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這可比遊戲場刺激多了。”李一倫雙手插在口袋裏, 看著列車上僅剩的小半部分人，“遊戲場才幾個玩家，這裏有多少人。”
沈雲哲被他拉起來坐在座位上, 受傷的女學生不能亂動，隻能把她留在原地。
“門開的時候你怎麽沒下去？”沈雲哲問他。
李一倫微微皺眉, “我本來想下去, 但是剛到門口就看到下去的每個人臉上烏雲罩頂，一臉死相。”
這足夠讓一個算命先生停住腳步，他最後還是選擇留在這個列車上, 於是下一刻他就看到下車的所有人被突兀出現的手拖進地裏, 到處都是慘叫聲，李一倫站在門口一身冷汗。
李一倫的特殊能力基於他本身的算命術, 以人為本, 他可以看到活人的命數, 這種能力在遊戲場可能不算太突出, 但在人群中卻顯得極其強大，換句話說：他很適合處理這種詭異侵蝕現實的事件。
被沈雲哲奇怪的眼神打量著，李一倫忍不住退後兩步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你幹嘛這麽看我？像是在看錢。”
“我隻是覺得你的能力真不錯。”沈雲哲盯著他, “這裏人這麽多，你看著每個人的未來就能確定會發生什麽事，也就是說可以避開很多危險，這難道不比錢更珍貴？”
李一倫表情有點別扭，他坐在沈雲哲身邊看著周圍的人，“能看到的不多，生死隻是因為區別太大太明顯。”
說完他又問沈雲哲, “你的那個弟弟呢？”
“誰？”
“把我火鍋菜打包走的那個。”李一倫把聲音放的很少，“我記得他可以直接傷害到詭異物, 要是在這裏起碼能保證我們自己安全。”
沈雲哲斬釘截鐵的回答：“他死了。”
“死了？”
“對，死無全屍，灰飛煙滅，魂飛破散。”沈雲哲一口氣用了三個成語，最後總結，“別指望他。”
詭異侵蝕現場已成定局，要是真把代號希望放出來，他說不定真的搞極端化，本來這家夥就夠極端的了，要是真挑起他一點樂子來，他把整個遊戲場掀翻幹掉活著的所有人也有可能。
沈雲哲一點都不信任他，完全不信任。
“那現在要幹什麽？”李一倫也不在意，他看著眼前到站提示燈亮起來，“馬上就要到站了，但到的還是那個站點。”
列車廣場。
列車廣場是什麽地方沒有人知道，但這輛列車不斷的在這個站點移動，第一次到這個站點沒有停，第二次到這個站點停下，跑下去的人全部都死了，這是第三次到這個站點。
“先看看再說。”
叮咚一聲，列車到站，他們坐在座位上感覺到列車緩緩停下，尚還在車上的人大氣都不敢出，恨不得把自己縮到角落裏。
列車門緩緩的打開。
這一次沒有人出去，車門靜悄悄的，就在所有人以為什麽都不會發生的時候，一個人進了車站，那人穿著一身黑西裝看不出異樣，黑色的皮鞋上卻帶著黏糊糊的血肉，周身都是血腥味。
他抬起頭來，臉色慘白的盯著車站裏麵。
“怎麽這麽多人。”那人張開嘴說話，“都沒有位置了。”
緊接著又有人進來，一個又一個，缺胳膊斷腿的人滿身血腥就進了車廂。
沈雲哲在第一個人進來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他眼睛在刺痛，就像是驟然暴露在強光下，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向周圍，隻見一個個黑色的人形霧氣黏在車廂裏，他們擠擠挨挨，像人一樣坐上了這輛列車。
李一倫還算鎮定，他左右看了一會兒，接著低下頭去當什麽都沒看到，連呼吸都沒急促一下。
再怎麽說他都是一個過了五場遊戲的玩家，他能從裏麵從來也是有本事的。
等了一會兒後，車上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他看向旁邊的沈雲哲，卻發現沈雲哲臉色慘白的閉上眼睛，手摁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指尖發白顫抖，一看就不太對勁。
