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的吻(增補)
給周聿白開門的人是婷婷——鍾意在劇組請的短期助理。
前幾天鍾意吊威亞從半空摔下來, 最後驚險拽住另一根繩子緩住墜勢。
但她整個人磕在新搭的高台上,當時麵色痛楚,全然站不起來。
劇組把她送去了附近的醫院, 拍了片子,還好沒傷到骨頭。
這幾天劇組讓她暫時休息, 婷婷也一直在房間照顧,煮粥煲湯敷藥, 還算細心。
婷婷跟鍾意剛熟起來,並不了解鍾意的私事,隻是被新boss驚到——作為一個脾氣溫柔處處退讓、但咖位又比女主角低的女藝人,在一種沒有被氣昏腦子的情況下給資方指定的女主角潑冷水,在全劇組麵前寸步不讓理直氣壯吵架……
能這樣的……要麽就是膽色過人, 要麽就是靠山夠硬。
再看看這位半夜突然而至, 高大英俊又清貴的不速之客。
婷婷腦子已經飄過了無數幻象。
周聿白雙手插在褲兜,那雙幽深莫測的眸一如平常地看著鍾意。
皺起的眉棱帶著點微怒、不耐煩和冷意。
嗓音如冷玉般清潤:“怎麽摔的?”
婷婷把那天片場的情況一五一十講給周聿白聽——她那會正在監視器前坐著,恰好錄到了鍾意摔傷的那個片段。
這部戲又不是單單鍾意吊威亞, 但出事的隻有她。
鍾意送進醫院的那天, 喬伊請了全劇組喝飲料,晚上請身邊人吃火鍋。
周聿白斂眉聽著。
鍾意扭過臉, 淩亂長發遮住臉頰,隻露出纖瘦又倔強的頸骨。
說完這些事, 婷婷被李總助客氣地請出了房間。
隻留了兩人在屋裏。
屋裏安靜,鍾意咬唇木著臉, 一直沒扭頭看他。
周聿白:“我看看傷。”
她僵著不肯動。
他伸手去碰她的白色睡裙。
被鍾意擋了一下。
周聿白掀開被子,直接從下撩她的裙擺。
隻瞟了一眼。
又被鍾意迅速地拿被子捂住。
她拗著脖子不看他, 憋著嘴小小聲, 嗓音輕啞得不行:“太醜了。”
腫脹發紅的淤傷, 塗了藥水貼了膏藥,一大片青青紫紫,觸目驚心呈現在那雙修長白皙的長腿上。
讓人禁不住心煩意亂。
周聿白扯扯敞開的襯衫領口,沒由來的一股戾氣。
“知道不好看。”他神色冰冷,高大身姿凜傲,居高臨下訓她,“人在屋簷下,誰給你的膽子惹是生非,意氣用事在劇組裏挑釁生事,你有沒有腦子,有沒有點自知之明?”
無外人在場,語氣涼薄又惡劣。
鍾意緊緊咬唇,星眸閃閃,長長的睫毛濃黑濕濡。
他不耐煩皺眉,冷聲諷人:“這回福大命大沒事,下回死了殘了,你嘴再硬有什麽用,人家照樣還是風風光光的女主角,你從此查無此人,還被汙一身罵名,對家粉絲還要拍手說一句罪有應得。”
鍾意心頭刺痛,睫毛一眨,兩行清淚刷地淌下來。
她忍了又忍,最後咬唇哽咽:“我就算死了殘了那也是我的事,跟周總又有什麽關係,您幹嘛要來?不是怕虧了那三千萬,打水漂掙不回本,不過話說回來,您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想要從我身上回本,恐怕得讓我換個腦子。”
說完這些話,她直仰仰往後一趟,捂著被子蒙頭。
周聿白看她在亂糟糟的**把自己裹成個密不透風的蠶蛹,隻露出一把黑鴉鴉的發尾。
鍾意悶著沒聲音,肩膀一聳一聳的。
把她從被子裏剝出來。
摸到她濕漉漉一張臉,臉頰黏著涼絲絲的頭發。
周聿白伸手把她的臉上拂幹淨,溫熱的淚水黏在他手心,露出一張嫣紅的麵皮,一雙發紅的眼睛水汪汪的,斜斜擰著不看他。
他瞧了一會,神色轉淡:“說你兩句,脾氣不小,怎麽以前知道忍氣吞聲,現在敢跟人硬杠?既然想草船借箭,也要有東風在場,不然我來幹嗎?”
