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陪他出去走走?
一句話,叫沈茉和林明宇都愣住。
抬眼看去,謝綏那雙好看的狹眸輕垂,正靜靜看著她。
沈茉:“……!”
真的是在和她說話。
林明宇則是一頭霧水:“不是,綏哥你剛才就喝了一杯香檳吧,這也能喝多?”
謝綏睇他一眼:“不行?”
也不等林明宇反應,他將香檳杯擱在桌邊,深深看了眼沈茉,便提步往外走去。
林明宇也摸不著頭腦,看著沈茉:“也不知道這祖宗今天怎麽了,不然你跟出去看看?”
“啊?我……”
沈茉目露茫然,心說她和他才第一次見,壓根也不熟呀。
但見沈立宏和溫蓉都頻頻往她這邊看來,似乎十分關注她和這兩位大少爺的相處情況,尤其是那位謝少——
爸爸對他的殷勤,簡直不要太明顯。
遲疑片刻,沈茉還是跟上了那道修長清雋的身影。
眼見倆人一前一後走了,莫名其妙就落了單的林明宇摸了摸下巴,暗暗嘀咕起來,綏哥這是有那個意思呢,還是沒那個意思啊?
宴會廳內,悠揚的華爾茲樂曲響起,賓客們兩兩結對,衣香鬢影,翩翩起舞。而宴會廳外,沈茉小心翼翼跟著麵前那道身影,就像一條如影隨形的小尾巴。
他腿長腳步快,換做平時沈茉怕是都要加快步子跟,何況現在還穿著細細的高跟鞋,更是費勁兒。
追著走了一段,她終是沒忍住,輕輕喊了聲:“謝少。”
前頭的人腳步陡然停住,沈茉險些又撞了上去,還好及時刹住腳步,鼻尖離男人的手臂隻差三公分。
沈茉:“……”
還好沒撞上,不然又把口紅弄到他西裝,她能尷尬到當場跳泳池。
正暗暗鬆氣,頭頂響起男人清越的嗓音:“怎麽了?”
沈茉心頭一凜,往後退了半步,才看向麵前的男人,底氣不足地開了口:“你…你能不能走慢些,這是我第一次穿高跟鞋,不太適應,有些跟不上。”
謝綏聞言,垂下黑眸,掃過那雙精致高跟鞋裏的纖細雙足。
略顯昏暗燈光下,小巧腳踝處的確有些泛紅。
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兩隻腳尖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
謝綏眸光一頓,而後飛快挪開,視線落回小姑娘怯生生的臉上:“不走了,找個地方坐著。”
坐著肯定比走路舒服,沈茉眼睛一亮,點頭說好。
然而真當她和謝綏找了個長椅坐下,感受到周圍的靜謐以及身邊男人的沉默寡言,沈茉:“……”
坐著不說話好像更尷尬了,還不如走路……
不過坐都坐下了,也隻能硬著頭皮尬聊。
隻是……要聊什麽?
沈茉掐著掌心,隻覺這一刻比中考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怎麽都解不出還要煎熬。
數學大題不會做,起碼還能裝模作樣寫個“解”,再東拉西扯幾個公式,沒準能騙到一點同情分。
可現在,和一個疑似社恐星人的大少爺坐在一起社交,她連那個“解”字都不知道如何下筆。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就在沈茉決定破罐子破摔,提議再起來走走吧,身旁的男人總算開了口:“是沈夫人扯斷了珍珠手鏈。
冷不丁的話語叫沈茉神色一僵,默了兩秒,她垂下眼睫:“嗯,猜到了。”
那樣昂貴的珍珠項鏈怎麽會說斷就斷,就是十元店的塑料手鏈都沒那麽脆弱。
謝綏斜乜著她,漆黑眼底蘊著幾分淡淡的探究:“你打算怎麽辦?”
沈茉眼皮微動,依舊低著頭:“我不知道……應該就這樣吧。”
謝綏:“就這樣?”
沈茉輕嗯了聲,感受到落在頰邊的視線,她抬眼看去,漂亮臉頰擠出一抹勉強笑意:“謝少,你來參加宴會,應該也有聽過我的來曆吧?我雖然是爸爸的女兒,但是……”
稍頓,她並不打算在個陌生人麵前訴苦,隻搖了搖頭:“立場不同,溫阿姨不喜歡我也正常。反正今天沒摔倒,就已經很幸運了。”
說到這,她又彎起眼角,朝謝綏笑了笑:“今天幸虧遇上你,謝謝你。”
“又來了。”
謝綏一臉散漫地睇她:“就這麽喜歡跟人道謝?”
