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呦呦怎麽會失蹤呢?◎
如果有一天, 你的世界突然變得寂靜無聲,無論是張嘴大喊,還是敲打門窗, 你都聽不到一丁點聲音;走在大街小巷, 一切的熱鬧都與你格格不入,從你身邊跑過的小孩、在你麵前互相對罵的阿姨、甚至走過時踩起又飄落的落葉……你都感受不到,你會怎麽辦?
沈呦呦跟著,擠入這個潮濕又陰暗的角落,這是一個沒有隔間的三居室,一走進去, 一切一覽無餘。
老爺子局促地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臉上堆滿了熱情的笑容,老婦人從廚房端出四杯茶,茶杯上有明顯的豁口。
“太客氣了!”溫如玉連忙起身接過那個唯一有豁口的茶杯, 毫無異色地喝了一大口, 笑著感謝, “剛好口渴了。”
老夫婦表情明顯一鬆,他們雖然聽不到溫如玉的聲音,卻敏銳地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 也笑著點了點頭。
於羽見狀,也捧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這是一杯沒什麽茶味的茶,比起他們平時喝的茶葉,簡直隻能算是白開水, 但於羽看著媽媽, 又慢慢地喝了一口。
【啊啊啊如玉姐好暖呀!】
【於羽好可愛哈哈哈, 看到媽媽喝了就馬上又跟著喝了一口,像小倉鼠一樣。】
【剛來直播間,沈年去哪啦?】
【剛剛呦呦好像跟他說了句什麽,然後沈年就跑出去了,看方向,應該是去買什麽東西了?】
此時沈年剛好喘著氣趕了回來,沈呦呦看到爸爸眼睛一亮,連忙放下小茶杯,迎了上去。
沈年將左手提著的塑料袋遞給呦呦,又將另一袋裝得滿滿的水果遞到老夫婦麵前,老夫婦連忙擺手搖頭,然而還沒等他們完全拒絕掉,一個小孩子常常玩的那種磁鐵小黑板忽然出現在眼前,上麵寫著大大的一行字,[爺爺奶奶,你們就收下吧。]
老夫婦還沒反應過來,沈呦呦就收回小黑板,擦掉剛寫的那行字,又另起一行,重新擺在老夫婦麵前,[這是我爸爸給你們的拜師禮。]
[那麽就拜托你們教我爸爸手語啦!]沈呦呦將腦袋搭在小黑板上方,微微歪頭,一臉苦惱,[我爸爸實在太喜歡講話啦,有時候講多了,上巴和下巴一起疼。]
老夫婦還在發愣,沈呦呦立刻又另起一行,[拜托拜托!]
她雙手合十,用手肘吃力地撐著小黑板,一臉祈求。
誰能拒絕這樣一個小可愛呢?
老婦人立刻點了頭,見老爺子還沒反應過來,對著他的背就來了一下。
老爺子也連忙跟著點頭,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總算不那麽戰戰兢兢。
“太好啦!”沈呦呦歡呼,很快又想起什麽,繼續拿著小黑板寫寫畫畫。
【啊,呦呦真的好暖!】
【上巴是什麽鬼啦哈哈哈哈!你們有注意到沈年難以置信的表情嗎?】
【習慣就好啦(狗頭),我們呦呦日常坑爸,總之有呦呦在,年哥是絕對別想走什麽偶像道路賣什麽人設了哈哈哈哈!】
[我有個得寸進尺的想法,]呦呦露出小黑板,[可以順便教教我嗎?這樣我就可以跟爸爸用手語溝通啦!]
老夫婦還沒來得及點頭,溫如玉立刻出聲,還不忘拉住女兒一起舉手,“還有我們!”
沈呦呦立刻在“我”後麵補上了“們”,大眼睛裏開始發射可憐光波,溫如玉母女也有樣學樣,一時三道可憐光波從不同角度發射過來,讓兩夫婦有些招架不住,連忙點了點頭。
[那就這麽約好啦!]沈呦呦雀躍地寫道:[謝謝兩位老師!手語太酷啦!]