周聿白怎麽樣也能數出這姑娘的一些缺點,比如演技不好、說話太假、辦事不周全。
但沒到嫌她的地步。
隻是想讓她機靈點。
他把人拖到懷裏。
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膀,生硬安慰她:“別哭了。”
語氣又變成溫良無害。
她的睫毛被淚黏成一簇簇,戳進了眼睛,癢得讓人難受,忍不住在他肩膀蹭了蹭。
腦袋被一隻大掌摁住。
臉窩進他脖頸那塊,溫熱又好聞的成年男性氣息,強勢地包裹著她。
輕而薄的淚沾在他頸間,急促哽咽的呼吸,炙熱濕漉。
未曾有過的體驗。
周聿白把李總助和婷婷都喊了進來。
兩人麵麵相覷,看著鍾意被裹得嚴嚴實實,藏在周聿白懷裏啜泣。
他讓人收拾東西——要帶鍾意走。
鍾意的劇本也拿過來,被周聿白用看垃圾的眼神翻完,最後扔進了垃圾桶。
“你多拍點這種垃圾網劇,演技隻能越來越爛。”他語無波瀾戳她。
鍾意在他懷裏掙紮,蹬了下腿,又嘶嘶抽氣。
被周聿白摟住。
他語氣不容置喙:“走。”
鍾意不想走:“我的戲沒有殺青,合同沒結束,片酬也沒拿到。”
他劍眉一蹙,冷言:“你這傷還能繼續拍戲?”
鍾意抿著唇。
“現在很晚了,大家都需要休息,我腿疼,走路也不方便。”
周聿白再皺眉。
他袖子一挽,直接把她打橫抱起。
麵色冷清地邁出了房間。
男人強健有力的胳膊摟著她的身體。
鍾意怔住,突然掙紮了一下:“放我下來。”
“老實點,摔下去你就去醫院躺著。”
他直視著前方,下顎線條利落冷峻,“又不是第一次抱。”
還有一次。
她昏迷在他懷裏,偷偷用項鏈纏住了他的袖扣。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把她抱出了會所,送到了酒店的**。
他想的是——這個姑娘算是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解不開的袖扣,老天注定要他出手。
隻是沒想到她醒後一走了之,連個謝字都沒給。
那時候她想的是,他解不開,也許就會幫幫她。
畢竟在很久以前的初見,他用溫潤又疏離的語氣,若無其事地幫過她一次。
鍾意摟著他的肩膀,連哽咽也停了。
她從來沒有被一個男人這樣抱著,走在寂靜的深夜裏。
她從來沒有期望過。
甚至都沒有想象過。
走的時候沒跟劇組打招呼,連婷婷被被帶出來了。
車子在天初亮時往當地機場開——周聿白正好回北城,天恒那邊有股東大會要開。
從臨江直接趕來,又直接帶著人要走,也奔波了不少時間。
周聿白捏捏眉心,問司機要了根煙提神。
他站在機場吸煙區,倚著欄杆,雙腿交疊,倦懶地抽了口煙,緩緩吐出淡白的煙霧。
玻璃窗內側,鍾意裹著件寬大的外套,濃密長發散落肩膀。
雙目緊闔,側著受傷的那半邊身體,安靜地蜷在靠椅上。
他仍是皺眉——這個動作最近出現的頻率過高。
叼著煙看了她一會,垂眼慢篤篤地打了兩個電話。
早上劇組先接到停機的消息。
而後是警方出警,說是接到報案,找場務調查那天威亞出意外的事情。
喬伊也是被電話吵醒的。
資方那邊突然翻臉,語氣惡劣地讓她趕緊走。
“我還沒有殺青,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她不解問。
“你自己想想最近到底得罪誰了?”資方也是焦頭爛額,莫名其妙被人訓了一頓,惱羞成怒罵道,“我說喬小姐你行行好吧,有點眼力勁,不該招惹的人你遠著點,別連著我們遭殃,這劇播不了你不吃虧,投進去的錢可全部都要打水漂。”
“黃總,你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明白。”
電話啪地一聲掛了。
打了幾通電話,喬伊才知道,資方那邊惹了厲害關係,被人找上門來。
要麽這部劇繼續拍,但永遠別想播。
要麽換掉女一,其他事情可以坐下來談。
喬伊覺得莫名其妙,不死心打電話去問導演。
導演也收到消息,不敢搭理她,先催著喬伊離組。
問了一圈人,都是這個口風。
人人避她不及,唯恐惹禍上身。
明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
她心亂如麻。
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最近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拍劇,還能去得罪誰?
