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蘇符瞳孔地震了半天, 才緩了過來。看昨天神君一臉坦然地把人抱過去那樣,今天早上又親在一起……好像是確實像他說的這樣,沒什麽別的解釋。
他們是兩情相悅?所以, 神君其實還是那個完美的神君,沒有幹什麽強取豪奪的髒事?
這說得通嗎?蘇符發現, 這他媽很說得通啊!
蘇符昨夜對道門和仙君碎掉的濾鏡又拾掇拾掇, 一點點粘了起來。
他看了眼卿晏,昨天晚上這人一身的靈力都在胡亂流瀉, 亂得要命, 簡直要自焚了,大有走火入魔的趨勢,現在卻麵色如常, 帶著淡淡笑意沒事人似的坐在他旁邊吃豆糕……
看來神君確實把人照顧得不錯。
可他還是很震驚。
“你跟神君從前就認識?怎麽認識的?”蘇符的問題太多了, 但他最奇怪的還是,“你既然和神君是……這種關係, 為什麽還需要來參加仙門大比啊?”
卿晏看著他, 隱晦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蘇符看他的神情, 仿佛在看一個傍到大金主的花瓶,這話的意思是在說“抱上頂級豪門大腿了, 你還努力什麽”。
年輕人有這種思想真是要不得啊, 卿晏手中的豆糕晃了一下,實話說:“因為窮。”
確實窮, 就算在洲郡剛得了一千靈石也還是窮。海景房打了水漂, 他不僅得養自己,還得養渡靈燈。渡靈燈是女孩子, 得嬌養, 卿晏可不能讓她跟著自己吃苦。
蘇符不可置信:“你跟神君在一起, 還會窮嗎?神君……很小氣嗎?”
卿晏跟蘇符說得比較粗略,這兩日才跟薄野津重逢、昨夜才在一起這種細節他完全沒說,聞言隻覺好笑:“我是我,他是他,我與他在一起,不代表他的東西都是我的啊,也不代表我的身份地位會因為他改變。”
蘇符仍是一臉震撼,片刻給卿晏豎了個大拇指:“真有骨氣。”
其實這個觀點挺正直的,但別的人也就算了,可那是神君啊!這背後代表的仙門、修為、地位……全部都是巨大的**。
更何況,雖說人是獨立的個體,就算跟誰結為了道侶,也還是自己,但事實上哪會如此呢?在修真界,道侶本來就是要千挑萬選的,門第、修為都是重要的條件,容貌、性情倒是其次了,你是你,我是我,但結為了道侶,便是一體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人們雙修都要找修為強的修士做呢,這世上誰都不是傻子,都精明得很,修真界中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例子可太多太多了。
蘇符感覺卿晏才是天真的那一個。
卿晏自強不息,獨立自主,但他卻有點想當被卿晏帶飛的那個“雞犬”。原本隻是看卿晏修為不錯,長得好性格佳,身上又香香的,蘇符便主動上去認識,同行一路作伴也不孤單了,但現在看來,他運氣很好啊!
說不定,能通過卿晏,在神君麵前留個印象,就算仙門大比不成,厚著臉皮要幾副神君的墨筆,拿回去跟道書一起賣,這可是神君親簽的道書,肯定被修士們瘋搶,他比能小賺一筆!
蘇符心中算盤打得飛快,又忍不住跟卿晏搭話,八卦道:“你跟神君怎麽在一起的啊?他追的你還是你追的他啊?”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卿晏想了想:“就自然而然……”
蘇符嘖嘖稱奇,又道:“你們還沒結同心契吧?”
“沒有。”
“也好也好。”蘇符明明比卿晏還小,現在說話語氣卻像個要嫁女兒的爹似的操心,“你年紀還小,不著急結這個契,再等個百八十年再結也可以。”
卿晏倍感意外:“啊?為什麽?”
他現在五百多歲,在修真界裏也算成年了,兩個人又互相喜歡的話,為什麽不能結?
蘇符“哎呀”一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嚴肅道:“正式結成道侶之後就可以雙修了啊!”
“你年紀還小,不要這麽早做這種事,萬一練岔了,走火入魔怎麽辦?而且啊,我娘說,雙修這事雖然能讓修士的靈力在短時間內大增,簡單便宜又不費時間,但還是不要老是做。要是大家都想著走捷徑,搞這些旁門左道花花腸子,沒人正經修煉了,那修真界就要完蛋啦!”
