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雪大盛,遮天蔽日,很快卿晏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事實上,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也並沒有什麽能夠反應的機會,自己就也被卷進了暴風雪之中。
北原是無人踏足的神秘之境,其中有很多修士不熟悉的地方,極為凶險。正如領隊所說,這小須彌山內,他們的術法靈力全被封住,刀劍全成了凡鐵,遇到這等災害,是毫無還手之力的。
他們本來已經在山腰處,爬了一半有餘,卿晏被寒風吹著,如同剛才那修士一樣,急速地下墜著。
卿晏有些茫然。
他這就要死了麽?
對死亡的恐懼倒沒有幾分,卿晏一時更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寒風刮在身上如刀割般尖銳有力,已被凍得麻木,不會再感覺到寒冷,且不論這具身體這般孱弱,他現在處在情/熱期,也根本無力反抗。
人的力量何其渺小,無法與天抗衡。
在下墜之中,卿晏的意識被風聲和落雪吹散了,他恍惚朦朧,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切。
他真的穿越了麽?
真像是一場夢啊。
會不會,他一睜開眼,就已回到了自己家裏,被鬧鍾吵醒,提醒他馬上就要去上班?
卿晏的大腦緩慢運轉著,隻覺混沌一片,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
聽天由命吧。
這個念頭甫一出來,卿晏身上最後一點力也卸了,徹底由著風雪吹拂著他下落。
他安然地合上了眼。
……
在卿晏閉上眼之後,他沒有看到的地方,漫天遍野的茫茫雪霧之中,卻隱隱浮出了一道人影。
那人身形修長,寬肩窄腰,穿著寬鬆的袖袍,大袖被風灌滿了,吹得左右倒伏,衣擺獵獵翻滾。
他並未穿靴,蒼白的踝骨突兀地暴露在空氣之中,一點兒也不怕冷似的。
而同樣□□的右手腕骨上,戴著一串檀木佛珠。
他的長發和衣袍都在凜冽呼嘯的風雪之中紛飛亂舞,被拉扯成淩亂的形狀,但是他本人卻如一塊磐石般屹立不動,連聲勢浩大的雪崩也無法撼動。
……
不知何時,卿晏感覺下墜仿佛停止了。
他並未被埋入雪裏死掉,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窒息的滋味。
略帶疑惑地,卿晏緩緩睜開雙眼。
遠處仍然是連綿成片的純白之色,但近處,抬眼可見的,是一個人線條流暢、弧度優美的下頜。
以及顏色淺淡、薄如刀刃的唇。
在過分明亮的雪光之中,視物都已是勉強,卿晏看不到這人的正臉,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唇角。
不過,僅從這一點側影便可以窺見,這是個美男子。
卿晏這才發現自己的膝彎和側腰都被對方托住了。對方的襟懷大敞,而他如同周遭的泠泠落雪一般,散入他的懷抱。
冷風橫掃而過,帶走身上的最後一點溫度,與此同時,對方的一縷漆黑長發從卿晏麵上掃過。
被寒冷冰雪凍住的五感好像在緩慢恢複,卿晏聞到一絲疏淡的白檀香味。
清冷而安然。被冰雪裹挾著,更顯得幹淨出塵,一絲人間煙火氣也無。
他的情/熱期正是最要緊的關頭,幾日未得到紓解的信息素沸反盈天,在體內躁動不休。一聞到這味道,如久旱逢甘霖,他深深呼吸一口,哪怕這味道隻是對方身上天然帶有的,並不是信息素,沒有費洛蒙,他也被安撫到了。
他被對方抱在懷中,像是患了皮膚饑渴症,像是某種小動物,一個勁兒地想往對方懷裏鑽。
卿晏的小動作被對方捕捉到,那薄唇微微一掀,對方先開了口:“你還好麽?”
那聲音質地清冷,就像是漫天茫茫的飛雪,但又帶著些溫柔之意,低沉而動人。
那幾個字依稀飄進卿晏的耳朵裏,他嗅著對方身上的味道,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朦朦朧朧,覺得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裏,他沒有回答對方的話,反倒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你的信息素是白檀味麽?”
“?”