老夫婦還是第一次被稱為老師,兩人都有些手足無措,不過很快就在沈呦呦的插科打諢中重新放鬆了下來,四人竟然真的就這樣學了一整天手語。
【我覺得我瘋了,隔壁賀天均他們那在表演緊張刺激的跨國抓逃犯,我不去看,我在這看了一整天的手語教學。】
【我也,而且我開始真的覺得手語好酷……我已經開始期待跟朋友炫耀自己會手語了……】
【拜托,會手語是真的超酷的好嗎!呦呦都蓋戳認證了,作為粉絲的我們也不能輸!】
等走出巷子裏時,四個“學生”還在互相探討著手語學習,其中沈呦呦和於羽學習進度最快——畢竟她們記憶力遠超常人,其次竟然是沈年,最後才是溫如玉。
對此溫如玉表示不服,“於羽,等會回去我們再練習一下!我就不信了!”
沈年得意洋洋,鼻子都快翹到天邊去了,“你放棄吧,打小老師就說我在語言方麵很有天賦。”
雖然這天賦點並沒有點在英語上,但至少點在手語上了呀!
於羽對兩個大人之間幼稚的爭論有些招架不住,她看向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呦呦,好奇道:“呦呦,你一開始為什麽要先讓爺爺奶奶教沈年叔叔呀?”直接說教他們不就好了嗎?
沈呦呦此刻思緒還沒走出來,聞言下意識道:“因為爸爸學東西比較慢,這樣能讓爺爺奶奶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爸爸身上。等爸爸都會了,我們肯定也都會啦。”
她說完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捂住嘴,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沈、呦、呦!”
沈年的怒吼伴隨著溫如玉猖狂的笑聲同時響起,溫如玉笑得癱軟在女兒肩膀上,斷斷續續,“所以果然不是我學得比他慢,是因為老師放在他身上的精力比較多!”
於羽簡直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但她看到沈年三兩下把沈呦呦提溜起來,憤怒地在說著什麽,動作誇張,忽然也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如玉姐的笑聲好有感染力啊哈哈哈哈,我聽著都想笑了。】
【不是因為年哥和呦呦的表情太好笑了嗎?呦呦那生無可戀的小表情,簡直像極了被湯姆抓住的傑瑞!】
【這麽一想年哥和呦呦還真有點像貓和老鼠哈哈哈哈,尤其是年哥,跟湯姆一模一樣的(doge)!】
等笑完鬧完,還是溫如玉先恢複到成熟穩重的模樣,輕咳一聲,主動問道:“你們對任務有什麽頭緒了嗎?”
是的,這次他們也是背負著任務來的。
而汪奶奶給的任務提示非常簡單,就一行字,“完成老夫婦的願望”。
但他們的願望到底是什麽呢?
“我覺得是房屋,”溫如玉縮了縮鼻子,主動舉手,“他們那個房子雖然還算整潔,但太潮濕了,很多蟲子,牆壁上又黑黑花花一層,我認識專門處理這些的人,可以請人來幫忙弄一下。”
“我跟媽媽會畫畫,”於羽想了想,鼓足勇氣,也提議道:“我看到爺爺奶奶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畫,窗台上也擺著很多盆栽,應該是很熱愛生活的人。等刷好牆,我們可以幫爺爺奶奶在各個地方畫一些綠植或者小動物。”
她在媽媽鼓勵讚同的眼神下,說話變得越來越順暢:“我希望他們睜開眼看到的世界,就是五顏六色的。”
【啊於羽這個創想好棒!好浪漫啊。】
【果然玩藝術的就是浪漫,總是能敏銳地發現生活的小確幸。】
【於羽真的開朗了很多,都會說會笑了,果然一個開明的家庭氛圍對一個孩子來說太重要了。】
“我注意到,”沈年頓了頓,抬起頭,“他們的房間裏沒有一副合照,沒有一張全家福。”
“我學過一段時間攝影,也認識幾個朋友,或許可以帶他們去一趟攝影棚,再順便再拍些視頻用做留念。”
沈呦呦注意到爸爸情緒不太對,小心地湊過去,一下就被抓住了手。
沈年牢牢地握著她,眼神裏明滅不定,倒是溫如玉沒注意到他的異樣,主動開口問道:“呦呦,你呢?”