“沈雲哲？”李一倫小聲喊他。
沈雲哲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很輕微的搖了搖頭。
沒什麽大事，就是頭疼，額頭尖銳的刺痛著。
伴隨著疼痛的是無數人內心裏忍耐的尖叫聲，這些此起彼伏的尖叫全部響在他的腦海裏。
“那是什麽東西？！”
“鬼啊！真的是鬼！”
“這不是剛才坐在我身邊的人嗎？！他剛才下了車不是被殺了嗎？怎麽會回來！一定是變成鬼了！”
“彭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沈雲哲睜開眼睛，他轉頭看向旁邊，李一倫看他有動作，就跟著看過去。
他隻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看著唯唯諾諾的男性坐在那裏，一個脖子上有個血窟窿的女性坐在他身邊，男人在發抖，他臉色慘白滿頭都是汗，眼鏡上一層水霧，估計已經害怕到手軟腳軟不敢動彈。
李一輪能看到他的命數戛然而止，這是死相。
他要死了。
李一倫稍微挑了一下眉，然後就感覺到沈雲哲摁住他的手臂，李一倫奇怪的看向沈雲哲。
“別管。”沈雲哲小聲說：“這地方可不是遊戲場。”
“比起救人，先把這個遊戲場處理了更重要。”
李一倫知道這個道理，他也不傻，沒打算在這種狀況下救人。
“現在做什麽？”
沈雲哲轉頭看向另一邊，在他的眼睛裏，不遠處有一個奇怪的光團子，團子有點灰，在之前也不明顯，直到這麽多黑色的東西擠進來後，那個光團就被襯托的格外明顯，沈雲哲確定那邊是安全的地方。
“走，去那邊。”沈雲哲起身往前走。
李一倫最後看了那個戴著眼鏡的男人一眼，起身跟著沈雲哲。
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走動，所以竟然有人起身離開讓在場的所有活人都很意外，他們忍不住抬頭看向走掉的人，包括那個戴著眼鏡滿身死相的男人穆誌為，在抬起頭來的時候他和李一倫恰好對視在一起。
他明顯感覺到李一倫眼神裏的冷漠，他看著自己，好像在看一個死人。
死人，死人？
“親愛的，你在看什麽？”女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穆誌為雞皮疙瘩直接炸起來，他驚恐的睜大眼睛，卻一句話都不敢回答。
女人脖子上帶著一個血淋淋的窟窿，每次說話都會帶著空氣聲，一句話說出來帶著冷調子。
“親愛的，你為什麽不看我？”
“親愛的，你看看我啊。”
“親愛的，我美不美？”
穆誌為的小拇指都在顫抖，他什麽都不敢說，一點都不敢抬起頭來。
他是故意推女人下了車，他聽到了沈雲哲的聲音，聽到他說這不是他們要下的車站，那時候很多人都在往車外擠，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念頭，就在車門口沒有擠出去的女人推下去。
他埋在人群中深情款款的告訴她，要她先離開，自己會想辦法。
然後車門關閉，他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的脖子被土裏鑽出來的尖刺穿透過去。
“親愛的，我愛你。”女人的聲音還在響。
穆誌為顫抖的更厲害了。
可是他想……這不完全是我的錯。
他出軌了，小三懷了孕，因為他的妻子彭晶根本生不了孩子，他需要完美的離婚，需要一大筆錢來養小三和孩子，所以在那時候他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想到他們都買了意外險。
要是彭晶死了，他就擺脫了妻子，也有了錢。
可他沒有想到，車還會停在原來的站點，死去的人竟然又回到了列車上。
“親愛的，我愛你，你是不是也一樣愛我？”女人的聲音不斷響著。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所以，親愛的，和我一起死吧。”
