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宋拂之打算把自己原來的房子租出去,算得上是件大決定,得告訴爸媽一聲。

晚上跟爸媽打電話的時候,宋拂之跟他們說了這事兒,爸媽都說沒問題,宋拂之的財產他自己處理就行。

宋爸爸“誒”了一聲:“時章那邊是不是還有一套房呢,你們也打算租出去?”

宋拂之麵前正好擺著一張設計圖紙,上麵是他們打算把客廳改建成攝影棚的裝修計劃。

“嗯……”宋拂之咳了聲,“不打算租出去。我們準備偶爾去那邊,住住吧。換個地方,換種心情。”

王女士笑著說他們“奢侈”:“當自己狡兔三窟呢?還要換幾個地方住。”

宋拂之笑說是啊。

“地址是不是濱江路那邊?”宋爸爸問了句,“既然你們要住,要不要我們過去幫忙做做清潔,過新年除舊迎新,要掃塵的。”

宋拂之忙道:“沒事,我們自己弄。”

這房子可是要用來當cosplay攝影棚的,裝著這麽些東西,能讓老兩口來打掃衛生嗎。

從前宋拂之都沒跟父母說自己的興趣愛好,一是不知道怎麽開口,二是怕他們不接受,三是因為他本來就不習慣和別人分享自己的興趣愛好,懶得。

宋拂之本來覺得自己會當一輩子默默窺屏的老二次元,但遇到時章後,在短短半年時間裏,他沉寂多年的小宇宙直接爆炸了。

現在他在網上擁有自己的賬號,擁有很多關注他的人兒,他們甚至還準備改造一整個房子,變成他們自己的樂園。

其實宋拂之也想著,他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告訴父母。

其實你們的兒子並不像小時候看起來的那樣循規蹈矩,他的生活其實不止有學校和學生。

不論是小宋拂之,還是成年拂之,他們都有自己的興趣愛好,並且愛的很深。

父母是最親近的人,他們卻其實從未真正了解過宋拂之的另一麵。

隻不過這個坦白的機會太難找了。

年齡越大,和父母溝通的就越少,平時工作忙,父母也不敢打擾。除了過年過節過生日會聚在一起,兩輩人平時都各過各的生活。

更談何宋拂之從小也不怎麽跟父母溝通,成年之後就更少。

他和時章現在都三十多歲了,不存在什麽“害怕”小眾興趣被父母知道的困擾,純屬是因為沒機會開口。在成年人的世界裏,這算多大點兒事呢。

這大概是宋拂之過的最充實的一個寒假。

之前兩位老師在家裏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各自的科目要準備,除了教育方法,其實沒太多共同的正事兒要聊。

但現在,兩人擁有了共同的事業,每天都有聊不完的東西。

紙上的改建計劃做得差不多了,為結婚照買的cos服也到貨了。

兩人找了個風和日麗的周末,一起去了時章原來的家。

他們準備最後敲定裝修方案,順便試試妝容效果和衣服。

coser是這樣的,拿到新衣服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先試穿一下。

一進家,兩人都下意識地往窗台看去,可惜那裏空空的,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花盆兒。

“哎,感覺昨天這兒還擠著好幾團小絨毛呢,轉眼就長大離家了,老父親好落寞啊。”宋拂之輕輕歎了口氣。

時章拂去窗台上一層淺灰:“沒準還會回來呢。”

兩人站在窗台回憶了好久小隼們,才開始幹正事兒。

“客廳裏差不多要先清空。”時章比劃了一下,“沙發茶幾都要挪走,留兩把椅子,這邊放背景布,這邊放兩個燈架……”

宋拂之:“今天開工嗎?”

“不是吧。”時章笑了笑,“你不是還要搬東西進來嗎?其他幾個房間也要收拾一下,清出空位置留給你,然後咱們找幾個搬家師傅,幫忙一起弄了。”

宋拂之稍稍挑眉:“其他幾個房間?”