沈呦呦任由爸爸牽著自己,仰頭看向鏡頭,“我有好多好多禮物想送給他們。”
“落葉、蟬蛻、夏天,”她懶洋洋地眯著眼睛,粉嘟嘟的臉頰在陽光下顯得越發白皙,“但是最重要的是,快樂的味道。”
人們總是喜歡追求完美,比如希望盲人能重新見到這個世界,再比如希望聾啞人能開口說話,能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
但換個角度想想呢?
聾啞人或許再也聽不到這個世界,但他們也擁有了更敏銳的嗅覺,更能發現美的眼睛。
沈呦呦注意到,在那個昏昏暗暗的房間內,隻有一個東西是亮堂堂的。
——那是一台,放在客廳裏的,黑白電視機。
*
在別的組都在緊鑼密鼓地做任務時,沈呦呦這邊的直播間,竟然真的跟著老奶奶和老爺爺結結實實地學了五天手語。
直播間的觀眾從一開始的理解到困惑再到著急,紛紛在直播間開始刷屏,吵得連溫如玉都忍不住來問沈年,“你打算什麽時候去照全家福?”
“不急,”沈年對著鏡子練習著手語,“再學一會,如果攝影師跟拍攝者溝通不夠,是拍不好照片的。”
溫如玉對他的佛係表示很服氣,忍不住又問道:“那呦呦呢?”
從第三天掌握了基本的手語法則後,沈呦呦就消失在了直播間,一走就是兩天。
“呦呦在準備新發明,”沈年皺眉,在筆記本上又記了幾筆,“她說這次的發明運用了朱爺爺的一項專利,不能直播出來。”
總之就是國家機密,不能隨意直播唄?
溫如玉悟了,她徹底放棄拯救這對佛係父女,小心地四處看看,確認老夫婦們沒在附近,才提議道:“你說,我帶兩位老人去做個人造耳蝸怎麽樣?我查了,現在技術好像已經很發達了。”
“這個呦呦很早就考慮過了,”沈年繼續在筆記上寫寫畫畫,“但是兩位老人,一位是先天性的,最佳植入時間早就過了;另一位是車禍後遺症,至今腦部還有點問題,又都是高齡患者,都不太適合植入。”
“原來呦呦那天課間是在問這個,”溫如玉恍然大悟,頭疼地坐了回去,輕輕歎口氣,“唉,每次看到這種事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不用無力。”沈年放下筆記本,看向廚房裏的那對老夫婦。
他們頭發已經花白,身軀已經佝僂,卻始終笑嗬嗬的。
老爺子不小心把沾滿了水的菜葉滴到老婦人身上,老婦人立刻用手上的水珠還擊,兩人無聲地笑鬧著,仿佛時光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們隻是普通人而已,”沈年用四根手指,比出個方框的模樣,對準老夫婦,“跟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柔和,看著那對老夫婦,眼裏甚至流露出一絲羨慕。
溫如玉若有所思,正跟著看過去,沈年卻突然站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時間到了,”沈年垂眸,骨節分明的手虛空地撐在晃悠悠的木桌上,“我回去準備一下,叫上呦呦,明天拍照。”
【總算,呦呦總算要出來了嗚嗚嗚。】
【對啊,這幾天網上說什麽的都有,還有說呦呦飄了的,大無語了。】
【我懷疑有些是國外的客串的,就是想要看我們的核心技術,太壞了。】
【總之現在我無腦站沈呦呦,不為其他的,就憑她超過了那個棒子。】
【哈哈哈抗H戰士了屬於是,沈呦呦衝啊!再一舉拿下第一名!】
……
隨著呦呦的名聲越來越廣,她的直播間也湧入了很多慕強粉,這幾天都因為她的不出現而焦躁不安,此時終於平靜了許多。
然而等第二天,當沈年獨自出現在直播間,攤著手說“呦呦在關鍵階段,今天估計沒辦法趕過來”時,輿論徹底爆炸。
【我真的一忍再忍,沈呦呦未免也太不敬業了吧?怎麽,爬到了第二名就飄了?覺得自己能穩穩進決賽了?她這樣天天不出現然後白嫖通告費合理嗎?】
