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媽媽有錢,養得起你。◎

車內的空氣很安靜。

沈年把著方向盤, 骨節分明的手上隱隱能看到青筋的形狀,一瞬不瞬地望著前方。

沈呦呦安靜地抱著垂耳兔,此時剛好是正午時分,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 有種火辣辣的感覺。

她腦中不由回憶起剛剛劉先生的話。

“雖然愛惜羽毛的律師一般都會像我一樣,拒絕這一單,”劉先生表情凝重,“但是肯定會有要錢不要口碑的律師。而且說實話,他們開的價格確實很讓人心動。”

這話一出來,汪奶奶差點就要拿拐杖打人了, 劉先生連忙躲開, 看著沈年,認真道:“而以呦呦的年紀……判給母親的可能性非常大。”

空氣凝滯了。

沈年的表情在刹那間變得格外難看,他垂下頭, 丟下一句“謝謝”, 拽著沈呦呦扭頭就走。

沈呦呦還沒回過神來, 下意識提醒道:“爸爸,去於羽姐姐家!”

沈年點了點頭,依舊沒有說話。他走到車前, 拉開車門,等沈呦呦穩穩地坐好,開車就走。

然後就一直安靜到了現在。

沈呦呦小心翼翼地偷偷從後視鏡觀察爸爸, 此時的沈年每一根頭發絲都透露著低氣壓,瞬間讓呦呦將想說的話全憋了回去。

‘統統,’沈呦呦垂頭喪氣, ‘怎麽辦呀?’

她知道爸爸是因為顧姝想搶奪撫養權這一件事在生氣, 但卻摸不透爸爸的具體思緒。

【沒關係的呦呦!】係統看了眼數據, 瞬間變得活力滿滿,【你的票數還在瘋漲,很快就能超過第二名了!等拿到第一名完成了任務,就可以拿到任務獎勵!】

【到時候將人物鎖定為“顧姝”,我們就能知道她下一步的計劃啦!】

【隻要能及時想好應對措施,你們打官司成功的概率肯定會大大提升!】

沈呦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將腦袋搭在垂耳兔上,暫且放下了這樁心事,轉而又開始為另一件事擔憂。

也不知道於羽姐姐究竟怎麽樣了。

沈呦呦沒注意到的是,在她將視線移開的同時,沈年悄悄地,透過後視鏡,瞟了眼。

注意到女兒微微皺起的眉頭,他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張了張嘴,很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說他其實不想讓她跟顧姝見麵?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允許女兒見媽媽的道理?

但一想到呦呦要跟顧姝見麵,沈年就焦躁得恨不得立刻停車,狠狠地踢一腳輪胎。

這裏麵不僅藏著撫養權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顧姝當初能在東窗事發後那麽果斷地將呦呦送走,足以見得她對呦呦確實沒有多少母女情分。

讓她們見麵,萬一她說錯什麽話傷害了呦呦怎麽辦?萬一……呦呦發現自己的媽媽不愛自己,怎麽辦?

沈年太清楚父母的厭惡對孩子有多大的殺傷力,而孩子對這種情緒又是多麽敏銳,父母隨意的一句話、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眼神,都會對一個孩子的一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他曾經遭受過,就絕不願讓女兒再經曆一遍。

沈年握著方向盤的手越發用力,他小心翼翼地透過後視鏡,看了女兒一眼又一眼,還沒想到究竟該如何開口,沈呦呦就先注意到了窗外那道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爸爸,快停車,是於隸叔叔!”

