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焚身
情之一字,自古難述。
若是七年前的陸銀屏
若是遇到他的那日,你再問她,她會說:“或許「情」像一頭色澤斑斕的野獸,突然便出現在你麵前。它將站在原地與你對峙,直至將你吞噬。凡人之軀,避無可避。”
可若是今夜,你再問她呢?
華光殿寢所離地百尺,燈火徹夜通明。
因著陸銀屏月事幹擾,兩個人都曠了許久。加之過了子時便是天子生辰,天地神明皆不如他重要。
許是因為紗幔都是紅色的原因,陸銀屏看著他眼睛黑得發紅。
“陛下是什麽時辰生的?”她有點害怕地往後縮了縮,沒話找話。
天子一把將她拖出來,一邊剝雞蛋殼一邊道:“醜時一刻。”
“醜……醜時啊……跟臣妾一樣。”陸銀屏被放倒的時候還在琢磨,“您說醜時出生的人為什麽長得不醜呢?”
該說話時候不說,不該說話的時候一個勁叭叭。
拓跋淵幹脆湊上去堵了她的嘴。
陸銀屏頭一偏給躲開了。
“您聽我說完再……您聽我說……”她腦子懵懵,還記得同他算賬,“宣光殿那兩位孿生李嬪要為您生辰獻舞,已經偷偷練了個把月了……”
“貴妃準備了什麽?”拓跋淵反將一軍。
這可太巧了,她不知道他會將她帶來華林苑,準備的禮物沒有帶。
“您突然就將臣妾帶走了,禮物在徽音殿……”她委屈道。
“哦……那就是沒有。”他強詞奪理。
陸銀屏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心口。
“真是沒良心,那對姐妹好歹也一同侍奉過陛下您。”說著猛然發力,將他推到一邊,“真是恩愛難長久,不知您對臣妾的寵愛又能到幾時……”
拓跋淵欺身而上,捧起她的臉來仔細望著。
“李家一送送倆,朕總不能退回去罷?”他啃了一口那片櫻唇,“兩個加起來是比其他人中用些,但比著朕的貴妃卻是差遠了。”
“兩個怎麽會比一個好?”陸銀屏替他將垂落的鬢發掖在耳後,“陛下的術數是馬術師父教的吧。”
“她們是人,貴妃卻有雪山峰巒……”拓跋淵貼著她耳邊道,長指不斷流離,“一馬平川……一線天……”
陸銀屏先是一顫,又聽他言:“貴妃有山河萬裏,尋常人如何比得?”
“陛下,陛下。”陸銀屏抓著他的一隻手,氣喘籲籲地道,“忘了跟您說了,今兒太妃和太後都送了賀禮給您,太妃送了個佛像……太後好像給您送了個,送了個禪杖……”
短兵相接,深入敵軍,雙方主帥喟歎不已。
拓跋淵占了上風,卻低低問道:“朕的禪杖如何?”
陸銀屏臉頰騰地一下紅了個透。
“那禪杖有丈餘,觀之莊嚴極具……臣妾試探了一番……”她咬著手指道,“一手握它不住……”
拓跋淵頗為滿意:“既送到你宮裏,從此以後它便是你的了。”
陸銀屏吸了口氣,咬著嘴唇道:“旁人若說臣妾霸占了它,要治臣妾的罪呢?”
拓跋淵略一思索:“天底下除了朕,誰敢治你的罪?”
陸銀屏噘起嘴:“假設……隻是假設……”
“將他們殺了。”簡單利落。
對這個殘暴的答案,陸銀屏十分滿意
一高興就會縱容他,等拓跋淵過來尋她唇瓣時也毫不猶豫地給了。
上下縱橫之間,拓跋淵半是哄勸半是警告地忽悠她:“朕的禪杖既賜了貴妃,可要記得日日料理好才是……”
薑還是老的辣,陸銀屏瞬間便覺得自己掉進陷阱裏了。
陷阱中有他鋪灑下的劇毒,鑽心噬骨地寸寸腐蝕她的靈肉。
二人緊緊糾纏在一起,陸銀屏看著他充滿欲色的眼睛,挾緊了小聲提醒:“小日子剛走的時候最是安全,陛下給多少臣妾便接多少……”
拓跋淵聽在心裏,知道沒了後顧之憂,變著花樣地施展天家手段。
陸銀屏尚還年輕,這等手段自然有些受不住,一口氣兒差點兒沒上來。
神魂幾欲登頂之時,她聽他在耳邊說:“跟我去燕京。”
陸銀屏被這道低沉聲線蠱惑,加之歡愉也是他給的,差點就應了他。
可一睜眼便看到他的表情
她知道他說去燕京是要做什麽,可她現在想除掉的人隻有崔靈素而已。旁人的命運雖與她無關,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死。
“不……”她嚇得搖頭後退,“我不去……”
拓跋淵箍住她的腰,讓她與自己貼得更緊。又怕她再退,幹脆將人抱起抵在牆上。
“不去也得去。”
鮮卑人天生擅長用兵,此番過招,將看家本領都招呼上。
對方主將終究還是太年輕,不消片刻又丟盔棄甲,哆哆嗦嗦地哭喊求饒。城門大開,被敵軍的旗幟插了個遍。
“我去……我去……”
拓跋淵輕咬她鎖骨:“一起去……”
喘語嬌聲,不離耳畔。華光殿內疾風驟雨,華林苑外銀漢漫天。
情之一字,自古難述。
若此刻問她,她會說:“情如烈火焚身,引線便是他的眼,和他的手。”
……
未及平旦,便有虎賁數百人立於華林苑外。
為首之人銀甲披身,手執金鋒槍坐在馬上,銀盔覆首,僅僅露出英挺銳利的五官來。
李遂意見他頸間滲出細密薄汗,掏出一張嶄新帕子。
“昨日陛下臨時起意,要帶貴妃一同前去,所以……”他一手遞了帕子,一手奉上水囊,“慕容將軍先喝口水,想來也等不了多久了。”
“無妨。”慕容擎未接。
李遂意尷尬了一瞬,便收回了帕子。
他將水囊掛在慕容擎**的黑馬上,像是閑聊似的問了句:“此馬神勇,可有名字?”
慕容擎身形未動,眼眸淡淡向他的方向一掃。
“絕影……”
李遂意撫摸了一下馬鬃,喚了聲它的名字,又閑聊似的問道:“慕容將軍見多識廣。您說這世上,為何會有容貌與聲音極為相似的兩個人?”
慕容擎將眼睛轉向前方,言簡意賅道:“孿生罷了。”
李遂意又道:“奴冒昧一問:大皇子可有姨母?”
慕容擎身形一滯,轉頭看向他。
“沒有。”他答道,“中常侍何意?”
李遂意笑了笑,眼角餘光一瞄,指著前方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