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出本
淩太一仰起圓圓的腦袋,邊走邊聽,態度極為恭順。
陸銀屏十分滿意他這一副充滿求知欲的模樣,便對他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陸銀屏聲音清脆,比之九王山溪水更為泠泠。
慕容擎也忍不住,側過眼瞧她。
“從前有兩個人,名字已經不可考……姑且稱他們為張三和李四。他們聽說某處發現了一座極為罕見的金礦,於是拿了礦鎬一起來挖礦。
兩個人同時向地底挖,一下接著一下地刨,就為了能尋到黃金。
張三在這處挖得很深,然而挖了幾日都未見到黃金的影子,他便覺得自己腳下根本沒有黃金,便要換個地方去挖。
他挖了一個坑後,又去挖另一個坑,這些坑有深有淺,無一例外地都未尋到黃金的影子。
於是張三便斷定消息是假的,此處並沒有什麽金礦,所以他扛著礦鎬回家了。
而另一邊的李四從開始便隻挖一處,挖的坑極深,也是久久未尋到黃金。
但他與張三不大相同
一想到自己曾下過不少的功夫,李四便有了幹勁。他不分白天晝夜地挖了好幾日後,終於看到了黃金。這便是礦工的故事啦。”
講故事時候的陸銀屏同平日裏囂張跋扈的陸貴妃大不相同。
她說到「金礦」的時候,眼睛會發光,好像她自己便是那個挖礦的人一樣;
她講到張三離開時,話語中滿是惋惜,似乎又為張三覺得不值;
她講李四最後終於見到黃金的時候,像是突然撥雲見霧,一雙羽玉眉也跟著揚起來,神采飛揚。
她不像個講故事的人,她像是在作畫。她攤開自己的畫對你說:“這處是青山,這處是碧水,這處被樹林擋住卻冒著炊煙的是人家。”
慕容擎回過神來時才發覺,講故事時候的陸銀屏瀛州口音沒有那樣重,其實她的官話能說得很好。
隻是不知道為何,她罵人時口音極拐,帶著濃重的瀛州腔調。
聽完故事的淩太一豁然開朗。
“阿四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堅持下去……興許再走一會兒便能碰到下一座橋,但折回去後前麵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
陸銀屏點頭:“我的確是這麽個意思,雖說我也很累。”
她瞟了慕容擎一眼,見他剛好轉過臉去。
隻是他停下了步子,靠去了旁邊的一棵樹下。
這意思便是可以歇會兒了。
畢竟男子體力比女子要強上一些,鮮卑人更是天生體力驚人。
陸銀屏去了河邊,小心地脫下了自己腳上的緞鞋。
脫下來的那一刻,褻襪像是與緞鞋黏連在一起,有些細細密密的痛。
陸銀屏想著,自己的腳大概是磨出血了。
果不其然,腳掌和腳趾的襪子已經一片殷紅。有些地方甚至凝固發黑,新傷舊傷都有。
她本想清洗一下,卻不敢脫襪子。一來怕痛;
二來怕慕容擎突然說走,她跟不上;三來也是擔心慕容擎看到自己的腳。
女子的腳算是比較私密的部位,她這一路上除了讓慕容擎背了那一會兒,沒有做過出格的事。
反倒是希望慕容擎能看在她同慕容櫻長得相似的份上對她多些照顧和憐憫
陸銀屏覺得有些奇怪,想著等自己回去後定要找個機會問一下天子,慕容擎與慕容櫻的感情是不是不太好。
揉了揉腳,又穿上緞鞋,感覺腳掌好像腫了一圈兒,穿鞋的時候差點沒穿進去。
陸銀屏歎了口氣
可是她當初也沒有料到自己會被擄來。
世事無常,若是每個人都能預見以後,人生便不會有這樣多的波折。
也不會發生後來之事。
自打出了鹹陽行宮,陸銀屏便吃得不多。走了這麽久,早上吃的那幾個果子早就被消化殆盡。
要不說想吃冰就下雹子呢,有的人天生便是福運連綿。
在陸銀屏又餓又累之時,慕容擎警惕了起來。
他朝陸銀屏道:“去樹後!”
九王山這處多灌木叢和樹林,陸銀屏聽他這樣講,知道前方可能有淩家堡餘孽或是什麽野獸。
總之若是沒有危險的話,慕容擎斷不可能有這樣凝重的表情。
她與淩太一對視一眼,閃身躲進了一旁灌木叢。
慕容擎則立在岸邊,死死地盯著遠處來人。
馬蹄聲漸近,為首之人看到慕容擎,高興地衝他揮手。
“慕容將軍!”
慕容擎卸下了防備,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中常侍……”
李遂意馬術極差,若非一旁有虎賁時時看顧,恐怕早已經摔下馬折了全身骨頭。
虎賁軍見首領一身狼狽,前襟漫上的大片已經幹涸了的血漬,又驚又懼,隻能硬著頭皮單膝下跪:“末將來遲。”
李遂意廢了好大勁下了馬,指著他胸前道:“這……這是……”
慕容擎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鬆,此刻隻覺得有些天旋地轉。
他指了指旁邊的灌木叢:“娘娘在那裏。”
說罷,龐大身軀向後一仰,轟然倒地。
躲在灌木叢中的陸銀屏帶著淩太一一道走出來,不敢置信地望著地上的慕容擎。
“剛剛人還好好的……”她道。
李遂意看著陸銀屏,頓時哭爹喊娘:“我的娘娘!您就是我的親娘!您不知道行宮那邊亂了套了!”
等陸銀屏離得近了他又看到她額頭上的血窟窿,麵色瞬間雪白。
“您的額頭……您……”李遂意哭喪著臉道,“奴回去怎麽交差啊……”
“人回去不就好了,買一贈一,送個血包呢。”陸銀屏蹲下身探了探慕容擎的鼻息,“幸好還有氣兒……你們死了不成?就這麽看著你們主子躺在這兒?!”
虎賁被提了醒兒,將人七手八腳地抬上了後頭馬車。
未曾料到慕容擎會暈倒,陸銀屏不得已,隻能與他共乘一輛馬車。
李遂意將她扶上車,這才注意到旁邊呆呆愣愣的圓潤可愛的小少年。
少年望著那輛馬車,似乎還未從震驚情緒中將自己抽離。
“阿四……她……她是……”他結結巴巴。
「阿四」掀開車簾衝他一笑。
羽眉杏眸翹鼻尖,殷紅朱唇鵝蛋臉兒,隻是一頭長發亂糟糟,額頭還多了個大血包,即便如此也難掩濃豔麗色。
“淩家堡的人中了彩,好巧不巧偏偏劫了我來。”她輕笑一聲,嘴角彎出個似曾相似的弧度來,“本宮便是他們口中的妖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