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夜鶯
很快, 林鶴知就在網上搜到了期末大作業的視頻,當時張雅儀扮演的是一條人魚公主,也是全劇的女主角。舞台光效美輪美奐,林鶴知一時分不清那些到底是光影效果, 還是真的水。
“可是, 這個表演已經結束了?”
“對, 沒錯,快暑假了呀,他們期末表演早結束了。”
林鶴知提出:“我能去看看這個舞台嗎?”
工作人員帶林鶴知從觀眾席一側走進劇院。隻見深紅色的幕簾靜靜垂著, 背後是一麵投影巨幕,看起來, 與任何一所學校的大禮堂並無不同。林鶴知微微蹙眉:“水缸呢?”
“稍等片刻, ”工作人員給人打了一個電話。
不一會兒,幕簾緩緩拉開,“轟隆”一聲,牆麵一樣的投影巨幕緩緩上升。林鶴知仰起頭,第一次發現舞台結構竟然如此複雜,比半個網球場還要大的場地被巨幕一分為二, 前台就像個個普通的禮堂, 而後半場充滿了“戲劇機關”。
林鶴知從主席台兩側的台階緩步而上, 覺得與這片空間相比,人都顯得有些渺小。
與前台的整潔不同, 巨幕背後亂糟糟的,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各種表演服裝,剪裁成不同形狀的道具背景板, 以及許多林鶴知一眼無法辨識用途的東西。
當然,林鶴知一眼就看到了舞台後那個巨大的透明水箱, 大概有三米高左右,橫截麵是一個1.5m*1.5m的正方形,立在一個升降台上,可以上下移動。
眼下,水箱裏的水是七成滿。
林鶴知仰起頭,隻見舞台左右兩側各有一道黑色的,隻容一人上下,螺旋上升的鐵梯子。梯子向上能去抵達近兩層樓高的房頂,往下能去舞台下方的地下一層。
屋頂上,除了各種燈光儀外,還有兩座長長的廊橋,以及數枚滑行軌道,軌道兩側垂下幾根繩子,以及兩根鐵做的升降架。林鶴知在心底琢磨著,這些繩子、升降架可以隨著掛鎖軌道在空中滑動,如果有人站在上麵,看起來估計就是在空中飛一樣。
林鶴知仔細打量著舞台構架,在腦內複原了人魚公主那一幕。
當時,張雅儀是站在舞台上,和王子爭吵。
水箱在升降機的幫助下,已經沉到地下室裏了,但由於舞美燈光的效果,整個舞台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人魚公主和王子吵架後,直接跳進了水缸,就像她直接跳進了舞台裏麵一樣。
張雅儀潛入水缸,並在水缸底部換上人魚尾巴,隨後音樂起,水箱再次緩緩上升,舞台上是跳舞的女孩們,張雅儀在空中有一段獨舞。在燈光效果下,整個舞台就好像一片海底。
“呃……現在的確比較亂,”工作人員打斷了林鶴知的思緒,“上學期的道具還沒有完全清空,還有一些設備需要維修……本來是想等7月20日徹底放暑假了,再一起維修的。”
林鶴知跨過巨幕分界線,蹲下在移動軌上摸了一把,發現上麵落了灰:“所以,這麵移動屏幕一直是合上的。”
“沒錯,”工作人員確認道,“他們上學期最後一場期末演出結束以後,我們就合上了。一般要下學期戲劇課開始,才會重新打開。”
林鶴知沉默地點點頭。
工作人員指了指後台:“你要去看水缸?”
林鶴知從口袋裏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套與鞋套:“注意一點,這裏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工作人員愣住:“哈?”
林鶴知第一時間檢測了水缸裏的水。根據矽藻的密度與形狀,他基本可以確定,這大概率就是張雅儀溺死的地方。
隻是,她是怎麽死的呢?
蓋子蓋上?
不對,那樣會有空氣的。
隻要有空氣,就是窒息,不會吸入那麽多水,也不會出現呼吸肌拉傷。
那是人在水裏,想出來的時候被什麽給按住了?
