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卿晏並不想哭的, 但是在這種時候,眼淚根本控製不住,聲音也越來越啞, 鼻音混合著哭腔,好在這後山是禁地, 不許人進來, 不然還真不好解釋。
他方才跟他和盤托出,說了實話, 薄野津猶如發現了新大陸, 像個好學的學生,一直問他問題。
“你說會散發出吸引人的味道,”他俯下身在他身上輕嗅, “是這股甜味嗎?”
逐漸移到了他頸側, 薄野津道:“似乎是從這裏散發出的味道。”
卿晏的嗓子啞得要命,精疲力竭, 還得回答他的話。後頸的腺體很敏感, 薄野津一撥開他腦後的長發, 抬指輕觸了下,他就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冷?”薄野津轉頭看了眼床尾的一堆亂衣, 似乎想勾一件外袍過來給卿晏披上。
“不是。”卿晏把頭埋在他頸窩裏, 側頭躲了下他的手,“你別碰它。”
也許是看出他言不由衷, 薄野津仍舊含笑摸了一下, 感覺懷裏的人顫得更厲害了。
像是一隻抖露羽翅的雛鳥,很脆弱又很柔軟。
“是麽?”薄野津撫了撫他的發, 淡淡道, “我記得, 那一夜,你還要求我咬你。”
“就是這兒。”
指尖又在後頸上點了點。
……好記仇。卿晏嘴裏發出一點破碎的聲音,嘟噥著。
他的聲音又低啞,又是斷斷續續的,在顛晃之間更是散成了碎片,離這麽近都聽不清他唇齒間發出的咕噥。
“什麽?”薄野津停下動作,湊近他,給他機會,讓他好好說完。
卿晏皺著眉,說:“神怎麽也這麽記仇?”
薄野津笑了,那笑意直達眼底,眉間冰雪盡數消融,漆深瞳孔深處映著卿晏近在咫尺的微紅的臉蛋,好像一枚暖融融的瞳日。
“世上的大多事,我都並不留心,因此更談不上什麽記得。”薄野津貼著他的側頸,輕聲道,“可我會記得你。”
卿晏沒來得及回應或是深思這句話的意思,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燭火微晃,從頭到尾誰也沒有想要吹滅它,月亮後半夜才出來,從側窗灑進一室清輝,銀銀亮亮,他們纏抱著,猶如浸泡在一團閃爍的幽光之中,一直麵對麵,能很清楚地看到彼此的臉。
薄野津一瞬不瞬地盯著卿晏看,認真觀察他的反應,卿晏本來不覺得有什麽,被盯久了也不免臉紅。
“你別看我了。”
“為什麽?”薄野津的聲音很溫和,甚至很講理。
“我該看哪裏?”他征詢卿晏的意見,“你教教我?”
好像卿晏給出標準正確答案,他就會立即照辦似的。
卿晏輕輕抿了下唇,這要他怎麽回答?他什麽也沒說,隻是垂下腦袋把頭用力埋在他頸窩裏,然後就聽到耳畔傳來輕輕的笑聲。
薄野津用抱小孩的姿勢抱著他,還不斷撫著他的發。卿晏的發冠散了,漆黑發絲如絹絲一般,漆黑筆直,潑墨似的,發尾被對方輕輕握在掌心,頭皮傳來輕微的拉扯感,微微酥麻,手指都忍不住收緊蜷縮。
他流了許多汗,但沒之前那麽燙了,薄野津抱著他,之前懷裏像是揣了個小火爐,現在卻像摸著一段柔膩的軟玉,觸手可溫。
薄野津摸了摸他的後頸,淡淡地問:“還想被咬嗎?”
沒有這麽問的,要是放在他原來的那個世界,哪有Alpha在做之前還要這麽問?但在修真界,這似乎是不尋常的事。
卿晏微微蹙著眉,抓緊了薄野津的肩膀,低聲承認:“……要。”
薄唇遊移到他頸側,薄野津再次嚐到了那股甜味。
“為什麽喜歡被咬?”
卿晏有些脫力,低下頭喘了口氣,聽到薄野津在他耳畔這麽問道。
“……”
卿晏想了想,不知道怎麽講對方才能理解,很費勁地跟他解釋。
“我們身上的味道,叫信息素,嗯……”卿晏小心措辭,斷斷續續地說,“是從腺體裏散發出來的……咬這裏,對方的信息素能從腺體這裏進入,其實……是一種標記。”
“每個人的信息素都不同嗎?”薄野津問。
“嗯。”
“標記。”薄野津緩緩重複這個詞,又問,“標記了,有何不同?”
卿晏“唔”了一聲,也忍不住抓了一把薄野津的長發,說:“標記了,就代表,我是你的。標記之後,不用刻意說明,因為身上的氣味變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這個人是……”
他本來想說名草有主,話轉了個彎,換成了:“是有道侶的。”
卿晏察覺到薄野津動作很明顯一頓,須臾,他低沉的聲音複又響起:“我身上的味道也並非你所說的信息素,因而,我無法標記你,對麽?”
“……對。”
薄野津不再說話,四周突然安靜下來,隻剩時不時響起的一兩聲顫巍巍的呼吸聲,沉默彌漫,卿晏忽然說:“我本來以為你不會相信這些。”
沒有想到他這麽接受良好,他一說,對方沒有任何質疑,直接相信了他說的。
一般人聽到他說的這些,第一反應,不應該是覺得他在扯淡麽?
