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祁亮坐在秦基集團總部一層訪客區的沙發上發呆,胡永平在不遠處繞著圈打電話。

過了五分鍾,胡永平快步走了回來,坐到祁亮身邊。

“藺隊剛才直接向梁局匯報了情況。”胡永平低聲說道,“咱們的困難他也都說了。老梁的原話是要麽你找著人了,要麽你找著證據了,你總不能兩隻手都空著就上門拜年吧?”

祁亮點了點頭,看來上麵沒有批準他們展開進一步行動。秦榮號稱搬家時丟失的獎杯和秦太一刹那的失態隻能讓他摸到了真相的邊緣,但說到破案還差太遠。

可是秦家早就毀掉了證據,並且嚴陣以待。

“想什麽呢?”胡永平看了看四周,簡約大氣的大堂裏一個人都沒有,但他知道,至少有二十雙眼睛通過攝像頭盯著他們。

“我在想……”祁亮抬頭看著對麵牆上懸掛的巨幕,正在播放秦太參加活動的視頻,“假設王甜真是她殺的……”

“然後呢?”

“拋屍。”祁亮看向胡永平,“她自己肯定幹不了這事兒。她這麽識大體顧大局,連老公找小三都不會離婚,這時候肯定更不會拉老公下水。”

胡永平點了點頭,問道:“所以呢?她找了誰?”

“您怎麽越當領導越不愛動腦子了?”祁亮拿出手機,給牛敦撥了過去。

“牛敦,你查一下秦太的手機在 6 月 2 號晚上和王甜通話後,又給什麽人打過電話。”祁亮說道,“你別掛,我等著你。”

過了一會兒,牛敦的聲音響起來:“找到了!她打過五個電話,都是和她兒子,秦煜。”

祁亮和胡永平相視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胡永平才說道:“那天晚上秦煜不是把女朋友給殺了嗎?”

祁亮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6 月 2 號夜裏,秦某回家後和女友劉某爭吵並將女友殺死,他冷靜下來後報警自首。”

“你說啥呢?”胡永平問道。

“林瓏的報道,第四個案例的案情介紹。”祁亮說道,“難道秦煜回家之前給他媽善後去了?”

“你是說秦太找兒子幫忙拋屍?”胡永平摸著下巴的胡茬,“這個思路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拋在哪兒了呢?這女的爹媽也是,女兒這麽長時間不聯係也一點不上心,哪怕你再早兩個月報警也行啊,現在監控錄像都沒了,怎麽找?”

祁亮看著巨屏上播放的公司新聞:一處工地上正在舉行奠基儀式,戴著安全帽的嘉賓們揮舞著鐵鍬把黃土蓋到奠基石上。畫麵下方滾動著字幕:5 月 8 日上午,我公司承建的東方芭蕾舞劇院項目舉行了隆重的奠基儀式……

祁亮的腦袋裏忽然哢的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炸開了。

“老胡,你剛才說什麽?”祁亮眼睛放出光來。

“我說那女的家裏不做人。”

“最後一句。”

“我說監控錄像沒了怎麽找。”

“領導你真是天才。”祁亮興奮地抓住他的胳膊。

“我當然是天才,你趕快說!”

“為什麽全世界都有監控,單單中湖公園裏一個都沒有。”

“為什麽?”

“因為必須沒有。”祁亮又給牛敦撥了過去。

“你去查中湖公園附近的基站,6 月 2 號到 3 號淩晨有沒有王甜和秦煜的手機發射信號的記錄。”

“好嘞,哥。”

“中湖公園、秦基集團、別墅。這些都是人流稀少的地方,應該還能查到。” 祁亮搓著手,喃喃自語道。

“這是什麽思路?”胡永平湊過來問道。

“林瓏是死在中湖公園的。”

“對。”胡永平點頭道。

“中湖公園裏沒有攝像頭。”

“對。他們不是……”

“那是放屁!”祁亮壓低了聲音說道,“根本沒有老百姓破壞,是他們自己拆的。為了掩飾 6 月 2 號晚上發生的事。”

“你是說拋屍?”

“他們謹慎得很。”祁亮繼續說道,“如果東窗事發警察過來查,發現監控都是好的,唯獨缺了那天的數據,反而會引起懷疑。所以他們幹脆把監控拆了,就說 5 月 30 號被老百姓砸了,反正誰也沒看到。就跟他們拆電梯是一個道理。”

“你是說拋在中湖公園了?”

“5 月 8 號奠基,六月份正是挖地基澆水泥的時候,這麽大工地,埋個人進去不是太輕鬆了?”祁亮說道,“而且這種重點工程誰敢輕易再挖開?”

