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傍晚,時章接到一條消息,來自時正霖,他說他的車已經到大學辦公室樓下了。

時章頃刻間感到一股久遠而熟悉的無力感,那曾是他童年難以掙脫的夢魘之一。

時正霖這麽多年來看似放他自由,但隻要他想查,掌握他兒女的行蹤絕對不在話下。

樓下停著豪車,時正霖坐在輪椅上,整個人瘦削如柴,散發著油盡燈枯的衰敗。

卻在看到時章的那瞬間,黑沉的瞳孔中猝然竄起希望般的火苗。

“小章。”他用蒼老的聲音呼喊道。

時章在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冷冷地望著他。

旁邊不知是保鏢還是秘書的人做了一個往車上邀請的動作:“時先生,我們準備了晚膳。”

“不用了。”時章毫不猶豫地拒絕,“有什麽事兒就在這裏說吧,不說我走了。”

等了幾秒,時章轉身便走。

“時章!”

時正霖喝道。

時章還是象征性地停了腳步,接著就聽到時正霖在他身後問:“小章,你知道你最近手裏這個科研項目的經費是誰給的嗎?”

這句話成功讓時章轉回了頭,淬利的眼睛盯著時正霖。

“公司捐的,但我要求了匿名,到你們手裏的名義是官方撥款。我覺得你們的項目很好,對社會發展意義很大,所以就幫了一點。”

時正霖緩慢地說著,到最後帶著點微笑,“我知道你不願意收我的東西,所以我沒告訴你。”

這番話說得很偉大,但時章從裏麵聽出了威脅。

他還是和從前那樣,對待孩子時好時壞,讓人弄不清他的行為是出於父愛還是出於別的目的。

“那你現在怎麽告訴我了呢。”時章譏諷一笑,“有什麽事情是我要答應的,不然就停了我的實驗?”

“當然不會。”時正霖說,“在科研上投多少錢都值得。”

他的神情很認真,好像真的是位心懷世界的慈善家。

時正霖看著時章笑了一下:“我們要一直在這裏說嗎?”

這裏是辦公樓的正門,這幾分鍾已是難得的無人經過,但正常來說都會有老師學生來來往往。

時章看著橫亙在門口的豪車,不動聲色地皺眉,冷著臉拋下一句:“去我辦公室吧。”

他說完就自顧自往裏走,聽到身後保鏢皮鞋敲在地上的聲音,還有輪椅滑過地麵的輕響。

時章把辦公室門口的牌子換成了請勿打擾,保鏢推著老人進了辦公室,然後很識趣地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時章下一秒又把門拉開,麵色冷淡地對著外麵西裝黑手套的保鏢說:“麻煩不要站在我的辦公室門口。”

保鏢進來請示時正霖的指示,老頭子看他一眼:“這還要問?我跟我兒子一起聊聊天能有什麽不安全的?”

時章因為“兒子”兩個字皺了皺眉。

於是保鏢退出去了,腳步聲越來越遠。

辦公室裏就剩下兩個人,對坐,時章的親生父親坐在平時學生坐的那個地方。

時正霖在任何場合都擁有從容控場的能力,他自顧自聊得很愉快,關心時章的研究進展,臉上浮現著很自然的慈祥與和藹。

時章惜字如金的冷淡回答也無法擊破他的這種慈祥。

如果此刻有位陌生人目睹這一切,會覺得時正霖是位好父親,而時章是他無理取鬧的不孝子。

時正霖還在扯些什麽時章你的科研為學界做出了很多貢獻之類的,時章冷靜地打斷他:“說正事。”

空氣安靜了一兩秒,時正霖溫和地笑笑,倒也足夠直接,開口就說:“小章,我想把全部家產都給你。”

乍然聽到這麽一句話,時章直接皺起了眉。

這太他媽扯淡了。

時正霖和妻子育有一女一子,血脈純正的時家人,現在他卻要把全部家產送給一個私生子?