對方靜了一下,大概覺得這話無稽,一時沒有作答。
卿晏也並沒有等著對方的回答,他聞著那凜冽幹淨的味道,覺得自己又開始發熱了。
未被滿足的、被壓抑的渴望在蘇醒。
他艱難地抬起手,反手摟住了對方的腰,想要貼得更近一些。
真好聞啊。他以前的幾任Alpha對象,信息素沒有是這個味道的。卿晏是第一次聞這味道,覺得真好聞哪。
像是上癮一般地嗅著,但越嗅,反倒更加上癮了。
慢慢地,卿晏陷在這懷抱裏,漸漸失去了意識。
-
如同做了一場長夢。卿晏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木榻上。他愣愣地反應了半晌,像是斷片了一般,身上倒不痛也不冷了,隻是腦袋卻像是被人敲暈過,隱隱作痛。
卿晏想了好一會兒,才和昏迷之前的畫麵接上。
穿越。北原。馬隊。雪崩。
突然出現的陌生美男……
原來他沒有回到原來的世界。
卿晏突然從榻上坐了起來,環視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周遭的布置清雅古樸。
所以,他現在這是被那美男帶回自己的家了麽?
卿晏一低頭,發現自己身上蓋著一件雪白的長長外袍,領口精致地滾著銀線,袍子上麵暗紋浮動。
這似乎是當時那人穿著的那件衣袍?
卿晏當時沒看清人的臉,但對人家穿的衣服倒是印象深刻,因為那領口的圖樣就在他眼前。
他輕輕地,躡手躡腳地將衣袍的衣角拎起,湊到鼻邊,嗅到了那熟悉的白檀香味。
淡淡的,如同水邊的一抹疏影。
……果然是他的衣袍沒錯了。
卿晏訕訕地,想放下,可是又沒忍住,很不爭氣地把臉埋進袍子裏,先吸了個夠。
很明顯,隻有信息素的安撫,還遠遠不夠。
嗅著這白檀香味,卿晏身上的信息素也開始亂七八糟地四溢,霎時間,快把這小小的房間變成了一個製造巧克力的工廠。
卿晏放下衣袍,想起自己之前那被打消了的計劃和幻想。
他之前想過,如果在北原遇上什麽容貌俊美的少年,豔遇之下,他可以向對方求助。反正隻要不是馬隊裏的人,卿晏都覺得可以商量。
而現在……
他雖沒看到對方的正臉,但顯然,對方的相貌不差。
而且,味道他也很喜歡。
卿晏伸出手,素白指尖小心翼翼地撫過那件雪白衣袍,心道,那人救了他,讓他沒被雪埋了,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再對救命恩人提這種要求,不好吧?
得寸進尺了吧?
可是,他的需求真的很緊要,沒有別的辦法了。
要不,說說看?
以對方救自己、還有那個懷抱的溫柔態度看,這個人應該還是挺友善的,很好說話的吧。
反正就算被拒絕了他也沒損失嘛,至少他為此努力過了。
卿晏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開始在心裏措辭,可是,下榻之後,他在屋內繞了一圈,卻並沒有發現那人的身影。
去哪兒了?
卿晏探頭在窗外看了一眼,也沒看見人,他不敢到外麵去亂走,一則怕冷,二則不知這在哪裏,他人生地不熟,怕迷路,一出去就走不回來了。
隻好坐在這裏乖乖地等。
屋內生了爐火,一個茶壺吊在火上,上麵沒有掛任何東西,它就自己懸在半空中,應該是被施了什麽術法。
卿晏蹲在爐火邊烤火,看著這個茶壺,心道,那麽他現在應該已不在小須彌山境內了。
這個美男子還懂些術法,也是修士麽?怎麽會住在北原?卿晏心中疑惑不少。
他一偏頭,看見側邊的門大開著,陽光恰好從門外投射過來,打在木地板上,濾出淺淺的影子,門簾晃動,一屋子的光影輕搖,美不勝收。
那門上垂著一串串珠簾,成串的珠子皆是金色的,寶石一般燦爛美麗。這室內的其他布置皆古樸,唯有這串珠簾,顏色生動,耀眼奪目,是唯一的鮮亮顏色。
卿晏眯著眼瞧了一會兒,忽然發現有什麽不對。
他起身走到門邊,抬指勾起一條細看。
這壓根兒不是什麽寶石,這簾子串的……不是寒金果麽?
卿晏覺得有些窒息。
千金難求、異常珍貴的寒金果,竟被他隨手串成簾子,大剌剌地掛在這裏?
看來這人不光有些修為,還十分有錢?
卿晏摸著那串寒金果,有些不忍心放下,心裏甚至盤算起順走一兩個的可行性。
他之前的寒金果全被那藥修拿走了,僅剩的一枚他已吃了,可到底隻能管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內,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寒金果樹。
可是現在,這裏就有這麽多寒金果,且被人奢侈地串成串,當門簾掛了起來。
這無異於,在一個饑餓已久的人麵前,放了一大桌子美食,卻又隻當裝飾品看著,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實在是很引人犯罪。
正在他在這裏“圖謀不軌”,對著寒金果發呆之時,一道人影從外麵進來了。他本是要打簾而入,看見卿晏站在門邊,張開的手掌心還托著一串珠簾,便頓住了步伐。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