又接到劇組的電話,說是前幾天有演員吊威亞出事,懷疑另有緣故,警察在一個個錄口供,她也要去露個麵。
喬伊心裏猛然一驚。
如果真的有得罪誰……
她讓助理去打聽,才知道鍾意早她一步離開了劇組。
被一部豪車接走的。
酒店前台說是個帶秘書帶司機的年輕男人,相貌惹眼,氣質不俗。
看起來不似普通人。
“怎麽可能……”她目瞪口呆,“絕對不可能,她要是有那能耐,怎麽會……”
這時經紀人又打電話過來。
把她訓了一頓,開口就是問她得罪了什麽人,不知道背景也敢硬撞上去。
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得罪了哪路神仙。
但明擺著都衝著她來了。
喬伊心跳如擂,磕磕巴巴把劇組前幾天的事情說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我這陣子安安分分在劇組拍戲,沒跟別人鬧過事。”
經紀人氣得肝疼:“你動腦子好好想想。明明知道她背後可能有靠山,你還敢在劇組亂傳她的事。她要真是個沒根基的草根,她又敢直接衝著你來?你怎麽不好好想想?”
喬伊抹眼淚:“我真的沒想過……”
經紀人也覺得頭疼。
喬伊是公司力捧的小花,砸了不少資源,剛把口碑砸出來,公司對她還算有幾分看重。
隻能讓她趕緊先回來,別再管劇組的事。
過了半日,經紀人又來電話。
“對方出了律師函,要你拿出誠意,賠禮道歉。”經紀人冷聲道,“你自己惹出的事,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了。”
喬伊霎時僵住。
鍾意被周聿白扔回了北城的家裏。
他沒怎麽管她,自去忙自己的事。
李總助倒是把婷婷提上來,讓她照顧鍾意的生活起居。
也是婷婷從劇組朋友那兒得來的消息,說是喬伊當天就被轟出了劇組。
整部劇演員大換血。
婷婷喜形於色:“喬小姐以前在劇組多盛氣淩人,聽說是自己灰溜溜地走了,大家都看她笑話呢。這下咱們出氣了。”
鍾意腿痛腰疼,又懶得動,倦倦地躺在沙發上,手撐著下巴發呆。
周聿白這些日子沒出現,也沒問過她。
大概是回臨江了。
她其實沒想到他會出現在劇組。
也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能把她罵哭。
更沒想到他會找人把喬伊撤了。
周聿白在北城待了兩日,跟父親周安和一道回了臨江。
每次周安和來,溫慈柳照例要親自下廚煮菜,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頓飯。
也必請周聿白。
吃完飯,周思旻笑嘻嘻地衝周聿白擠眼睛。
兄弟倆走去露台聊天。
“事兒辦妥了。”周思旻得意彈舌,“大哥你放心,這種事情我最拿手。”
“沒委屈鍾小姐吧,我可跟大哥你學的君子之道,手下留情了,沒趕盡殺絕。”
周聿白淡淡“嗯”了一聲。
麵色溫和地表揚他:“辦得不錯,南郊的那塊地皮,我跟父親說了,你要是喜歡,就放手去試試。”
“謝謝大哥。”周思旻搭著他的肩膀,眉飛色舞,“我老早就看好那地,搞個酒店吧,我覺得八成能行。”
“還有一件事。”
“大哥你盡管開口。”
“給鍾意找個經紀人,她一個人不行,要人看著她。”
“這個簡單,我這邊有個張簡則嘛,以前也是跟鍾意一個公司的。我給他搞了個工作室,團隊都挺成熟的,經紀人也不錯,我把她放那?”
周聿白點了點頭:“可以,這事你去辦。”
周思旻看他一眼,頗有深意地笑:“那……大哥你想怎麽捧呢?鍾意小姐長得漂亮,一點不比那些女明星差,讓她大紅大紫,搞個影後什麽讓她高興高興?也給你增光添彩?”
