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周末夜晚再銷魂,宋拂之回到學校後還是那個嚴肅的班主任。
還沒上晚自習,宋拂之慣例隨機巡堂,悄無聲息地站到班門口。
即使還在課間,學生們也都很乖,大多數人都在安靜自習,講話隻是細聲講。
掃視兩圈,宋拂之目光一頓,隻見第三大組中間,一個男生一個女生並肩坐著。
宋拂之注意到他們,是因為男生自己的座位在第一排,他現在卻跟女生的同桌臨時換了座位,坐在女孩子旁邊。
兩人都低著頭在寫作業,胳膊肘輕輕碰在一起。
前排同學抬頭看到了宋拂之,立刻扭頭跟他倆說小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通風報信還是怎麽的。
宋拂之一下子就想起來,這學期以來,似乎時不時就會看到這倆孩子一塊兒。
下晚自習之後會互相等對方,做早操的時候也若有若無地並肩走。
宋老師最近被愛情滋養著,被戀人惦記著,在這方麵的感知竟然也變得敏銳了許多。
不說這倆學生是不是真的走到一起了,反正曖昧的氛圍很明顯。
至少宋拂之看出來了,有點兒苗頭。
以前宋拂之帶過好幾屆學生,都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班上男孩女孩兒們萬一出現什麽情況,卻都是別的任課老師先來告訴宋拂之的。
宋老師在提高學生成績上有一手,感情方麵的事他不怎麽敏銳。
宋拂之什麽也沒說,安靜地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回了辦公室。
男孩叫方帆,女孩兒叫吳書倩,都是文靜類型的學生。
方帆成績很好,吳書倩稍微差一點兒,在年級中遊。
宋拂之回辦公室之後,先把他們倆這個學期的各科成績都翻出來了。
方帆一直保持著班上前幾名的成績,很穩定,吳書倩則是在波動上升。
吳書倩的英語一直是短板,這學期進步倒是很大,所以帶著她整體的排名也升高了。
好巧不巧,方帆同學就是英語課代表之一。
宋拂之鬆了口氣,看來他們倆是互相幫助對方學習的那種,暫時看來沒什麽不良的影響。
但暫時不代表永遠,尤其是青春期時的情愫,能走到最後的實在太少了,也有不少學生被耽誤了學業,宋拂之在以前自己的班裏就見過活生生的例子,讓他惋惜。
所以宋拂之沒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在班會課上,宋老師罕見地準備了一份PPT。
一如既往的簡潔風格,白底黑字,封麵上直白地擺著——“什麽是戀愛”五個大字。
學生們瞬間燥起來,掩麵偷笑交頭接耳,這樣的話題總是會讓學生們興奮,也有點害羞。他們更不知道宋老師今天是怎麽了,居然講到這個話題,會把這個話題擺到台麵上來講的老師可是稀有得很。
方帆和吳書倩隔著大半個教室飛快地對視了一眼,自以為藏得很好,但其實宋老師在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各種明裏暗裏的視線飛來拋去,宋拂之不動聲色地發現,班裏有苗頭的似乎還不止這麽一對兒。
看來確實有敲敲鍾的必要。
宋拂之微笑地等著大家笑完,指了指屏幕:“都看到了,這節班會,我們來講一下戀愛。”
沒什麽令人尷尬的小組討論或者點人發言環節,宋老師一貫講究邏輯,先擺出了詞典裏戀愛的定義,然後講了一個真實的戀愛故事。
是宋拂之以前帶過的兩個學生,每天一起學習,然後一起考上了心儀的大學,高考後確認了戀愛關係,在同學聚會上合唱了一首情歌。
聽到這裏,台下發出小小的“哇”。
宋拂之笑了笑,繼續往下說。
後來過了幾年,學生回來看老師的時候,宋拂之問他們怎麽不一起回來,女生釋然地跟宋拂之說,他們早就分手了,上了大學才發現彼此其實不合適。
學生們又發出遺憾的“噢”。
這個故事很普通,但聽宋老師娓娓道來,也足夠跌宕起伏。
學生們也都聰明,都聽得懂宋拂之的意思。
高中學習第一,戀愛靠邊兒,不然考不上心儀的學校。
再者,高中喜歡的人不一定能長久,未來的變數太多了。
宋拂之看似隻是簡單講點故事,沒點名也沒說透,但是該聽進去的學生應該都聽進去了。
有曖昧對象的學生們看起來都有些羞澀,倒是那些絲毫沒有這方麵想法的學生無所畏懼,聽宋拂之講完了之前學生的故事,大著膽子問:“那宋老師你呢?”