【雖然但是,沈呦呦現在參加《天才》是沒有通告費的吧……她已經是讚助商了,是她投資節目組,而不是節目組給她錢。】
【哦,不拿通告費就能隨便耍大牌?天天都不出現不覺得很對不起直播間的粉絲嗎?】
【拜托,呦呦又不是什麽明星,她想不來就不來好嗎?《天才》不是一檔自由度極高的節目嗎?直不直播全看選手自願OK?】
【腦殘粉怎麽這麽多啊?拜托不要把飯圈文化帶到《天才》來好嗎?選手做錯了就該罵!沈呦呦這樣根本是不把觀眾放在眼裏!】
【不是……她又沒有偷懶……她是在努力發明啊?忙到都沒辦法來拍照而已,怎麽這麽多人罵啊?】
……
顧姝坐在車裏,看著直播間裏爭執不休的彈幕,一直慌張的心情終於稍微平複了些。
她放下手機,戴上口罩和墨鏡,全副武裝地跟進了公園裏。
沈年最終還是把拍攝地點定在了老夫婦平日常來的公園裏,並沒有選在攝影棚。
此時才上午八點,太陽剛剛睡醒,還很慵懶,沈年專注地調試著設備,湖邊的微風吹過來,掀起他的小片劉海。
等他終於將設備架好,看向有些局促的老夫婦,露出了溫和的笑,努力磕磕絆絆地做著手語,‘你們就當我不存在,像平常那樣,自然地逛公園就好。’
然而緊張不是說說就能消失的,沈年見他們勉強扯出的笑,輕歎口氣,一臉舍生取義地從隨身背著的大包裏……掏出了一個巨大的兔子頭套。
連爭吵的彈幕都寂靜了一秒,真正的路人和粉絲立馬開始哈哈哈。
【笑死了,年哥又來整活了。】
【誰還記得年哥一開始是試圖凹帥哥造型的,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然後他就一路朝著諧星的方向一去不複返了(點煙)。】
【哈哈哈哈姐妹們,我發現了一個盲點,年哥穿的這個兔子頭套好像跟蒼耳長得一模一樣,是呦呦準備的吧?】
【姐妹太細了!你呦呦果然是你呦呦,坑爹發揮一如既往的穩定!哪怕不在也能貢獻笑點!】
等沈年狼狽地穿好中間真空兔子頭套,頂著兩個長長的白色兔耳,努力做出無所謂的表情,然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屈辱的氣息,成功將兩位老夫婦都給逗笑了。
顧姝走過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
男人穿著滑稽的兔子頭套,肩上扛著攝像機,單膝跪地,神情專注,對著麵前笑得互相攙扶的老夫婦,一陣猛拍。
他似乎一直是那副清清爽爽的模樣,簡單的白T牛仔褲,也能穿出一種特別的韻味,就像是高中樓下騎著自行車路過的學長,氣質親和,偏偏又比學長帥上一百倍,讓人不敢靠近。
顧姝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她狼狽地躲在樹後麵,靠著樹,緩了好一會。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再次往那看時,沈年早已不在那片草地,她心中一慌,正想追過去,手機響了。
“顧小姐,我決定接受您的委托,”律師油膩膩的聲音從手機傳來,“不過價格方麵……”
顧姝握手機的手縮緊,心緒似乎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古板無波道:“價格方麵你不用擔心,絕對是個讓你滿意的價格。”
“隻要你能成功把沈呦呦帶回來,”顧姝眼神平靜,一字一頓,“尾款翻倍。”
*
等拍完一整套寫真照,已經到了晚上。
沈年腰酸背痛,老夫婦早已被溫如玉送了回去,他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忽然一道猶猶豫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好,請問你是沈年嗎?”
