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宋拂之班上的學生們雖然興趣愛好成分複雜,但是他們很團結,比賽的時候旁邊永遠有別的同學加油鼓勁。

他們班的孩子們勝負欲特強,各個都是奔著第一名去的,考試可沒見他們這麽積極。

宋拂之扛著照相機在各個賽場裏穿梭了一整天,拍滿了一張儲存卡。

饒是身強力壯如宋老師也有些吃不消,回家後吃了飯就想躺著休息,第二天他還要跑長跑。

宋拂之靠在柔軟的沙發裏放空自己,時章坐到他身邊,問他:“宋老師,累了?”

宋拂之“唔”了一聲,笑笑:“今天運動會當了一整天攝影師,扛著相機到處跑。”

時章輕輕扶住他後頸,拍了拍:“給你按按。”

肩上被施加了一道輕緩但不容反抗的力道,宋拂之順著手掌的輕微控製往下倒,慢慢趴到了沙發上。

“適度放鬆一下肌肉,明天的跑步能發揮得更好。”時章說。

宋拂之抱著靠枕趴在沙發上,有點不好意思。

他去外麵做過SPA,但老公幫他按摩這是頭一回。

宋拂之沒話找話:“教授還記得我明天要參加運動會啊。”

時章微訝:“我記性那麽差嗎?”

“不是這個意思。”一點笑意埋進靠枕,宋拂之道:“說起來我高中時候都沒怎麽參加運動會,現在三十多了反而開始參加了。”

時章問:“你參加過什麽項目?”

“高一的時候,參加過跳高,被拉去湊數的。”宋拂之的聲音變輕了許多。

他頓了一會兒,有點自嘲地笑笑:“不堪回首。”

“怎麽?”

宋拂之沉默著沒說話,時章揉了一把他頸側,溫聲說:“不想說就算了。”

“沒什麽不想說的,就是現在想起來挺搞笑。”

宋拂之把下巴埋在柔軟的抱枕裏:“當時跳高比賽和短跑接力是一起比的,大家都跑去看接力了,就我一個人在別的地方比跳高。”

“我那時候體育不好,也沒練過跳高,助跑衝過去的時候不僅把杆撞倒了,還把腳崴了。但是旁邊沒有我認識的同學,最後還是體育老師把我扶到了醫務室。後來我就再也不想參加運動會了。”

原來是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故事。

時章按揉著宋拂之的肩膀,無聲安撫。

宋拂之笑笑,繼續道:“體育老師知道我媽媽是學校老師,當時就去找她去了,結果她說自己正在給高三的學生講課,走不開,拜托醫務室老師幫忙照顧我。”

“那天下午我同學們來醫務室看我,班主任也來看了我,直到晚上,我媽要領我回家的時候才想起來我崴了腳。”

原來他想說的不僅是運動會。

時章垂下眼:“怎麽辦,王老師那時教的就是我們班。我們太讓她操心了,讓她都沒時間分給兒子。”

宋拂之笑了兩聲:“我那天是挺不開心的,覺得我媽就在學校裏她還能把我給忘了。結果現在自己也做了班主任,就突然覺得能理解她了。”

“班裏幾十個孩子顧都顧不過來,分給家裏小孩的心思肯定就少了。”

宋拂之停了幾秒,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時教授,我平時是不是沒怎麽顧得上你?”

時章本來想說“沒關係,我又不是小孩”,話沒出口又改了主意。

時章答:“是的。”

他蹲到沙發邊,目光正好和宋拂之的眼睛平齊,湊近了些,低聲問:“那怎麽辦呢?”

宋拂之沒料到他的靠近,心跳突然變得有些快。

“宋老師,也分我一點心思,可以嗎。”

宋拂之覺得自己不應該問那個問題。

居然能被時教授拿來用作撩人的籌碼。

但宋拂之竟甘心服輸,既然這人找他討一點心思,那他就給一點吧。

宋拂之溫和地看著時章,小心地替他取走了鼻梁上的眼鏡。

不戴眼鏡的教授看起來年輕了幾分,清淡的五官帶著冷色調。

溫度很高的指尖從宋拂之的耳垂滑到下巴尖,時章輕輕掌住宋拂之頸側,偏頭垂眸,和他接了一個很深的吻。

他抱著時章的肩膀,感覺到掌下紮實緊繃的肌群,和教授漸漸提速的脈搏。

吻結束,呼吸仍然交錯著。

兩人離得很近,看著對方的眼睛,忽然一起笑了。

時教授把眼鏡戴上,又恢複了那副謙謙君子的模樣。

時章不動聲色地撤開一些距離,回到最開始的站位:“我再幫你按按。”

男人的手掌很大,按揉的力度正好,溫度一如既往的高,反而很熨貼。

宋拂之舒服得闔上雙眼,聲音聽起來也軟:“時教授,你學過按摩啊?”

