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千萬
戲殺青後,鍾意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
配合宣傳、媒體采訪、劇組聚餐等等。
藍鬱的殺青在她之後。
女主角薑念霜最近有別的工作纏身,有些戲份單獨後補。
劇組的殺青特輯拍了很多物料。
因為薑念霜不在,那天雜誌周刊過來,鍾意跟藍鬱一起接受采訪。
男女主捆綁炒CP,鍾意在采訪時也把兩人天花亂墜地誇了一頓。
媒體問藍鬱:“那您兩位有沒有什麽印象深刻的對手戲?”
戲裏鍾意苦戀藍鬱到瘋魔的地步,但藍鬱對她冷若冰霜,避之不及。
藍鬱想了想,笑道:“有一場戲我印象特別深刻,是我受傷昏迷時,鍾意偷偷過來照顧我,她坐在我身邊守著,那時候我躺在**本來要念台詞訓斥她,結果卡詞了,那時候戲已經拍到深夜,也NG了太多次,大家都很累,結果……她怕我笑場,捂住了我的眼睛,聲淚俱下把我罵她的台詞念了出來,還順著邏輯把這段戲圓過去了。她這個角色其實很不好演,跟她個人風格也完全相反,但她演出了一個很特別的狀態,真的很厲害,也很敬業。”
“您那時候對她心軟了嗎?”
藍鬱長眉一揚,笑而不語。
後來劇組一起吃殺青宴。
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聊天,藍鬱坐在鍾意身邊,問她接下來打算怎麽休息。
“打算回家一趟,好久沒有見爸媽。”
“你老家在哪?”
“汀溪,南省的一個小城市,你肯定不知道。”
“汀溪。”藍鬱緩緩念道,“聽起來是個很美的城市,應該很好玩。”
“沒什麽特別,但我們那兒的糖水還不錯,我家就開了家糖水店。”
“是麽?有機會那要去嚐嚐。”
鍾意笑盈盈道:“歡迎。”
“你什麽時候回來?後麵有什麽工作?還進組嗎?”
鍾意皺了下細眉:“還不知道,暫時沒……”
喬伊就坐在一旁,嬌聲嬌氣哎了聲,腔調可可愛愛:“人家怎麽會缺工作啦,靠著魏總那麽大一棵樹,連導演都要親自等她。”
藍鬱頓住沒說話。
鍾意垂眸。
那個晚上,那件事情。
沒有人問,也沒有人提及。
鍾意知道自己肯定喝了點什麽東西。
喝的那些酒,不足以讓她醉成那樣。
袖扣的主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也沒有聯係過她。
魏總再沒有找過她,也沒有為難她。
隻是她偷聽到Jeff打電話,電話裏的人說她厲害,怪不得眼高於頂,原來是另攀了高枝。
Jeff倒是旁敲側擊問過。
鍾意撩起眼皮,淡聲說這世道有陌生人路見不平,自然也有人笑裏藏刀把人往火坑推。
不管Jeff怎麽解釋。
這段合作關係已經了裂縫。
手上的工作全都結束後。
鍾意收拾行李,自己回了汀溪。
家裏已經從八十多平的老樓搬到了一百多平的新家。
鍾家知道她要回來,喜笑顏開。
回去的那天,全家人都出動來接她,鍾媽媽眼睛一瞪,伸手戳鍾意腦門:“瘦得跟柴一樣,會不會餓死。”
“媽,這樣上鏡好看。”
“能好看到哪兒去?回來多喝幾碗糖水補補。”
枝枝躲在鍾心身後,照片裏看著肉嘟嘟的,實際小小一隻,摟著媽媽的腿,偷偷瞄鍾意。
撞見鍾意的眼神,又怯生生地縮回去。
奶聲奶氣喊一句“姨姨”。
太可愛了。
鍾心大學念的是外語係。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離家不遠。
她比鍾意更秀氣柔弱,氣質也更文藝憂鬱些。
枝枝已經兩歲多了。
鍾意聽爸媽說,公司就有同事追鍾心,殷勤到幫忙拎重物上門,接送照顧孩子。
家裏的意思,鍾心還很年輕。
遇見合適的人,該戀愛就戀愛,該結婚就結婚。
至於孩子。
枝枝就留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鍾爸爸從學校退休,夫妻兩人帶著孩子、守著糖水店。
日子也能過下去。
鍾爸爸鍾媽媽讓鍾意勸勸姐姐。
姐妹倆像小時候那樣躺在一張**,旁邊的小床睡著憨態可掬的枝枝。
窗外的月光像涼水一般流淌進來,皎潔靜謐。
鍾心不想聽勸。
“姐,枝枝的爸爸真的死了嗎?”