沈年下意識回頭,那是一群學生,一看就是附近大學的,其中一個遞過來一個相框。
“我們是學攝影的,上午在這看到你在拍照,”學生們有些羞澀地笑道:“覺得構圖特別美,就忍不住拍下了這張。”
“我們本來沒打算打擾你的,但是忍不住把照片打印了出來……就準備回來賭賭運氣,沒想到你真的還在!”
“所以就想把這張照片送給你。”
沈年有些受寵若驚,他連忙道謝,接過相框,隨意掃了眼,正準備應粉絲的要求簽個名,忽然視線頓住。
他定定地看著照片角落那個他化成灰都不會忘記的身影,整個人僵住,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直到聽到學生們困惑的聲音,才突然驚醒。
“抱歉,”沈年急匆匆地隨意扯了張紙,龍飛鳳舞地寫下個電話號碼,“這是我經紀人的電話,你們聯係他,我會讓他送你們每人一套簽名新專……我現在有急事,先走了。”
沈年胡亂將紙塞到其中一個學生手上,轉身就走,走著走著還跑了起來,手裏緊緊地攥著那個相框。
徒留學生們麵麵相覷,然後低頭看向腳邊的設備,一臉懵逼,“這些怎麽辦?”
“這些一看就不便宜,”其中一個學生提議道:“打電話給年哥經紀人吧,看年哥這樣,估計是真有急事。”
“不過到底是什麽事呢?”另一位學生困惑,“怎麽好像是看了照片才突然發現的?那張照片有什麽問題嗎?”
其他幾位紛紛搖頭,納悶地望著沈年已經消失的背影,其中一位女學生忽然道:“反正隻要不是呦呦出事就好。”
“呸呸呸!”另一為學生連忙製止:“亂說什麽,我們呦呦才不會出事呢!”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跑到車旁的沈年也在心中不住地祈禱。
他焦急地打火,然而越急越打不上,氣得他狠狠地踹了車一腳,忽然想起什麽,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般,連忙掏出手機。
等電話一接通,他立刻迫不及待道:“李媽,呦呦在家嗎?”
“呦呦?”保姆奶奶一頭霧水,“呦呦早就回來了呀。”
沈年稍稍鬆了口氣,又請求道:“您能去她房間看看嗎?我需要確認她在家。”
保姆奶奶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聽到沈年著急忙慌的聲音,心也提了起來,舉著手機來到沈呦呦門口。
“呦呦,呦呦,你在嗎?”
半晌沒聽到回應,沈年心裏一咯噔,握著手機的手青筋繃起,再張口,聲音幾乎全啞了,“李媽,我床頭的抽屜裏有備用鑰匙!”
李媽也被他這一驚一乍的反應弄得害怕起來,連忙匆匆地趕到沈年的房間,顫抖著手好不容易找到鑰匙,又顫巍巍地趕到沈呦呦的房間——
李媽輕輕地走進去,將趴在書桌前睡著的呦呦小心地抱到**,稍微給她擦了擦臉,見呦呦眉頭微微皺起,連忙拍著她的背,輕哄,“沒事沒事,睡吧。”
沈呦呦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這才又陷入了夢鄉中,保姆奶奶躡手躡腳地為她蓋好被子,關上燈,走出房門,才對著手機,“儂嚇死我嘞。”
她被嚇出了鄉音,好半天才沒好氣地道:“呦呦沒事,隻是最近搞發明太累了,看著看著書不小心睡著了。”
沈年也早就通過那邊的動靜判斷出了呦呦暫時安全,重重地鬆了口氣,連忙打火,“我馬上回來,這段時間不太太平,要多辛苦您一下,一定要好好看住呦呦。”
“我曉得了,”保姆奶奶眉頭一皺,氣勢洶洶,“你放心,誰敢傷害呦呦,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打一雙!”
沈年聽著保姆奶奶威風凜凜的聲音,忍不住笑了,“謝謝李媽。”
“儂跟我說什麽謝撒,”保姆奶奶揮揮手,“我是呦呦的奶奶,我不保護呦呦誰來保護?”