身後傳來時章的一聲輕笑:“沒,隨便按按。”

卻分明每一下都精準地按在穴位上,讓宋拂之從肌肉深處感到一股又酸又麻又疼的勁兒。

時章突然問:“你是不是怕疼?”

宋拂之肩背一緊,緩慢道:“……還好。”

“肌肉都繃著。”

時章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肩胛,手掌隔著衣服落在皮膚上,激起短暫的痛。

“放鬆點。”時章聲線平和。

宋拂之盡量讓肌肉休息,嗡聲說:“放鬆了……”

時章問:“舒服嗎?”

宋拂之把頭埋在柔軟的靠枕裏,從鼻腔裏哼出一個“嗯”。

時章捏了一下他後頸:“沒聽清。”

宋拂之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教授聽起來很需要別人對他的工作予以認可。

於是宋拂之說:“舒服的。”

時章說:“明天就要出發去露營了,帳篷不大,睡起來也沒有床舒服,宋老師要委屈兩天了。”

後背湧出的酸脹還占據著感官,宋拂之懶聲道:“露營不就是為了體驗那種質樸原始的生活方式嗎,不委屈。”

時章在他身後輕輕笑了一聲。

宋拂之這會兒想起來要確認第二天的安排:“明天我參加完運動會,去大學找你?”

“如果沒記錯,你們大學在出城方向的順路上。”

時章點點頭:“可以。”

“按完了。”時章問,“客人還滿意嗎?”

宋拂之趴著回他:“……滿意。”

“那起來吧,早點休息。”

宋拂之還是麵朝下趴著不動,聲音犯懶:“你先去洗吧,讓我……休息會兒。”

等時章去洗澡了,裏麵傳來嘩嘩水聲,宋拂之才慢條斯理地坐起身來。

慢悠悠地站起身,晃進浴室洗澡。

大概是時師傅的按摩服務當真不錯,當晚宋拂之睡得很踏實,第二天精神飽滿。

隨著運動會的進度條漸漸拉滿,全年級的比分形勢逐漸明晰。

宋拂之班上的總分和隔壁班咬得很緊,你追我趕地把別的班遠遠甩在後麵。

“去年就是他們班壓了我們兩分!今年一定要一雪前恥!”

一群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揮舞著拳頭,各個鬥誌昂揚。

第二天上午幾乎都是跑步,接力之類的比賽,戰況相當激烈,觀戰的群眾們嗓子都要喊啞了。

孩子們因為勇猛奪冠而欣喜若狂,也有的孩子因為馬失前蹄而捶胸頓足,有個小男生差一點點得第一名,還差點哭了,宋拂之走過去,不太熟練地安慰他。

不論是歡笑還是哭鼻子,宋老師都覺得他們可愛,肆意飛揚、拚盡全力的青春很有感染力。

準備報仇的宋老師無情地用相機記錄下他們豐富的表情包瞬間。

到下午,學生們的比賽徹底結束,主持人公布分數的時候,全校人都屏住了呼吸。

“高二年級組,第一名,高二四班,87分。第二名,高二三班,85分——兩個班的分數相當接近啊!這實在是太巧啦,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難道三班又要重蹈覆轍,以兩分的分差惜敗嗎?四班又能否蟬聯桂冠,成為衛冕冠軍呢!”

宋拂之班裏的孩子們發出了比得知要數學小測驗更慘十倍的叫聲:“不是吧?去年就差兩分,今年又他媽差兩分?啊啊啊不活了!四班有本事我們來單挑!”

兩個班本來就是挨著坐的,主持人宣布完比分之後,四班人笑得無限猖狂:“喲喲喲,一年不見,三班還是這麽拉呀?”

這太戲劇性了,其他的班雖然輸得很慘,但是看熱鬧看得很開心,就連高一的小弟弟小妹妹們都來強勢圍觀。

在一片火藥味濃重的混亂中,主持人舉著話筒娓娓道出:“但是,比賽還未結束,勝負還未分出——接下來將進行教師比賽!老師們的得分將加到班級總分上。去年的曆史到底能否被改寫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上一秒還在撕逼的兩個班,這會兒一起發出了“臥槽”的怒吼。

他們學生之間的恩怨居然要交到老師手中!

其實本來這個環節隻是為了拉近師生關係,休閑放鬆的。

畢竟老師們沒幾個項目,贏了也不會加幾分,應該不會改變學生們的比分格局。

但誰知道他們冠亞軍的比分就是這麽寸,不多不少,就差那麽兩分。

兩分,這是可以被追上的距離,這是可以被逆轉的命運!