卿晏:“……”
他的表情凝住了。
他該怎麽說?他和津哥已經雙修過了,在北原,那時候沒人跟他科普這個,他完全不知道啊,沒怎麽抵抗,就讓對方進入了自己的靈台。
蘇符思想很單純,他昨夜本以為神君是強搶了人去,什麽亂七八糟的都想過了,可現在發現二人原來是兩廂情願,就鬆了一口氣。神君正人君子的形象重新在他心裏立了起來,他就覺得神君說的“照顧”隻是字麵意思,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
“津哥修為那麽高,應該不會練岔的吧?”卿晏喃喃道。
那夜之後,他的靈力確實增長了不少。最近靈力不穩,是因為東海斬蛟之後修為突然大漲,他本以為,也有那夜的原因,但昨天津哥告訴他,這都是他自己練成的。
“也是。”蘇符道,神君能練岔嗎?他剛才隻是把他娘囑咐他的話原封不動地跟卿晏講了而已。
他講不出什麽反駁意見了,但不知怎麽的,神君分明是他從小仰慕的大英雄,分明誰跟神君在一起,都是攀了高枝的,但他看著才認識幾天的卿晏,卻莫名覺得他跟神君在一起,吃虧的是他,隱隱有種不滿,又有種憐惜。
很快,蘇符就找到了這種不滿的原因何在。
他一言難盡地問道:“晏兄,你和神君在一起……不覺得年紀相差太大了嗎?”
卿晏抬頭看他。
蘇符撓了撓頭說:“誠然啊,神君他老人家長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一點兒也不老,但是他年紀很大啊!”
見卿晏看著自己,蘇符磕巴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說……呃,你跟神君在一起,不會覺得不自在嗎?反正我一看到神君,就想起了我爺爺,雖然神君看起來挺和藹的啊,但我在他麵前絕對不敢放肆。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啊,要是換成我,不要說什麽跟神君結為道侶了,我往他麵前一站,都忍不住腿軟,緊張得要命。”
卿晏:“……”
“真的!”蘇符道,“他剛才送你回來的時候衝我點了個頭,我當時想直接在那給他磕個頭!”
“……”卿晏放下了裝涼豆糕的小瓷碗,低頭笑出了聲,“出息。”
-
另一邊,蘇九安也在吃早餐。
這天刹盟的早餐不是很合他的胃口,忒糙了,蘇九安這才知道堂堂第一仙門也不過如此,還沒他在千鶴門時的吃食好,相比之下簡直太寒酸了。他挑三揀四,最終紆尊降貴地吃了兩口,就擱下了筷子。
“這是人吃的東西嗎?”蘇九安皺著眉,一臉煩躁忍無可忍的樣子,“天刹盟的人平時就吃這個?”
江明潮坐在蘇九安對麵,有些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跟沒聽見蘇九安的話似的,沒回答。蘇九安本來就煩,自從被千鶴門認回去還沒受過這種冷待,他啪地一聲重重把筷子扔下,江明潮才回過神。
“怎麽了?”江明潮定了定神,望向對麵的人,柔聲道,“這兒畢竟不是千鶴門,出行在外,我們隻得將就些吧。”
蘇九安看著他那樣,冷笑道:“你嫌我事兒多?”
“……沒有。怎麽可能?”江明潮頓了頓,嗓音更柔了幾分,“我的意思是,這裏隻有這些,就算味道不佳,你也多少吃一點兒,別弄壞了身子。”
他將一個小瓷碗推了過去,道:“這道昨日新添的涼糕味道還不錯,你嚐嚐。”
蘇九安被哄得臉色稍緩,驕矜地捏起勺子,給對方麵子,吃了一口。
“什麽玩意兒啊?難吃死了!”蘇九安隻嚐了一點,就臉色大變,把瓷碗哐當丟回桌上,“不吃了!”
真是沒一道可以下咽的菜!
其實,蘇九安小的時候也很是吃過一些苦,生活條件也不怎麽樣,但被千鶴門認回去之後,被心懷歉疚的卿懷風捧到了天上,向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現在是一點兒苦都吃不得了。
江明潮臉色僵了僵,也不好再勸了。
蘇九安吃不下去,坐在旁邊拿了塊巾布擦拭自己的佩劍。他心想,之前第一次比試沒對上卿晏,今日劍術課倒可以好好切磋一下。
縱使那日見識過卿晏的靈力,蘇九安也心中也沒多忌憚,滿是輕視之意。他是大乘期,就算卿晏也升到了大乘期,那不過剛升上來,怎麽能跟他比?
不是沒死在北原麽?那現在死在這兒,也不遲。
刀劍無眼,若是切磋的時候過了頭,也不能怪他吧?
蘇九安擦著劍,眸中冷意深深,心想,卿晏必須得死。
江明潮還在那裏不急不慢地吃早飯,蘇九安起身走到外麵,抬手一招,一隻灰色的鴿子落在他臂上。
蘇九安想起,卿晏還活著這事他還沒和卿懷風說,於是指尖掐了個訣,發了封飛箋回千鶴門。
不多時,江明潮用完了早飯,兩個人一起提著劍往外走,正準備去演武場,一個身著黑白道服的天刹盟弟子迎上來道:“二位道友,今日的劍術課臨時改成了道史課,請去道院吧。”
“為何?”蘇九安問。
那天刹盟弟子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傳到了,任務完成了,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江明潮答:“許是因為下雨了吧。”
蘇九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哪兒有這樣的道理?劍修練劍,晝夜不休,下點雨就不練劍了?又不是下刀子。
這天刹盟的人都是這個作風?怎麽比他還嬌氣事兒多啊?
