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似修仙之人年歲漸長, 也仍白發童顏,蘇符娘麵上生著細細的皺紋,飽含歲月痕跡, 但是個很端莊優雅的老太太,雖然雙目已眇, 那一雙眼睛色澤黯淡, 形狀卻生得極為美麗,眉目間猶存的風韻讓人能瞧得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卿晏對這位老太太的印象很好, 她瞧不見, 他便和蘇符一人一邊地攙著人走。

不過也正因為看不見,天刹盟這仙府內的靈山秀水好景致全沒用了,蘇符帶著他娘逛了一圈, 卿晏聽他寫遊記似的把眼前的景色講給他娘聽, 不覺啞然。

“確實是靈氣充沛的好地方。”蘇符娘點點頭,附和了一句。

看不見, 可周遭浮動的靈氣如許, 卻能感覺得到。

粗略逛了一圈, 蘇符便扶著他娘往住處的方向走了,聽到這句話, 卿晏好奇道:“令慈也是修仙之人?”

雖然氣質出眾, 但蘇符他娘一眼見著,還真不像個修真界的人, 隻像個尋常村莊家的老成婦人。

“晏兄忘了?我當時與你說過的, ”蘇符語氣挺驕傲,“我娘是專修符術的, 所以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你別瞧我娘現在這樣, 那是術法練岔了灼傷了眼睛, 早年間,我娘也是在仙門大戶當過——”

他正欲繼續說下去,他娘輕飄飄打斷他:“符兒。”

“這麽點事,有什麽好張揚炫耀的,至於見人就抖落出來麽?”蘇符娘聲音輕輕的,很溫和,但有種不怒自威的莊嚴,“別叫人笑話你淺薄。”

蘇符忙斂容噤聲了:“是,娘,我知道了。”

蘇符娘又轉向卿晏:“家教不嚴,這位小道友勿要見怪。”

卿晏道:“沒事沒事。”

卿晏也不是八卦的人,無意去掏別人的家底曆史,倒是看蘇符一副被母親管得服服帖帖的樣子,一臉乖小孩模樣,有些好笑。

這還家教不嚴?這可太嚴了。

要是渡靈燈也能這麽乖就好了。卿晏甚至有點想跟蘇符娘學學育兒經了。

說話間,他們回到了小院,蘇符謹慎地攙扶著母親,提醒道:“娘,當心台階。”

剛邁入小院,卻不料迎麵就撞上了不想遇到的人。

蘇符娘是乘凡人腳力的轎子來的,別的修士的家人都是靠靈力仙法過來的,自然來得快上許多。他們入院的時候,蘇九安早就接了自己的父親卿懷風來了,已交談過一番,正領著人往外走,去檢驗他這些日子的工作成果——那些結交的九洲修士。

收買人心,招攬弟子。這事蘇九安已經做了大半,現在這個正牌門主來做另一半,自然是事半功倍。

蘇符一抬眼看見那人,便是笑容一頓。蘇九安也瞧見了他,麵色一僵,再瞧見他身旁的那位婦人,簡直整個人都像遭了雷劈一般,目光霎時筆直地移開了。卿懷風也看見了卿晏,雖然之前就見蘇九安來信說過,但真親眼見了,目光還是不住微微一凜。

兩撥人擦肩而過,各自心懷鬼胎。

蘇九安刻意放輕了聲音,加快了腳步。而蘇符他娘雖然看不見,卻如有所感,問:“怎麽了?”

“沒什麽。”蘇符回神,立刻拔高了聲音地說,“娘,前麵有門檻,注意啊。”

走出去好幾步,卿懷風才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那行人的身影,沉聲道:“真的是他?”

“絕對沒有錯。”蘇九安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壓抑的陰冷狠毒,“就是他。”

卿懷風沉吟片刻:“那他便是絕對留不得了。”

蘇九安道:“孩兒也是這麽想的。隻是眼下人在天刹盟,不好動手……”

不然,他豈會放任他活到現在?蘇九安幾乎要咬碎銀牙,果然當時就不該那麽輕率,該斬草除根,做個幹淨才是。

卿懷風一抬手:“此事你不必管了,安心做你的事。”

“是。”

“他現在人在天刹盟,難道還能一輩子待著不走?”卿懷風冷冷道,“隻要他離了這一畝三分地,便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蘇九安陰惻惻又滿意地笑了起來,引著卿懷風出了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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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卿晏一行人對卿懷風有何計劃一無所知,卿晏安安生生地當了個陪客,陪著遠道而來的老人家吃飯喝茶閑聊,完全是在室友家長來參觀時展現同學情和同學愛,非常稱職。直到夕陽西下,才和蘇符一起將人送出仙府。

蘇符抓著他娘的手依依不舍,抱怨道:“這一天也忒短了點。今天過後,又不知道多久才能見到娘了。”

他娘倒是灑脫:“五六日之後不就是第一場比試了?你到時候不就回來了?”

