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造訪

當朝天子庶兄,禁軍總統領,靖王拓跋流於今日遞了帖子來。

陸瓚坐在廳內隻覺得奇怪

而這期間靖王一直閉門謝客專心養傷,卻在今日遞了帖子來。

旁人遞帖子多是看陸貴妃得寵,有心想要攀附一下國舅。靖王倒不至於此,所以陸瓚有些奇怪。

今日下朝之後,聖上將他和上州刺史溫鴦留在東閣,所說之事也與卻霜北巡有關。

若是在一月之前,莫說是靖王,便是暴君遞了帖子他也不會接。

然而經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陸瓚發現暴君對小四貌似還……不錯?不僅給了最高的位份,還將慕容夫人所生之子送到徽音殿撫養。

陸瓚便稍稍放下了戒心,連帶著也沒有抗拒靖王上門。

侍女將花廳稍稍修整,又焚香熏徹一番後才待客。

陸瓚如今身居高位,卻未忘記數月之前陸四還未進宮時侯府的處境,知道高門輝煌是一時,寥落也是一時的道理。

算好了時間,不等門房來報,便去門口迎人。

鮮卑不比世家,近幾十年來雖也重漢家禮儀,卻並不如世家那般繁瑣講究。

陸瓚站在門前看著那個形容與天子相似的藏青身影,微蹙了下眉,便迎上去行禮。

靖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笑著扶起他:“清貴雅秀,不愧是世家之後。孤聽說,國舅在鹿苑的馬術比試中奪了魁?”

陸瓚引他入內:“並非如此,奪魁的本是一位青騅主人,隻是比試結束後不知去向,這才便宜了臣。”

靖王又道:“國舅謙虛,宇文寶姿雖是女子,卻是三歲開始習騎射,連孤都不是她的對手。你能勝她已是超凡。”

陸瓚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隻好道:“殿下喚臣小字「琢一」便可。”

“琢一。”靖王落了座,含笑看著他。

陸瓚第一次見靖王,總覺得他與皇帝相貌比端王更為相似。

隻是眉尾那道傷疤破壞了本身英俊的相貌,添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戾氣。

侍女上了茶,陸瓚示意左右人退出大廳。

“殿下此時來訪,是與陛下北巡卻霜有關?”陸瓚開門見山地道。

靖王長指轉了轉茶杯,粗糙指腹輕輕摩挲著溫暖白釉。

陸瓚看著這雙手,想起的卻是宣帝。

二人同是壯年,容貌相近,便是連這些下意識的小動作也一模一樣。

聽說靖王幼時與皇帝相處甚歡,興許是兩人在一處久了,連人帶習慣都變得相似了吧。

“孤掌禁衛軍,琢一是使持節,自然有必要提前打個招呼。”靖王安然道,“且本就相鄰,早便該交好。隻是孤前些日子負傷在身,這才閉門謝客。”

陸瓚頷首道:“臣聽聞殿下不見客,也未敢叨擾,還望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哪裏的事。”靖王又道,“你我鄰居,不必過於生分。我也有小字,私下稱我「元叡」便好。”

陸瓚摸不清他為何與自己近乎,以為是陸四受寵,他也有心拉攏,便沒有想太多。何況自己也不是個扭捏之人,便直接喚他「元叡」。

二人從鹿苑聊到帝王北巡期間京畿布防,越聊越是投機,直到日暮昏黃。

最後陸瓚提議他留下用膳,靖王也爽快應了。

奶母朱氏提了食盒進院子,恰好看到三小姐在修剪她種的那一院粉玫。

“這些事下人做便好,哪裏好由你親自動手。”朱氏說著,便要招負責綠植的家丁來。

陸璦並未回頭,小心地避開了玫瑰枝上的鋸齒,直起身子道:“不必。粉玫嬌嫩,那些粗人不會伺候它們。”

朱氏又言:“忙活完了,也該用膳。知道三小姐晚上用不多,恰好大公子同靖王殿下在院裏用膳,前院便做了些易克化的膳食讓老奴給您……”

“誰?!”陸璦臉色一變,“誰在前院?!”

朱氏不知道她為何反應這麽大,有些茫然,隻得答道:“是靖王殿下,大公子正同靖王殿下喝酒呢……”

陸璦咬了咬嘴唇,對朱氏道:“食盒拿回去,我不想吃。”

朱氏正要再勸,又聽她道:“將院門鎖好了,把柏萍叫過來。”

不等人回話,陸璦便匆匆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窗邊,依然有些驚魂未定。手邊恰好有一支細長碧玉簪,想了想,將它埋在枕頭下。

柏萍進來時不忘環視一下四周,見四下無人,仍是謹慎地將門窗關好。

“奴聽說靖王殿下來了府上。”柏萍壓低聲音道,“奴想,既然是咱們的地盤,殿下定然不會不顧自己臉麵行事。”

陸璦冷聲道:“你看他像是顧臉麵的人?”

柏萍也沒了法子,隻得道:“今日奴便在外間榻上歇著,殿下縱然再恣意妄行,也不會選在人前吧!”

主仆二人合計了一番,又檢查了一番門窗後,這才忐忑不安地睡下。

不知是何時入睡的,幸好一整夜平安無虞。

次日一早,柏萍先醒過來。檢查了門窗後才放下心。

她推醒了陸璦小聲道:“縱然行事再狂浪,可終究是皇室中人,不會不要臉麵。既然他答應了以後不來擾您,想來是能辦到的。”

陸璦攥緊了手指,點點頭道:“但願如此。再過幾個月我便要嫁人,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來往……那件事隻有你我二人知道,從此以後爛在肚裏。若是以後不小心碰到了他,也不能被旁人瞧見異樣。”

柏萍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小姐放心,若有半個字泄露出去,便教奴一頭撞死。”

陸璦將她扶起來,輕聲道:“哪裏就這麽嚴重?如今聽說小四得寵,就連大哥也不用看人臉色過日子,我也不用無頭蒼蠅似的去求人了……母親曾說,人要向前看。咱們也要向前看,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兒。你看,現在咱們可不就是天天有人捧著嗎?”

柏萍這才肯笑了:“小姐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