這話說得沈年心底溫暖極了,他看著前方的紅燈,踩下了刹車,心底輕輕歎了口氣。
紅色的光晃悠悠地反射到相框上,玻璃製的相框裏,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左下角、藏在樹後的半個身影。
*
離第一期結束,倒計時:兩天。
直播間內的風向越發奇怪,各種謠言甚囂塵上,水軍滲透了各個平台,微博、某站,甚至包括論壇。
【我怎麽覺得這幾天黑沈呦呦的人特別多?】
她不是在好好搞研究嗎?
[1樓]:詭計多端的粉絲,看不過沈呦呦的所作所為就是黑了嗎?
[10樓]:腦殘粉就是這樣唄。明明是看不過沈呦呦的路人越來越多,這叫路人起義OK?
[23樓]:鬼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搞研究啊?那我消失十幾天,找人幫我研究,完了說這個發明是我自己發明的,簡直美滋滋啊。
……
[56樓]:算了,跟腦殘粉沒什麽好說的,總之沈呦呦就是飄了,在我心裏洗不白了。
[63樓]:笑死了,粉絲對她這麽好,她連直播間都不來,你們還隔這執迷不悟呢?醒醒吧,你們奶神早就不是曾經那個奶神了,人家現在可是人上人。
……
[108樓]:合理懷疑沈呦呦上這個節目就是為了來撈錢的。這幾天不出現了也是因為江郎才盡了,躲著呢吧?反正該投票的人都已經投了,她隻要躲到最後,完全可以躺贏啊?
[119樓]:真的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丟臉丟到國外去了。感覺她完完全全就是個廣告商,“晃悠小鋪”淨利潤都多少了?粉絲被當成韭菜割了還不清醒呢?
……
三人成虎,張勇眼見著一百多樓竟然沒有一個站出來為沈呦呦說話的,忍不住跟了一條貼:
[188樓]:首先,呦呦又不是明星,她沒有必須出鏡的義務,隻需要好好完成任務就夠了,跟那些明星不敬業有著本質的區別。
其次,她也才消失了不到五天啊?一個發明製作五天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最後,“晃悠小鋪”還叫割韭菜?那各種高價奢侈品又叫什麽?單單一個防曬飛傘就幾乎秒殺了市麵上所有高價防曬傘吧?而這樣一把傘才賣一百八,我都怕呦呦虧本,怎麽還有人不知足啊?
張勇這條還沒發出去多少,就收到了許多私信,[張哥,你終於上線了!不用留言了,沒用的,等下就會被刪掉了。]
[張哥,快來粉絲群看看吧,我懷疑是有人對呦呦下狠手了,我們許多群都被爆破了。]
[張哥,去1群,有人在某站發了潛伏視頻,現在其他群裏很多隱藏的黑粉,就等著截圖我們的言論。]
張勇萬萬沒想到自己隻是一天沒看手機輿論竟然已經發酵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沒來得及發怒,就又收到一條通知——
他剛剛發的那樓果然也被舉報刪除了。
怪不得那帖子裏有那麽多樓都消失了呢!
張勇怒從心中起,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電話。
“喂?”
那邊一接通,他立刻劈頭蓋臉道:“你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那人明顯才剛剛睡醒,聞言迷迷糊糊道:“你怎麽回事?大早上發瘋呢?”
“你憑什麽把所有給呦呦澄清的帖子都刪了?”
“什麽跟什麽?”那人搓了把臉,“你說論壇?我早就沒管了,交給……”
“交給誰了?”張勇聲音裏還帶著氣,“你說,我打電話給他。好好一個交流論壇弄得烏煙瘴氣的,簡直成了水軍聚集地!”
“沒誰。”那人立刻矢口否認,他打開電腦,翻出版主記錄,越看臉色越沉,聲音卻聽不出絲毫異樣,“這事我會處理的。不過嘛。”
“這小孩現在確實風頭太盛,壓一壓也是好的,反正不會影響她進國際賽。”
“好你個大頭鬼,”張勇破口大罵,“總之你快點解決,不然我直接打電話給你媽!”
電話被毫不留情地掛斷,男人揉了揉眼角,又看了眼電腦,打通了另一個電話。
“喂?你怎麽突然有空……”
“論壇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收錢了?”