“喂!亮哥!”手機裏的牛敦喊了起來,“王甜的手機向中湖公園附近基站發射過信號,但隻找到了手機識別碼,說明當時手機已經關機或者取出手機卡了。”

“什麽時候?”祁亮興奮起來。

“6 月 2 號 2305 到 6 月 3 號 0338,之後就沒信號了。你等下。”牛敦隔了幾秒鍾繼續說道,“技術員說物理隔離或者徹底沒電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澆水泥都是夜間施工吧。”祁亮看著胡永平說道,“水泥一蓋,手機就物理隔離了。”

“秦煜也找到了!和王甜是同一時間出現的,是同一個基站,說明他們很可能在一起。但秦煜很快就離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胡永平也用力拍了一下沙發扶手。

“你繼續去查秦煜的手機,反向查,按照他家別墅、中湖公園和秦基集團這三個地點的順序去找附近基站。”祁亮起身說道,“串連上了直接去看守所碰麵。”

胡永平也跟著起身,問道:“你是要去審秦煜?”

“不審留著過年嗎?”

祁亮拚命壓著一股股往嗓子眼翻湧的氣血,他並沒有因為案情取得突破而興奮,而是憤怒。

不管劉曦因為什麽和秦煜在一起,不管王甜因為什麽和秦榮在一起,誰也沒有資格剝奪別人的生命。而且,他們很可能為了掩蓋罪行還殺了林瓏,在他們眼裏殺人就是如此簡單。

還有林瓏,她應該知道他去過她家吧,出了這麽大事為什麽不找他呢?

“你又歎什麽氣?”胡永平問道。

“沒事。”祁亮岔開話頭,“你去哪兒?”

“我去中湖公園封控現場。”胡永平說道,“萬一你搞不定小秦,還不是得靠我出馬。”

“靠你?你知道埋在哪兒?”祁亮驚訝地問道。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算你蓋個羅馬,6 月 3 號淩晨三點半澆水泥的地方也就那麽大點。”胡永平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怎麽遮掩。”

宋一星用餘光瞟著娜娜。她習慣性地轉了兩下筆,然後猛地停住,抬起頭和宋一星的目光對上。

“今天周末,就到這兒吧。”宋一星說道,“最後說一句,最近幾篇稿子我都看到了錯別字,這是不應該的。大家要注意。好了,散會。”

大家紛紛起身往外走去,宋一星忽然叫道:“娜娜,你留一下。”

娜娜低著頭坐下來,這幾天她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宋一星知道這和胡龍龍要出國有關。

最後一個人關上了會議室的門,這時宋一星才開口:“最近怎麽了?狀態不太好?”

娜娜沒有回答,隻是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宋一星苦笑了一下,他剛工作那時候,光這一條和領導甩臉子就已經犯大忌了。

“龍總雖然沒明說,但我會關照你。”宋一星繼續說道,“下周開始你升職做行政經理。”

娜娜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宋一星,問道:“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知道?”宋一星笑著搖了搖頭,“當然是他親自告訴我的。”

娜娜的臉上閃過好幾種表情,她自己也不知道現在應該是哭還是笑了。

“你心思不在業務上,就算留在編輯部,往後也不會有什麽發展。不如轉到職能部門,隻要這個公司還在,就有你的位置。”宋一星直白地說道,“升職後的收入能到三萬,對於你要付出的勞動,這算很難得了。”

“這算什麽意思?玩夠了給小費嗎?”娜娜冷冷地說道,“還是封口費?”

“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叔啊!”娜娜打斷了宋一星的話,“你是真傻還是裝傻?他為了躲我都躲出國了,公司都給你了,你看不出來他什麽意思嗎?”

“你們不在一起了?”

“他是我見過最混蛋的渣男……”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接著後麵的話就變成眼淚撲簌撲簌掉了下來。

“抱歉。”宋一星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當是分手費吧。”

娜娜騰地站起來,拿起東西摔摔打打地出去了。

宋一星窩在椅子裏,回想著他昨天和胡龍龍去集團總部開會,才知道胡龍龍不僅把新媒體公司給他了,還把幾個公司都交給了別人。這麽看胡龍龍最近的舉止確實有些奇怪,好像真要跑路一樣。

但胡龍龍為什麽要跑呢?肯定不是為了躲娜娜。因為上次胡龍龍讓他幫忙圓謊的時候,還是嬉皮笑臉地顯擺自己和娜娜的情人關係,完全沒有要和她分手的跡象。

這幾天,他每每想到胡龍龍找他幫忙圓謊,就聯想起二十年前胡龍龍給他作證那件事。這二十年來,他始終認為胡龍龍是在幫他,但這次胡龍龍隨隨便便就提出作偽證的請求,忽然動搖了他對胡龍龍的信心。

當年胡龍龍的確給他作了證,但同時他也給胡龍龍作了證。而且沒有人揭穿他們,也就說當晚既沒人看到他,也沒人看到胡龍龍。

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夜都在食堂走廊的長明燈下學習,那胡龍龍呢?他去了哪裏,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看到他?

