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後

陸銀屏小事兒迷糊,大事兒可不含糊。

秋冬喊了一聲「娘娘,該去見太後了」,新晉貴妃立馬睜開了眼,眼神從淡紫色的紗幔開始掃了圓形臥榻一圈兒,瞬間完成了由陸四小姐到陸貴妃的心理活動轉變。

見她起身,秋冬鬆了口氣

伺候了陸銀屏洗漱,另有梳妝侍女來替貴妃上妝。

陸銀屏相貌是頂頂的好,杏眼瓊鼻,明眸皓齒,嘴唇豐潤天生含笑,脂粉未施便已是絕色,隻是

梳妝侍女妙音小心翼翼上妝之時,總覺得這位陸貴妃那雙剪水瞳含情帶俏,過於媚了些,像是天生活在男人堆裏似的。於是決定不貼額間花鈿,怕貼了後二位長輩不喜。

妝容又令新妃增色幾分,饒是秋冬司空見慣也瞧得心如擂鼓。

一位約摸三十多歲的女子入了內殿,叩頭行禮:“徽音殿侍中熙娘叩見貴妃。”

女侍中掌管一宮諸事,與中常侍李遂意位階相同,本是服侍皇後,但眼下數陸銀屏位分最高,不算僭越。

陸銀屏轉過頭道:“麻溜地起,本宮……日後還要仰仗您。”

第一次自稱「本宮」,陸貴妃有些羞澀,有些不順嘴。

熙娘聽到這口瀛州話,差點笑出聲。幸好是見過世麵的人,不至於表現得太明顯。

她扶著膝蓋起身,一個抬頭看到貴妃便怔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清明。

“娘娘天姿殊色……熙娘失禮。”

熙娘說得客氣,但心中卻想起另一位來

陸銀屏不知道她心裏的彎彎繞繞,站起身道:“妥了,本宮頭回拜見長輩,這心裏有些怵頭。熙娘多指點些,不敢說招太後和太妃娘娘待見,隻求不在她們那邊崴泥……”

“噗

熙娘眼刀刺去,妙音立即噤了聲。

“笞杖十下,自己去領罰。”熙娘冷聲道。

妙音白了臉,道了聲是後,退出內殿。

陸銀屏一愣,隨即笑道:“熙娘做得好。”有人替她唱白臉,自然是好的。

熙娘頷首道:“奴既是陛下派來服侍娘娘,自然全心侍奉。”

隨即又督促道:“時候不早,這會兒太皇太後怕是已經起了。”

陸銀屏斂起笑,在熙娘等人簇擁之下出宮上輦。

太後出身瀛州望族,早早被立了後,又因無所出而避免了被殺的命運,已成了大魏後宮最高貴的女人。

但她是漢人五姓裴氏之後,門第極高,不大瞧得起鮮卑出身的太妃慕容氏。

還好太後年歲已高,不大愛出門,嘉福殿又處在闔宮最北處,所以王不見王的狀態一直持續至今,兩位本可以掐起來的長輩倒也相安無事。

“太後放權給陛下之後就再也不問前朝後宮諸事,如今倒比從前好相與了。”熙娘低聲道,“何況她是裴家人

陸銀屏道了聲是,卻不再言語。

轎輦行至嘉福殿宮門,熙娘道了聲停。

陸銀屏深呼吸一口氣,換上平素裏那張嬌嬌俏俏的笑臉,步履輕快地入了殿內。

殿中站著一位嬤嬤,見她入內,上下打量了一番後,隻欠身行了一禮。

陸貴妃是擄來的,自然入不得嘉福殿眼。

“這位是董侍中。”熙娘道。

陸銀屏不甚在意,隻靜靜望著背著她的那位鬢發斑白的老嫗。

老嫗年事已高,身子微微佝僂,麵上皮膚下垂,像榕樹上垂下來的枝子,唯有一雙眼睛熠熠生光。她身著黑色滾金祥雲便服,看似悠然自得,卻氣勢咄咄。

陸銀屏含笑撩起裙擺叩首。

“臣妾叩見太後,太後萬安。”帶了點兒瀛州口音,倒也無傷大雅。

太後也跟著笑了。

“哀家道是仙女下凡來了,正要仔細瞧瞧,沒想到這仙女竟是哀家的媳婦。”太後裴氏衝陸銀屏招招手,“好孩子,過來,哀家看看你。”

陸銀屏起身上前,將一雙柔荑放入太後掌中。

太後這下便能夠看個清楚了。

她渾濁的雙眼掃過陸銀屏嬌美的麵容,又向下打量她高挑玲瓏的身段,來來回回看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道:“你是五娘的女兒?”

陸銀屏眉頭一蹙,就要落下淚來。

“回太後的話,家母正是。”

太後一陣拍著她的手背,哀哀地道:“那幾個小輩裏,數五娘生得最好。我一見你便如看到年輕時的五娘……按輩分,你倒要喚我一聲「姑姥」了……”

陸銀屏還未開口,董侍中便接過了話來。

“太後娘娘說笑。若喚了您姑姥,那貴妃如何喚陛下?”

宮人一陣竊笑。

陸銀屏正想著該不該裝羞澀的時候,聽外間有人高喊「聖上駕到」。

陸貴妃握緊了手中紈扇,同眾人一道跪地迎接。

天子緩緩步入嘉福殿。

陸銀屏眼觀鼻鼻觀心地跪著,冷不防看見那抹玄衣下擺停在自己跟前。

肩膀被一隻大掌握住,她借著他的力道便起了身。

“何事這樣開心?”天子俊秀,笑起來也是溫風和煦,眾人卻汗毛直立,不敢再多說話。

唯有秋冬憨厚,笑著答道:“適才太後娘娘說,貴妃該換她一聲「姑姥」。董侍中說:「若喚出口來,那貴妃如何喚陛下」……”

董侍中「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嘴唇煞白,不敢提饒命。

拓跋淵扶了新妃的腰肢在一旁坐下,含笑望著她。

裴太後鎮定道:“開個玩笑罷了,算不得真。貴妃本就是與哀家是一家人,如今更是親上加親……但是你,平時沒個影兒,怎的突然來嘉福殿了?”

陸銀屏心道:得,又引到她這裏。

果不其然,天子摟緊了她,仍是笑得人畜無害。

“朕剛剛下了朝,恰好路過嘉福殿。”

太後簡直無語

分明就是來尋他的貴妃的!

太後剛提起一口氣,正要將他和貴妃一道攆走,便見天子當著她的麵咬陸貴妃耳垂。

高祖皇帝曾於太極殿當文武百官之麵禦幸宮妃,先帝亦有鹿苑禦「鹿妃」之行。拓跋氏素來荒**,如今隻是咬個耳朵,倒還能讓人接受。

太後閉了眼假裝看不到,宮人亦是紛紛垂首。

然而天子氣息噴灼在陸銀屏耳邊,卻輕輕道:“朕的貴妃真是軟弱無能,連個小小侍中都敢欺到頭上了。”

說話間,手指輕點她的腰窩。

陸銀屏不敢反抗,委委屈屈地小聲道:“那……那咋辦嘛……”

拓跋淵輕笑:“今日朕便教你如何立威。”

他另一隻手輕輕一抬,李遂意蝦著腰走上前來,等候他的吩咐。

天子依舊笑得溫柔:“將她的舌頭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