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列車開動了, 沈雲哲跪坐在原地看著列車開動。
他有些忘了自己為什麽在這裏，滿腔都是痛苦和悲戚，在滿溢的悲傷中注視著列車開動, 他隱隱約約感覺到好像自己隻能留在這裏。
沈雲哲下意識舉起手來，就像是在挽留這輛列車。
“不是我。”沈雲哲呢喃著,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
李一倫在列車上看著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迅速擠開所有人往反方向跑，列車晃晃悠悠的開, 他跑到了最末尾, 找到了那截被砸碎所有玻璃的車廂，他攀爬上去, 用力的朝著下麵伸手。
“沈雲哲！”他喊：“抓住我, 我拉你上來！”
沈雲哲聽到了聲音, 他轉頭看向旁邊, 隻是瞬間就被列車上的人抓住了手，他踉蹌著被帶起來，整個人墜在列車上, 強大的自救意識讓他下意識抓住了列車邊緣的窗戶，那強烈的悲傷也因為這個意外狀況中斷。
“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留下。”李一倫死死的拽著他的胳膊，“你不是很會爬牆嗎？快爬上來！”
列車開始加速，李一倫被嚇了一跳，沈雲哲幾乎是下意識就從車窗直接竄進去，他摔倒在車廂裏，然後茫然的看著身邊盯著他看的無數活死人, 李一倫坐倒在地上劇烈的呼吸著。
身邊的活死人盯著他們虎視眈眈，仿佛隻要他們表現出一點激動來就立刻攻擊他們。
沈雲哲沉默著, 他腦子一片空白，那些悲傷和尖銳的恨意仿佛突然間煙消雲散。
他眨眨眼睛，接著看向李一倫，他說：“我沒有。”
“沒有什麽？”李一倫疑惑，但周圍實在是太不對勁，他連忙從地上起來，然後拉起沈雲哲，“好，我知道了你沒有，走，趕緊走，去找黃怡華。”
沈雲哲被李一倫拉著走，他看著李一倫，許久之後又說：“你相信我沒有？”
“對，我相信。”李一倫沒有太敷衍也沒有太認真，隻是順著沈雲哲的話說。
“可是之前沒有一個人相信我。”沈雲哲呢喃著，像是在和李一倫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們說我很奇怪，說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你真的相信我嗎？說不定我真的被鬼附身了。”
“就算是你被鬼附身也是沈雲哲。”李一倫拽著沈雲哲錯開活死人往前走，“我當然知道你被鬼附身了，我有一雙能看見真相的眼睛，我看到了，有好多奇怪的人附在你身上，你那個弟弟也是吧。”
沈雲哲沒太明白李一倫的意思，但不耽擱他認真的聽著。
“我不管你是怎麽回事，我隻知道你在遊戲場救過我，你被附身了但你不是鬼更不是怪物，你還是你，你救過我，那我也會救你。”李一倫努力維持自己平穩的心跳，“沈雲哲，你還欠我3w塊，我救你就是救我的錢。”
“放心，不會扔下你。”
那一刻，沈雲哲的意識突然恢複了一順，他看著李一倫的後腦勺，難得在這種狀態下以沈雲哲的思維思考了片刻。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代號希望那樣的人，卻和李一倫是朋友。
李一倫擁有一顆難得純粹的心，他會真心的幫助朋友，哪怕是在這種可怕的環境裏。
所以他在看到沈雲哲的眼神後毫不猶豫的就去把他拉上來，因為在那一刻李一倫意識到：現在的沈雲哲不能被拋下，哪怕這是沈雲哲自己要求的。
哪怕是希望這個孤僻的混蛋，都沒辦法拒絕李一倫這個朋友。
列車在加速，整輛列車都在顛簸，地鐵本身很穩，但這並不是普通的地鐵，李一倫沒有站穩差點摔到，但被沈雲哲從後麵扶了一下。
“別往前走了。”沈雲哲開口。
“嗯？”
“有聲音。”沈雲哲蹲下來，他聽著裏麵的聲音，接著很小聲的哼唱了兩句，“像是母親在哄小孩睡覺，在唱搖籃曲。”
李一倫睜大眼睛，“活下的人裏可沒有母親和孩子。”
“歌調越來越急促了。”沈雲哲聽著聲音，“而且越來越近，好像在往這裏走。”
李一倫連忙蹲在沈雲哲身邊，“現在怎麽辦？”
“等一等。”沈雲哲微微眯起眼睛，“還有其他聲音，好像有人在哭，在哭……”
一聲慘叫從列車上傳來，這聲慘叫讓沈雲哲猛地抬起頭，然後被李一倫強行壓下去，李一倫捂住他的嘴巴。
“我算是明白了，突然聽起調子來，還能聽出感情，我好像見過你這個人格，那個會彈鋼琴的是吧？”李一倫看著他，“音樂創作？你的其他人格裏還分職業？不對，這種事之後再問，先等那東西離開。”