主持人宣布了接下來的比賽項目和陣容,老師們零零散散地從旁邊走上場。

老師們表現得都很佛,有說有笑的。

“李老師,好久沒運動了啊。”

“霍老師,運動會完了一起去喝酒哈!”

“這什麽項目來著?哦哦,兩人三足,哈哈。怎麽玩來著?”

學生們在旁邊都要氣死:“你們是敵人啊,給我好好比賽啊!!”

經此一役,學生們終於感受到了平時,老師看著他們稀裏嘩啦的卷子,心裏那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三班和四班的老師們被學生們寄予了厚望。

本來老師們都打算來休閑放鬆,隨便比比的,奈何學生們在旁邊急得殺紅了眼,他們隻好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勁頭。

比完兩人三足和跳繩,三班和四班的分差縮小到了一分。

三班的任課老師們盡力了,他們追回了一分!

但是還是差那麽一分。

多可恨呐,就那麽一分!

主持人笑著宣布道:“最後一項,長跑。參賽老師……三班,宋拂之老師,四班,肖遠老師。”

學生們炸鍋了:“肖遠?肖老師是體育老師啊!憑什麽他代表四班跑啊?”

“隨便換誰跑都行啊!為什麽非要是體育老師啊!”

組織的老師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解釋道:“四班班主任今天下午家裏有急事,來不了,別的老師都參加了別的項目,毫無準備地跑兩千米也不安全,所以請體育老師替一下。肖老師以前是練舉重的,沒有專業練過跑步。”

崽子們還是不幹,義憤填膺地喊:“這不公平!憑什麽!”

姚欣欣急得都要哭了,衝著宋拂之喊:“宋老師,他們欺負你!”

這事兒其實宋拂之也隻比他們早兩個小時知道。

本來隔壁班是班主任上場的,但他的父親突然有點身體不舒服,他就回去照顧家人去了。

換成體育老師也是學校的考慮,本來長跑就不是個討喜的項目,沒多少人想報名,這會兒臨時想找一個人真不容易。

部分老師也都一把年紀了,即使想上場,學校也怕不安全,所以保險起見找了體育老師。

肖遠是個特別憨厚的壯漢,他特地找了宋拂之,跟他說:“宋老師,別擔心嗷,我不會跑很快的。”

宋拂之似笑非笑地看他:“什麽意思,想給我放水?這符合體育精神嗎?”

“啊不不不!”肖遠立刻擺手,“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我真的跑不快,以前隊裏跑步我都倒數。”

好歹是專業體育生,他說自己跑得慢,能慢到哪兒去。

宋拂之和他笑著一碰拳:“反正咱們都盡力,拚命,一會兒好好比。”

學校其實挺無奈,本來是想師生同樂,貫徹落實“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傳統精神,誰知孩子們勝負欲太強,群情激躍,壓不下來。

最後還是宋拂之安撫了孩子們的情緒,他拍了兩下手讓大家安靜。

宋拂之被滿臉怒氣的孩子們圍在中央,他的聲音卻平緩而溫和。

宋老師甚至是微笑著的:“這是在學校裏,學校盡量選了一位不太擅長跑步的老師來參賽,已經是盡力想做到公平。”

學生們可太不理解了,嚷著:“這哪裏公平了?這分明就是不公平啊!”

宋拂之也不反駁,聲音沉穩地說:“等以後你們或許就會知道,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甚至會出現比這不公平許多的事情。你可能也會麵臨和我一樣的處境——跑步比賽,而你的對手或許不會是某個體育老師,而是開著摩托車的人,開車跑車的人,是那些從出生起就比我們領先許多的人。”

這段話很長,操場上也很吵,但宋老師的聲音清晰而溫和,孩子們漸漸安靜下來。

有學生皺著眉,不服氣地和別的學生小聲嘀咕:“這也太不爽了,憑什麽啊,那怎麽辦啊。”

宋拂之微微笑著:“是啊,那有什麽辦法呢?我們隻能自己努力跑,平時努力練——沒有跑車,就讓自己成為百米飛人。”

“高中,或許就是人生中最接近公平跑道的時候。”宋拂之的聲音突然輕了一些,“在這裏,你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跑贏那些開跑車的人。”

孩子們似懂非懂地聽著,都聽得很認真。

“哎,扯遠了。”宋拂之一笑,揚聲問,“答應我一件事,怎麽樣?”

學生們點點頭,一張張小臉上的表情卻還是很臭。

宋拂之笑著說:“信我一次——”

“宋老師讓你們拿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