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從一條髒兮兮的河裏找到一個石像真的不簡單。
三個人從河頭摸到河尾, 河水很涼，帶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他們也隻能下水去摸索。
代號希望壓根不打算下水, 他坐在岸邊饒有興趣的看著他們摸河底，偶爾用手甩兩下水就算是下水了, 秋書榕等人敢怒不敢言。
“沈微他就這麽看著嗎？”秋書榕小聲問另外兩個人。
“他不是沈微。”程依依開口。
秋書榕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看向石星相，發現石星相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不是？！”
“人怎麽可能這麽短時間變成另一個人，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是一個人。”石星相麵無表情的撇了秋書榕一眼, “我以為你被他扔進真實廟後就知道了, 沈微都能把楊佩救出來，怎麽會做這種極端的事。”
秋書榕傻了, 他看向程依依, “你也知道？”
“我是剛知道。”程依依低著頭摸石頭, “他差點掐死我。”
石星相冷哼一聲, 對此不發表任何言論。
“雖然不知道他和沈微有什麽關係，但他明顯聽沈微的話，不想這麽幹掉我們, 所以就在旁邊看著。”石星相說：“隻要他沒有幹掉我們的想法，就當不知道混下去好了。”
“就這麽倒黴？”秋書榕想哭。
“不，應該是撞大運了才碰到沈微這樣的人。”石星相把摸到的石頭扔到旁邊，“沈微很明顯有應對遊戲場的能力，前期他並沒有暴露，估計是楊佩死後他被刺激到了，畢竟楊佩是他救下來的人, 就這麽沒了。”
“你就沒發現嗎？沈微走後，我們再也沒有遇到過靈異事件。”
程依依歎氣, “隻希望能趕緊完成任務，馬上待夠七天離開，再繼續待下去我覺得人都要崩了。”
秋書榕抽了抽鼻子，他想抱怨一下，一轉頭卻看到代號希望在看著他，那雙顏色的眸子裏沒有一點情緒。
他打了個激靈，連忙蹲下來去另一邊摸石頭。
算了算了，打不過，還是老老實實摸石頭。
秋書榕胡亂的在河底摸索，就在這時，他好像碰到了一塊奇怪的石頭，他感覺到比水還要冰涼的仿佛是一塊冰的東西突然纏上他的手指。
他小心翼翼收回手，接著又把手放進去。
冰涼刺骨的水，再往下摸，是一塊巴掌大的石頭，能感覺到石頭上有雕刻一些東西。
秋書榕把石頭從水裏拿出來，濕漉漉的石像上慈眉善目的女人正在微笑著看著他。
“找到了！”秋書榕喊身邊的人，但他轉過頭的瞬間卻發現他身後毫無一人。
他獨自站在河道上，水流衝刷著他的小腿肚，他茫然的看向周圍，卻看不到被紅字疊滿的旅館，隻有不遠處煙霧繚繞的真實廟。
水珠從石像上滴下，秋書榕看著真實廟，眼神越發的空茫。
一個似男似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秋書榕抬起頭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我是真實神，你找到我了，現在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你的願望是什麽？”
“我的願望……”秋書榕小聲回答：“我的願望是：成為真實小鎮的一員，成為一個真實的不會撒謊的人。”
似男似女的聲音在耳邊再次響起，“帶上真實神像，來到真實神廟。”
“我在那裏等你。”
“你是誠善之人，一定可以成為真實小鎮的居民。”
秋書榕眼神空茫，一步步走向真實廟，“一定可以成為真實小鎮的居民。”
正在翻石頭的程依依似有所覺得抬起頭來，他看向不遠處的秋書榕，卻發現秋書榕正在一步步往外走。
“秋書榕？”程依依喊他，“你要去哪裏？”
石星相也聽到了聲音，她也抬起頭來看過去，但秋書榕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聲繼續往前走。
“等一下，你看他手裏拿著什麽？！”
在秋書榕手中是一個巴掌大的石像，石像被雕刻的精美，和他們見過的所有真實神神像都要精致，秋書榕攥著石像往外走，行走的方向恰好是真實廟的位置，程依依和秋書榕大吃一驚，迅速衝過去想要攔住秋書榕。
“秋書榕！”石星相差點跳起來給他頭來一拳，“清醒一點！”
秋書榕茫然的轉過頭看向他們，“我要成為真實小鎮的一員。”