時章“啊”了一聲:“比如衣帽間,裏麵還有空位置,可以加個櫃子,用來放你的手辦。”

既然他主動提到了,那就沒有不進去看看的道理。

宋拂之敲了敲那扇虛掩的門,笑道:“章魚老師管這裏叫衣帽間?”

時章推開門:“那應該叫什麽?”

宋拂之笑著答:“軍火庫。”

時章短促地笑了聲,徹底將門向裏推開,毫不掩飾地展示出裏麵壯觀琳琅的衣服:“歡迎宋老師蒞臨參觀軍火庫。”

宋拂之往裏頭跨了三步,停住了。

回頭道:“我上次就走到這裏,沒再往裏頭走。”

“那今天可以隨便逛。”時章道。

章魚老師的這個房間真的太壯觀了,宋拂之感覺任何一個喜歡cosplay的人來到這間屋子,都會走不動路。

宋拂之拎起一件,上下打量了一下時章,眼神帶點戲謔:“總攻大人曾經還cos過正太角色啊?真是看不出來。”

時章低咳了聲:“大學時候對自己定位還不準確,鬥膽就試了那麽一次。效果非常辣眼睛。”

宋拂之很不客氣地笑了。

宋拂之一邊逛時章的衣服,一邊問他當時怎麽出的這個角色,時章便像個導遊似的,講了很多以前玩cos的故事。

有的實在太不起眼,連時章本人都忘記他出角色的具體過程了。

“你要是有看中的,可以隨便穿。”時章說。

“下次再試別的,今天還有正事兒呢。”宋拂之指了指客廳。

第一次和宋拂之一起cosplay,隻有他們兩個人,沒有第三個人在場,這種感覺很好。

很自由,也毫無拘束。

兩人說幹就幹。從袋子裏拿出嶄新的衣服,在沙發上攤開。

衣服看著不多,但布料都是一塊塊兒的,很精致,層層疊疊的很難穿,自己穿不上,得要另一個人幫著穿才行。

“這是怎麽穿的?”宋拂之拎起自己的一堆流蘇,配飾,還有袖子寬大的白色衣袍,有點束手無策。

“我幫你。”時章說,“你先脫。”

家裏開著暖氣,一點兒不冷,但宋拂之還是下意識抓緊了袖口,半晌沒動。

“怎麽不脫。”時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時教授即使在家裏,也穿的很得體,長袖長褲,一絲不苟。

即使兩人都坦誠相見很多次了,宋拂之還是不太能在衣冠楚楚的教授麵前脫下衣服。就算完全沒有觸碰,宋拂之也會覺得羞恥。

但時章已經靠近過來,雙手輕輕拉住宋拂之的衣擺下緣,緩慢地往上。

宋拂之僵了一會兒,順從地抬起雙手,任由時章幫他把衣服脫了下來。

白皙而流暢的身材暴露在空氣中,陽光籠罩,仿佛羊脂玉的質地。

時章把白袍披到宋拂之身上。

領口開得很低,時章的手指劃過他的凹陷的鎖骨,順著胸骨往下,點到腹肌。

“一直到這裏都會露出來。”時章啞聲說。

宋拂之微微偏過頭,聲音不清澈:“選角色的時候你不知道?”

其實這個角色和宋拂之的身材沒那麽契合。

角色淺發白衣,是天神貴族,身後蓮花盛開,矜貴漂亮,纖細翩翩。

宋拂之有肌肉,手臂線條明顯,不夠清瘦,最開始他覺得自己cos不了。

但他和時章那天**站在鏡子前對比過,如果旁邊站著的是時章,宋拂之看起來也顯得纖細了不少。

加上宋老師生得眉眼精致,皮膚白皙,本來就是俊美型的,如果有了妝容修飾,其實效果應該會不錯。

時章因此勸道:“我覺得這個可以,很適合宋老師。”

這會兒,時章說是在幫宋拂之穿衣服,其實指尖若有似無地觸碰著他,衣料本就不多,露出大片胸口的肌膚,直接撤去所有阻攔。

宋拂之抓了一下他的手腕,沒讓他繼續碰,輕輕挑眉:“摸哪呢。”

“幫你穿衣服。”時章道貌岸然,雲淡風輕,“宋老師想要我摸哪?”