直到現在他也都願意相信胡龍龍當年是出於好意,但萬一不是呢?他知道這種事不能去想,因為它會害自己走火入魔。他隻能一遍遍告訴自己,胡龍龍對岑雪比對親妹妹都好,他怎麽可能害死岑雪呢?

手機響了,他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

“宋先生好,我是婚姻顧問。”一個柔美的女聲響起,“給您道喜了,我們上次組織的高端見麵會之後,有五位女士都對您表示興趣,其中三位還是您的心動人選。更可喜的是,五位女士都滿足您的三個優先條件,即年齡、婚史和生育意願。您看想要見哪一位呢?”

宋一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有個信息要更改一下。”

“您說。”

“我之前登記說要買一套 150 平米的房子,但現在情況有變。”

“變成什麽樣呢?”

“變成 90 平米。”

“噢,那也很不錯了。”顧問柔和地說道,“我會立刻更新您的信息,並把這個變更通知到幾位女士。”

“謝謝。”宋一星緊接著說道,“相應的,我想取消第二個條件。”

“這樣成功率就更高了。”顧問非常高興,“但咱們也不著急,如果這五位女士中有人願意接受這個不是更好嗎?而且,像您這樣誠信的男士,真的也是會很加分的。”

“謝謝你。”宋一星掛斷了電話,閉上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孩子趴在戴瑤腿上,用力撕下她臉上的膠帶,戴瑤疼得吸了口冷氣。孩子嗬嗬笑了起來,伸手抓住膠帶要再給她貼上。

戴瑤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孩子立刻打了一下她的臉。戴瑤一頭短發早被抓成了雞窩,臉上也布滿了橫七豎八的血道子。她瞪著孩子,孩子嗬嗬笑著把膠帶貼上,然後又用力撕了下來。

他玩得非常投入,連門開了都沒發現。

“你在幹什麽?”趙瞳冷冷地問道。

孩子抬起頭,看到趙瞳站在門口看著自己。他看到趙瞳臉色不好,於是低下頭,把玩著手裏的膠帶。

趙瞳拎著兩個紙袋子進來,說道:“下來!”

孩子不情願地從戴瑤身上跳下來,戴瑤終於鬆了口氣,仰起臉看著趙瞳。

趙瞳看到戴瑤的樣子,皺眉道:“為什麽打姐姐?”

“媽媽說警察都是大混蛋!”孩子斜楞著眼睛反駁道。

“可老師也說過,警察叔叔和姐姐都是最好的人。”趙瞳看著孩子說道。

“老師騙人!”

“這也是媽媽說的?”

孩子又點了點頭,仇視地看著戴瑤,說道:“他們都是壞人。”

“他們都是壞人,誰是好人?”

“媽媽,哥哥。”孩子停頓了一會,說道,“藍帽子叔叔。”

戴瑤看著趙瞳,他戴著一個藍色的棒球帽,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僵硬的笑容就像麵具。

“老師騙你什麽了?”趙瞳問道。

孩子眼中射出仇恨的目光,過了很久才說道:“老師說吃外賣不拉粑粑。”

“不是嗎?”

“不是!”孩子朝趙瞳喊道,“媽媽說有錢人吃外賣,窮人才做飯吃。你不是也買外賣嗎?”

趙瞳點了點頭,說道:“你沒想過媽媽也可能說錯話嗎?”

“不!”孩子喊了起來,“媽媽是對的!媽媽是最好的!所有人都欺負媽媽!他們都是大混蛋!我長大後要把他們全殺掉!”

說完這番話,他賭氣地跺著腳跑回到自己的房間。

很快他又衝了出來,手裏抱著玩具槍,向戴瑤劈裏啪啦一陣掃射。戴瑤怕被打到眼睛,把臉扭到一邊,但身上、耳朵還是被打得生疼,衣服上不斷掉下來塑料圓球子彈。

趙瞳沒有阻止孩子,孩子打完彈夾裏的子彈後,嘴裏還噠噠噠地喊著。

戴瑤扭著頭一聲不吭,孩子見戴瑤沒反應,於是端著槍過來,輕輕戳了她一下。

戴瑤還是沒反應,孩子轉頭看向趙瞳,趙瞳也一動不動。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壓力,於是抱著槍跑回自己的房間,用力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