他們蹲下的位置是車門旁邊的凹角，是不太容易被發現的。
很快，李一倫也聽到了哼唱的聲音，調子輕柔，就是搖籃曲。
“寶寶快睡覺，媽媽帶你睡覺。”女聲哼唱著。
吧嗒吧嗒，走路的聲音在列車上一點點響起。
很快，一個抱著繈褓的女性便走過來，她的胸口有一個很大的血洞，鮮血濡濕了她的黃色外套，她慢吞吞走著，但李一倫眼看著她懷中的繈褓都是血跡，女人抱著繈褓哼唱著一步步走。
在女性經過的時候李一倫猛地睜大眼睛。
繈褓裏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孩子，而是一個成年人的人頭，人頭的臉色凝固在驚恐上，李一倫還記得這個人，是那三十個幸存者裏的一個。
在這種刺激下正常人很難不害怕，李一倫幾乎是瞬間就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女人突兀的停住腳步，她哼唱著搖籃曲站在原地，她不動也不轉身，就是在哼唱著怪異的搖籃曲。
這種恐懼感是很難控製的，李一倫皺眉，他閉上眼睛，但搖籃曲還是往他的耳朵裏鑽。
李一倫知道如果繼續失控下去他的結局會和繈褓裏的人一樣，但這種東西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控製，甚至越想控製越會失控，他滿腦子都亂糟糟的，滿腦子都是站在旁邊的女人。
就在這時，李一倫聽到了歌聲。
歌聲很輕很輕，但並不是女人的搖籃曲，那首歌裏帶著輕柔的調子，李一倫睜開眼睛看向旁邊，果然發現唱歌的人是沈雲哲。
很奇怪，沈雲哲隻是哼唱著，甚至聲音都很小，卻莫名其妙的壓過了女鬼的搖籃曲，李一倫奇特的感覺到自己被安撫了，狂躁的心跳歸於平穩，他安靜的坐在原地，輕輕的呼吸著。
女鬼終於邁動腳步，她抱著自己的繈褓繼續往前走，等走出一定距離後沈雲哲停止哼唱。
“你還會唱歌？”李一倫小聲驚訝問。
“我會彈鋼琴，當然會唱歌吧？”沈雲哲回答他，“在這種狀態下我一點都不想唱，那些東西都在看著我。”
說著沈雲哲問：“這裏是哪裏？為什麽這麽多鬼在看我？”
李一倫沉默的看著沈雲哲，“嗯……你還記得什麽？”
“你把我拉上了列車。”沈雲哲再次問他，“你為什麽把我拉上來？”
“傻了？”李一倫茫然，“算了，傻了也比那些普通人有用，總之你跟我走就對了。”
沈雲哲茫然的點點頭，跟在李一倫身後。
實際上在移動的過程中沈雲哲一直都在思考，他不算很清晰的思維裏一直都在思考問題。
這是什麽地方？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之前他好像被攻擊了，好像還是被玩家攻擊，玩家認為他是鬼，將他活生生打死在那裏……不對，這不是他，是代號音樂創作家。
沈雲哲皺眉，他摁住太陽穴，讓自己牢牢跟在李一倫身後。
“為什麽沒有人來救我？”沈雲哲突然開口。
李一倫回頭看向沈雲哲，“什麽？”
“一個遊戲場有那麽多人，為什麽沒有人來救我？”沈雲哲問他，“所有人都說我是鬼，可是鬼隻有一個，鬼可能是任何人。”
李一倫歎氣，“別想了，我不是救你了嗎？”
“快了，前麵就是我們上車的地方，黃怡華也在，大家盡量待在一起，在列車停車的瞬間立刻下車。”
黃怡華看到了他們，她和幾個人蹲在角落裏，看到他們小小的舉起手來揮了揮，李一倫帶著沈雲哲往前走，到了位置後黃怡華看著沈雲哲重重的鬆口氣，她看上去很欣慰。
她說太好了，幸好李一倫把你拉回來了。
這種現狀和沈雲哲印象裏的現狀差了不隻是一星半點，沈雲哲現在半個腦袋溢在被同伴殺死的悲憤中，另一半腦子卻告訴他，這裏有兩個很在意他的隊友。
到底哪一邊才是真的？
就在他腦子還在打架的時候，搖籃曲的聲音驟然響起，沈雲哲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身後。
黃怡華和李一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連忙閉上嘴，還不忘囑咐還活著的人不要發出聲音來。
搖籃曲的調子越來越近，沈雲哲抬起頭來看著這個抱著繈褓的女人。
他的眼底倒映著這個女人，女人的眼裏卻看不到他。
女人抱著頭顱站在他們身邊，麵帶微笑哼唱著歌調。
“寶寶寶寶快睡吧，媽媽在陪你睡覺覺。”女人不斷的唱著，“寶寶快睡。”
她唱啊唱，就是站在這裏不離開。
李一倫也經曆過這種事，他知道這是因為這裏有人在害怕，這種恐懼吸引了女鬼的注意，但是還沒有完全引起她的憤怒。
