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宋大良既不願意分宗,更不願意出族。可前有宋氏的族老們,後有萬公公,加之宋桃又說通了王氏,王氏也覺得分宗更好,宋大良再不願意,再不甘心,窯廠還得靠王氏的賠嫁周轉,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分宗。

隻是為了宋氏家族的體麵,要等到宋又良七七之後,宋家才會開祠堂,正式把宋大良這一支分出去。

宋大良憋屈得不行,送走了宋十一太爺等人就跑出去喝花酒去了。

倒是宋家二房錢氏這裏,她所在的院落燈火通明,會客的花廳不時還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叫‘甜白’的新瓷了?”錢氏坐在羅漢榻上,拿著宋積雲幫元允中燒的甜白瓷印泥盒,反反複複地觀看、摩挲著,欣慰的笑容裏還殘留著幾分震驚,“難怪萬公公定它做了新的祭白瓷!果真是瑩潔素雅,比老爺燒出來的那白瓷更好看!”

坐在她左手邊的宋積雲笑了笑,指了榻幾上的幾個甜白瓷的胭脂盒:“那是給您和妹妹們燒的,比這個還要輕薄一些。您看喜不喜歡?下次還可以給您燒點別的。”

錢氏聞言放下手中的印泥盒,吩咐鄭嬤嬤給宋積玉和宋積雪一個人挑了一個甜白瓷的胭脂盒,道:“其他的都收到我的庫房去,我到時候當成節禮送給像寧王府、淮王府或是王主簿這樣的人家去。”

也算是為他們家的新白瓷做個宣傳。

“那也用不著克扣我們家積玉和積雪的東西。”宋積雲直笑,道,“您想要送給誰,送些什麽,過兩天我再燒一窯就是了。”

讓鄭嬤嬤把胭脂盒依舊分了。

宋積雪捏著個胭脂盒撲到宋積雲的懷裏,仰著還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高興地問她:“那我們以後是不是再也不用擔心誰來搶我們家的窯廠了?”

“嗯!”宋積雲應著,愛憐地摸了摸小妹妹的頭。

這些日子她隻顧著保住父親留下來的產業,忘了安撫兩個年紀還小的妹妹了。

她朝著坐在對麵的宋積玉也笑了笑。

宋積玉靦腆地說著“謝謝大姐”。

錢氏看著,眼睛微澀,想著要是宋又良在這裏該有多好。

她低下頭,強把淚意忍了回去,轉念又擔心起宋積雲來,道:“你大伯父吃了這麽大的一個啞巴虧,他肯定不會善罷幹休的。那‘玉泥’的配方是怎麽傳出去的,恐怕還得好好查查才是。這配方,連我也不知道!”

宋積雲也這麽想。

“您放心,”她安撫錢氏,“我心裏有數。”

錢氏直點頭,感慨道:“你大伯父也算是弄巧成拙了。要不是他使壞,你也不會冒險去燒新瓷,也不會保住禦窯廠的訂單,讓他血本無歸了!”

說到這裏,她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道:“還好菩薩保佑,心想事成了!”

宋積雲卻想到了元允中。

自她決定接手宋家窯廠,她就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燒甜白瓷。從後世的經驗來看,正是有了甜白瓷的出現,才有了後來的鬥彩和粉彩。

如果不是那次元允中在窯廠告訴她,外麵不流行羅漢圖而是開始推崇觀音像。而他們家不擅長觀音畫像和觀音瓷像,若是不改進,遲遲早早會被淘汰,她也不會下定決心燒新瓷了。

隻是這話她不好跟錢氏說。

她母親一直盼著她能和元允中有更多的接觸,這話說出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更不好跟元允中說。

怕他得意洋洋。

不過,錢氏的話也提醒了她。

她道:“明天報恩寺的師傅過來和您商量父親七七的祭祀,我就不參加了。我明天得去趟洪府。”

窯廠的事告一段落了,她也應該親自去謝謝洪公子一聲了。

她把泥料的事告訴了錢氏。錢氏氣得把宋大良罵了一通,這才對她道:“家裏的事有我和鄭嬤嬤、吳管事,你隻管去忙你的。”還關心地問:“要不要我幫著準備謝禮?別的東西好說,前幾天田莊送了兩筐早熟的秋桔,要不你都送去洪家吧!你們要吃,我再讓田莊裏送過來。”

他們家早熟的秋桔很酸,不過圖個“早”字。

宋積雲向來不喜歡吃,她也就沒有想到送人。不過,有時候禮輕情意重,送兩筐秋桔更顯親近。

但她還是對錢氏道:“您就安心辦您的事好了,謝禮我會和吳管事商量的。”

錢氏不再勉強,見宋積雪悄悄地打著哈欠,幹脆催了宋積雲早點歇了:“窯廠那邊的事沒什麽大礙,你也趁機好好休息休息。”

宋積雲卻覺得有辦不完的事,可這些都不必讓錢氏知道。

母女倆說了幾句體己話,宋積雲起身告辭。

院子外月色溶溶,樹影婆娑,夜風徐徐。

宋積雲不由捏了捏腰間荷包裏的小小司南。

自萬公公走後,她就開始忙著禦窯廠的訂單,以至於元允中過來的時候她都沒能好好地和他說幾句話。也不知道元允中心裏是怎麽想的?

宋積雲思忖著,去了蔭餘堂。

書房昏黃的燈光暖暖地從糊著銀紅色素麵軟煙羅的窗鏤透出來,輕柔地落在窗前的青石地磚上。

來開門的邵青嚇了一大跳,一麵客氣地側身讓她進門,一麵關心地道:“您怎麽過來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宋積雲這才發現蔭餘堂隻有書房的燈亮著。

其他的人應該都歇了。

她正要推辭,準備明天再過來,元允中披著件月白色的細布道袍走了出來。

“怎麽了?”他蹙著眉道。

月光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他原本就俊朗的麵容平添了積分高華清貴。

宋積雲想著既然已經驚動了蔭餘堂的人,也就幹脆帶著香簪走了進去。

她和元允中在書房坐下。

書案上的青花瓷筆洗還殘留著水痕。

她來之前,他是在練字嗎?

宋積雲看了一眼,就從衣袖裏掏出個桃紅杭綢繡著嫩黃玉蘭花的荷包,遞給了元允中:“想著家裏還有個沉香木雕雙魚墜子,給元公子做個扇墜。”

元允中烏亮的眸子定定地望著她。

搖曳的燭火間,映著她的倒影,也有著不容錯失的困惑。

宋積雲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溫聲道:“若不是你的火照,甜白瓷也不會燒得這麽順利了。說好和你一起開窯的,也沒能遵守承諾。是我的不對,還望公子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