每個班都有些這樣的“現眼包”,敢於說問出人民群眾不敢問的。
隻見宋拂之稍微愣了一下:“我?”
學生笑著指了一下他的戒指:“老宋你不是結婚了嗎。怎麽戀愛的呀!”
在幾十雙興奮又單純的目光注視下,宋拂之腦中瞬間出現的畫麵,卻全是前幾天,那萬花筒般不可描述的夜色。
宋拂之猛然刹住車,心想真是完蛋,全怪後勁兒太大,印象太深刻了。
隻見宋老師輕輕咳嗽了一聲,收回視線,半晌才緩聲道:“他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人。”
從沒見過這麽溫柔的宋老師,目光很有溫度,學生們都驚了。
“所以你們要先讓自己變優秀。”
隻一瞬,宋老師又恢複了平時的樣子,“才能遇到更優秀的人。”
-
時章拎著一個帆布包走進實驗室外麵的辦公區,倆學生齊刷刷地抬頭。
劉洋關切地問:“老板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啊?”
“好得很。”時章淡淡地說,“如果你想這樣多關心關心組培狀態得怎麽樣,沒準裏麵就不會長出那麽茁壯的菌群了。”
劉洋立刻閉嘴了。
時章也沒多跟他們嘮叨,和別的研究員確認了一些日常進度後,就又拿著袋子離開了。
順便帶走了一套做標本的裝備。
時章回到了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小心翼翼地把東西從袋子裏拿出來。
裏麵裝著的是他從床頭收集來的百合花瓣。
植物標本時章從小到大做過無數個,但是要做這麽細碎的標本,這還是頭一次。
甚至不能稱之為植物標本了,這更像是在做藝術創想拚貼畫。
其實把這些被宋拂之揉碎的花瓣收集起來,隻是時章的一念之間。
他本能地不想要這些被宋拂之處碰過的植物被丟棄,他想將它們收藏起來,看到它,就能回想起那時的場景。
這是一份私密回憶的具象化,時章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做標本,門外甚至掛上了“請勿打擾”的標牌。
他不想要任何人看到這些花瓣。
裝裱標本後,角落的標牌上都會注明物種、采集時間、地點、地形等各種詳細信息。
這次也不例外。
時章取過標簽紙,在上麵寫了一個日期,接著寫下“臥室”,然後標注了一個小小的“初次”。
下午沒課,時章拿著做好的標本,驅車回到了自己一個人的家裏。
自從結婚之後,時章就很少回之前的家。
剛打開大門,裏麵便撲來一陣許久未曾有人居住過的特有的潮氣。
窗外鳥鳴啁啾,這周邊的環境是一如既往的好。
屋內一切擺設皆是熟悉如常,卻讓人覺得有種陌生感。
接著簡單打掃了一下衛生,雖說也沒什麽可打掃的,屋裏很幹淨。
時章把百合花標本從袋子裏拿出來,又拿在手裏看了一會兒,才走到一扇緊閉的門前,推開了房間門。
“啪”地一聲,燈光從近至遠依次亮起,裏麵滿滿當當地擺了四五排衣櫃,全部掛滿了衣服。
這裏本來是一個麵積寬敞的臥室,被時章改成了一間私人收藏室。
衣櫃中掛著衣服,全是cosplay的服裝。
從時章人生第一次出的角色,到退圈前的收官之作,一件不落,全都在這裏。
時章穿過高大的衣櫃,來到房間盡頭。
房間盡頭的牆上,掛著整整一麵牆的植物標本,大小不一,像一座博物館。
許多植物已經有些泛黃,標簽上的字跡也不甚清晰。
如果從頂上第一個開始看,那標簽上寫著的日期大概是二十多年前。
櫃子裏放著更多標本,沒地方掛出來。
時章站在標本牆前,沉迷地端詳了許久,指尖劃過幾個標本框,最後才做出決定。
他把掛在最中間那排的第一幅標本取了下來,按時間順序放回櫃子裏,然後把手裏的百合花掛了上去。
在一眾結構完整、姿態完美的標本中,由碎片構成的百合顯出獨特的美感。
時章眯了眯眼,這一排將是最獨特的。
掛完標本,時章又在房間裏待了很久。
和植物標本一樣,cosplay的衣服也是按照時間順序懸掛著的。
