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 江意淮來叫戚泊呈吃早飯。
說是早飯，其實也有些晚了，假期都比較懶散, 家裏人多，作息不太一樣，所以並不是每次都必須坐一桌等人到齊才吃的。
江意淮今早起得要早些，跟著他母親一塊兒在樓下幫忙準備早飯, 煮了粉，放了肉片，菜也炒了幾盤。
做好以後他媽支使江意淮去喊戚泊呈下來吃飯。
他站在門口敲了兩聲門, 戚泊呈就從裏麵打開了, 出現在門後, 看起來也是剛洗漱好，清清爽爽的模樣，頭發順下來, 顯年輕。
“下樓吃飯。”
“好。”
戚泊呈跟在江意淮身後走，下一樓餐廳。
沒幾個人，就江意淮爸媽，外婆, 以及另外兩位親戚在, 坐在一起吃早餐，給他倆騰出位置。
江意淮習慣性地先把長輩喊了一遍，他坐下之後，戚泊呈也跟著喊, 很有禮貌, 還像模像樣, 跟認家長似的。
蕭書儀沒忍住笑, 低頭吃粉好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麽明顯。
外婆也笑了，說：“孩子你叫什麽？”
“戚泊呈。”
“好，好，泊呈，”外婆看他身形端正，模樣俊朗，是個不錯的大小夥子，又問道：“你是意淮的好朋友，來這了就當自己家，多玩幾天，不著急回去。”
“對，雖然這地方小，但你倆有伴，可以到處去轉轉。”
“這附近有片景區呢，冬天也能去，積著雪，景色還可以，就是有點冷，得多穿點。”
幾個人一起說，江意淮看出他們是真想留戚泊呈多玩幾天，畢竟他們家親戚都是好客的性格。他沒發表意見，要不要多住幾天得看戚泊呈自己。
戚泊呈聽著，沒做決定，側頭看了看江意淮。
江意淮正安安靜靜嗦粉，聽他們話題停住了，也抬頭，對上大家夥兒的目光：“看我做什麽？”
“人泊呈等你意見呢。”
“意淮你對你朋友熱情點呀，盡地主之誼。”
“我沒意見，”江意淮筷子攪了兩下碗裏的粗粉，看戚泊呈，說，“你想住幾天都可以的。”
戚泊呈唇角勾了勾，心情愉快些了，先在手邊抽了張紙巾遞給江意淮。
江意淮：“？”
戚泊呈給他指了指唇邊，有油漬。
江意淮趕緊擦了。
他倆做這事的時候旁若無人，氛圍都跟身邊人都不一樣，沒說話，但給人感覺兩人特別熟，相處狀態也非常自然。
戚泊呈說：“那可能要多打擾幾天了。”
“不打擾，不用跟我們見外。”
“以後有空啊，多來玩。”
外婆也很高興，看他倆就覺得心裏樂嗬嗬，笑得慈眉目善的。
吃完飯，兩人坐在樓下休息，也沒出去玩。蕭書儀端了瓜子水果過來，讓他們吃。
江海昭頭一次見戚泊呈，坐在一旁跟他說了說話，戚泊呈話不多，但都有問必答，江海昭是老領導，戚泊呈在公司身份也不低，一拍即合，還算聊得來。
江海昭還挺欣賞這小子的，所以話多了些。
過了會兒蕭書儀把江海昭叫走，讓他去幫忙，還小聲說他：“你別打擾他倆。”
“我沒打擾，我看他們也沒怎麽說話。”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人家不好意思說。”
他倆嘀嘀咕咕走開忙別的，這邊江意淮和戚泊呈享受二人時間還沒多久，第二波因為打牌熬夜現在才起床吃完飯的親戚也來了。
江意淮的舅媽坐在戚泊呈旁邊，隨便扯了幾句閑話就忽然問戚泊呈有沒有對象。
江意淮眉梢一抬，感覺他舅媽有點不對勁。
“還沒有。”戚泊呈答。
“那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啊，”她說著把手機掏出來翻照片，“要不你看看我們家小言...”