*

當沈年他們趕往於羽家中時,“童話小屋”還在持續發酵。

畢竟比起之前那些或小打小鬧或成本較高的發明,“童話小屋”是其中最有可能普及開來、謀取暴利的一項,甚至有許多人電話打到了劉先生的律師事務所,求他們能開個直播,讓大家見識見識其他幾種模式。

這是個天然給自己律師事務所打廣告的機會,劉律師自然不會介意,在征得了母親同意後,當天下午兩點,他就用公司的官號準時準點地打開了直播間。

【啊啊啊啊我來啦!我想看看“舞台模式”!】

【我都想看!但我更好奇的是“生活模式”,感覺其他模式都沒有達到老奶奶要求的節能的要求。】

【先帶我們直接看看主控機吧?好好奇究竟長什麽樣!】

……

劉律師看到彈幕裏的請求,先來到了書房,這裏放著一台電腦,電腦連接著一個黑匣子,他將鏡頭對準這套設備,“這就是主控機,通過這台電腦可以直接操控房子裏的所有機器設備,甚至還能設置自定義模式。”

劉律師說著,還主動操作了一番,把彈幕激動地嗷嗷叫。

“至於你們擔心的節能問題,”劉律師抬頭,“‘小管家’,啟動‘生活模式’。”

“‘生活模式’啟動,”熟悉的機械女音響起,“自動為您開啟‘節能模式’,請盡量讓屋子處於快樂的情緒中哦!”

“好的,謝謝‘小管家’。”劉律笑著說完,然後朝鏡頭攤了攤手,“如你們所見,這是一間有情緒的屋子,她會在每天早上自動檢測到電表及其他裝置,當能耗低於你設定的紅線時,就會播放愉悅的背景音樂,表達自己的開心。”

“在‘生活模式’下,如果你忘記關燈了,屋中沒人超過六分鍾,‘小管家’就會自動觸發省電模式,將燈關上;如果你水龍頭沒關緊,檢測到洗手台前沒人,‘小管家’也會主動將水龍頭關掉。”

“除此之外,我特意問了呦呦,這套裝置使用了最新的太陽能轉換設備,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它會自動儲能,然後將其轉化為電能……又能省下好大一筆電費。”

“所以其他不說,”劉律師攤攤肩膀,“節能這方麵,這套裝置確實做到極限了。”

【臥槽,我瘋狂心動,這簡直是懶人福音啊!】

【對老人家來說也特別好用!年紀大了記性容易不好,有了這套裝置,再也不用擔心鍋沒關了!】

【其實我覺得後麵的太陽能轉化都屬於錦上添花。畢竟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真的要用那麽多能源,隻不過很多能源都是在不知不覺間從指縫溜走的,有了這套裝置,絕對能大幅度減少浪費的發生,堪稱節能戰士啊!】

……

“至於‘舞台模式’……”劉律師神秘地笑笑,“那可能要等到晚上了,我媽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求她的小姐妹過來了,總之,絕對是每一個喜歡廣場舞、甚至喜歡跳舞的人,無法抗拒的**。”

“那我們晚上見!”

直播間關了,但這件事的餘溫還沒降下去。

從校園到辦公室,從飯店到健身房,從高級會所到路邊小攤,人們打招呼的語句都從“你吃了嗎?”,換成了“你看呦呦的直播了嗎?”。

這些與居民生活息息相關的發明,引發了全華國範圍內又一場熱議,甚至讓各大央報點明表揚,稱她是“將發明落實到人民生活的方方麵麵”的實幹型小天才。

朱老爺子甚至親自轉發了這條微博,並配文,“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而自朱老爺子轉發過後,不少科研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紛紛站了出來,親切地稱呼沈呦呦為“小輩”,點明了她前途不可限量,引發全網嘩然。

有了官方背書,沈呦呦的漲粉速度更是空前絕後,許多原本還在猶豫她背景不足的人也紛紛投出了自己的一票,不到半天功夫,沈呦呦的票數一陣飆升,等到了下午五點,已經成功超越了H國的小將,爬上了排行榜第二。

而在粉絲們狂歡之際,論壇裏,卻顯得格外安靜。

【我不敢相信,沈呦呦這是不是要創造曆史了?】

如標題,我現在都不敢看排行榜了。印象中,上一個爬上亞洲排行榜第二的人還是六年前那位……而沈呦呦現在的票數已經超過他了……

[1樓]:倒也不能這麽比……畢竟這幾年人數膨脹很嚴重,華國話語權也漸漸提高,擁有投票權的人比五年前多太多了。

[2樓]:但是沈呦呦應該的確要打破曆史了……說實話,我早就有想到這一天的到來……但我沒想到這麽快……

……

[13樓]:我現在都還有種不真實感……而且今年除了沈呦呦外,賀天均排第四,於羽排第六……兩人都與上一名咬的特別緊,這已經是華國有史以來成績最好的一次了吧?

