昏欲睡,她不敢跟家人說,全靠自己調解,硬扛過去,雖然沒有考上重本大學,但最終還是考上了一所學費低廉的二本院校。
大姐信奉楚老師說的話,那麽程寶菱就假托楚老師來勸解她。
“楚老師還說了,函授考試比靠高中、中專容易多了。考點離不開在她給你的學習資料裏,認真複習了就能過。”
程珍秀囁嚅:“可我發現以前都記得的東西現在全都忘了。”
“那是你太緊張了。考試最忌諱緊張,你首先要把它當做一個普通的考試來看。如果你能考上,當然很好,可如果考不上,也不要緊,還可以明年再考,根本沒什麽損失啊。姐姐今年才十六歲,我聽楚老師說很多人二十歲才去讀大學呢。”
“我怕辜負你們……”
程珍秀終於說出了她最在乎的事情,就算她不讀函授也沒什麽,她隻怕辜負家人的期許。
程寶菱滿腹酸澀,當年她何嚐不是這樣,隻怕考不上大學辜負家人的期許。
她緊緊握住大姐的手,使勁搖頭,“不,我們隻希望大姐你過得好,就算不讀大學也沒什麽,真的,隻要你過得好。”
程珍秀的眼淚掉下來,嘴角卻綻開一個笑容,自嘲道:“我真是個沒用的姐姐。”
程寶菱則笑嘻嘻地說:“不對,你是我們最好的姐姐!”
“喂,大姐,寶菱,你們躲在屋裏說什麽悄悄話?”程楠在臥室外敲門。
程寶菱開門出來,笑道:“我想吃西瓜,我們去買西瓜吃。”
程楠探頭往屋子裏瞧,程寶菱推她出來,“走哇!”
大姐眼睛還紅著,可不能讓她瞧見,畢竟這是一個長姐的麵子呀。
程楠“哦”了一聲,很快惦記起西瓜來,“我們買花皮沙瓤的西瓜,我不愛吃無子的。”
“好!”
……
程安國與何佩瑜今天去了一趟京市郊區。
秦老太先前住的那座房子的過戶手續不可謂不繁瑣,跑了幾趟,這次總算是把手續全部辦妥當了。
房子雖然破舊,但到底是一座房子,而且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何佩瑜有一種踏實感。
她笑著對丈夫說:“你看,這就是我自己的房子,就算咱們離婚,我還是有地方住。”
程安國皺眉,“別說那兩個字,我不愛聽。”
何佩瑜認真道:“你不愛聽我也要說,一家人齊心才能稱作一個家,要是你真拿珍秀去換彩禮,我會同你離婚。”
還好,這個丈夫的作為沒有讓她太失望。
“珍秀也是我的女兒,”程安國強調道,“我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但他仍然有一套老思想,“可是你說一家人,爸媽和安民,他們也是我的家人。”何佩瑜說:“父母結婚,生下孩子,等孩子長大,重新組建一個新家,不是說從此父母就不是家人了,而是你要轉變一個思想,那就是你生活的重心要落到新的小家上,人類傳承,一代一代都是如此。我沒有讓你不孝敬父母不幫忙兄弟,但你一定要分清是非曲直。以後秀兒她們四個結婚,我也絕不去做那惹人厭的丈母娘。”
程安國語塞,他看得出孩子們對爺爺奶奶寒了心,作為一個傳統的男人,他本想讓妻子勸勸幾個孩子,可妻子這番話說出來,他哪裏好意思再提,半響才說了一句,“他們畢竟是孩子們的爺爺奶奶。”
何佩瑜決心把話說明白,“他們隻是你的父母,生你養你,對你有恩,你孝順他們我能理解。但請不要把這一套加在孩子們身上,這不是孩子們的義務。”
程老太對幾個孩子們有的隻是嫌惡、痛恨,與榨取,而程老頭是幫凶。孩子們沒有爺爺奶奶,何佩瑜如今也隻當這對老人是丈夫的父母,僅此而已。
程安國默然無語。
何佩瑜想,男人總是太天真,古代男人肖想三妻四妾親如姐妹;現代男人們,也總是一廂情願地認為婆母與媳婦可以親如母女。
而她要做的就是打破程安國的美夢。
這屋子暫時不會有人住,何佩瑜將它托給張德勤照看,“我們也不常過來,德勤哥,麻煩你幫我看著些,有什麽事托人轉告我一聲。”
張德勤看著她拎來的一袋琪瑪酥,連連擺手,“客氣啥,我住在隔壁,也就是一順手的事情。這東西你拿回去,帶給寶菱丫頭她們吃。”
何佩瑜道:“家裏還有呢。”
張德勤便也不再跟她客氣,留她與程安國喝杯茶再走。
喝茶閑聊間,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們這裏要建個大廠了,聽說是個香港的富商來投資,政府給撥了一大片地。我們村子倒黴,正好挨著這個廠。村子裏傳言,說要把我們村子也要給劃進去,唉,這麽一搞,讓我們住哪裏?”
“肯定會有安排吧,這村子裏可有上百戶人家。”
“說的也是。”
何佩瑜回家提起這件事,程寶菱捧著頭使勁想,也沒想出來那裏到底建了什麽廠子。
實在不能怪她,讀高中之前,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清水鎮;去市裏讀高中後,按月放假,她口袋沒錢,也從來沒想過在市逛逛;後來在外地讀大學,畢業後直接留下來工作,隻有偶爾回老家才經過京市,那時候秦老太家所在的地段已經成為商業中心。
本來以為可以安安分分等十幾年後拆遷,這一波三折的,看來拆遷致富這種美夢也難實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