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卿晏的腳程挺快, 帶著渡靈燈到東海附近之時,漁祭還尚未開始。
東海附近的小漁村連綿成片,沿著東海岸線, 依海而建,景色優美, 村落古樸而寧靜。村子裏全是石塊砌成的低矮平房, 伴著遠處的遼闊大海,迎著無垠的翠綠田野, 夕陽西下之時, 村落屋舍炊煙嫋嫋,海上漁船盡數歸港,天然是一副田園牧歌式的圖景。
村落裏沒有仙門, 也沒有修士, 隻有普通的老百姓,生活原始, 漁民都以自己的雙手為生, 賣力氣掙錢, 不求仙,不問道, 安寧質樸得簡直不像在修真界。
卿晏和渡靈燈來的時候, 漁祭還在籌備之中,他們看見村民正在造一艘巨大的木船, 為即將到來的漁祭作準備。
沒能立刻就看到熱鬧, 渡靈燈有些失望,但卿晏卻覺得挺好。
他挺喜歡這裏悠閑安靜的生活, 遠離修真界那些打打殺殺的事——雖然卿晏現在還堅持每日按照北雲大師留下的那本劍譜習劍, 隻當強身健體, 他其實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事。
本來他想到處走走,環遊修真界,現在卻有點兒想在這裏安頓下來了。
這裏靠海,風景好看,生活節奏也慢,人跟人的關係很簡單。雖然待在北原時,也是如此,但北原太冷了,不如這裏氣候溫暖潮濕,適合人居住。
卿晏有點想在這裏養老。
雖然他現在五百歲出頭,在修真界是個剛成年的年紀,但他不想升級,也不想追逐什麽浮名,反正寒疾已經解了,他一身輕鬆,至於能把北雲大師留下的心血發揚到什麽程度,這全看造化。
他想安安靜靜養老了。
村子裏不像城鎮中有客棧可以住,雖然村民很友好,但卿晏是不好意思在別人家投宿借住太久的。
正好有一戶人家生意做不下去了,要將房產田地變賣了,去城鎮投奔親戚。
卿晏衝動消費了,用一顆寶石買下了那間房,住了進去。
渡靈燈覺得頗為不值:“就這個破房子,值那麽多錢?”她在四麵石牆的簡陋屋子裏轉了一圈,滿臉嫌棄,“到底誰是敗家子啊?那麽多靈石,可以買好多好多冰糖葫蘆了!”
其實渡靈燈作為一個器靈,也並不需要吃飯,她隻是嘴饞而已——她替卿晏肉痛,其實是在替自己以後的生活品質而擔憂。
這些日子花銷不少,錢袋隻出不進,卿晏現在身邊隻剩一顆寶石和一些散碎靈石了。
卿晏道:“你懂什麽。”
這是海景房啊海景房!
從這間矮房的窗戶裏往外望,就直接能看到白色的波濤,水天一色的海麵,視野極佳。
不練劍的時候,卿晏將那家農戶留下的一張藤椅搬到院子裏,一邊欣賞遠處的海景,一邊讀那本劍譜。
這日子真是美滋滋。
唯一讓他掛心的,就是經濟問題。雖然他現在還不至於窘迫潦倒,因為那戶農家給卿晏留下了一小片菜地,裏麵的菜蔬瓜果長得茁壯,可以直接吃,但是靈石總是越花越少的,卿晏覺得,他該去找個工作了。
漁祭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村子裏也熱鬧了不少,南來北往的貨郎多了起來,那艘大船打製完成,停靠在海邊的港口,船身係著紅色的綢帶,像一個等待婚禮的新娘。
漁祭之前,村子裏有其他的小型市集,算是預熱的活動。
這種熱鬧渡靈燈肯定是要湊的,卿晏帶著渡靈燈去逛,看見村中最為寬闊的那條官道上擠滿了人,各種售賣的小玩意兒琳琅滿目。
春日晴朗,海風拂來,帶著微鹹的味道。
渡靈燈在人群中穿梭來去,活潑得要命,卿晏一會兒錯眼不注意,她就不見了。
根本看不住這精力旺盛的熊孩子。
卿晏隻好跟緊了,免得待會兒不知道上哪兒去失物招領。
這集市上不僅有售賣貨物的攤販,街頭還有各種耍寶的賣藝人,雖然是在舞刀弄槍,但都不是真刀真劍,這些賣藝人不是修士,隻是耍個好看的招式,逗大家一樂而已。
村民們也樂意為這些虛虛熱鬧買單,隨手扔幾個錢。
“卿晏卿晏,前麵好像有好玩的!”村民們圍了一圈,渡靈燈拉著卿晏往人堆裏湊。
卿晏隻好陪熊孩子去。
他們擠進人堆裏,見一個赤膊的漢子正拎著一把極為巨大的劍耍得正酣,一個亮相,一個劍花,周圍的村民一陣陣喝彩,看高興了,小塊靈石就紛紛砸了上去。
渡靈燈也跟著喊了聲“好”,小手啪啪地鼓掌,非常捧場。
卿晏卻看著那舞劍的人陷入沉思,他問渡靈燈:“你說,我也去怎麽樣?”