“娘你怎麽確定我一定通過不了第一場?”雖然他自己也是這麽覺得的,但被他娘說出來,還是有點不服輸地道。

蘇符娘溫溫柔柔給了他致命一擊:“你那點修為,自己沒點數麽?”

“……”

蘇符委屈又無法反駁,一張臉都扭曲了,卿晏在旁邊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他攙著老人家上轎,剛想說句一路平安,安全到家之後遞個傳音符給蘇符讓他知道安心,蘇符娘先轉過臉,拍了拍他的手,道:“不知為何,這位小道友總讓我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之感。”

“我雖看不見東西,但心中雪亮,小道友說話行事的風格,總讓我想起以前的一位故人。”她像是想起了什麽,語氣突然有些感慨,甚至那雙瞎了的眼睛裏都浮現出一點亮色,“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啊。”

這套說辭要是放在搭訕的場景下,就太老套了,但現在是位老太太對小輩說出來的。卿晏就也笑起來,隨著老人家的意思,如同懂事晚輩一般乖乖附和道:“您也讓我感覺很親切。”

送走了蘇符他娘,兩個人站在府門口眼見著那乘小轎飄出了視線盡頭,才順著原路往回走。

走在幽靜山道上,蘇符抱怨道:“早知道不讓你來陪我了,在你旁邊我被襯托得啥也不是。我感覺我娘好喜歡你,都快認你當幹兒子了。”

卿晏莞爾,心道原來在長輩麵前表現得太好,當別人家的孩子,也是很拉仇恨的。

蘇符喋喋不休:“你修為比我高,還比我會說話,長得也比我好看……哦,這個我娘看不到。”

卿晏失笑:“你怎麽不說你年紀比我小呢?你這個年紀,能到如今的修為,已經很不錯了。別急於求成。”

急於求成,可能會像他之前那樣,靈力紊亂,要不是有津哥在,他可能會被體內亂衝的靈流活活折騰死。

蘇符絮叨半天,才作罷。

夕陽在山,又是一天過去了。雖然天刹盟的課程今天休假一天,給他們機會見親友,但是比賽的日程仍舊是按原來的安排計劃走,沒有推後。

蘇符略有些惆悵地看著天刹盟:“還有五六天,我就得走了。”

他剛才就是嘴硬一下,但其實,他比他娘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肯定一輪遊。

雖然知道這個,但他還是忍不住惆悵。

“雖然知道結果,但不知道為什麽,我還是很發愁。”

卿晏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能理解他的考前焦慮,說:“說不定我也得跟你一起走呢。”

當然,他心裏不是這麽想的,他這幾天挺刻苦鑽研的,為了迎娶白富美正在努力臨時抱佛腳。為了安慰同伴,當然不能說自己一定考得上。

卿晏陪著他深沉道:“我也很是發愁。”

蘇符瞥他一眼:“你都大乘期了還發愁?”

凡爾賽什麽呢?!

卿晏道:“這次仙門大比又不止我一個大乘期修士,凡事沒有絕對,萬一我就沒進呢?我怎麽就不能發愁了?”

不過,他不是為能不能進第二輪比試而發愁,實際上,他是在為能不能拿第一而發愁。

雖然他跟津哥說要有耐心等他,但自己心裏也覺得,讓他等太久,很是過意不去。

他確實還是有點發愁的,隻不過考前焦慮的情緒沒他那麽嚴重而已。

結果蘇符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字正腔圓道:“你還愁?是想氣死誰?你當然不愁了!你誠然,你的修為不是這次大比裏的最高的,但你不都嫁進天刹盟裏來了,淘汰算什麽呀?就算沒能選中,你還不能繼續留在這裏!”

“……”

卿晏腳下差點一空,無奈地抬眸瞪了他一眼,想說清楚他還沒與津哥結同心契,在法定層麵不算是道侶——他沒嫁,也還沒娶到白富美,可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出來,抿了抿薄唇,耳根微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