“死了吧。”鍾心仰麵躺著,怔怔望著天花板,“別人說他死了,我也當他死了,也許是真的死了。”
鍾意扭頭:“你還想著他嗎?”
鍾心閉著眼睛不說話。
“姐,你覺得枝枝長得像誰嗎?”
“像誰?”
鍾意也閉上眼:“像你念高三那年,糖水店外麵的樹下坐著個喝醉酒的人,你好心端一碗糖水給他解酒,從那天起,你就被他纏上的那個小混混。”
鍾心猛然從**坐起來,瞪著眼睛。
不敢置信地望著鍾意:“妹妹,你,你……你怎麽知道?”
“我和你睡在一個房間,怎麽會不知道。”
鍾意柔聲道,“你什麽都不說,但我什麽都知道。”
“我沒想到你念大學後又跟他在一起,我真的恨死這個混蛋。他無非就是長得帥點,會幾句花言巧語,能抵得過你懷孕生產的痛嗎?抵得過別人的流言蜚語?抵得過枝枝沒有爸爸的傷害嗎?抵得過你用一輩子單身來換嗎?”
鍾心的眼淚慢慢從眼眶淌下來。
“姐,你願意枝枝長大後也遇見一個像她爸爸的男生嗎?”
鍾意遞紙巾過去。
“我不願意。”鍾心哽咽。
“那就當他從來不存在,過自己本應該過的生活不行嗎?”
鍾心覺得——
家裏有小妹,好似就有個了主心骨。
鍾意放長假,在家裏住了兩個月。
過普通人的日子,吃吃喝喝帶枝枝遛彎。
算起來,是她這幾年休息得最久的一次。
她也會去糖水店幫忙,幫媽媽搭把手。
家裏的糖水店開了二十多年,店麵很小,活兒很多,食客也不少。
番薯牛奶,椰汁豆腐花,桂花涼粉,紅豆杯冰,杏仁奶露龜苓膏……
鍾心和鍾意都是被糖水養大的。
那時候鄰居們都說姐妹倆像糖水,姐姐軟糯,妹妹清甜。
休完假,鍾意又回了北城。
《伽羅鏡》的片酬製片那邊已經結清,但她和星瀾有分成合約,還等著公司把最後一部分款打給她。
所有的積蓄加在一起,她想在北城買個單身公寓。
秋暮橋好似一個巨大又廉價的造星工廠。
樓下隨便一個健身房、小吃店、小酒吧都充斥著想紅的網紅模特和小演員。
她打算離開。
鍾意和Jeff鬧掰,溫莎莎也和威哥分手。
反正這圈子就這樣,什麽感情都比不得利益來的直觀。
溫莎莎找了個服裝設計師男友,打算搬去男友家住。
鍾意這陣子主要忙著看房子。
預算有限,錢隻夠她買一個很小的房子。
甚至不是全款。
四十多平,一個人住也夠了。
同時也忙著工作賺錢,該進組就進組,該接商務就接商務。
但喝酒應酬她是斷然不去的。
等到手邊事情都整理得差不多。
鍾意去了趟公司。
——她要和星瀾解約。
經紀合約她看過,也谘詢過律師。
那筆違約金,她咬咬牙。
勉強出得起。
如果公司更人性——那天晚上,Jeff知道她會遭遇什麽,卻還是選擇推她出去。
這件事情鍾意沒追究,也是希望拿此當條件,和公司私下和解。
鍾意仍然覺得自己在這行業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並且也不可能會有多好的前景。
但她明顯選擇錯了時機。
公司對解約的事情一直拖著不處理。
先斷了她的工作。
並且頻繁更換她的經紀人。
《伽羅鏡》一直在預熱。
並且提前一個檔期播出。
有男女主角的人氣加持,和不錯的製作班底。