這話明擺著就是撩人了,宋拂之現在也不收著,笑道:“要真讓你摸,那咱倆今天就廢了。”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一直沉迷工作,晚上也都老實睡覺,還真沒幹過什麽壞事兒。

這會兒在一個屋裏幫對方換衣服,免不了碰碰摸摸的,氣氛便有些粘稠。

宋拂之的衣服繁瑣,各種係帶子係結。

時教授頂著張正經嚴肅的臉,手指卻不守規矩,本來該把飾品捏到衣服上掛著,結果慢慢就捏到別的地方去了。

穿衣服的過程中,宋拂之的呼吸一點點地加重——跟章魚大神合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時章垂眸細細地看著宋拂之,輕歎般的:“好漂亮。”

宋拂之沒回答,扭頭直接把時章的衣服拿起來:“脫吧,該你了。”

時章笑笑,毫不扭捏地把衣服給脫了,隨便脫個衣服的動作,時教授一抬手就很性感。

不得不說,時章是很適合這個角色的,身材很猛,性格裏帶著瘋。

時教授平時溫文爾雅,其實是個混世魔王。

時章這角色幹脆是不穿上衣的,隻鬆垮地披著紅色袖衫,露出大片緊實健碩的身材。

宋拂之心頭跳了跳,不論他看過多少次,不論是在照片裏還是現實中,時章的身材永遠能帥得他腿軟。

就是純粹的荷爾蒙壓製,毫不收斂的雄性力量。宋老師很喜歡。

“是不是要化妝了。”宋拂之問。

“來化妝?”時章問。

宋拂之看著時章擺在桌邊的瓶瓶罐罐,大部分都是自己認不出的東西。

“我能相信你嗎?”宋拂之笑著問。

時章已經扶著宋拂之的臉,幫他上底妝了:“能湊合。”

宋拂之輕輕閉著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給時章。

讓愛人替自己化妝的感覺很奇妙,宋拂之不僅能感覺到柔軟的化妝刷掃在自己臉頰上的觸感,還有他手指的溫度,以及對方認真而細致的視線。

兩人離得很近,他們在這屬於自己的小屋裏,凝視對方的臉。

妝也畫得差不多了,雖然時章的手藝隻能算湊合,但也看得出整體的效果。

假發一戴,那感覺就出來了。兩人站在一起,魔頭配天神,路過的珠頸斑鳩都要說一句般配。

“拿相機拿相機,隨便拍一張試試。”宋拂之有點興奮。

“那估計要拍挺久的。”時章看了看時間,“快晚飯了,穿成這樣也沒法做飯。要不我們先點個外賣,等下直接吃。”

“行啊。”

兩人停下來飛快地點了個外賣,轉眼就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相機在衣帽間裏麵,我去拿。”時章也很期待。

宋拂之跟著他進去,在後頭說:“你本來胸前還要貼紅色花紋的,這次算了,下次我要親手給你貼。”

時章穿過一排排掛滿cos服的架子,走到最裏麵,拉開一個放滿攝影相關物品的櫃子。

他笑著看了宋拂之一眼:“宋老師不安好心。”

宋拂之挑眉直視著他:“賊喊捉賊了啊。”

都一樣,誰能安了什麽好心。

走到房間最深處,宋拂之這才發現後麵的東西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Cosplay用的道具、攝影器材、反光板,有條不紊地擺著。

這兒還真不是個單純的衣帽間,說是軍火庫一點兒沒錯。

但最令宋拂之驚訝的是,他一扭頭,看到一整麵掛滿了植物標本的牆。

從上到下,整整七排,蔚為壯觀。

各種植物被壓製展平,在這裏,它們擁有永恒的生命。

宋拂之被震了幾秒,問時章:“都是你自己做的?”