薄野津其實早就有所察覺。身上的特殊味道,後頸的腺體,不光是這些,其實那一夜,他還碰到了一團柔軟,是卿晏的生/殖/腔,他那時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早就知道他與他人有所不同。
古時也有與常人體質不同的生靈,薄野津在古書上見過天靈體的記載,他當時隻是以為卿晏是那種情況,沒想過是這樣。但聽過之後,也並沒有多驚訝。
重要的不是什麽天靈體,或是什麽信息素,他在乎的隻是眼前這個人,僅此而已。
他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你說,我就信。”
“你若說對我無意,我也不會再糾纏你。”
卿晏覺得他是真的記仇,不然為什麽一直提這個,這一頁早就該揭過去了吧。
他低下頭,在薄野津肩膀上咬了一口,泄憤似的。
薄野津揚了揚眉,以牙還牙,又在他後頸上咬了一口,那力度卻是疼愛的。
……
卿晏這才發現,和這一次相比,原來在北原的那一夜,已經算是矜持而克製的了。
沒有信息素,他被那股含著泠泠霜雪味道的白檀香包裹著,也並不覺得有哪裏不足。
他一直靠在薄野津的肩膀上,忽然感覺腦袋被托了一下,正正地與他對上,薄野津垂下頭,與他抵著額頭,卿晏眼前便暈開一圈柔和明亮的光芒。
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麽,卿晏立刻偏開了腦袋:“不要。”
薄野津微微偏頭,漆黑的眸注視著他,似乎有些不解地重複道:“不要?”
他將自己肩頭的那隻手勾了下來,握住那嫩白的手指,道:“你現在的靈力仍然不穩定,我可以替你補一補。”
在靈台之中修補,效果比這樣輸送靈力好得多。
卿晏乖乖被牽著,但是仍然拒絕他進入自己的靈台,態度挺堅定。
“我聽說了,”卿晏有些赧然地別開臉,低聲道,“薄野氏的修士的身體是上好的爐鼎。”
而津哥身為尊神,比那些普通修士又更甚。
“我的修為漲得這麽快,都是因為這個,是不是?我不想這麽投機取巧。”卿晏說得很認真,“我此次來參加仙門大比,不能再這樣了,這對別的修士來說不公平。”
他眼尾還含著濕意,紅得明顯,像暈開一朵蘸著水的桃花,但表情卻很嚴肅,薄野津抬起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你覺得,你現在的靈力和修為都是在北原和我睡了一夜得來的?”他揚了揚眉。
卿晏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麽直白,有點慚愧地“嗯”了一聲。
“你怎麽會這麽想?”薄野津眼中有笑意轉瞬而過,“薄野氏的修士的確是很好的爐鼎,可效果也沒那麽神。”
“那一夜頂多讓你凝出劍氣,從煉氣期到金丹期而已。你如今能有這樣的修為,都是你自己修出來的,不必妄自菲薄。”
“……哦。”他又拿出了老師的架勢,卿晏點了點頭。
但最終,還是沒有靈交,因為卿晏已經精疲力竭,這麽說一會兒話,就已經忍不住要睡著了。他躺在枕上,靜了一會兒,薄野津將方才胡亂扔在床尾的外袍勾過來,一回頭,見卿晏已經閉上了雙眼。
手上卻還緊緊捉著他的衣擺,那一段潔白的衣料被他捏在掌心,腦袋無意識地垂下,把臉埋在衣上,皺著鼻子嗅聞味道。
小狗似的。
薄野津無聲地彎了彎唇角。
他是真的很喜歡他的味道。
薄野津摸了摸他的側臉,忽然輕聲叫他:“卿晏。”
雖然很困,但聽到聲音,卿晏還是迷迷蒙蒙地睜開了雙眼。
薄野津問:“你喜歡我什麽?就因為這味道?”
“……嗯。”卿晏沒怎麽思考,含糊小聲地應。
閉上眼似又要睡去,突然感覺他問得挺認真,他頓了頓,問:“那你喜歡我什麽?”
卿晏其實也挺好奇。那一雙眼睛亮亮的,強打起精神,等他的答案。
薄野津靜靜地望著他,輕聲道:“全部。”
卿晏愣了一下,未及反應,薄野津已經撥開他額前濕漉漉的發,輕輕吻了下他的額頭,安撫性地,道:“睡吧。”
卿晏眼皮已經在打架了,聽著這句話,又閉上了眼。隻是能感覺得到,那隻手在自己後頸的位置輕輕按揉著,漫不經心的,但又像是有些在意。卿晏的嘴唇幅度很小地動了動。
薄野津俯下身:“什麽?”
卿晏已經快睡著了,但還是抓著對方的手,哄道:“雖然沒有標記,但我也是你的。”
燭火輕輕晃動,薄野津微微怔忪,很快笑了。卿晏已經睡著了,他將卿晏的外袍拿過來,怕他受涼,替他把衣服穿上。
那袍子甫一展開,倏地,有什麽東西從衣袍的內袋裏掉了出來,落在床沿上。
薄野津的目光微凝。
那是一方雪白的手帕,絲絹上繡著一枝疏瘦斜出的寒梅,意境清冷。帕子明顯被洗過了,但薄野津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帕子。
他瞧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些失笑。
片刻,他將衣服披在卿晏身上,將那沉睡的人撈進懷裏,卿晏人已睡熟,還抓著他的手,這隻是無意識的動作。燭火已熄,薄野津借著窗縫漏進來的清亮月光側頭望著卿晏,像是在思索什麽,忽然,他抬起那隻沒與卿晏握在一起的手,單手結印。
一道雪色符咒在空中緩緩凝聚成形,如煙似霧,最終落在了那纖細玉白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