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卿晏片刻晃神, 然後才明白過來,渡靈燈在說誰。

“你是說……津哥嗎?”他一臉驚訝,懷疑自己聽錯了, 頓了頓,“你確定嗎?”

津哥遠在北原, 跟這東海蛟妖八竿子打不著一處去, 況且怎麽看,這兩個都扯不上任何關係吧。

“怎麽可能?”

卿晏懷疑渡靈燈壞了, 她雖然原來是個靈器, 但卿晏從來沒讓她上過班,這麽久了,業務不熟練了, 也是很有可能的。

渡靈燈氣壞了, 卿晏居然質疑她的專業能力。她脾氣很大,直接道:“愛信不信。”

她很拽地心想, 關我屁事。

方才隻是好奇且疑惑, 為什麽這隻蛟魂魄裏會有跟北原那個人一樣的氣息, 現在她被卿晏一質疑,她就不一點兒也好奇了, 那人的靈魄怎麽樣, 管她屁事啊。

剛才的氣還沒消呢,她直接甩手不幹了, 高冷地一扭頭:“回家吧。”

她走得幹脆利落, 卿晏趕緊跟了上去。

他往村子裏走去,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蛟妖屍體一眼, 就這麽遙遙的一眼, 讓卿晏倏然一愣。

幾日前初見之時, 他便覺得這隻蛟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卻不知從何而來。現在看來,難道正是因為他們的魂魄裏有相同的氣息的緣故?

卿晏不像渡靈燈是專業的,他隻是有種直覺。

他心裏琢磨著這件事,跟渡靈燈往家的方向走,到了地方他就傻了眼。

他的海景房呢?

他那麽大一個海景房呢?

土胚房本就糙,剛才那狂瀾驚浪來勢洶洶,太過猛烈,他的房子直接被衝垮了,變成了一片泥水,屋子裏的陳設,桌椅箱櫃全都泡在水裏,漂浮著隨水遠去。

卿晏:“……”

方才跟巨蛟交手纏鬥時,半身都被海水打濕,他也不覺什麽,可現在看到這一幕,他的心好像也泡在冰冷的海水裏一樣,拔涼拔涼。

渡靈燈:“哦豁。”

卿晏扭過臉來瞪著她。

“你瞪我幹什麽?”渡靈燈無辜道,“又不是我招來的大水!”

“……”卿晏木著臉說,“要不然現在就去賣藝吧?”

房子衝垮了還不是最緊要的事,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錢,他的那顆壓箱底的寶石,原本在家中,現在也不知道被海水衝到哪裏去了,如今卿晏是囊中窘迫,沒錢也沒房。

就算立刻去賣藝掙錢,也不是此刻,村子裏好多房屋都被水毀得不成樣子了,集市也散了,現在誰還有心思看那些虛虛熱鬧去。

不過他雖然陷入窘境,卻還沒走投無路。他剛剛斬殺蛟妖,是整個村子的大英雄,聽說他的房子被水衝垮了,每家每戶都大開門扉,歡迎他借宿。

卿晏最終被村長拉到了他家裏,實在盛情難卻。

村長家也沒多寬敞,空屋子就一間,原來是給千鶴門來的那些修士住的,現在人走了,就讓卿晏和渡靈燈住了進去。

對於那五六個人來說,一間屋子是太擠了,但對於卿晏和渡靈燈兩個人,就很寬敞了。

千鶴門的修士們在師兄千恒的命令之下,當時先撤退了,他們是想回門中稟報,搬一搬救兵,請修為更高的師兄師姐們前來捉妖。但無故離去太不禮貌,千恒讓幾位師弟照顧那個受傷的師弟,自己帶著疏予在風平浪靜之後回了漁村。

村子裏被衝垮的房子不止卿晏一家,沒衝垮的也到處都是狼藉,千恒與疏予直奔村長家,想跟村長打聲招呼,讓村民們等著他們回門中找人來救援。

結果村長沒了原來的好臉色,直接不客氣地把他們送了出來:“不必麻煩了!”