“嫂子你幹嘛呢？”蕭書儀剛走開一會兒，就見嫂子已經開始給她家孩子物色上了，她趕緊打斷施法，招呼江意淮，“意淮你領著泊呈出去轉轉呀，一直坐這多無聊。”
“...外麵冷。”
“冷什麽冷，這太陽多好，你倆開車去那個風景區轉悠轉悠。”蕭書儀把江意淮提溜起來，又把戚泊呈也拉起來，將他倆往外推：“去看看景，年輕人就要多活動活動。”
舅媽一臉疑惑。
目送江意淮和戚泊呈走了，蕭書儀才回身，說：“嫂子，這我家的。”
“什麽你家的，明明你自己說的呀，他倆不是朋友嗎？”
蕭書儀想到昨晚她自個兒說的話，不服氣道：“那也是我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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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意淮莫名其妙被他母親鞭策著推出來，兩人站在外麵有點雲裏霧裏。
既然蕭書儀都這麽說了，江意淮提議似的問道：“那...去風景區看看？”
戚泊呈沒意見，上樓去拿車鑰匙。
江意淮站在原地等了等，想到吃早飯時聽到說風景區要更冷些，所以他也回房間拿條圍巾戴上，手上動作頓了頓，又多拿一條。
他出來見戚泊呈已經在車邊等著了。
江意淮把自己的圍巾遞給他，“戴上吧，冷。”
“謝謝。”戚泊呈接過，又看了看江意淮脖子上的那條。
“怎麽了？”江意淮不禁笑道，“你喜歡我這條？”
戚泊呈也淡淡笑了下，自覺把圍巾戴上了。他記得自己手裏這條圍巾是當時他們一起看舞劇時江意淮圍的，那天顯得他特別白，特別好看。
戚泊呈就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圍對方的圍巾，就像情侶那樣。他心裏挺開心的，覺得自己大老遠跑來見江意淮真值了。
在車裏準備出發的時候，他才想起來問：“哪個風景區？”
江意淮其實也不知道，小時候好像還沒開發呢，長大了回來也沒去玩過，待幾天就直接回市裏了。他拿手機打開地圖軟件，“我查查。”
搜索風景區，彈出來好幾個地點，找到離他們距離最近的那個，把栗杉風景區的名字念出來，他正打算開導航，看到微信頁麵彈出來一條新消息，來自他們的家族群。
他母親蕭書儀在群裏發了條“宣示主權”的文字：
【都不許打我們家泊呈的主意！】
江意淮：...
他媽在幹嘛？
江意淮眉頭忍不住皺起，看蕭女士這沒法解釋的行為。
戚泊呈自己連了手機導航，慢慢開過去。
江意淮私聊他尊貴的的母親大人：媽你幹嘛呢，快撤回。
蕭書儀：不撤。
江：？
江：怪丟人的。
蕭書儀：怎麽說話呢，你還嫌我丟人，我還替你著急呢。
江：你急什麽？
蕭書儀：你知不知道泊呈多討長輩喜歡，已經有兩個親戚問他有沒有對象了。
江：那你說實話就好了。
蕭書儀：[發怒][打臉]
江意淮莫名被小表情創了一下，他把手機鎖屏，再看了一眼戚泊呈，這張很討長輩喜歡的臉。
接著他又發現，戚泊呈一直戴著他送的那塊表。
栗杉風景區不需要門票，去了直接進，車停在下麵的空曠地方，還要往上繼續走。
這地方就是邊走邊看才有樂趣，樹木繁多，杉樹根根挺立，錯落整齊，筆直插向天空。
其實很適合夏秋季節來，但冬天也還可以，因為有積雪，凝了霜，雪白一片，並不顯得光禿禿，反而讓人心裏頭安靜，也落了雪般冷寂。
江意淮走在前麵，戚泊呈跟著他身後一點，注意看他腳下，兩旁又有些較為低矮的樹。
他伸手捧了一小捧雪，沒把它揉緊，隻是攤開在掌心，看了會兒，覺得雪很幹淨。
“慢一點。”戚泊呈說。
“好。”江意淮答應著。
他興致挺高，空氣冷冰冰的，但都是很清新的那種冷。很少有這樣的時刻，置身一片森林裏，一直往深處走去親近自然，所以他很喜歡。
陽光因為有樹的遮擋，時不時被擋住，所以江意淮身上的光總是明明滅滅地閃爍著，他不停往前，像回歸森林的一隻小動物
江意淮回過身，正好站在一片薄光裏，身上絨絨的一層光，整個人格外柔軟，溫柔地不像話。他眼睛裏閃過驚喜，神情靈動，跟戚泊呈開心地說自己的新發現：“前麵好像有湖。”
