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徐家母子
邵芸琅帶著惜月走進庵堂,兩人選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主持早課的比丘尼隻冷淡地看了她們一眼就繼續閉著眼睛念經。
這樣的早課對於十幾歲的女孩子來說無疑是枯燥的,邵芸琅上輩子即使活到五十幾歲也沒有信仰過神佛,聽著嗡嗡的念經聲隻想打瞌睡。
但庵堂裏太冷了,她剛眯了一會兒就被凍醒,然後掐了自己一把,將注意力放在做早課的人身上。
除了溪源庵的尼姑們,還有一些跟她一樣留著頭發穿著素衣的香客,想必都是與她一樣被家人送來的。
她們木然地坐著,低頭看不清神色,但光從精氣神就能看出過得並不好,想來在這樣的地方住久了,人都是這樣的。
早課結束後天已經亮了,邵芸琅腿都麻了,扶著惜月的手站起來。
她倆昨天夜裏來的,大家還未曾見過她們,乍一見庵堂裏出現兩個閉月羞花的小姑娘,不少人都愣住了。
“這是誰家的孩子?”
“小小年紀就被送到這裏來,真可憐。”
“肯定又是個沒父母疼愛的,哎……”
邵芸琅微笑著朝她們施禮,視線一一掃過,在某個中年婦人臉上多停留了一瞬,如果她沒記錯,這位不是徐良美的母親麽?
她前世和徐良美鬥了那麽多年,對他的家世了如指掌。
徐父隻是個普通的小官宦,祖上再往上數也沒什麽值得稱道的人物,徐母嫁進徐家後一連生了三個女兒,差點被休了,就在徐父納妾的那一年,與那妾室同時懷孕,又先後生下了兒子。
隻是徐良美晚出生了幾天,讓庶子爬到了他頭上。
徐父甚是寵愛小妾庶子,覺得小妾知情識趣,庶子聰明伶俐,久而久之,對正室所出的幾個孩子都不太好。
後來徐父升了官,不知道聽誰說的,說這個妾旺夫,於是幹出了貶妻為妾,將妾室扶正的糊塗事。
徐母自然不肯,可四個孩子都未成年,她豈能丟下孩子離開徐家,忍氣吞聲了許多年,直到那小妾和庶子接連暴斃,徐良美中了秀才,神童之名傳開,徐家人漸漸開始重視他,她們母子幾人的生活才好過起來。
但不知道什麽原因,徐母在那之後就遁入空門,帶發修行,原來她來的就是這溪源庵。
外人都說那妾室母子是被徐母所害,她自覺罪孽深重才來求神拜佛贖罪的,可邵芸琅與她接觸過,知道她隻是個軟弱仁心的婦人。
辰時,大家聚在一起吃早膳,一個饅頭一碗稀飯一小碟鹹菜,吃得寡淡,惜月還擔心邵芸琅吃不習慣,沒想到她全都吃了。
“看我做什麽?你肚子不餓?”
“餓,不過奴婢沒想到姑娘挺能吃苦的。”
邵芸琅自嘲地笑了一聲,“你是後來的,不知道我從前在沐園裏的夥食也沒比這個好多少。”
惜月露出心疼的表情,她實在不能理解,夫人為何容不下一個庶女呢?明明如此出色優秀的孩子,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關愛。
她強行歡笑,安慰道:“現在好了,姑娘如今有老侯爺寵,自己又有本事,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快吃,吃完了陪我到處走走。”
雖然不能出去,但溪源庵也挺大的,主仆倆逛了小半天,還發現了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
“這裏應該是放生池,寺廟庵堂裏都有,裏頭不少烏龜呢。”惜月拿著木棍去戳趴在石頭上的小烏龜,玩性大起。
而邵芸琅卻在觀察四周,這邊的圍牆也很高,但上頭居然沒有插竹刺,或者是竹刺被人砍了,倒是個能出入的地方。
“有人來了!”邵芸琅聽到腳步聲,扯住惜月的胳膊躲入一旁的大石頭後麵。
惜月小聲問:“姑娘,我們為何要躲?”這樣怪怪的。
“噓……”邵芸琅不想讓人看見她來過這裏。
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步伐輕緩,來了後也沒做什麽,站在放生池前發了一會兒呆。
就在邵芸琅快藏不住的時候,圍牆外頭傳來了鳥叫聲,圍牆裏的人歎了口氣,輕聲說:“別玩了,出來吧。”
聽這聲音竟然是徐母,邵芸琅第一反應是徐母躲在這尼姑庵裏是方便私會情郎的,直到一顆腦袋從圍牆那伸了出來,笑容燦爛,不正是年輕了許多歲的徐首輔麽?
不好,這個位置……
徐良美剛要開口,一眼就瞧見了躲在石頭後的二人,眉頭一皺,嗬斥道:“你們想對我母親做什麽?”
邵芸琅有些尷尬,誰想到圍牆上會突然冒出個人來?
她帶著惜月走出來,朝徐母盈盈一拜,“失禮了,剛才我們主仆在這裏看烏龜,聽到有人過來就躲起來了,並非有意偷聽,請夫人見諒。”
徐母見是她二人,自然也知道不是衝著他們來的,點頭說:“姑娘言重了,看來是我打擾了你們才是。”
邵芸琅不好留在這裏,忙說:“那我二人先告辭了。”
“姑娘……”徐母叫住她,明顯是有話想說,不過最後隻是笑笑沒說話。
邵芸琅心領神會,保證道:“夫人放心,我二人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
其實她覺得說出去也沒什麽,母子相見,就是最苛刻的禦史來了也說不出什麽來。
徐良美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隻是一時記不起來在哪聽過。
他重新打量著這兩個小姑娘,一大一小,小的明顯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長相昳麗,儀態端莊,不知犯了什麽錯被送到這裏來。
但從她的臉上絲毫看不出落魄來,仿佛隻是來山中度假。
這份從容的氣質像極了他那位出身極好的好友。
等那二人離開,他對母親說:“娘,您打算什麽時候回家?徐應達病重,沒幾日可活了,您回家吧。”
徐母聽到這個消息無動於衷,也許年輕時還對丈夫有過期待,但這些年早看透他了。
“知道了,過幾日我就回去,徐家長輩都不在了,總要有個人替他辦喪事。”
徐良美嘴角微微勾起,笑著說:“您放心,我會將他的身後事辦的風風光光的。”
“你啊……”徐母看著眼前斯斯文文的兒子,感慨良多,如果不是她無能,她兒子本該長成清風霽月的疏朗公子,而不是小小年紀就懂得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