穆誌為從車座上跌下去，他想要往外跑，但手腳都軟到無法動彈，他太害怕了，害怕的根本走不動路，女人笑著拖著他的腳，在他的慘叫聲中拉著他往前走，叮咚一聲，是車站到站的聲音。
穆誌為被拖下列車，慘叫聲不斷響起。
列車裏的人驚恐的聽著聲音，一分鍾後，兩個鮮血淋漓的人重新踏上車站。
竟然就是剛才離開的穆誌為和彭晶。
活著的人心跳不斷的響起，他們害怕的瑟瑟發抖，他們強迫捂住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叫出聲來，但就算是這樣也逐漸響起聲音，時不時就有人尖叫著被拖下車，再重新回到列車上。
隻是回來的，再也不是人了。
此時此刻，沈雲哲和李一倫避開人往前走，但越往前走李一倫的眉頭皺的越緊。
他看到很多人的命數驟然變成死相，也看到過有人被強行拖下車，再上車就不是原先的人了，到處都是慘叫聲，有人想逃跑，但逃跑的路上就可能被逮住，還有的人已經被嚇瘋了，整個人癡癡傻傻的坐在原地笑。
沈雲哲捂住自己的耳朵，但依舊不斷有聲音鑽進去。
“救命！不要殺我！”
“我好不容易考上編製，怎麽可以死在這裏。”
“去死吧去死吧，所有人都去死！”
“為什麽死的是我不是他？！別來找我啊！當時捉弄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沈雲哲踏進最後第一節列車，第一眼就看到無數人蹲在原地驚恐的看著他們，沈雲哲看著這裏又回頭看向身後，到處都是黑色的霧氣，卻在這裏□□脆截斷，就像這裏是遊戲中的安全屋。
李一倫比沈雲哲更早發現這一點，因為這裏的人沒有一個臉上帶著死相。
坐在最前麵的女性用咬破的手指在畫符，畫完的符就貼在車門和窗戶上，他們能看到女性的臉色已經變白，像是已經很疲累。
聽到有人來了，女性抬頭看了他們一眼，接著她眼裏閃過驚訝，或者說叫驚喜。
“沒想到你們也在。”女性明顯認識他們。
李一倫看著女性，他轉頭看向沈雲哲，“你朋友？”
“不認識。”
“我也不認識。”李一倫說：“可她認識我們。”
把最後一張符畫完，女性將它貼在麵前的窗戶上，接著才站起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官方成員黃怡華，為勘察上次詭異侵蝕事件而來，沒想到來途中竟然會遇到這種事。”說完黃怡華看向身後的車廂，“我勉強之下隻能救下這些人暫時庇佑在這裏，本來以為是一個人處理，沒想到竟然等來了隊友。”
她露出一個笑容，“沈先生和李先生。”
“原來是官方的人。”李一倫依舊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維持著自己酷男的形象。
他看著列車上貼滿的符，“沒想到你竟然能保護這麽多人。”
“我是個道士，自小就修行，符咒隻是我比較擅長的東西。”黃怡華笑著回答：“貼在上麵的是辟邪符，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隻能試著這樣做，沒想到起了一點作用，可惜我實力不濟，估計也隻能抵擋很短時間。”
情況緊急，他們知道黃怡華是誰後就沒問什麽浪費時間的問題。
沈雲哲直接問：“你知道這是什麽遊戲場嗎？”
“不知道。”黃怡華也回答的簡略，“事實上特殊遊戲場一直都是官方的大敵，因為它不像是普通遊戲場會潛伏，這種遊戲場在玩家完成任務後必定100%出現在現實，而且是即刻，官方沒有任何收集資料的時間。”
“這次隻能說運氣問題，沒有一個官方成員出現在這個遊戲場裏。”黃怡華看著這輛列車，“唉，這麽多人，就這麽沒了。”
李一倫疑惑的看著黃怡華和沈雲哲。
“特殊遊戲場是什麽？”
“媒介是本體的遊戲場。”沈雲哲開口回答了他，“不是從外部侵蝕，而是本身孕育出詭異物的地方。”
李一倫腦子聰明，一這麽說他就明白了。