[14樓]:說起來,現在第一期才剛剛過半,接下來還有十幾天……沈呦呦不會,真的能登頂吧?

[15樓]:不要亂說話給呦呦招黑,第一名那個是老牌戰將了,上一屆就來試過水,差一點點就進了國際賽,當時可是震驚了全世界的。呦呦的國際影響力終究還是差了點。

……

[39樓]:話說回來,看來我們國家是真的起來了……我現在就祈禱於羽千萬不要出事。我聽到風聲說今年給亞洲的名額可能增多,以於羽現在的支持率,如果她接著往下拍,說不定能剛好卡線進國際賽呢。那可真是見證曆史了。

[40樓]:於羽這孩子心事太重了,偏偏家庭氛圍又那麽壓抑,說句不好聽的,之前她一出場我就覺得出事是遲早的事,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會選擇在鏡頭前直接將這些全都講出來。

[41樓]:祈禱祈禱祈禱,華國的每一個小天才都要好好的!一個也不能少!

……

在所有人或在為了沈呦呦爬上排行榜第二而熱血沸騰,或在因為於羽的突然消失而焦急時,沈呦呦和沈年也跟著於隸來到了於家。

其實於隸原本不想搭理沈年二人,但正當他不耐煩地準備離開時,突然又對上了沈呦呦的眼睛。

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裏此刻盛滿了擔憂,正焦急地扒著車窗往這邊看,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幕,卻瞬間讓於隸想到了昨天下午。

那是他隻在女兒小時候時,在她臉上看到過的笑。

“你們想跟就跟著來吧,”不在鏡頭下的於隸態度很惡劣,“少在那假好心了,少了個競爭對手很開心吧?”

沈呦呦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就想反駁,忽然注意到了於隸那張被疲倦和害怕拖垮的臉。

他的臉上明明寫滿了懊悔與擔憂,卻依舊嘴硬地懟著他們,仿佛示弱就會丟了麵子一樣,倔強地挺直脊梁,不肯認錯。

沈呦呦連忙拉了拉正打算與他爭論一番的爸爸,“算了爸爸,我們不跟做錯事還不敢道歉的膽小鬼一般見識。”

於隸:“你說誰是膽小鬼?!”

“於叔叔,”沈呦呦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你確定要跟我在這玩幼稚的‘誰應誰是’的遊戲嗎?”

於隸頓時學會了閉嘴,悶著頭往前走,沈年一開始還試圖想讓他上車,後麵見他那副氣衝衝的模樣,也被氣笑了,直接一個超車,衝到他前麵,隨後放下車窗,朝著後麵被嚇了一大跳的於隸比了個倒立的大拇指,“於教授,我以為我已經夠不成熟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幼稚。”

沈年說完,一腳踩下油門,一溜煙地跑了,隻留下氣得跳腳的於隸被灌了一肚子車尾氣。

“……爸爸,你這是在幹什麽?”

果然快樂還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沈年透過後視鏡看著正指著車罵的於隸,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聞言隨意答道:“當然是跑呀,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可是爸爸,”沈呦呦艱難道:“我並不知道於羽姐姐家具體在哪一棟呀?我隻知道她住在這個小區。”

*

總之經過一番“鬥智鬥勇”,沈呦呦還是成功地跟著於隸來到了於羽房間。

房間裏很幹淨,甚至稱得上一塵不染,要不是書桌上堆滿的書,看上去甚至像是沒人住過一樣。

他們到的時候,於羽的媽媽正呆呆地正坐在房間裏。

她坐在床沿邊,眼睛腫的像一顆核桃,往常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散亂下來,一眼望去,竟然能直接看到幾根清晰的白發。

門開了,她抬起頭,見到於隸的一瞬間,一時怒從心中起,直接抓起放在旁邊的一本書,猛地砸了過去,

“你還好意思回來!女兒呢?!”