江明潮擱了劍,拿起房中那兩卷道史書,示意他一起走。
無妨。蘇九安握著劍的手緊了緊,心想,在這兒的時日長著呢,還有的是機會。
他們到的時候卿晏已經在位置上坐下了。本來按照卿晏的想法,他是要去坐第一排的,在天刹盟上課就跟大學一樣,沒有固定座位,隨便坐哪兒都行,結果蘇符不肯。
“我昨晚一夜沒睡,晏兄,我待會兒肯定要打瞌睡,坐第一排還不一下就被發現了?”
“……”卿晏被蘇符拉著,被迫坐到了最後一排。
蘇九安的視線在道院中逡巡一圈,與卿晏對上了,卿晏率先低下頭去,翻看手裏那本道史書。
他隻是不想看見這人而已,蘇九安卻會錯意,覺得卿晏在他麵前氣勢矮了一頭,頓時得意起來。
道史枯燥,比不上劍術課真槍真刀的刺激,大多修士都拿這當水課,並不在意,多數人都擠在後排,蘇九安和江明潮也選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了。
卿晏對道史不怎麽了解,因為北原津哥的房間裏沒有道史書,他看了看手裏的書,頗為新奇。
等了片刻,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便搭著拂塵飄然而來。
他端坐高台之上,旁邊輕鈴一響,這課便開始了。卿晏挺直腰背,坐得更端正了些,結果那位老者把道書往麵前的木案上一翻,便開始照本宣科。
是真的照本宣科,老者直接逐字逐句把道史上的話讀了出來。
卿晏:“……”
要是這麽上課的話,他也開始覺得犯困了。他一扭頭,隻見蘇符把道書翻開,蓋在臉上,已經睡得很沉了,還打著小呼嚕。
其實這事怪不得這位天師。本來天刹盟與他說好的,道史課在三日之後,他過來本來還悠閑著,準備玩個兩日再備課,結果今天早上還在睡覺,一把被天刹盟的弟子從被子裏薅起來,通知他安排有變,今日就是道史課。
這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天師毫無準備,隻能照著道史讀本了。
卿晏聽著那念經似的捧讀,太催眠了,其實他昨夜也被折騰了一夜,現在也有點困,摁了摁額角強打精神,自己看書。
其實道史還是蠻有意思的。
從黃祖老君,到如今,道史裏記載的是所有重要神明的生平和代表事例,看過去,就跟聽說書,讀故事似的,也虧得這位老師能把這課講得這麽無聊。
院中嘩啦啦睡倒了一大片。
天師也沒有苛責,可能是自己知道自己講得不好,直到書卷翻到尾末,他才輕輕敲了一下旁邊的銅鈴,將底下的修士們喚醒。
“洪荒時代的最後一位神君,乃是如今天刹盟盟主薄野楠的小叔叔,薄野津。這也是唯一一位仍然還在世的神祇,自此洪荒末法,靈力稀薄,不是之前的修士比前輩更沒用,而是因為條件所限,再也沒人能飛升成神了。”
許是因為薄野津是唯一一位沒作古的神明,天師對他更熟悉些,因此沒再念那道史上的文字了,而是用自己的話來說,底下的修士們被那一聲清鈴一震,也全醒了。
“這最後一位神明出自天刹盟,自此,天刹盟成為了九洲第一仙門,無上榮光,舉世聞名。”
卿晏聽著天師的話,又看著麵前書卷上的字。
道史上記載,薄野津的父親是薄野氏當年的族長,而母親是天山一位仙草化身的靈仙,出身高貴,天生神力,不到百歲便有當時大能斷定他日後必能成神,後來,他斬赤水之妖,伏長河之獸,一樁樁,一件件,皆為天下讚揚,飛升得十分順利,到處都是人們為他建造的廟宇,人間處處供奉香火。
看著看著,卿晏便覺得有些驕傲。別人聽的是高高在上的神君的英雄事跡,而卿晏卻不一樣。
這位神君,是他的心上人,而且,也喜歡他。他們是兩情相悅。卿晏抿了下唇,為他高興,也覺得與有榮焉。
從前他便知道津哥十分厲害,但如今,才更為直觀深刻地感受到這位當世神明到底有多厲害。
“但神君最為出名的一戰還是伏彌鎮一戰。當年北地妖魔猖獗,荼毒百姓,伏彌鎮情況最為嚴重,當時鎮中的百姓已全被妖邪侵體,但神君靈力高強,度化黔首,伏彌鎮中的百姓一人未傷,全須全尾地活了下來,而妖邪被盡數掃除。”
“自此,四海太平,盛世安寧。”那位天師在麵前案上一敲,是個故事完結的意思。
講完了,天師咳嗽了一聲,進入了答疑階段,問:“你們有什麽問題麽?”
卿晏把書合上,剛想舉手,一道聲音搶在他之前,硬生生插了進來。
“天師,我看野史上說,神君根本不是道書上記載的那位天山仙女所生的,其實,神君的母親是一尾地位卑賤的蛟。”
那聲音含著笑意,輕輕慢慢的,話裏不屑的意思很明顯,追問道:“老師,這是不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