“她是不是也有點可憐？”沈雲哲突然開口，“她的孩子早就死了，她隻能抱著一個空的繈褓在列車上找自己的孩子，想象著在哼唱著哄孩子睡覺，用各種東西把這個繈褓填滿。”
“她是多悲傷，才會在這裏還要找自己的孩子。”
“那我們就不可憐嗎？！”一個聲音驟然放大，幾乎可算得上是尖叫了，沈雲哲嚇了一跳，他轉過頭才看到是一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吼著，“我無緣無故來到這裏，死了那麽多人！你還在可憐這個殺人的女鬼！”
“瘋子！變態！”
刺耳的聲音瞬間穿透了沈雲哲，但比沈雲哲反應更快的是抱著繈褓的女鬼，女鬼一把掐住中年人的脖子，將他直接從人群中提出來。
“我的女兒沒死。”女鬼瞪著眼睛看著他，“我的女兒才不會死。”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女兒。”女鬼將懷中的繈褓給中年男人看，可中年男人隻能看到繈褓裏的頭顱，中年男人發出驚恐的叫聲，女鬼扼住他的脖子拖著他走。
“都是因為你，我的女兒才會變成這樣！”女鬼用力的掐斷了他的脖子。
中年男人的頭顱被硬生生扯下來，她將繈褓中的頭顱扔掉，又把這個頭顱換回去，接著就變回了唱搖籃曲的媽媽。
沈雲哲看著這一切，女鬼緩緩的轉頭看向他。
就在這時，一個人擋在他麵前，李一倫把他的身影擋住，把他往裏麵推。
就在那一刻，一個畫麵突然跳進沈雲哲的腦海裏。
染血的木棍重重的揮下，卻不是砸在他的身上，而是另一個擋在他麵前的人。
“這家夥一直都在維護他，他也一定是被鬼附身了！”
“可不是隻有一隻鬼？”
“公告可沒說隻有一隻鬼，難道不是很奇怪嗎？他們兩個這麽快就找到了那麽多線索，這是一般玩家的能力嗎？”
“對，他一定也是鬼！”
“殺了他，殺了他們！”
“幹掉鬼我們就可以離開遊戲場了！馬上我們就能回家了！”
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麽，卻什麽都抓不到，他隻看到了鮮血迸濺，看到擋在他麵前的人再也無法動彈。
沈雲哲開始顫抖，頭開始尖銳的疼。
“沈雲哲？”李一倫發現他現在不對勁，“沈雲哲？！沒事吧？”
沈雲哲聽不到李一倫的聲音，但他明白了為何代號音樂創作家會那麽悲傷，又為何會對玩家那麽悲憤。
代號音樂創作家是研究生與死的音樂家，他喜歡挑戰生與死的感情，自認為對於生死釋懷，卻在臨死之前明白：所謂生死從來都不是會讓人闊達接受的東西。
他不接受自己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也不接受擋在他麵前的人這麽離開。
出生和死亡從不公平！
“不能死。”沈雲哲呢喃出聲。
李一倫努力聽沈雲哲說的話，“你說什麽？”
“不能死。”沈雲哲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你不能死。”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短暫的驚呼聲，李一倫回頭看了一眼眼睛瞬間睜大，隻見剛才死去的中年男人蹣跚著爬起來，但是他沒有頭，沒有頭的他在地上摸索著，最後摸到了女鬼扔下的那顆頭。
於是它便把頭安在自己身上，接著站在李一倫前方，像一個守護者一樣，李一倫眼神茫然。
沈雲哲歪歪頭，看著前方的人，他眨眨眼睛，接著看向李一倫，“那是什麽？”
“我怎麽知道。”李一倫看著那東西，“但是……為什麽我好像看到他斷絕的命數裏，多了一點東西？”
沈雲哲眨眨眼睛，又歪歪頭。
【別想了，就是你幹的。】
沈雲哲下意識尋找聲音是從什麽地方出現的。
【我在你的腦海裏，你找不到，我說過除了代號希望外其他同位體100%的同步率都不好受，倒是沒想到你竟然在代號音樂創作家死後激發了他本身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
【提線木偶。】係統回答他，【強大的信念會讓你控製一個詭異物，詭異物沒有思想，但會以你的想法為主保護你。】
“我不想要。”
【為何？】
“死就是死，我不想自己死後被利用保護誰，也不想控製誰來保護我。”沈雲哲盯著麵前那具屍體，“每個人都是遊戲場的媒介，每個人都是遊戲場的棋子，他們本就不應該這樣。”
【好吧。】係統答應的很輕鬆，【果然你還是沈雲哲，哪怕同步率100%也無法改變你的本質。】
【代號音樂創作家同步結束。】
【謝謝你讓他想起：曾經還有一個人擋在他麵前試圖保護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