他感覺賣藝對他來說不是一份很難的工作。這些村民外行看熱鬧,不就喜歡看花裏胡哨的招式麽?這玩意兒北雲大師留下的那本劍譜可太多了,卿晏也跟著學了不少。
主人準備掙錢,這就代表她的糖葫蘆有著落了,渡靈燈立刻說:“可以。我負責在旁邊幫你收賞錢。”
卿晏不是開玩笑的,他是真的在認真思考賣藝賺錢的可行性,正在沉吟之間,忽然聽到後方的人群發出一陣驚慌呼喊。
他思緒中斷,扭頭向後看去。
隻見剛才還忙不迭往上湊的人群倏地自動朝兩邊分開了,村民們的臉色又驚又怕,像是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都推推搡搡地往旁邊躲,剛才還擁擠的街道突然變得空闊。
舞刀弄棒的賣藝人也跑了,倉皇之間,劍扔在地上,沒來得及帶走。
人群散了,視野也跟著開闊起來,卿晏眯了下眼,看見道路盡頭竄出一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橫衝直撞,撞翻了旁邊的許多攤位,首飾吃食嘩啦傾倒在地上。
是……一頭野豬,黢黑肥壯的身體,生著滲人的獠牙,一臉凶相,正衝著人群闖過來,奔跑起來一身肉膘都在顫抖。
卿晏:“……”
渡靈燈完全不怕,“咦”了一聲,道:“哪來的豬啊?長得好難看。”
因為剛才烏泱泱一大片人都跑了,那頭野豬就更肆無忌憚了,街上隻有卿晏一個人立著,目標太過明顯,他惡狠狠地衝著卿晏奔來。
覆地劍已有些靈性,護主心切,還不等卿晏動作,就已出鞘擋在卿晏麵前。
卿晏眉頭舒展,有些無奈地撫了下覆地劍的劍柄,以示安慰。
一頭野豬而已,還用不著出劍。
他沒用劍訣,而是單手結印,靈光從指尖飛出,化為了一道金色的繩索,飛快地落在那頭暴躁的野豬身上,拴緊了它的四足。
劍術卿晏日日練習,符術卻不是。卿晏這會兒正好拿它試了一下,發現自己在小須彌山學的東西一點兒也沒忘,沒生疏。
野豬登時絆倒在地,發出“嗷嗷”的叫聲,狂怒地掙紮,但是無濟於事。
方才的村民們本來就沒來得及跑遠,一看野豬已經被製伏,立刻調轉方向,紛紛回來了。
“哇,後生,你將它抓住了!”
“什麽後生?我剛才看見他施法術了,這分明是位道長!”
“哎喲,道長啊!這是位道長……”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都是驚喜的。
“我們村子居然來了位道長!”
人群將卿晏團團圍住。卿晏本是個生麵孔,在集市上無人跟他打招呼,但現在卻成了香餑餑。
知道了他的身份,村民們的態度簡直天翻地覆——在這個世界裏,本來就是以修仙問道作為第一流,道門仙長是人們最為敬重的存在,一聽你是個道士,便肅然起敬。
“道長,你來了,就可別走了。我們村子臨海又靠山,經常有野豬出沒傷人,你要是在這兒,我們可就不愁啦!”村民們紛紛道,“你解決了它,保我們村子一方平安,你要收多少靈石,我們都能給你湊來!”