時章簡直想笑,實在是逗死人。

於是時章真的笑了出來,很嘲諷的笑。

“時老先生,您給得這麽多,是要我做什麽事啊?”

時正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像一位普通父親那樣說:“小章,男人三十而立,要成家立業。你現在立了業,有出息,也是時候成家了。”

時章沒講話,臉色很冷。

“這麽多年啊都沒看你身邊有什麽人,盡玩兒些小孩子玩的東西,一直改不了,也就算了。”時正霖寬容地笑,“但你是該擔負起男人的責任了。”

“所以這對你來說就是很自然的事,沒有任何損失,爸爸不會為難你。”

時正霖雙手交握放於桌上,道:“和你心儀的女孩子結婚,生個大胖小子,我就把整個時家的產業都給你。”

“你不用學商,公司會有專門的人管,你坐收分紅就行,孩子也會有專人培養。”時正霖覺得自己的計劃是一副完美的藍圖。

時章從心底泛起一陣劇烈的惡心,他直接站了起來,三兩步走到門口拉開辦公室的門:“你給我滾!”

時正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猛地一砸桌子:“時章,你怎麽跟老子講話的!”

半句話都不想再說,時章直接走出去準備找他的保鏢把這個傻逼送走。

“時章,你是不是同性戀啊?”

時正霖突然提高聲音在後麵質問,時章突然頓住腳步。

“你是不是和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一樣是同性戀啊?”

時正霖厲聲問。

時章飛快地明白過來,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時正霖和正妻的兒子是個同性戀,從小被寵慣了的小少爺,估計遁到國外之類的地方和男人廝混,時正霖大概也是使盡了手段還是管不住他,隻好寄希望於他這個私生子。

時妍連生了兩個都是女兒,但在時正霖眼裏她們是沒法延續時家的香火的,因為她們跟著爸爸姓,算不上時家人。

能看得出來時正霖真的很急,在彌留之際隻想著為自己延續最“純正”的血脈,可以將全部身家拱手相送。

他甚至沒有事先調查一下,時章已經和他喜歡的男人結婚了。

而在同性婚姻都合法了的這個時代,和時正霖持有相似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

這太可笑了,也太可悲了。

時章從心底發出一聲蔑視的笑,沒理他,在走廊盡頭找到了保鏢。

“時正霖犯病了,趕緊帶他去醫院。”時章說。

那幾個保鏢聞言臉色一變,衝回辦公室,卻隻看到時正霖怒發衝冠的神色。

時章從抽屜裏翻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地塞進時正霖幹枯顫抖的手心。

“放棄繼承權聲明書。”時章一字一頓地說,語氣恭敬又刻薄,“我簽好了,我用不著您那幾個臭錢。”

“斷子絕孫,這是您一輩子修來的福氣。”

時正霖瞪著手裏的紙,又抬頭瞪著時章,也或許是被某個詞刺激到了神經,他突然像一隻破風箱那樣開始無用功地抽氣。

保鏢們這下真慌了,手忙腳亂地把他往外推。

時正霖胡亂地咳嗽,腰彎成一隻幹癟的蝦米。

他用眼珠子瞪著時章,在咳嗽的間隙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不管你身邊有沒有人,不管是誰,你覺得如果他知道了你以前是什麽樣子,看到了文雅教授的真實麵目……還會不會和你在一起?”

時章頓時臉色煞白,像是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時正霖似乎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兩聲扭曲嘶啞的笑。