於隸一動不動,任由書打在身上,變成了個鋸齒葫蘆。

“你當年怎麽跟我說的,說把女兒交給你帶,”溫如玉邊哭邊罵,“結果呢?我真是錯得太離譜了!”

“你自己好好看看!我從她書桌裏翻出來的!”

一張紙被直接甩到了於隸臉上,然後滑落到地上,他下意識接住,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

紙直直地從於隸手中飄落,沈年手疾眼快地接住,一眼就看到了最前麵的幾行字。

致我最愛的爸爸媽媽:

爸爸,媽媽,如果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估計這時候的我已經達成了爸爸所有的期待了吧?還是終於讓爸爸滿意了一次?不重要了,反正我終於解脫了。

生活好累啊,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累,我的全部人生,似乎隻有寫不完的試卷,望不到頭的課,和爸爸那張永遠板著的臉……媽媽,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怎麽樣,爸爸才會滿意?

……不過這時候的我應該已經知道了。

所以如果我終於滿足了你們的願望,那也請你們不要為我難過,因為我也終於能去實現自己的願望了。

生活真美好啊。如果活著能不那麽累,那就更好了。

這是一封很簡單的絕筆信,沈年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信就被猛地一把奪走,伴隨著草草的一句“我再去外麵找找!”,於隸又消失在了幾人麵前。

一點紙屑緩緩落到地上,溫如玉抱著女兒**唯一一個抱枕,哭得聲嘶力竭,“你怎麽那麽傻啊,為什麽不跟媽媽說?沒有了你媽媽可怎麽活啊,你怎麽能這麽狠心呢?……”

這哭聲聞者流淚見者傷心,沈年下意識地將頭扭過去,一時沒注意呦呦,就聽到她清晰的聲音,“沒有了任何人,你都可以活下去。”

溫如玉愣愣地抬頭,看向門口的小女孩,她定定地望著自己,眼底清澈,不帶半點憐憫或異樣,似乎隻是在陳述個理所當然的現實,“溫姨姨,於羽不是你的附屬品,同樣,你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

“於羽姐姐向我介紹你的時候,說的是:我的偶像,是溫如玉女士,”沈呦呦的聲音非常清脆,一字一句,複現著當時的場景,“她聰明、有涵養,而且具有高超的藝術天賦和感染力,所以她是我的偶像。”

“而不是因為她是我的媽媽。”

“我相信於羽姐姐,”沈呦呦注視著溫如玉,聲音很輕、很輕,“您一定是位很好的媽媽,至少可以是。”

……

小姑娘天真樸實的話語不斷在溫如玉的腦中回**,她坐在女兒的房間裏,一遍遍地叩問自己,到底為什麽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她自小在家教森嚴的家裏長大,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溫家依舊恪守著“食不言寢不語”等一係列嚴格的規矩,而“出嫁從夫”更是刻在溫如玉骨子裏的教條,因此她從來沒有覺得為了丈夫放棄學業有什麽不對,也從來沒有覺得將女兒的教育權讓給丈夫有什麽不對。

甚至因為她的丈夫願意教導女兒,她還被貴婦圈裏的其他貴婦們所欣羨,所有人都稱她嫁了個好老公,羨慕她人生順遂,久而久之,溫如玉也習慣了將自己稱為“於夫人”,習慣了永遠當丈夫的配角,永遠站在丈夫身旁後半步的地方,充當一個光鮮亮麗的花瓶。

直到這次女兒的出走。

於羽的突然叛逆就像一塊破碎的玻璃,狠狠地劃破了這個家和睦的假象,也讓溫如玉從夢中醒了過來——她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光鮮亮麗,是靠女兒不斷地退讓和忍受換來的。

床單被揪成一團,溫如玉眼中的軟弱漸漸轉換為堅定和一往無前,她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站了起來,叫來管家,“跟我去趟警局。”

管家下意識反駁,“可是太太,先生之前說……”這樣太丟人了。

“我給你發工資還是先生給你發工資?”溫如玉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往外走,“以後這個家我說了算,快去備車!”