卿晏:“……”
他被眾人簇擁著,有些無奈,沒想到他還沒確定工作,活兒先找上了他。
他在小須彌山獵過那麽多次野獸,都不成問題,對付這東海村子裏的普通野豬,實在是太容易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的,卿晏被說得有些頭大,問:“這隻豬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殺了吃酒啊!”村民們熱情邀請,“走,道長你也去。”
說著,兩個年輕力壯的漢子把那野豬抬了起來,往村長家裏走。
人太多了,卿晏再三推辭,到底沒去那宴席,但不多時,村長親自送了一盤片好的豬頸肉來。
他隻好收下。
到現在,卿晏還是不愛吃肉,渡靈燈倒是吃得滿嘴流油。
從這一日起,便經常有村民來找卿晏,為的不是別的,就為了野豬的事。
“道長,野豬把王家的牛棚撞倒了,你快去看看吧!”
“道長,野豬把李家的稻田踩壞了,你快去看看吧!”
“道長,野豬又跑到官道上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
諸如此類。
卿晏意外地忙碌了起來,擁有了練習符術的機會,以一種他怎麽也沒想到的方式。
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想了想,這也沒什麽不行的。
眾人皆追捧仙門,但他卻覺得平平淡淡才是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抓野豬,也不失為一門手藝。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吃飯,職業之間,哪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沒成了拋頭露麵賣藝博人一笑的,而是成了抓野豬的。
這一日,李家又來人找他,說是野豬進了他家院子,請卿晏去。卿晏跟著去了,將野豬捆起來之後,說:“這回,別再把它殺了吃了。”
村子裏的人見抓了豬就想著吃,這些日子吃的豬肉太多了,再給他送去,渡靈燈都不願意幫他解決了。
村子裏的人雖然不喜歡野豬,覺得這是禍害,但也不能趕盡殺絕,把這附近的野豬全打殺吃了吧。
“放生吧。”卿晏道。
“聽你的,道長。”李家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卿晏便將野豬帶到了村子附近的山中,等到離得夠遠之後,才施術解開繩索,野豬呆滯地張望四周片刻,往山林深處走了。
卿晏這才下山。
那位李家的年輕人一直跟著他,看他捉了野豬,又看他放生。
“道長,你真厲害!”他欽佩地說,“這麽遠,隻要動動手指,就能把它放了。這一招叫什麽啊?我也想學。”
卿晏充分理解這位年輕人想學的心理,他當初看見津哥練劍的時候,腦子裏想的也是“教練,我也想學”。
可惜這年輕人隻是個普通人,沒長靈根,一輩子都不可能跟靈力仙術沾上關係。
卿晏笑了笑,跟他解釋了剛才那一招是什麽,但對於“我也想學”這句話沒有回應。
畢竟他也無法強行幫人開靈根,讓他長出一個天生沒有的東西。
年輕人見他語氣溫和又耐心,說話聲音好聽,模樣更是好看。雖然穿著一襲普通的棉袍,但眉疏目秀,亭亭立在那兒,像是畫上的人,仙姿玉質,就是一副仙人的模樣。
又是賞心悅目又是溫柔可親。
他不禁湊近了一點兒,跟卿晏並肩而行,感覺村子裏有這麽個神仙人物,日子都變得有盼頭許多。
“道長,你……”他正要說話,忽然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甜味,淡淡的,似乎是從身邊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味道甜潤醇美,他愣了一下:“道長,你身上什麽味道啊?”
“有點香。像小時候吃的奶糕,但又……不大一樣。”他嗅了嗅,試著描述了一下,不知怎麽的,臉先紅了。
卿晏也聞到了,隻是這味道還很淡,他以為對方不會注意到。
他抬手極輕地捂了下自己的後頸,不動聲色地將領口緊了緊,蓋住後頸的腺體。
“沒什麽。”他麵不改色道,“大約是家裏小孩吃的糖糕味道。”
年輕人點了點頭。道長家裏有個小姑娘,這他是知道的。
卿晏拿渡靈燈當借口,暫且糊弄了過去,心中卻沉了幾分。
他自己心知肚明。
長著一個Omega的腺體就是麻煩,他的情熱期恐怕又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