保鏢低頭哈腰地請示他要不要回家,時正霖隨意地擺了擺手,意思是走吧。

宋拂之靠在車門邊,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嚼著早就沒味兒了的口香糖。

他目光很淡,一直注視著大樓門口,看著人們來來往往。

宋拂之在這兒站了快一個小時,他其實很想抽煙,但這裏是大學校園,禁煙。

於是他去小賣部買了一盒薄荷味的口香糖,扔兩顆到嘴裏,從冰涼刺激嚼到寡淡無味,從夕陽西下到夜色茫茫,宋拂之毫無知覺。

這群人幾乎是從樓裏跑出來的。

保鏢推著輪椅疾走,老人在椅子上,臉色很不好的樣子。

宋拂之連口香糖都忘了嚼,就定在那兒,看著他們回到豪車上,然後絕塵而去。

這一下午宋拂之撞見了太多關於時章的秘密,他現在有點反應不過來,腦子裏一片混亂,連一點合理的推斷都做不出來。

還沒等他完全反應過來,他就看到時章獨自走出了大樓,看著車子駛離的方向,背影在淺淡的夜色裏模糊不清。

時章轉過身,驀地一愣。

宋拂之也愣了。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從未如此生澀又艱難。

其實宋拂之本來是想趁早躲進車裏的,但是他看著時章頎長孤獨的背影,身子就動不了了。

最後還是時章一步步向宋拂之走過來,然後在距離他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沉默的距離,誰也沒開口講話。

方才的冷臉和刻薄早已消失不見,時章現在隻覺得心尖發顫,頭頂像是被猛地潑了一盆冰水,從頭涼到腳。

像站在懸崖邊的那種恐懼。

“你……都看到了?”時章嘶啞地開口。

宋拂之沉默地點點頭,想說什麽,卻隻發出一點氣音。

他清了清嗓子,才道:“我跟那輛車一起進的學校。”

時章張了張嘴,語言混亂地解釋:“他是我生父,他來找我是因為——”

宋拂之沒讓他說完,直接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了時章,有力而溫暖。

“好了,可以了。”宋拂之拍拍時章僵硬的後背,溫聲道,“我們回家吧。”

時章一路上都試圖開口講話,每一次都被宋拂之三兩句話擋掉了。

不安和惶恐都寫在臉上,宋拂之什麽時候見過時教授這個樣子?

時章作為教授的時候永遠是春風和煦的,作為coser的時候也永遠是瀟灑恣意的,什麽事能讓他這麽失態,像一頭應激了的困獸。

每次等紅燈的時候,宋拂之都會把手伸到時章那邊,安安靜靜地牽住他的手,是安撫的意思。

他的手剛牽住時章,時章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其實我想告訴你——”

“先別告訴了,回家再說。”宋拂之溫和地打斷他,“讓我先安心開車。”

於是時章又小心地把嘴閉上了。

其實宋拂之自己心裏也沒底,但現在他更不能慌。

回去之後好好聊聊,沒什麽是不能解決的。

急什麽啊,也沒什麽可急的。

宋拂之覺得時章等於章魚老師這個事情已經是這輩子最讓他震驚的事了,時章身上再有多誇張的事情都不會讓他更驚訝。

來的路上買的動漫盲盒還躺在車載儲物屜裏,宋拂之其實還惦記著它,但此時明顯不是送禮物的好機會。

回家後,時章幾乎立刻就想開始坦白,宋拂之卻從容地在廚房裏溫好飯菜,和往常一樣擺上桌。

他把兩雙筷子塞進時章手心裏:“洗一下。”

時章聽話地去洗,尾巴耷拉著。

熱騰騰的飯菜擺了一桌,宋拂之給時章盛了一碗圓滾滾的米飯,放到他麵前。

宋拂之姿態自然地坐下,嘩地一抬長腿,霸道地翹到時章膝頭,就那麽掛著,拖鞋搖搖欲墜地吊在腳趾上。

再緊張的人到現在也放鬆了,時章笑著顛了顛大腿,宋拂之的腿便也跟著一顛。

他瞅著宋拂之笑:“不累啊?”