“你們自己去看看,那蛟妖已經死了!哼,仙長們倒是知道及時止損,見勢不好就跑,我們村子上百口百姓可跑不了!還好我們這兒有法力高強的道長,悍不畏死,出手除了妖,如今,用不著你們了,回你們的仙門去吧!”

大門一甩,把兩人關在了門外。

“這老頭什麽態度啊!”疏予一看就來氣了,擼袖子要衝上去。

千恒趕緊拉住他:“在手無寸鐵的百姓麵前囂張,算什麽。他說話不好聽,你別過心就是了。”

疏予被他師兄勸住了,但還是氣哼哼的。

兩人都沒把村長的話當真,結果到了海邊,親眼見到了那蛟妖的巨大屍體,才信以為真。

“師兄……這……”疏予驚疑不定。

千恒俯下身,仔細地檢查了,蛟妖身上隻有一處傷口,一處足以致命,是劍傷,翻開的皮肉裏還殘留著些許冷冷靈光。

什麽樣的修為,什麽樣的劍術,才能將這蛟妖斬殺得如此漂亮,他和師弟們合力都做不到。

他和疏予回了村長家,打聽道:“可否讓我見那位斬蛟的修士一麵?”

想必是位高人。

村長涼涼地看著他,好半晌,才愛答不理地應了一聲,慢吞吞地去幫他問卿晏。

卿晏在側屋裏全聽見了,在窗邊直接拒絕道:“不見。”

“為什麽?”千恒見剛才村長往側屋的方向走,就知道人在那裏,這會兒不等村長通傳詢問,自己走到那窗前道,“道友,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問,你在哪個仙門高就?”

卿晏道:“我沒有仙門,隻是一個山野村夫而已。”

散修嗎?千恒眼睛一亮,道:“道友謙虛了。若是沒有仙門,不嫌棄的話,何不考慮下我們千鶴門?”

他知道最近門主正廣招有能的修士,北原一行損兵折將,門主正為此頭疼不已。

窗內的卿晏:“……”

他嘴角抽了下,心想,你要是知道我是誰,估計得原封不動地把這句話吃下去。

他客氣地說:“多謝道友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不必了。”

千恒還想再爭取,喋喋不休地跟他說起加入千鶴門之後會有什麽好處,活像個講薪資待遇的hr。

卿晏哭笑不得,正想著該怎麽拒絕他才會放棄,忽然覺得胸口又湧上熟悉的悶漲感,指尖酥麻,那股靈力仍然沒能被很好地收攏,還在他的體內暴漲亂竄。

他抬手捂住胸口,喘了口氣,隻衝外麵喋喋不休的人扔下一句:“不必再說。”

他態度堅決,千恒隻得作罷,他走回去,衝疏予道:“走吧,回門中複命。”

疏予望了卿晏所在的屋子一眼,嗤道:“拽什麽拽啊。”

兩人走了。來的時候村長村民夾道歡迎,走的時候隻有他們兩人,走得頗為寂寥,灰頭土臉。

屋內,渡靈燈看著卿晏的模樣,有些被嚇到:“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難道是方才受了什麽內傷?表麵上看不出來的。

渡靈燈道:“我剛才說什麽來著!我就讓你剛才別逞英雄嘛!”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還沒碰到卿晏,突然被一陣極強的無形力量震開了。

她摔在地上,大聲叫痛。

一室金光,湧動流瀉,如同海中的萬千遊魚傾巢而出,失去控製地胡亂四處遊走,如同刀劍不長眼地亂砍亂劈。

渡靈燈嚇得大叫:“趕緊調息你的靈力啊!”