可是她的肩上,頭上,都沒有傷。
林鶴知在現場嚐試了好幾個道具,覺得都不太順手,要不是太大了塞不下去,要不就是太小了沒有用。
直到他注意到水裏有一些黑色的屑狀物,之前在張雅儀的指甲縫裏也有。林鶴知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這些事什麽東西,但他抬起頭,注意到天空上掛著的那個“丄”字形的鐵架,看上去鏽得一塌糊塗。
刹那間,林鶴知找到了他的答案。
升降鐵架底部,是一個直徑一米出頭的圓形鐵網格,可以放裝飾道具,也可以讓演員踩上去,由於滑索的設計,這個架子能往上下左右四個方向移動。
如果降下來,剛就好能壓住水缸口子。
果然,痕檢在鐵架子上,提取到了張雅儀的DNA。
“基本可以確定了,”根據實驗室結果,林鶴知複原了張雅儀的死亡現場,“死者當時是在水缸裏,怎麽進去的我不清楚,或許是失足、被人推下去,也可能是自己進去的,但她還在水裏的時候,有人操控著那根升降機,對準水箱的位置,直接壓了下去。”
升降台並不難操縱,很快,林鶴知在工作人員的指導下,現場模擬了把“丄”字形升降架塞進水缸裏的操作。恰好,圓形的底座完全沒入水缸裏,並在四周各自留下15cm左右的縫隙。雖說不能完美貼合,但如果升降架一直壓著,水缸下麵的人根本無法把頭探出水麵。
“張雅儀在鐵架下麵拚命掙紮,手指抓在鐵網格上,最後溺亡。也正因如此,她的五指上有生前擦傷,同時,鐵網格上提取到了她的生物信息。”
“張雅儀最後死的時候,手指很有可能還是這樣抓在網格上的,”林鶴知比了一個動作,“把升降架拉起,還能順便帶出屍體。凶手撈出屍體,再以某種方式拋屍進了紫帶江。”
*
明確了死亡地點,監控排查就有了方向。雖說體育館內存在大量監控盲區,但好歹兩個正大門,一直都有攝像頭,但幾個單向的消防逃生通道,是沒有監控的。
在學期內,體育館從早上8點到晚上6點之間,是沒有門禁的,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出入。而在這個時間段外,隻要持有電影學院的學生卡,就能刷開門禁,但會留下電子記錄。
可是,舞台後麵就不一樣了。
後台地下室裏存放著大量表演設備與道具,高空吊繩更是危險,學校是不可能放任學生們自由進出的。地下室那扇門平時都上鎖,隻有公開排練活動,或者表演的時候才會打開。
舞台一共有三個出口。
第一個,是那麵可移動巨幕,但根據監控,那麵牆的確一直沒有打開過,可以暫時排除。
第二扇門是舞台後側,有一扇單向的火災逃生門,直通體育館外,隻能出,不能進,且推開門馬路對麵就有一個攝像頭。
平時學生用的最多的那扇門,在體育館地下一層,化妝間的對麵。從那扇門進去,可以直達舞台底部,再沿著螺旋台階上來,就是舞台層左右兩側。
目前來看,從這個空間離開的方式有兩種,但如果有人要進入舞台後,隻能走地下室的那扇被鎖住的門。
單瀮聯係上學校負責鑰匙分配的後勤部。
了解下來,除了保安、負責舞台維修設計的工作人員、以及學校保潔,學生裏有舞台後台鑰匙的,就是幾個頻繁參與排練的高年級學生。
張雅儀作為人魚公主的女主角,就是其中一個。
保潔告訴警方,在七月初,所有期末大作業表演都結束之後,他們已經對後台的水池進行了清理:“我非常確定,當時水箱已經空了,我還清洗過,廢了好大勁。”
單瀮問道:“那現在這個水箱裏的水,是什麽時候灌進去的?”