宋拂之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可舒服了。”

時章挑了最好的一塊魚肉,下意識就放進宋拂之碗裏。

他垂著眼睛說:“謝謝宋老師……我還想道歉,結婚之前是我隱瞞了家庭情況。”

“你沒隱瞞啊。”宋拂之說,“你跟我說了你父母很早就分開了,我說了沒關係。”

“我沒說全。”時章頓了頓,才低聲說,“我是私生子。我爸那時候已經有婚約了。”

宋拂之這才停住了咀嚼的動作,渾身一顫,細密的疼從心髒蔓延開來。

“我小的時候他從來沒承認過我,他很少來我住的地方,每次他都是想起來有事需要用到我,才會來找我。”

時章笑笑,“比如這一次,他癌症晚期,快死了,跑來找我要我幫他傳宗接代。”

宋拂之動作一僵,飛快地看向時章。

“我要他滾。”時章說。

宋拂之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沉默地用手指一下下刮過時章的手背。

時章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語氣都很淡,比如時正霖家裏的成員,比如他這些年其實沒怎麽受到影響,離時家很遠。時正霖除了時不時要他認祖歸宗,也根本懶得管他。

宋拂之聽得很艱難,因為他覺得這種事情離他的世界很遠,但當這樣的經曆真的降臨在最親近的人身上,在茫然過後,他感到深刻的疼。

時章說的不多,但足以讓宋拂之拚湊出一個大概。

總之,時章擁有的絕對不是一個幸福的童年。

“辛苦時教授了。”宋拂之輕輕吻了一下時章的眼角,“你太不容易了。”

時章小幅度地搖頭:“我已經太幸運,以前的事情不值一提。”

宋拂之揉了揉他的發梢,輕聲問:“那你媽媽呢,她還好嗎?”

時章肉眼可見地肌肉一僵,竟比提到父親時更加局促。

宋拂之很快說:“那就不說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

時章閉了閉眼,半晌啞聲道:“拂之,你太好了,你別這麽好。”

這樣一對比,會襯托得自己更加醜陋。

“宋老師。”時章輕緩地剖白,“我是個騙子,我不是個好人。”

宋拂之問:“怎麽,還有別的事沒告訴我啊?”

時章動了動嘴唇。

“那你想好了再告訴我,要真的想告訴我的時候再講。”宋拂之提前打斷他,“我要聽你自己說。”

宋拂之心裏並不虛,他想他已經提前知道了一部分的答案。

時章好像還想說點兒什麽,被宋拂之話題一轉,帶了過去。

“這周末去我爸媽那裏吃飯?說好的要幫我爸當評委。”宋拂之笑著問,問完又道,“如果覺得累就不去,我和他們說改期。”

時章點了點頭,說“要去”。

周末,兩人來到宋拂之爸媽家,隔著防盜門就聞到裏麵濃鬱的香氣。

宋拂之連門鈴都不按,直接敲門:“爸,媽,來了!”

是王老師開的門,迎他們進屋,朝廚房裏翻了個白眼:“這人勝負欲多強啊,從中午就開始倒騰,一路倒騰到晚上。”

時章站在宋拂之身後,眉眼淡淡地笑著。

王老師看了時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子,皺眉道:“小時瘦了,最近累了嗎?”

真正關心你的長輩好像都擁有這項技能,眼睛就是稱,看一眼就知道你是瘦了還是胖了。

時章剛想說“沒有”,另一條手臂就被宋拂之抓住了。

宋拂之也摸了摸他的手臂,指尖摁住他的肌肉,在王女士看不見的地方,上下地摸:“瘦了呀,那怎麽辦。”

時章呼吸一滯,按住宋拂之的手腕,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描述的局促。

這幾天時章都是這個狀態,像是做錯事的小孩,想坦白更多事,但是情緒又到不了那個點上。

心裏放著事兒,於是連睡前的活動都從運動變成了純聊天。

這幾個夜裏,時章抵著宋拂之濕吻,然後在兩人過激的喘息中,紳士地替宋拂之蓋好被子。

宋拂之埋在被子裏,有苦難言啊,他真想問,章魚老師,您為什麽就停了呢?