這部劇反響非常不錯,隨著劇情的推進如火如荼席卷了網絡話題欄。
藍鬱和薑念霜的熱搜像開花一樣。
一串串一嘟嘟。
各種路透采訪和幕後花絮也是定時放送,供觀眾佐餐。
鍾意偏偏在這個時候火了。
她這個惡毒女配的角色的確惹人厭煩,讓人恨得牙癢癢,得而誅之。
網絡上對她惡評也如潮水一般湧來,什麽難聽惡臭的話都有。
但誰也不能否認——熒幕上這張麵孔,一顰一笑讓人驚豔。
哭的時候很心碎,笑的時候很清甜,壞的時候很單蠢,狼狽的時候很呆萌。
拿著不輸女主角的美貌,憑什麽隻能當配角。
劇情越往後刷,漸漸湧現出了一批“女二粉”。
“昭昭雖壞,但實在美麗。”
“她哭得我心碎,隻好原諒她啦。”
“她下毒的時候甚至東張西望了一下耶,眼神明明就是很心虛,知道自己錯了,又心虛得很可愛,有點笨笨的。”
“她逃跑的時候甚至提起了裙子,那姿態像落跑公主,一點都不狼狽啊。”
“欺負女主還很得意地噘了下嘴巴,這跟小孩有什麽區別啊。”
“說她聰明也挺聰明的,笨的時候也挺笨的,為什麽老天沒給她個清醒點的腦袋?”
“昭昭就是被這些嚼舌根的人蒙蔽了內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她要是小時候能多念點書,知道換個男人喜歡,也不至於綁在一棵樹上吊死。”
“論一根筋的笨蛋美人走歪路的後果——稀裏糊塗就能毀天動地。”
“我喜歡她為了得到,不顧一切的樣子。”
“她那段雨中獨白我都看哭了,好美好慘好可憐,救命,我為什麽會同情一個反派角色?”
藍鬱也曬出了一個劇組Vlog,跟同組藝人打打鬧鬧,背景裏一閃而過鍾意——她頂著劇本背台詞,腦袋痛苦地磕著柱子,發現藍鬱的鏡頭,露出一張可憐兮兮又沮喪的小臉。
實在惹人憐愛。
連星瀾都沒有想到鍾意在這部劇裏收割了一大波粉絲。
影響力已經到這份上,鍾意後麵的路就不難走。
隻要後續資源跟得上,就是另一個張簡則。
星瀾想把鍾意的念頭勸回去。
也承諾會不遺餘力地捧她。
假以時日,一定會大紅大紫。
鍾意執意要走。
她去意已決,沒有絲毫動搖。
兩方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
星瀾最後給出了違約金的金額——三千萬。
鍾意被這個字數氣笑了。
“公司沒有給我任何高價值的資源,其中還有部分工作是我自己接到手的,三千萬,這個數字等於我在星瀾的所有收益的幾倍不止,你們怎麽能獅子大開口,提出這個數字?”
法務部胸有成竹拿出各種她簽字的經紀合約和商務合同:“白字黑字,公司的損失不僅於鍾小姐的違約,還有公司為了培養你支付的各類費用,甚至是你簽過的商務合同的違約金和風險金。”
鍾意冷笑:“那公司強製藝人參與不合理商務應酬,甚至是經紀人隱瞞,導致藝人被下藥昏迷,險些受到侵犯,這也是合同約定?”
法務慢條斯理問她:“鍾小姐,您有證據嗎?”
鍾意緊緊咬住唇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