“現在我們能的就是先找到規律。”黃怡華開口。
沈雲哲開了口，“恐懼。”
“恐懼？”
“或者說極端情緒。”沈雲哲看向他們，“越害怕的人越能引起那些東西的注意，害怕到了一定層次後就可以被那東西接觸，從一開始玻璃上出現奇怪的人和奇怪聲音，就是為了激發人的恐懼心。”
黃怡華微微皺眉，“越害怕越容易死。”
“還是按照他最害怕的方式死。”沈雲哲歎氣，“男人把女人推出了列車，但沒有人知道男人是為了殺人把女人推出去，女人臨死前也不知道那是死局，又怎麽會在下一次停車時回來複仇。”
“隻不過是男人妄想的而已。”沈雲哲說：“他是被自己的恐懼殺死的。”
李一倫搖頭，“可是怎麽可能不害怕，這種情況不害怕的人不是正常人。”
“負麵情緒會產生更可怕的怪物，要是帶著清淨符就好了。”黃怡華歎氣，“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也是個安慰。”
李一倫嘶了一聲，他看向黃怡華，“我說，如果隻是給個安慰，一張黃紙也夠了吧？”
“嗯？”黃怡華恍然大悟，她和李一倫對視在一起，“你說的對啊。”
於是沈雲哲就看著李一倫和黃怡華這兩個神棍莫名其妙的一拍即合，然後開始翻黃紙，李一倫去找列車上還幸存的人引導他們來這裏，黃怡華則是用毛筆在黃紙上畫一條線，然後折起來派發給每個人。
沈雲哲閑著沒事幹，就看她在紙上寫寫畫畫。
“你們兩個好像很能聊得來。”
“隻是工作興致有些相似。”黃怡華笑著回答：“不管是算命的還是求符的，他們並不一定就是求個結果，而是求個好話，現在又有誰不知道神都不存在呢？一個心理安慰總比沒有好。”
沈雲哲想了想，還是決定給李一倫招攬一下生意，“李一倫算的還挺準。”
“做大師呢，準不是第一要素，能知道人在煩惱什麽才是最好的，畢竟現代社會。”黃怡華畫完了，然後把一堆符給沈雲哲，讓沈雲哲幫忙發。
把符紙一張張分下去，每個蜷縮著的人都千恩萬謝，沈雲哲偶爾也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但大多都是悲傷和擔憂，並沒有太過尖銳的情緒，他們緊緊攥著符紙，或低著頭或抬頭看向車窗外。
分完符紙後沈雲哲坐回來，黃怡華也鬆了口氣，現在就等著李一倫回來了。
“我曾經幫張獻畫過一道符。”黃怡華看著沈雲哲，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隻是眼底深處有些遺憾。
沈雲哲看著他，他想起張獻在最後時刻衝出去，那一次女鬼被傷到，也因此幫沈雲哲引開了女鬼。
可是張獻沒能離開那個遊戲場。
“抱歉。”
“沒什麽可抱歉的，他是官方的人，也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黃怡華說：“那是特殊遊戲場，我們每個人都被告知，遇到這種遊戲場必須將所有玩家覆滅在裏麵，包括我們自己，我想：你能活著出來，他比誰都高興。”
沈雲哲看著她，“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你看看這裏，看看這輛列車。”黃怡華說：“我們曾經也想過有沒有其他辦法，直到這種遊戲場出現在現實裏，那是二十年前，一整個村子沒有一個活人，到現在那裏都是活著的禁地，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它不像其他詭異物入侵，它永遠存在著。”黃怡華呢喃，“如果不是這種難以挽回的後果，又有誰願意送人去死。”
沈雲哲站起來，“我去看看李一倫。”
“保護自己的安全。”黃怡華說：“隻有我們三個有可能發現問題，離開這個地方。”
“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這也是為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