“我不清楚,”保潔皺眉,“學生的課已經結束了,我們清潔完就沒有再進去過,你可能得查□□。”
這不是學校第一次做“水元素舞台”了,管道和循環係統都是舞台後麵建好的。別的倒沒什麽,每年總有那麽一兩個不長眼的學生,就喜歡故意浪費學校水資源。因此,校方在水缸那根管道上裝了電子水表,會記錄每次用水量與時間。
這個記錄幫了大忙。
灌滿那麽大一個水缸,需要很多水,而記錄顯示,最近兩個禮拜裏,唯一一次大量用水,發生在7月14日下午4點10分。
在諸多線索的幫助下,警方終於在監控裏找到了一個疑似張雅儀的人。
在7月14日下午3點45分,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孩頭戴一頂粉色棒球帽,黑色口罩,背著一個白色的運動包,一身休閑打扮,從體育館正大門進入。
那一身行頭,從上到下,也就鞋子與屍體相符,但張雅儀閨蜜認出了那個棒球帽和背包,確定這人的確就是張雅儀。
單瀮把她進入體育館那段錄像來回放了好幾遍,得出結論:“她好像就是一個人來的,沒人陪著?”
“她同學說她之前都不戴口罩。這次因為霸淩李莫婷的事被全網曝光,她害怕被人認出來?”
體育館很大,走廊上的監控時不時就會轉向,很快,警方就找不到張雅儀了,但那個方向,看著倒是像往地下一層走了。
葉飛有點納悶:“怎麽看都像是她自己去了後台,然後把水缸灌滿了。幹啥呢這是?她那個表演,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沒必要再練習吧?”
他這麽一開口,幾個警察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她死之前還換衣服了,換成了一身緊身運動服——那一身衣服,倒是像是健身去的。”
“和凶手約好見麵?”
“還有一種可能,”段夏提出,“或許她本來就是健身去的,但凶手放好了水,把她引去舞台,然後被推進水缸裏!”
林鶴知有些不耐地打斷了大家的對話:“她到底是去幹什麽的不重要,凶手現在在哪裏,也不重要。”
說著,他皺了皺眉頭:“重點在於對方是怎麽出來的。凶手要拋屍,就必須要把這麽大一個人轉移出去,那TA一定需要一個裝屍體的東西,這個是非常顯眼的。”
“裝屍體的工具……”單瀮頓時又有些頭疼起來。
體育館內還有幾個排練用的樂器教室,不少學生的大型樂器都寄存在這裏的,眼看著學期結束,很多學生推著拉杆箱,還有來拿樂器,推著大件樂器盒進進出出。
“7月14日下午進進出出的人還是蠻多的,需要仔細排查一下。”
“下午4:10分才灌水,”林鶴知補充道,“篩那個時間點之後,第二天上午七點之前的就可以了。”
在篩查的過程中,警方找到了四個玩樂器的男生,在6:45分的時候,推著大件樂器盒出門。了解下來,他們是隔壁音樂學院的一個搖滾樂隊,7月14日一整個下午,他們就在大禮堂前台排練。
也就是說,當水箱被灌水的時候,這些人離案發現場,隻有一牆之隔。
“張雅儀?呃,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不認識啊……”
“警官,我們都不是電影學院的,也不認識這裏的學生,”另一個男生解釋道,“因為我們暑假有幾個演出,原本訂了自己學校的舞台排練,但前一天吧,狗學校突然說有事,舞台不讓我們用了,沒辦法,剛好這裏空著,我們才來的。”
這是一個在寧港大學圈裏小有名氣的樂隊,單瀮與校方核查了信息,發現這幾個人的確是校外學生,排練換地一事,也是突發事件。因此,這些人與張雅儀一案相關性很低。
單瀮又問:“那你們排練的時候,有沒有聽到身後有什麽聲音?”
四個大男生麵麵相覷,似乎也想不起來什麽。
“好像……沒有?”
單瀮提示道:“比如說啊,就是道具轉移、搬動的聲音?哭聲?爭執聲?吵架?罵人?尖叫?”
樂隊的主唱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我也不記得了,反正是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比如尖叫啊,一聲巨響什麽的,肯定是沒有。”
“說實話,很難講,”樂隊鼓手有點猶豫,“我覺得我們音響一開,還是蠻大聲的,而且後麵那個幕牆是隔音材料吧,真有什麽聲音,估計我們也聽不清楚。”
單瀮思忖著:“隔壁就有人,凶手會不會不敢殺人?那麽,死亡時間得發生在樂隊離開之後?”
林鶴知奇怪地瞪了他一眼,反問:“隔壁搖滾那麽吵,難道不是殺人的黃金時間嗎?人被按水裏了尖叫也沒個響,本來就弄不出多大動靜。”
單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