“我去！”程依依想要把石像搶出來，手還沒放下去就被抓住手腕。
程依依愣了一下，他轉頭，代號希望站在他旁邊，眼睛裏倒映著明顯不正常的秋書榕，不隻是程依依，代號希望還攔住了想撲過去的石星相。
“噓。”代號希望把手指比在嘴前做出噤聲的動作。
“不是，大佬！這媒介都找到了你還要幹掉我們嗎？！”程依依迅速拉著石星相後退，“找到了，就在秋書榕手裏！”
代號希望撇了他們一眼，眼裏帶著嫌棄。
“沒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嗎？你們要是拿了石像也會這樣，我是在救你們，你們不謝謝我就算了，竟然還造謠，我好冤枉。”
程依依抽了抽嘴角，心想難道之前想幹脆利落幹掉我們拿媒介的不是您嗎？
“那怎麽辦？他現在一看就是準備去真實廟。”石星相問：“這樣倒是可以把石像放到真實廟裏，但是他這一看就活不成了，他現在整個人比之前的楊佩還可怕，滿腦子都是成為真實小鎮的居民。”
代號希望饒有興趣的看著秋書榕，“那就讓他去死唄。”
“這樣就不是我幹掉的，是他自己去尋死的，和我無關。”代號希望開心起來，“沈雲哲不能因此罵我，更不能因此欺負我。”
“不行，還是欺負吧，這樣我就可以在他欺負完後翻案，然後趁著他愧疚的時候欺負回去！”
“不過，沈雲哲會愧疚嗎？”
程依依簡直要絕望了，這位不是沈雲哲的大佬是明顯不想管秋書榕啊！
就在程依依焦急萬分的時候，秋書榕邁出去的腳步突然頓住。
他僵硬在原地，整張臉上的表情都在扭曲變化。
“怎……怎麽了？”
代號希望笑了，他說：“是反抗。”
反抗？
程依依聽著這個詞匯滿心都是茫然，他看到秋書榕在僵硬十多秒鍾後突然站穩了身體，他抬起頭來看向天空，他臉上空茫扭曲的表情消失不見，隻餘下一種淡然的神情。
很快，他開了口。
“我不想成為真實小鎮的一員，因為我沒有撒謊。”
“我不想懺悔，因為我不該懺悔。”
“我不能去真實廟，因為我不願意通過真實廟來證明我的真實。”
“我……”
秋書榕放開了手，石像吧嗒一聲落進河裏，在石像落水的瞬間秋書榕便閉上眼睛軟軟倒下，程依依匆忙跑過去把人從河裏拉出來，雖然這河水很淺，但是一個昏迷的人落進去也是要淹死的！
程依依和石星相把濕漉漉的秋書榕拉出河，代號希望卻走過去伸手撿起石像。
慈眉善目的女人變得凶神惡煞，仿佛要馬上張開嘴咬他一口。
代號希望盯著手裏的石像，眼裏帶著厭惡，仿佛下一刻就把這個石像砸的粉碎。
岸邊還清醒的兩人看著代號希望和他手裏的石像，又低頭看了看昏迷中的秋書榕。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們仿佛看到了兩個勢力在對抗，真實神的真實小鎮，撒謊者需要接受懲罰，那些死人全部都是犧牲品；反對真實神的另一個勢力，它反抗真實神的所有規則，每個被影響到人都會說：我不應該懺悔。
如同惡神與人之間的對抗。
代號希望轉頭看向他們，“你們找個地方躲著。”
“啊？”程依依臉上帶著疑惑。
“等過七天就回去吧，之後的事情不要管了。”代號希望笑著說：“對了，還有一件事。”
代號希望對著他們再次做出噓的動作。
“等離開後，可不要隨便往外亂說話，我可以一直看著你們。”
程依依打了個寒顫，他看著代號希望轉身去了真實廟的方向。
“現在怎麽辦？”石星相問他。
“走，找個安全的地方等著。”程依依把昏迷的秋書榕架起來，“現在我們也沒什麽好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石星相點頭，“真實廟很危險，我們找一個距離真實廟遠的地方！”
最後找來找去，他們最後在河流下段的橋洞上停下來，把秋書榕扔在裏麵，程依依和石星相坐在外麵雙雙無言。
天色有點昏暗，程依依抬頭看向天空，他想起秋書榕昏迷前的眼神。
“你說，會不會發生什麽？”
“不知道。”程依依低頭，“不過，沈微帶著媒介去哪裏了？”
話音剛落，在場的三人手機裏就響起提示音，是公告。
【隱藏任務：將真實神像送回真實廟，完成。】
【恭喜玩家完成隱藏任務。】
“好吧，現在知道了。”程依依歎氣，“他把媒介送回真實廟了。”
“他不受真實神像的影響，而且能自由進入真實廟。”石星相皺眉，“他到底是什麽？”
程依依搖了搖頭，“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就像是你說的那樣，我們這次撞大運碰到了沈微，可以輕鬆的活著回去。”
“我們要的不就是如此嗎？”
……
代號希望溜達著回了旅館，他熟練的從窗口翻進去。