戚泊呈心頭也跟著柔軟塌陷，就算前方是懸崖，他也會義不容辭地跟過去。
林中深處的確有一片湖，已經結冰了。太陽光灑在冰麵，顯得潔淨通透，薄薄的冰層，仿佛一觸就能裂開。
“好漂亮。”江意淮感歎一聲。
他們站在湖邊，江意淮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去碰湖麵上的冰。
纖細修長的指節傳來冰涼的觸感，他卻不覺得冷，整隻手都貼上去，感受湖麵，就像感受著湖中寒冷的心髒。
要是他再用力一點，也許那塊冰會破碎。
但江意淮不會那麽做。
冰在手心的溫度裏漸漸融化出一點點水漬，他心滿意足地把手收回來，又立刻揣進兜裏了，還是挺冷的。
戚泊呈安安靜靜地等他，沒有出聲打擾。
江意淮忽然想到點什麽，站起身，到戚泊呈跟前。
但他沒有說話，隻是盯著戚泊呈的眼睛看，打量的目光。
戚泊呈直視回去，問：“怎麽？”
江意淮就把目光望回湖麵，說：“我之前就覺得，你的眼睛像湖。”
戚泊呈不是很理解，“像湖？”
“對，會結冰也會融化的湖。”
江意淮這麽形容，但戚泊呈仍然有一點不太理解，“我不懂。”
“是誇你的意思，”江意淮沒有多作解釋，笑著說，“隻是一種感覺。”
他隻是單純覺得，戚泊呈眼神冷下來的時候就像現在結冰的湖水，但他剛剛對著戚泊呈看，沒從他眼神裏看到冷意。
所以他作罷，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感覺夏天這裏也會很好看。”江意淮換了話題。
他甚至可以想象那個場景，綠樹環湖，波光粼粼，風吹的時候湖麵泛起絲絲波瀾，林間簌簌響，那是可以讓心裏重歸於平靜的聲音。
“那，夏天再來。”戚泊呈看著江意淮說道。
江意淮彎著眼睛笑了下，和戚泊呈又站了會兒，往別的地方走了小段路，就準備原路返回了。他們來的時候已經費了不少時間，現在回去時間剛好。
從一棵矮樹旁經過的時候，光顧著注意腳下不平的路麵，不小心碰到伸出的一串枝葉，上麵的積雪突然掉下來，擦過江意淮的臉頰，往圍巾上落。
下巴處忽然一陣沁骨的冷意，江意淮立刻停下來，戚泊呈已經動作迅速到他跟前，替他把圍巾往下扒拉，又取下來抖了抖，幸好雪是幹淨的，被雪浸過的地方有一點微濕，但影響不大，折進裏麵就好了。
“沒事的。”江意淮不禁笑了，隻是雪而已，還想著他怎麽什麽事都這麽認真啊。
“嗯。”戚泊呈應聲，重新幫他把折過的圍巾戴回去。
江意淮想要自己來的，但對方沒讓，隻好乖乖聽話由著他弄。
戚泊呈碰到江意淮的耳尖，冷得透骨。
“耳朵這麽冷？”他問。
“一直露在外麵，當然會...”江意淮話說一半禁了聲，微微愣住。
戚泊呈手指溫熱，捏了捏他的雙耳，如同之前給他暖手那樣，靜靜地把手的溫度傳遞給自己。
手上動作很溫柔，姿勢親昵得好似戀人，江意淮被他攏在懷裏。
此刻耳朵被捂住，所以裏麵是一些不太真切的雜音，悶悶的，又感受到熱乎乎的，好像紅色的岩漿在靜靜流淌。
以及一聲一聲不太規律的心跳悶響。
江意淮覺得好像麻酥酥的，從耳朵到肩膀。接著微小的電流漸漸傳遍全身。
都沒有再說話了，戚泊呈一直半垂著眼眸看他，把他此刻所有的表情納入眼底。
他像雪一樣，漂亮、晶瑩、純白無瑕。
他是枝頭雪，輕輕撥弄一下，盡數的雪便往戚泊呈的心上落。
戚泊呈掌著江意淮的耳畔，隻是看向這個人，就感到難以自抑的情緒在心裏持續不斷地流竄。
如果現在吻他的話，雪會融化嗎？
親他一下會生氣的吧，戚泊呈想，畢竟昨天才警告自己不能抱他，更別說更進一步的行為了。
但他現在不想那麽理智了，他就是很想吻江意淮。
吧嗒一聲。
聽起來是有冰墜下來的聲音，輕輕地。
江意淮不禁側了下頭。
而戚泊呈手心下移，掌著江意淮的半邊臉頰，很有掌控欲地讓江意淮仰著臉不要逃避自己的視線。
就在那個瞬間，戚泊呈憑著本能，傾身吻了上去。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雪是柔軟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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