時章從照相機架子那兒抬起頭,愣了一下:“啊,是的。”

心髒突然跳快了一些,心裏有點矛盾。

時章不希望宋拂之看見,但又希望他快點看見。

宋拂之對時章的本職工作是很感興趣的,他雖然說不出每種植物的名稱,也搞不懂那些方程式,但對大自然裏的生物有種本能的熱愛。

他從第一排開始看,木框裏壓著各種各樣的植物,葉片微微泛黃,像大自然的畫作。

每一框標本旁邊都貼著兩個小紙條,分別是采集標簽和鑒定標簽。

宋拂之隨便看了一個,隻見上麵詳細地寫著,編號,植物學名,采集地點,環境,附記……

事無巨細。

宋拂之默默樂了,這整屋子cosplay服的管理方法都和標本一脈相承,每件衣服上都得標日期和場景。

他慢慢往下看,時章的心髒就慢慢往上提。

快要看到中間某一排的時候,宋拂之的手機響了。

時章心髒懸那兒,不動了。

“喂,媽?”宋拂之舉著電話,目光還停留在那些標本上。

王女士在那邊問:“你們現在在家裏嗎?”

宋拂之看著水杉茂密尖細的葉子,視線漫無目的地往下移:“不在。我們在時章之前的家裏,怎麽了?”

“濱江路那兒對吧,那正好。”王女士說,“我和你爸做了熏香腸,剛剛給你小姨送過去了。還跟她一起逛了街,給你買了幾件新衣服。你上次不是抱怨隻給時章買不給你買嗎。”

宋拂之笑著“嗯”了一聲,這一聲沒落幹淨,他的目光就慢慢定住了。

定在中間一排的第一個標本上,它很明顯和上麵幾排都不一樣。

王女士還在那頭說:“她家正好在濱江路附近,我們幹脆等會兒順路來把香腸和衣服給你們……”

宋拂之壓根沒聽進去這句話,因為他被自己看到的東西震撼了。

做標本講究一個結構完整,但這一幅的植物組織幾乎都變得稀碎。

兩朵白色的百合花在紙上展開,被揉碎的花瓣像是翩飛的蝴蝶,雖然現在是平整的,卻仿佛還能看見上麵被揉皺的紋路。

這簡直不像是標本,更像一幅藝術品。

讓宋拂之徹底睜大眼睛的,是旁邊貼著的采集標簽。

都是時教授手寫的標簽,瀟灑的鋼筆行楷。

編號:1

名稱:百合

采集地點:臥室

時間:夜晚11點至次日淩晨2點

環境:秋季,溫度涼爽

附記:初次,技術不佳,辛苦老師

王女士好像還在說什麽,但是宋拂之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看到采集地點的時候宋拂之就感覺不對勁,直到他看到附記,腦子裏轟的一下。

宋拂之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他看向旁邊第二個標本,是非洲菊。花朵完整了不少,宋拂之一看就眼熟。

編號:2

名稱:非洲菊

采集地點:客廳沙發

時間:夜晚10點至11點47分

環境:稍冷

附記:細水長流,應該表現還可以吧,希望下次再接再厲

……宋拂之看向下一幅,向日葵,再往後,玫瑰花。

玫瑰旁邊貼著標簽很長。

編號:4

名稱:玫瑰

采集地點:沙發書房臥室飄窗

時間:多段,未精確記錄,故略去

環境:開了暖氣,熱

底下的附記密密麻麻寫了很長,科學記錄似的。

很顯然,這是一次漫長複雜的采集。

都是很平實很客觀的句子,卻輕易勾起清晰的回憶。

科研人員能不能不要把這種研究精神帶到生活裏麵啊!

然而跳著到後麵,宋拂之微微一頓。

他看見附記裏,時教授用英氣的字跡寫著——

“他比玫瑰美,我不知怎麽愛他。”

宋拂之淡淡呼吸,胸腔堵著,又仿佛漏了氣。

王女士的聲音悠悠冷冷地傳來:“喂,宋拂之,你聽見沒有?”