沈雲哲還維持著他離開時的姿勢，看上去有點呆，也有點累。
於是他跑過去，在沈雲哲沒看他的時候抓起他的手腕，把他在椅子上擺成各種姿勢，沈雲哲也不在意，就隨意讓他玩兒，等代號希望玩夠後才開口問他：“怎麽樣了？”
“媒介已經送到真實廟了，你的任務完成了。”代號希望抱緊他，“我這麽努力，你快誇誇我！”
“其他人呢？”
“我讓他們藏起來了。”代號希望玩著他的手指，“我知道，你一點都不想讓他們受影響。”
沈雲哲笑了，他抽回手，“你生氣了？”
“當然會生氣，我剛來你也不問問我，就問你的任務和無關人。”代號希望重新抓住他的手，“我幾次都想把他們幹掉，最好死的一個都不剩，讓你隻能看到我。”
“那樣生氣的就是我了。”
“對，你就應該生氣。”代號希望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臉，“沈雲哲，自從你和這個人同步後是不是就沒有再生過氣了？明明以前的時候你聽到我這麽說話就會罵我，會懲罰我，但是現在你隻會笑。”
“我討厭你這麽笑。”
沈雲哲反手掐回去，他說：“沒辦法，代號侵蝕天生就不會生氣，他的精神世界充足又空虛，糟糕的不得了，我坐在這裏一動不動，和我被詭異物追殺時的感覺是一樣的。”
“但是，我不是代號侵蝕，我是沈雲哲，所以我還是會生氣的。”
代號希望看著他，仿佛是在確定他真的這樣。
“忍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代號侵蝕其實根本不會管玩家，在他看來玩家和遊戲場裏的死人沒有區別，所以他向來都不會限製自己的能力。”沈雲哲站起來，“謝謝希望，把任務完成的這麽快。”
代號希望開心了，他蹭到沈雲哲身邊，“嗯，不用謝。”
“隻要是沈雲哲想要的，我就會去做，我說真的！”
當然，代號希望的話不能信，他嘴上一套背後一套，想要讓他辦事那就得做好事後被摁著要回報的準備。
沈雲哲站起來，他走到窗口前，眼睛看著不遠處煙霧繚繞的真實廟，他眼裏的笑瞬間消逝。
旅館上流動的紅色字跡終於不再局限於旅館上，紅色的字流向地麵，流向卵石路，又流向道路兩旁已經枯死的樹，文字如同有生命一般往外遊走著，圍在旅館旁邊的死人們張開嘴，他們無法說話，隻是張合著嘴巴不斷的發出氣音。
字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我沒有撒謊！為什麽要割掉我的舌頭！】
【這裏不是真實小鎮！】
【為什麽讓我懺悔？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我不要懺悔！】
【都是你！你不是神！】
【錯的是你！撒謊的是你！】
【拆了它！】
橋洞裏的程依依和石星相坐在原地，天色逐漸黑了，秋書榕還在昏迷，就在這時，程依依似乎看到了一道紅色的光，他猛地站起來，石星相被他嚇了一跳，程依依給她指了個方向。
他們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紅色文字從旅館開始蔓延著。
當時因為害怕他們根本就沒有多看，這一次他們躲在這裏，竟然看清了那些紅色的字跡。
不是懺悔不是後悔，而是反駁、反對。
這些文字全部都在反抗真實神的理念。
“死人被割了舌頭，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但是這個世界上不隻是說話才能表達自己的意思，還有文字。”程依依看著鋪天蓋地的字跡，瞳孔在微微顫抖，“死人們在反抗。”
這些紅色的字跡是它們的魂他們的血，被扭曲想法被困在小房子裏被封在石像裏的怨。
現在，這股真實的怨爆發了。
那是程依依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估計也是最後一次看到。
代號侵蝕，和遊戲場同源的能力，本源皆是失控的情緒。
遊戲場操控扭曲人的情緒，但代號侵蝕可以引出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並與前者抗衡。
沈雲哲趴在窗台上看著紅字如同紅色的海洋一般蔓延，看著死人們擴散開拆掉旅館後的小房子，他眼裏帶著懵懂又純真的笑容。
代號希望走到他旁邊，“你覺得自己在做什麽？”
“幫助小鳥打碎關住它的籠子……之類？”
沈雲哲欣慰的笑，“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