“但真的很謝謝你呀。”
沈茉黑眸清亮,真摯看著他:“你是我來京市以後,第一個幫我的有錢人。”
雖然她來京市也不過就一個禮拜,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別人對她的一點點善意,她都覺得格外可貴。
看著小姑娘澄澈明亮的大眼睛,謝綏莫名想起被人類投喂貓條,睜著可憐巴巴的眼睛哄著人類心軟把它帶回家的流浪小貓。
意識到這個荒唐的比喻,謝綏薄唇抿了抿,不自在偏過臉:“就這麽點小事兒。”
大概說了兩句話的緣故,兩人之間的氛圍也不像開始那麽僵凝。
沈茉剛想問一問口紅弄在襯衫上,洗起來會不會麻煩,如果需要賠償,她卡裏有錢。
還沒開口,和禮服配套的碎鑽小提包裏,手機嗡嗡響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是李文浩打來的視頻。
沈茉眸光一亮,剛要接起,忽然想到謝綏還在身邊:“謝少,不好意思,我去接個視頻。”
謝綏見她這副迫不及待離開的模樣,眉心微動,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你自便。”
沈茉朝他客氣點了下頭,就拿起手機走到一邊去接視頻。
看著那連後腦勺都透著歡喜雀躍的嬌小背影,謝綏輕眯起眼,誰的視頻,叫她這樣開心?
念頭才起,隱約聽到那道輕輕軟軟的嗓音傳來:“文浩哥哥,可算等到你打過來了。”
文浩哥哥,叫的這麽親密。
如果沒記錯,沈立宏應該在外沒什麽私生子……
謝綏眉心輕折,所以這什麽文浩哥哥,是她的男朋友?
瞧著挺乖,沒想到小小年紀,就學會談戀愛。
謝綏嘴角冷淡扯了扯,再次抬眼,那道身影已然消失在視線裏。
*
波光粼粼的泳池旁,好幾雙眼睛都盯著這邊的一舉一動。
見沈茉接了個電話走開,沒過一會兒,謝綏也起身回到宴會廳,溫嘉欣晃著手中的紅酒杯,柳眉皺起:“這個沈茉搞什麽,有這和謝少單獨相處的好機會,她竟然去打電話?誰的電話,能有謝少重要。”
另一位小姐也難以理解:“到底是鄉下來的,腦子拎不清輕重緩急。”
稍頓,又悶悶嘟噥:“不過謝少為什麽會幫她?還和她單獨出來聊天啊?”
沙發上的沈思綺聽到這話,也皺起了眉。
與她關係好的小姐妹察言觀色,連忙道:“謝少幫她,是怕她撞倒香檳塔。你沒看到謝少站的位置嗎,香檳塔倒了,他的西裝也會弄髒。至於為什麽和她單獨出來聊天……呃,大概是客氣一下?”
這話乍一聽有道理,但細想想,如果是怕西裝弄髒,有那功夫去拉沈茉,為什麽不直接躲開?
至於出於客氣而聊天,那更不可能,滿京市隻有別人巴結謝綏的份,什麽時候需要謝綏對人客套?
沈思綺越想臉色越黑。
奶奶和媽媽都說過,沈茉那個媽媽就是個狐狸精,當年就勾得爸爸險些和家裏決裂,家宅不寧。
現在老狐狸精死了,她生的小狐狸精又來破壞家裏的安寧。
不但搶走爸爸的關愛,搶走屬於她沈家小姐的風頭,現在還要搶走她喜歡的謝綏哥哥,簡直欺人太甚!
“欸,思綺,你去哪兒?”
“洗手間。”
沈思綺咬牙回道,腳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作響。
*
二樓臥室,沈茉捧著手機,坐在沙發裏和婆婆視頻。
老人家對視頻通話並不熟悉,一開始臉湊得格外近,占滿整個屏幕,還是李文浩解釋開了外放能聽清楚,她這才坐回去。
“今天爸爸給我辦了個歡迎宴會,婆婆你看,這是專門的化妝師給我做的造型。”
莫婆婆眯著眼,笑吟吟:“好看好看,我家幺兒今天乖得很!”
今晚宴會上那麽多句誇獎,都比不上這一句叫沈茉開心。
她將手機放在書桌上,站得更遠,好讓全身入鏡,“還有這個裙子,是周管家帶我去那種特別高檔的禮服店裏買的,店員還量了我的尺寸特地修改。”
“我家幺兒長得漂亮,穿什麽都好看。”
“那我寒假把這裙子帶回家,穿給婆婆看。”
“好好好,我等著……”
在婆婆滿是愛意的誇讚裏,沈茉不再之前那般拘謹乖怯,又變得活潑明媚。
展示完今天的裝扮,她又和婆婆聊起宴會上的見聞,末了,又從箱子裏撈出小寶貝,帶著它和婆婆打招呼:“婆婆你看,小寶貝也養得好好的。”
“你放心,我會把它藏好的。對了,再過兩天我就要開學了……”
突然,門口響起一陣又急又凶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咚,催命符似的。
沈茉下意識皺眉,扭頭往門口看去。
視頻裏的婆婆也察覺到異樣:“幺兒,怎麽了?”