宋拂之精神一凜,隨口回答道:“……嗯,知道了。”

心思明顯不在這兒。

王惠玲懶得多費口舌,說句拜拜就掛了電話。

宋拂之握緊電話,剛轉回身,就對上時章幽沉猩紅的雙眸。

魔神的雙瞳是血紅色的,時章戴著美瞳,靜立著,克製地斂了一身烈火。

宋拂之看著時章,看著看著,短笑了一聲:“你可真是……”

真是怎樣,宋老師也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了。

時章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卻說不上平靜。

他像是一個等著審判的罪人,也像是一個膽大包天的臣子。

“我真是?”時章啞著聲音問。

宋拂之笑了笑,語氣帶著點玩笑的意思:“你真是有點變態的。”

時章卻稍稍變了臉色,很快解釋道:“……我是怕我以後記不清了。”

其實宋拂之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時章內心的世界,他其實遠沒有看起來那麽沉穩,他像是用一個厚厚的玻璃罐把胸中的火都封閉了起來。在觸碰到他底線的時候,他會像魔一樣發怒。

時章心裏一直壓著東西,從小擁有的就很少,沒有安全感,所以偏執地要掌控所有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甚至包括愛和記憶。

要掌控,要井井有條地記錄,好像隻有這樣,記憶也才不會被奪走。

宋拂之看著扮成魔頭的時教授,斯文的外殼全部褪下,紅瞳如火,他內裏或許就是這麽個邪行的人。

但再怎麽邪,時章在一個人麵前永遠可以收起鋒芒。

時章仔細地觀察宋拂之的神色,輕聲問:“宋老師會覺得不舒服麽。”

畢竟把每次的花都收集起來,做成標本,不太像是正常人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宋拂之眯了眯眼,拽住時章頸側的金色寬鏈,拉著他靠近了一步。

“有什麽可不記得的,誰能把你記憶都給洗了不成?”宋拂之問他。

突然笑了:“難道你說的是五十年後,你得了老年癡呆,我也得了老年癡呆,咱倆還要躺在養老院裏回憶第一次幹了多久?”

時章也笑了:“靠,我不是這個意思……”

宋拂之認真了一些,但嘴角還帶著笑:“那是什麽意思?”

時章張了張嘴:“……”

他滯了很久,還是沒說出口。

時章其實是怕有一天宋拂之會離開他。

會像曾經那些人一樣,在一個平常的深夜,沒有告別地將他拋棄。

宋拂之倚靠在牆邊的木桌上,曲起手指,輕輕叩了叩台麵。

意思是再過來點。

時章不由自主地垂眼去看那木桌,就在離宋拂之手指十幾公分的地方,裝著時章高中偷來的執戀。

時章移開目光,重新與宋拂之對視,順從地靠近了他,兩人呼吸都融在一起。

“不是所有花都能做成標本。”宋拂之說,“不是所有東西都一定要以這種方式才能留住。”

時章有點沒聽懂。

宋拂之笑了下:“哪是植物學教授啊,這點兒道理都不明白。”

“如果你花園裏有一株常開不敗的玫瑰,你還要采它做標本嗎?”

時章想了想,認真道:“其實不論多普通的植物,都有采集製成標本的意義……”

宋拂之不爽地“嘖”了一聲:“榆木腦袋。”

時章噤聲了。

“你好好感受。”宋拂之說,“這次的花沒法做成標本,所以你給我看好了。”

時章頭一次感受到這樣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他不知道宋拂之準備做什麽。

宋拂之按住時章緊窄有力的腰腹,微微傾身,驀然咬住了時章鎖骨下麵一小塊皮膚。

時章上半身的肌肉立刻緊繃起來。

霧紅色的花朵搖曳枝頭,一路紮根發芽,緩慢地綻放到飽滿的胸肌上。

吻細碎地蔓延左邊胸前,正好縱向貫穿心髒。

像一枝梅花。

時章隱忍地呼吸,喉結微顫。

許久,宋拂之終於抬頭,看著他道:“花會枯萎,花會凋零,但種花的人一直在你身邊,他不會走。知道了嗎?”