哎,但是時章最近心情不好,長久的經曆是沒辦法被一兩次談話消除的,所以宋拂之也很能理解。

理解完了,他又覺得心疼。

這樣連起來一想,時章對於cosplay那麽執著也是情有可原的一件事。

現實生活不幸福,便熱愛二次元裏那種快樂與無拘束,像是永遠安全的避風港,宋拂之自己也有類似的體會。

他回頭要再看看章魚老師過去的作品,宋拂之想。

時章躺在旁邊,卻也難以入眠。

他不能告訴宋拂之,他現在心裏不踏實,處在最難熬的那種時期。

以往每當陷入這種焦躁與不安全感中,時章就會通過密集的活動讓自己抽離。

比如沒日沒夜地看番出cos,比如參加各種極限運動,比如直接把自己關進實驗室,從白天待到第二天早晨,卷得實驗室的小孩兒都被他嚇到。

這些東西充其量就是臨時鎮痛劑,所有這些加起來,都抵不過一個宋拂之。

而現在宋拂之就在他身邊,毫無防備地躺著,身上隻穿著薄薄的睡袍,像饑餓的老虎身邊擺著一塊新鮮美味的生肉。

每天晚上時章都忍得很辛苦,他多麽想把身邊的人狠狠揉進自己身體裏,把他鎖死在自己手裏,看他因為自己哭泣求饒,失聲顫栗,才能安撫心中那根深蒂固的陰暗欲念。

而每當此時,時章都會突然想到時正霖離開前丟下的最後那句話——

如果他知道了你本來是什麽樣子,他還會繼續和你在一起嗎?

時章隻能掐緊手心,強迫自己入睡。

“小時,你評評,評評,我手藝怎麽樣?”

老宋的聲音拉回了時章的思緒。

平時挺靦腆的老宋,到廚藝這方麵就變得據理力爭起來,很認真可愛的老頭,一臉嚴肅地等著時章打分。

時章認真地品嚐,客觀地給出評價:“真的很好吃。”

老宋欣慰地笑了,炫耀般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王老師沒憋住笑,用筷子點點他:“好,好吃,吃你的吧。”

席間的氛圍一直很歡樂,讓時章短暫地忘記了很多不開心的事情。

他們在王老師家吃完晚飯,打算離開,老宋很遺憾地說他其實還有兩道新菜沒做,有點可惜。

王老師“哦”了一聲,隨口問:“那你們要不要住下,明天中午再吃一頓?”

宋拂之已經在門口換鞋了,聞言抬頭看向時章:“你想嗎?”

在宋拂之父母家裏下榻,這是時章沒經曆過的。

時章幾乎想也沒想就說:“好啊。”

王老師指著房間裏麵說:“就是宋拂之那床有點窄,你們兩個大男人可能得擠擠,被子不用擔心,我給你們換新的。”

“擠擠就擠擠。”時章笑道,“謝謝王老師。”

父母家的設備比較老,兩人輪流洗完了澡,一起躺到宋拂之的**。

新換的被褥很好聞,有種太陽的溫暖香氣。

這床果然很擠,宋拂之和時章不得不貼在一起睡,麵對麵側著身,這樣最舒服。

他們手臂貼著手臂,心跳連著心跳。

時章閉著眼,稍稍抬頭就能蹭到宋拂之的嘴唇。

於是他吻了過去,宋拂之也啟唇回應他。

在細碎的吻中,時章模糊地說:“你父母真好……在你家感覺很幸福。”

“唔,是嗎......那我好不好?”

宋拂之握住他的手。

“宋老師……”

時章目光幽深,“我怕我配不上你。”

“狗屁。”

宋拂之蹙著眉,翻身坐起來,和時章麵對麵。

“你知不知道你是誰啊?你說你配不上我?”宋拂之發狠地問,突然扣住時章的雙腕,別到他身後。

宋拂之在一瞬間想到的是“章魚”,但是很快意識到,即使拿掉這一層身份,時章從原生家庭裏掙脫出來,靠自己獲得今天的成就,成為名校教授,已經是優秀中的優秀。

即使拿掉所有的這一切,他們兩人相對而立,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配不上對方。

時章呼吸錯亂:“你……”

宋拂之“噓”了一聲:“聽我說。”

在鋪天蓋地的心跳中,宋拂之撐著他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低聲而鄭重地說:“時章,我接納你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