男人的聲音很低,帶著隱隱的怒氣,“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論壇裏絕對禁止水軍?”
那邊沉默了很久,男人深吸兩口氣,正準備說些什麽,誰知女友忽然破防,“鍾肅,你捫心自問,這幾年我為你付出了多少?”
“是啊,你當然可以清高地說不收錢,但你爸媽呢?我爸媽呢?我跟了你整整五年了,你給過我什麽?”
“一個險些闖入過決賽、結果放棄比賽的懦夫的女朋友?嗬。”
“你就抱著你那破論壇和那些所謂的堅守過去吧!我們分手!”
手機那頭傳來“滴滴滴”的聲音,鍾肅深吸口氣,將手機狠狠地砸到**。
他垂著頭緩了好一會,又將視線移到電腦屏幕中。
“是否移除管理員?”
“是。”
他操作完,瞬間像是經曆了什麽重大的變故,一下癱軟到**,用手遮住眼睛。
不一會,苦笑聲帶著重重的落寞,回**在狹小的房間內。
*
離第一期結束,倒計時:一天。
沈年收拾好,看向沈呦呦,“現在要打開直播間嗎?”
“先不要,”沈呦呦神秘地眨眨眼,“我想給爺爺奶奶一個驚喜,萬一他們提前看了直播就不好啦。”
沈年揉揉她的頭,兩父女走向停車庫,然而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沈年看著完全沒氣的兩個輪胎,和死都點不起火的車,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
“這裏不太好打車,”沈年拉開車門,“我給你龔伯伯打個電話,你跟我一起出去嗎?”
沈呦呦用力搖了搖頭,握緊了兒童座椅的保護帶,“呦呦在這等吧,我要守護好他們。”
沈年看她那副小騎士的模樣,好笑地搖搖頭,“那我去外麵透個氣,順便接一下他。”
車門被關上,沈年走到地下車庫門口,一邊等龔章,一邊刷著手機。
每看到一條罵沈呦呦的評論,他就眉頭緊鎖,舉報投訴一條龍;
每看到一條誇呦呦的評論,他就麵帶微笑,立馬用小號點讚加評。
龔章趕到時恰好看到這一幕,他放下車窗,無奈地吐槽,“真該讓你的粉絲看看你這幅樣子,簡直比粉頭還像死忠。”
沈年才懶得理他的酸言酸語,他正打算讓龔章將車開到地下車庫接呦呦,忽然注意到家門口有個郵差。
郵差?這年頭誰還寄信啊?
沈年心底忽然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他下意識往前兩步,叫住郵差,“等等,你是不是送錯了?”
郵差一愣,比對著看了眼,“‘落華小區’,A區13戶,沒錯呀。是您的法院傳票。”
法院傳票?沈年難以抑製手顫,接過信件,一目十行地簡單掃了眼信封,忽然想起什麽,將文件一丟,發瘋似的往地下車庫跑去。
“喂!”剛將車開到門口的龔章摸不著頭腦地下車,撿起信封,注意到上麵的名字,表情瞬間凝重起來。
而這時,一個身影如箭般從車庫裏又衝了出來,直接衝上車,關上車門就打算開走。
“等等!”龔章用手直接攔住,才好懸沒讓沈年直接開跑,“你這是怎麽了?”
“呦呦不見了,”沈年的頭發散亂,嘴唇抿的很緊,眼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色,“肯定還在附近,我要去找她。”
“你現在這樣找無異於大海撈針啊,”龔章連忙阻止,“而且你現在情緒不對,萬一出了點什麽事,你讓呦呦怎麽辦?真的去找顧姝嗎?”
聽到“顧姝”這兩個字,沈年的眼波劇烈晃動,龔章見狀馬上勸道:“你先冷靜下來,我們去報個警,顧姝畢竟是她生母,又想跟你搶撫養權,不會對呦呦怎麽樣的。”
“你下來,讓我開車,我們立刻去警局。”
沈年握得緊緊的拳頭稍稍鬆開,他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盤,車頓時發出“嗚哇嗚哇”的聲音。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也同時響起。
沈年驚愕地低頭,望向自己手腕上的腕帶——
*
#沈呦呦 失蹤#,不到半小時,就爬上了熱搜第一。
點進熱搜,一眼望去,一片謾罵。
【水郡】:我怎麽這麽不信呢?恰好在最後一天失蹤了?不會是什麽都沒造出來自導自演的吧?