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是時章高中嚐試的第一個角色。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衣服不好買,買回來發現尺寸不對,他和鍾子顏笨手笨腳地改了很久衣服,總算是補出了個漏洞百出的衣服,連道具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可寒磣了。
但那時他們卻覺得很快樂,好像自己正一點點地將角色帶入這個立體的世界。
雖然第一次cos出來的效果慘不忍睹,但時章永遠記得那種滿足感。
時章慢慢地把整個衣櫃區逛了一遍,對有些衣服他印象深刻,有些卻快忘了。
遇到不太記得的,時章就會翻開衣架上吊著的標牌看看,上麵有日期、角色名和當時出cos的場合,時章靠著線索想想,大概就能回憶起來。
鍾子顏和歐陽希參觀過時章這個收藏室,第一反應是震撼,第二反應就是說時章真是變態。
隻有變態才會用嚴謹的科學方法編號儲存cos服,隻有變態才會連一件自己穿過的cos服都不願意出二手,一定要一件不落地存在自己家裏。
衣櫃裏還有空間,這間房間還沒有被完全填滿,但是幾個月前,時章知道,這間房裏的衣服數量不會再增加了。
時章逛完一遍,心中也很感慨。
這樣看來,他真的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
這是一段他會永遠記住的回憶。
時章輕輕把門帶上,裏麵盛滿他這輩子最愛的東西。
準備出門前,時章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側耳聽了一陣子,覺得有點奇怪。
從他進屋到現在,家裏一直響著鳥鳴,而且是那種嫩嫩的小鳥叫,茬茬兒的,很響亮。
時章心裏浮現出“不會吧”三個字,循著聲音往窗台走,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盆月季,自從結婚後他就沒再回來澆過水。
疾步走到窗台邊,鳥鳴聲聲漸強。
時章定了定神,輕輕拉開窗簾,驀地和幾雙圓溜溜的小黑豆眼睛對上了視線——
月季早已英勇就義,枝枯葉敗,但寬敞的花盆裏擠著好幾團毛茸茸的小家夥,長著尖尖的小嘴,啾啾等著被喂飯。
爸媽顯然還沒回來,它們看到時章,不管三七二十一,啾得更大聲了。
時章心潮翻湧,呆滯地站在原地。
就這時,植物學家還能分神推測,現在已經不是繁殖季,但由於天氣仍然溫暖,或許也有少數留鳥爹媽熱戀得難舍難分,難以控製彼此的熱情,所以**下崽兒。
而好巧不巧的,就下到了自己家門口。
小鳥崽兒們羽毛灰撲撲的,每一隻都很小,圓圓滾滾,擠在一起又呆又可愛。
時章都不知道自己笑了,反正他下意識地就掏出手機錄了一段像,然後點開了和宋拂之的對話框。
時章:宋老師,你教過幼兒園小朋友沒有?
宋拂之那邊估計在課間休息,很快發回來一個:?
時章:我回了自己原來的家,窗台放久了自己長小崽子了。
宋拂之:??
時章:[視頻]
時章:幼兒園小朋友們在討飯。
宋拂之:天呐,我靠。
宋拂之:好可愛!啊!
時章:我回頭問問隔壁係的教授,看看怎麽處理。
宋拂之:喂它們吃點東西吧,別餓著孩子。
時章:如果是普通小鳥,我就讓它們自力更生吧。它們父母應該會飛回來的。
宋拂之:這是什麽鳥?
時章看了看:我對小孩子臉盲,認不出來。我問問。
時章正打算問問隔壁專業的鳥類學家,麵前突然響起一陣翅膀撲閃的聲音。
隻見成年鳥有一雙銳利的眼,羽翼豐滿,翅上磚紅,氣勢十足地滑翔而入,如天兵下凡。
不知它看沒看到時章,反正立刻就把小崽子們一把護進了羽毛底下。
時章呆滯許久,僵硬著手指打字:不用問了,它們家長回來了,我也認出來了。
時章:紅隼,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宋拂之:……
時章:幼鳥成活率不高,能多一隻是一隻。
時章:看來我們得開個食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