卿晏之前在北原學的東西太速成了,他不像別的弟子規規矩矩拜入山門一步一腳印,學的東西到現在也不怎麽成體係,劍術進益那麽多,但最簡單的調息都不會。

他坐在榻上,試著沉下氣,強行讓自己安靜下來。

靈力突然千倍百倍地湧漲,這具肉身都仿佛難以裝載負荷,血肉幾乎要崩裂。

事實上,仙門修士修煉不當,一個走岔,確實容易走火入魔,靈氣爆體而亡。

渡靈燈覺得卿晏現在這模樣就很像那些即將走火入魔的修士,她一邊擔心一邊又幫不上什麽忙,還要保護自己不被那些淩厲的劍氣所傷,躲進了書格裏貓著。

冷汗順著鬢角涔涔而下,卿晏不知道怎麽調息,隻能深呼吸,順著氣。體內的氣息太浮躁,安靜不下來,劍訣符咒全用不上,他在掙紮之際,忽然想起了小須彌山,津哥那裏的經書。

山中長日無事,津哥手中經常握著一卷佛經,坐在簷下垂目閱讀,猶如一尊清冷的佛像,長年累月養出的靜謐端然氣質。

他也曾瞅過一兩眼,可沒長這根筋,實在對佛經提不起什麽興趣,但此刻,他卻忽然記起了那些枯燥的經文。

他想不出什麽別的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口中默默念誦起他記起的經文。

那些晦澀的經文意思難懂,但低聲默念著,他仿佛重新見到北原上下一白,天地茫茫,感受到那結霜落雪的冷意。

心緒也奇跡般地平靜下來,那些亂竄的靈力逐漸安穩,收了鋒芒。

而卿晏氣喘籲籲,渾身脫力。

渡靈燈還是很小心,腦袋上頂著一本書飄出來。

卿晏喃喃道:“我……為什麽會這樣?這是怎麽了?”

看他恢複正常了,渡靈燈才敢靠近,她看了眼:“哦,沒事。你的修為突破元嬰期了。”

元嬰期?卿晏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目光仿佛要穿過這層皮肉,看見體內湧動的金色靈力。

他的修為達到元嬰期了?

卿晏有些口渴,他伸手拿過桌上一隻茶杯,未曾用力,那茶杯已經碎成片片,散在桌上。

卿晏:“……”

修為升到了元嬰期,卿晏像是個突然擁有巨大神力的普通人,不知如何掌握它,連坐臥行走都小心起來,生怕一不小心又糟蹋了什麽東西。

渡靈燈也離他遠遠的,她隻是一隻小小的燈,不是很瓷實,怕卿晏碰她,她也跟茶杯一樣碎了。

在村長家裏住了幾天,卿晏覺得自己該告辭了,也不能一直賴在別人這裏。他跟渡靈燈說:“該去賣藝賺錢了。”

渡靈燈說:“元嬰期的修士去街頭賣藝?這有點暴殄天物吧?”

修為都這個地步了,幹點什麽來錢不比賣藝快啊?

可卿晏並不想投靠什麽仙門,也不想賺什麽黑心錢,還是賣藝靠譜一些。可他們還沒商量出個結果,先迎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村長引著那白須長者進來,跟卿晏介紹:“這是負責主持東洲的仙門大比的司官大人。”

又跟長者介紹:“這就是那位一劍斬殺蛟妖的晏道長。”

斬蛟之事,很快周圍的村落便都人盡皆知了,許多附近其他村的村民都跑過來,想看看蛟妖屍體長什麽樣,可巨蛟的屍體已被卷入海中,看不到了。

不想都驚動了主持仙門大比的司官。卿晏出於客氣,起身行禮點了個頭。

司官看著他,撚須而笑:“後生有為,後生有為啊。晏道長如此少年英才,可願參加仙門大比,這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啊。”

卿晏“呃”了一聲,婉拒道:“不了不了。”

“我能殺那妖其實隻是僥幸,修真界肯定有很多比我更厲害的仙士,我就不去獻醜了。”

再三告誘均告無果之後,司官歎了口氣:“其實,今年東洲仙門大比的報名者人數寥寥,每個洲要選出比試的前十名,去京洲城決戰勝負,可看如今這樣,那十個人裏頭連五個元嬰期都湊不齊,這不是太丟東洲的臉了嗎?上頭要是問起來,我也實在沒臉去說呀。”

“求道長參加這次比試,幫幫我,也幫幫東洲吧。”

“……”

卿晏心道:……這是在拿他湊KPI嗎?

對方都這麽低聲下氣地求了,卿晏不好再拒絕,鬆了口:“……好吧。”

他記得贏了仙門大比是有比豐厚的獎金拿的,總決賽他指望不上,爭取一下,在州縣級的初賽拿點錢,倒還有些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