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油膩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
貴妃之怒,天子無措。
他蹙眉問李遂意:“你如何辦的事?”
李遂意委屈不已
且國舅爺剛剛也說,後來在府裏看到春夏了。
這就不關他的事兒了呀!
然而這個時候向他問責,陛下是擺明了要他背鍋。
李遂意委委屈屈道:“回陛下……是奴失責……奴這就派人去尋春夏姑娘……”
“李內臣當日未見過春夏,陛下也不必將他拉出來頂包。”陸銀屏瞪著拓跋淵高聲道,“現下尋人最是要緊,李內臣,你先去安排。”
李遂意如蒙大赦,提著衣擺趕緊跑了。
“哥哥,你也回去。”陸銀屏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後有什麽事兒,一定得第一時間告訴我。”
陸瓚垂首道是。
兩個背鍋的都被打發走了,天子有些坐立難安。
“四四……”
陸銀屏「哼」了一聲,轉過身不肯理他。
“是朕不好……四四……”金剛護甲小心翼翼地覆在她手上,唯恐尖端傷了她,“朕當初眼裏隻有你了,其它事便交給李遂意,未想過中間會有這個變數。”
這時候還能說出來情話,不愧是陛下。
陸銀屏的鼻子快要翹到天上去了,手也被他放在掌心裏又揉又捏,但人卻依舊不高興。
春夏多好啊,這麽好的人丟了,她到現在才知道。
見她依然不開心,拓跋淵又勸:“找不到人是好事,九成便在城中。朕讓李遂意去取令牌,挨家挨戶地去搜,你滿不滿意?”
陸銀屏這才肯正眼瞧他。
“挨家挨戶地搜不太好吧?”她有些緊張,“直接去問不成嗎?”
天子笑得狡猾:“就說宮裏出了刺客,讓禁軍去搜。”
陸銀屏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心裏也知道,春夏失蹤雖與他有間接關聯,卻並非他本意。若要追究,也該是去追究使計將她擄去的端王拓跋澈。
她有心護短,他也願意由著她鬧。
陸銀屏見好就收,不再同他置氣。
眼下最重要的,是快點尋回春夏。
陸銀屏沒了心情繼續觀看圍獵,又擔心提前回去天子會懷疑她又要換裝驅馬,便滿含心事地坐了一個上午。
臨近午時,天空中濃雲愈發密集灰暗。
拓跋淵下令移駕小行宮,宮人簇擁著帝妃,後麵跟著浩浩****的文武百官。僅數十名守衛在原地留守,等待狩獵者們歸來。
“我來鹿苑也有兩三次,小行宮倒還一次沒去過。”辛昂道,“先帝在時,小行宮尚未建成。如今建成了,陛下卻不怎麽圍獵。”
崔旃檀淡淡一瞥,沒有講話。
一旁的上州刺史溫鴦遞了台階道:“我有幸去過一次,規模之大,不次於太極宮。”
辛昂這下便放了心:“原以為要在簷下避雨了。”
一直不曾言語的崔旃檀卻開了口:“帝耗巨資修建寶刹行宮,在辛大人看來是否合理?”
辛昂瞄了他一眼,心道拓跋氏不都是這個樣子,還用得著你說?不就是仗著自己身靠世家,料定皇帝不會動你才敢這樣講話?
他朝天拱手道:“起寶刹寺廟為弘揚佛法,教化世人;修建行宮便更是方便如今你我前去避雨。聖上胸有溝壑,吾輩不能及。”
崔旃檀望著前方被宮人簇擁著的那二人,眼神忽閃,沒有繼續講話。
溫鴦八麵玲瓏,換了個話題:“崔禦史用香倒是特別,雪鬆伴檀,倒有些冷麵佛子的意味。”
崔旃檀正眼去瞧他:“溫刺史也懂香?”
這位溫刺史據說也是剛回京才一個月,瞧著三十出頭,模樣清雋,身材修長。
同樣人到中年,他倒沒有辛禦史那般油膩。
溫鴦笑道:“我不懂,內子愛用香,是以有些敏感。”
崔旃檀鼻翼微微開合,嗅到淡淡黃葵之氣,「嗯」了一聲終於笑道:“夫人有心了。”
這一笑,清雅至極,如廣玉蘭初綻。
辛昂暗道:定州崔二,名不虛傳。
就是人也忒高冷了些,年紀輕輕,一臉沉穩不破的模樣。說話也是愛答不理的,除了樣貌,處處透著世家莫名其妙的優越。
眾人剛到小行宮時,便見一道白光掠過,緊接著天邊轟鳴陣陣。
不過半刻,便下起瓢潑大雨來。
既到了小行宮,又恰逢午時。拓跋淵一聲令下,在小行宮內設午宴。
因他是個醋壇子,所以未令貴妃露麵。
陸銀屏便在後頭寢殿用膳。
小行宮別的沒有,野味多得是。
她不愛吃葷腥,偏鮮甜口,宮人便做了煨汁香蕈、茄盒、拔絲芋頭、酥瓊葉並蒸蛋羹等簡單飲食。
陸銀屏執了箸,又問熙娘:“陛下吃的什麽?”
熙娘不知,另一位宮人回稟道:“虎賁有位小將獵了一頭雄鹿,陛下在建康殿與百官分食。”
“陛下不愛食葷腥。”陸銀屏蹙眉,又將自己沒動過的煨汁香蕈向前推了推,“你將此端去給他,再去膳房拿一壺蜂蜜水給他解解膩。”
那宮人道了聲是,將香蕈用食盒盛了端下去。
等她一走,陸銀屏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大意了。
“那人本宮隻瞧著模樣熟悉……不應當是什麽歹人吧?”她問道。
熙娘笑了,勸她放心:“那是玉蕤,在陛下跟前侍奉許多年。人規矩又極有眼色,明年就放出宮,貴妃不用擔心。”
陸銀屏怕玉蕤會對天子不利,而熙娘隻當她又是吃醋。
建康殿內,玉蕤提了食盒小心翼翼上前。
李遂意見她來,不留聲色地與她退到一邊。
玉蕤道:“娘娘命奴將她那份煨汁香蕈和蜂蜜水帶給陛下,先前在膳房已經驗了毒,這一路人多,內臣還需再驗一次。”
李遂意點頭:“我知道,你向來謹慎。還有旁的事?”
玉蕤靦腆一笑:“是奴自己有些事。”
李遂意這才仔細瞧她。
玉蕤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明年好像就能出宮。
因著幾位帝王荒**的脾性,魏宮的嬪禦宮人模樣都不錯,玉蕤不外如是。
隻是她老實本分,侍奉時也低著頭,極為不起眼,所以李遂意與她一起共事這麽多年,也沒怎麽注意過她。
這樣的宮人不會去攀附君主,不過心有所屬倒是有可能。禁衛軍與虎賁軍中的一些將士都在此,她應是來找人的。
“姑娘自便。”李遂意提了食盒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