沈茉立刻柔了神色,故作輕鬆笑笑:“沒什麽。婆婆,我手機快沒電了,下次再給你打電話吧。”
莫婆婆分明聽到那敲門聲,但不知情況也不好多問,隻得點頭:“好,你先去忙……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啊,實在不行咱就回來,婆婆永遠在家等你。”
沈茉鼻尖一酸,生怕露出情緒,忙彎眸答應:“我知道的。”
手機那頭露出李文浩的臉:“小茉,下次還要和婆婆視頻,跟我說一聲就成,甭怕麻煩。”
沈茉朝他感激一笑:“謝謝文浩哥哥。”
視頻掛斷的同時,門外響起沈思綺不耐煩的聲音:“沈茉,我知道你在裏麵,別裝死!”
很明顯,來者不善。
雖然沈茉不知道自己怎麽惹到她了,明明今晚一句話都沒說。
想了想,她將小寶貝藏在掌心,靠著小家夥壯膽,起身去開門。
門一開,沈思綺險些沒跌進來,身子晃了兩下才站穩。
沈茉並不想讓她進自己的臥室,往外走去,又將門掩上:“你找我有事麽?”
這淡然態度叫沈思綺一噎,滿腔怒火也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很不得勁兒。
但一想到她和謝綏在一起的場麵,沈思綺臉色又冷了下來。
她咬牙上前,直逼得沈茉退到角落,才厲聲開口:“沈茉,我警告你,綏哥哥是我的,你別妄想!”
沈茉:“?”
烏眉輕輕皺了下,她仰起臉,看向沈思綺的目光,迷茫、無辜、濃濃不解,“什麽?”
沈思綺瞪著她:“你別給我裝,你今晚故意摔跤,不就是想在他麵前裝可憐嗎?”
沈茉:“……?”
什麽東西。
“……你是偶像劇看多了嗎?”
知道沈思綺找上門的目的,沈茉心裏也有了底,她直了直身子,平靜語氣有些無奈:“我和他今天才第一次見麵,我吃飽了撐著才故意在他麵前摔跤。再說了,我來京市是讀書的,又不是來耍朋友的,我妄想他什麽?”
見她語氣誠懇,沈思綺皺了皺眉,將信將疑:“綏哥哥長得那麽帥,家世又顯赫,你能對他不動心?”
沈茉:“……”
她承認,那位謝少的確長得很好看。
可長得帥,就得每個女生都對他動心嗎?這是什麽邏輯。
“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心虛了!”沈思綺板起臉。
“我真的對他不感興趣……”
沈茉看著沈思綺輕歎:“而且你想想看,他什麽身份,我什麽身份,說是雲泥之別也不誇張,你都看不上我,他能看得上我嗎?”
沈思綺:“……”
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
也顧不上細想,她瞥過沈茉,輕哼:“還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沈茉輕嗯了聲,又道:“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請讓一讓。”
沈思綺沒好氣瞪她一眼,走之前,還不忘撂下一句狠話:“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的話,要是讓我知道你暗中勾引謝綏哥哥,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沈茉垂下眼皮:“曉得啦。”
等沈思綺踩著高跟鞋噠噠噠離開,沈茉轉過身,將一直捂著的小寶貝捧起來。
細白手指點了點小蜘蛛的腦袋,歎氣:“唉,混個京市戶口可真不容易。”
又要寄人籬下看眼色,還要被人視作假想情敵,還是烏梭寨的日子更簡單自在……
可惜老家教育資源不好,放眼整個縣城,十年都出不了一個清大北大。
為了夢校,隻能忍了。
她歎息地帶著小寶貝回了臥室,全然沒有注意到消防樓道間,一道高大的身影斜靠著牆壁,冷白月光悄然籠著那清冷的眉眼。
直到二樓傳來“噠”得關門聲,謝綏才偏過頭,朝上投去一眼。
樓道上空空****,再不見那道身影。
長指攏了攏掌心小巧的珍珠耳夾,他嘴角扯出一抹冷淡弧度。
沒想到還個耳夾,還聽了這麽一出戲。
雲泥之別?混個戶口?
小姑娘還怪有趣。
合攏的掌心緩緩展開,他提步上樓,離二樓樓層還有幾步之距時,停下,微微俯身。
將那枚的珍珠茉莉耳夾放在樓道口的角落後,謝綏輕撣指尖。
又看了眼那扇透著微光的門,他淡淡斂眸,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