【精神病院在逃病人】:我早就說這孩子遲早翻車,看吧,這不就暴露了?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腦子裏有泡泡】:又失蹤又失蹤,這一招都玩膩了,上次於羽為了洗白不是已經玩過了?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顧姝看著這些惡語,腦中回憶起律師的話,“顧姐,如果你能在開庭前將沈呦呦弄到身邊來,再加上輿論,那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幫你打贏這場官司。”
她想著,放下手機,看向坐在對麵的小女孩。
她長得一點都不像她,倒更像沈年,小巧卻筆挺的鼻梁,像洋娃娃一樣的大眼睛,以及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
但顧姝還是莫名覺得有些親切。
至少……她沒有表現出怨恨自己。
顧姝心中一定,清清嗓子,努力裝出一副慈母的模樣,溫柔地看著沈呦呦,“呦呦,你可能對我不太熟悉。我是你媽媽。”
小姑娘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將白色的愛心跟褐色的咖啡混作一團。
顧姝見她這樣,莫名覺得有點不自在,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其實當年,媽媽是很想要你的。”
她努力用充滿愛意的眼神注視著沈呦呦,“但你爸爸當時執意想帶你走,甚至刪了我所有的聯係方式,躲了起來,媽媽實在找不到你……”
“顧女士,”沈呦呦終於開口了,她放下小勺子,看著對麵的女人,小大人般輕歎口氣,“我確實不是神童,但也不是傻子。”
顧姝被噎住了,沈呦呦看了眼鍾,語氣生硬,“我的時間很緊,長話短說。”
“希望您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和爸爸了,”她一字一頓,直直地對上顧姝的眼睛,小手在桌子底下握緊,“您既然已經拋棄過我一次,就應該知道,沒有人會想被拋棄第二次。”
顧姝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她對上小姑娘毫無雜質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剛剛的想法有多麽可笑。
沈呦呦確實不恨她,但也絕無愛她的可能。
這個過分聰穎的孩子,將所有界限都分得清清楚楚,而在看向她這個生母時,眼中是全然的漠視——甚至比看一個陌生人還要無情。
沈呦呦自認已經跟顧姝將一切都說清楚了,她跳下桌子,正打算離開,顧姝忽然道:“抓住她!”
四周坐著的幾位壯漢立刻站了起來,正打算應雇主的要求衝上去,然而沈呦呦忽然一躍而起,踩著飛行鞋在空中淩空幾下,直接將壯漢的腦袋當作踏板,在所有人六神無主之際,輕輕鬆鬆逃到了門口。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眼前,顧姝猛地站了起來,剛想說些什麽,卻恰好對上沈呦呦最後的一個回眸。
“顧女士,”小姑娘穩穩地站在壯漢光溜溜的腦門上,稚嫩的聲音穿破嘈雜,傳入顧姝的耳中,“是您對我不太熟悉。”
她說完,剛想離開,忽然又想起什麽,猶豫了片刻,還是垂眸道:“以及,最後再送您一句。”
“如果以後您又有了孩子,千萬不要再大早上給他點黑咖啡。”
“對身體不好。”
話音一落,沈呦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咖啡館內。
等保鏢們回過神來,猛地追到外麵,卻發現那個仿佛會魔法的小姑娘,早就已經隱沒在了人流和車流之中,再不見任何蹤跡。
“顧姐,我們……”
顧姝抬手製止了保鏢的解釋,她愣愣地癱軟在座椅上,腦中不斷回放著沈呦呦剛剛說的那兩句話,和她……
微微泛紅的眼眶。
一陣劇烈的頭痛瞬間席卷了全身,顧姝隻聽到一陣慌亂的喊叫,隨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呦呦,媽媽……
作者有話說:
再次強調,不會原諒顧姝,已經留下的傷害是沒辦法被抹去的,敲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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