周聿白對此不甚上心,淡聲道:“不用花心思捧她。不用太忙,不用太紅,給她找點事兒做就行。”
周思旻爽快答應:“行!沒問題。”
經紀人的事情,是周思旻去找鍾意談的。
誰也沒打算從鍾意身上賺錢,也不用怎麽捧她,隻是往張簡則那兒一放,讓經紀人照顧著點。
算是個身份特殊的關係戶。
連經紀合同都簽的不正式。
新的經紀人叫曼姐,是個手腕強勢、雷厲風行的中年女士。
直接共享的是張簡則那邊的團隊,能力也不在話下。
張簡則知道鍾意和周聿白的事情,眼下他和鍾意捆綁,當然沒意見。
鍾意知道這是周聿白的意思,自然也沒說什麽。
就是他嫌她在劇組惹事,或者加上她接的戲太爛,丟了他的臉。
所以特意找個經紀人盯著她。
這一陣她腿疼,也沒有接工作,每天在家休息。
能自由活動後,鍾意讓婷婷先回家休息。
也跟經紀人那邊說,直接讓婷婷當她的長期助理,不用再另外找人。
鍾意又恢複了無業遊民的狀態。
每日在家吃飯睡覺,看書煲劇,過輕鬆又無聊的日子。
依舊沒忘記每天早晚問候周聿白,分享自己的生活點滴。
不過她刷手機的時候會去看看楊韻詩的微博。
時常能發現意外驚喜。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喬伊在某天突然打電話給她。
磕磕巴巴又低聲下氣地跟她道歉。
問她有沒有時間,想帶點禮品,親自上門表達歉意。
鍾意不冷不熱地拒絕了她的見麵。
沒必要。
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那天很晚,她倒是接到周聿白的電話。
嗓音微醺微啞,帶點斯文欲感,說他在北城。
言下之意——他需要她。
鍾意其實知道。
好像是他母親那邊辦了一個慈善晚宴,他過來參加。
司機已經在接她的路上。
“我換個衣服出來。”鍾意趿著毛絨絨的拖鞋去廚房關火。
周聿白聽見她那邊碗勺的叮當脆響。
“在廚房?”
“在煮糖水,馬上快好了。”鍾意把火關了。
他突然起了興致:“煮的什麽?”
“綠豆沙,很難煮呢。”鍾意皺眉抱怨,“這是最費功夫的糖水,我媽媽一定讓我夠煮三個小時,說這樣才正宗。”
他莫名想起南方嘈雜街巷裏一間招牌簡單的糖水店。
而她站在飄滿香甜氣息的廚房,纖細白嫩的十指握著筷勺,蹙著細眉攪動一鍋綠豆沙。
他喉嚨幹渴發澀,突然想嚐嚐綠豆沙的味道。
周聿白改了主意。
去了她那個老舊的小屋子。
她等他過來。
打開門,看見他白衫黑褲,高大身軀占據了她家門位置。
深沉溫潤的臉和漆黑深邃的眼睛。
兩人坐在餐桌吃綠豆沙。
那碗綠豆沙綿軟清甜。
入口即能感知的一種甜,並不膩,隻是覺得清涼舒適,讓人喜歡。
吃完糖水,嘴裏還是甜絲絲的味道。
兩人自然而然進了房間。
鍾意不想開燈——她腿上的淤青還沒散,她不想讓他看見。
房間燈管熄滅,窗簾也攏著。
隻有一點月色偷偷從縫隙進來,細細一條綢帶似的搭在床尾,鑲上模模糊糊的輪廓。
眼睛看不見,其他感覺便分外敏銳。
彼此的呼吸和身上沾染的氣息,身體的熱度和渴望。
有段時間沒做,感覺格外強烈。
甚至更甚於以往。
黑色也激發了白日高貴凜然皮囊下的暴戾和野性。
鍾意完全承受不住,脆弱地咬著唇強忍。
在無數煎熬忍耐中,她屢屢扭頭撫摸他的臉頰,尋找他的唇尋求安慰。
卻總是落空。
最後含淚帶泣地哀求他:“周聿白,你親親我。”
“親親我吧。”
那嗓音微弱又可憐,眼眶含淚的乞求和渴望。
他喉結頻滾,忍得很艱難。
沒辦法,隻能按捺自己。
低頭尋她的櫻唇,綿綿回應她的吻。
這吻比綠豆沙更清甜。
作者有話說:
寫到一半吃飯去了。。。吃完飯想想還是把這章劇情全都補上。
現在這味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