時章抿著唇,從胸腔裏擠出一個很沉的低音。

他擁有了一枝花,宋拂之送給他的。

時章顫聲許久,居然說出他寫在標本簽上的話:“拂之,我不知怎麽愛你。”

你太好了,怎麽都像是我欠你的,怎麽愛好像都不及你愛我的。

宋拂之笑了笑:“那就不知道吧。我們還很多時間能去知道。”

這時候,宋拂之的手搭在時章肩頭,時章的手扶在宋拂之腰上。

出塵的仙與墮落的魔,在房間的角落裏貼的很近。

他們明明都還沒有嚐試拍照,但此刻兩位成年人都被衝昏了頭腦,誰也沒有提起被冷落在一旁的相機。

吻聲沉迷,兩人感覺都很強烈。

所以門鈴響了很久,時章才如夢初醒地聽到。

“……”時章沉聲喘氣,分開一點距離,“外麵有人按門鈴。”

宋拂之在時章的背肌上抓了抓,才意識到:“好像是送外賣的。”

時章微蹙起眉:“怎麽不直接放門口。”

宋拂之無奈地歎了口氣:“可能怕被偷吧,一定要送到客人手裏。”

行吧,情濃時被打斷,確實會出現這種意外情況。

門外的鈴還在響,時章說:“我去拿一下吧。”

“等等。”

宋拂之打量了一下他們倆現在——

都穿著cos服,一個金毛神,一個紅瞳魔,一個穿著深V無袖,一個幹脆上身半裸,這是可以出去拿外賣的嗎?

“沒事兒吧。”時章說,“就開一條門縫,讓外賣小哥塞進來就行。”

行吧,反正估計和外賣小哥也見不了第二麵了。

在陌生人麵前無所謂。

時章大步往外跨,喊了聲:“來了!”

宋拂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門鈴這才停下來。

“來了。”時章又說了聲,然後拉開了門,“下次直接放門口就行——”

時教授的聲音突然被硬生生掐斷,空氣在一瞬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門外站著的哪是什麽外賣小哥,分明是宋老師的二位高堂。

王老師穿著端莊大氣的連衣裙套裝,宋老先生穿著筆挺的中山裝,手裏提著一袋子鼓囊囊的東西。

門突然打開,二老也是一愣。

他們愣愣地看著站在門口豪放霸氣的魔,紅色眼瞳、黑色長發、頸邊金色的配飾、**的上身,然後兩人的目光慢慢往下,停留在了時章胸口前。

腦子一片空白,時教授這輩子沒經曆過如此高能的時刻。

宋拂之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腳步漸近,懶洋洋的:“怎麽外賣拿了這麽久呀——”

宋拂之走到時章身邊,身形猛地一震,也頓住了。

他對上了自己爸媽的眼睛。

此時有整整十秒的寂靜,沒有一個人挪動。

最後,還是王老師第一個采取了行動。

她目光平靜,動作平靜,伸手,平穩地把大門重新關上了,倆孩子漸漸被遮住。

關,上,了。

她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老伴兒,宋老爹還直挺挺地愣著。

過了會兒,宋大夫終於回過神來了,有點靈魂出竅地問:“西遊記?”

還是王老師見多識廣,她帶了這麽多年學生,都是最年輕的孩子,什麽沒見過呀。

她也驚訝,但是在剛剛跟倆孩子對視的那幾分鍾裏,她的驚訝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

王老師看了看宋老爹手裏提著的袋子,裏麵裝著他們給宋拂之買的新衣服。

是兩件基礎款的襯衣,質地很好,很有品質,是最嚴肅最板正的款型,也就是宋老師平時最常穿的那種。

王老師隻輕輕喃道:“給拂之的衣服可能買錯了。”

正此時,電梯門開了,一位外賣小哥快步走過來,嘴裏念叨著門牌號。

“喲,這家。”外賣小哥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兩位老人,“您二老點的外賣嗎?”

王老師了然,溫和地接過外賣:“辛苦你了啊。”

宋老爹順手從老婆手裏接過沉甸甸的外賣盒,看了外賣小哥一眼,聲音有些空靈:“這是給蟠桃大會送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