*

沈呦呦和沈年走出於家的時候,恰好看到於隸坐在花壇那抽煙。

他像一瞬間老了十歲,佝僂著背,腳邊落滿了煙頭,落寞地完全不像曾經那個高高在上的教授。

沈呦呦看了一會,點評道:“於叔叔又要倒黴了?”

沈年挑眉,“什麽意思?”

“那邊有個清潔工阿姨,”沈呦呦搖搖頭,“根據她的前進軌跡,最多一分鍾,於叔叔就會被大罵一頓。”

她話音剛落,阿姨高昂的聲音立刻響起,沈呦呦迅速改口,“估算錯誤,三十秒。”

“你啊,”沈年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好奇道:“你剛剛跟溫女士說的都是真的?你什麽時候跟於羽這麽熟了?”

以於羽那文靜的樣子,看上去也不像是會跟小夥伴聊父母的性格啊。

“當然是真的,”沈呦呦重重地點了點頭,身處兩根手指,比了個“指間宇宙”,“隻是稍微有一點點的藝術加工。”

比如於羽姐姐確實沒有直接跟她說過媽媽是她的偶像,卻在臨摹的字帖裏悄悄藏了好幾副落款為“如玉”的字畫;

再比如於羽姐姐總是會下意識翻動那幾幅落款為“如玉”的字畫,雖然沒有直言,話裏話外卻都是推崇。

沈呦呦小小年紀,卻頗懂得說話的藝術;而沈年年紀不輕,卻偏偏少了那根弦。

他此時也沒理會到沈呦呦話裏的深意,隻是點點頭,納悶地看著女兒,“怎麽感覺你現在放鬆了不少?剛剛不是還很擔心嗎?”

看了那封絕筆信,不是應該更擔心了才是嗎?

“沒什麽好擔心的,”沈呦呦伸了個懶腰,狡黠地朝爸爸眨了眨眼,“於羽姐姐肯定會好好的。”

這句話一下勾起了沈年的好奇心,“你怎麽知道?”

“你沒看那封信嗎?”沈呦呦耐心地解釋,“姐姐現在既沒有達成目標,也沒有讓於叔叔滿意,怎麽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沈年似懂非懂,就見沈呦呦背著身,一個回眸,“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昨天才看了於羽姐姐的字,她現在的字比那封信上的要成熟太多啦。這封信應該是於羽姐姐幾年前寫的。”

“於叔叔和溫姨姨是關心則亂,不然肯定比我還早發現。”

當然,更更重要的是,沈呦呦像隻狡猾的小狐狸,悄悄將手機又往裏藏了藏。

她早就成功跟於羽姐姐聯係上了,自然知道她目前身處安全的地方。

沈年不知道她的那點小心機,走上前,捏了捏得意洋洋的沈呦呦,“那於羽的問題解決了,輪到我們的了。”

沈呦呦一僵,大眼睛裏立刻染上了滿滿的困惑,懵懂道:“我們有什麽問題嗎爸爸?”

“少給我裝,”沈年磨了磨牙,眼睛眯起,“一開始我還沒發現呢,關於你媽媽的事,你是不是表現得太鎮定了?”

簡直就像一早就知道顧姝的存在,甚至一早就知道顧姝會來搶奪撫養權一樣。

沈呦呦裝傻,“爸爸你說什麽?這裏信號不太好,我耳朵好像突然沒信號了,我先走啦!”

她說完,一溜煙地往車裏跑,隻留下沈年一人,望著呦呦活蹦亂跳的背影,看著看著突然笑了。

“爸爸,快來!我不會開車!”沈呦呦站在車旁不斷地跳著揮手,甚至跳起來都沒車高。

“知道啦。”沈年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像呦呦剛剛那樣,仰頭伸了個懶腰。

陽光直直地照在眼皮上,刺得他眯起了眼,心情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沒必要擔心的。

就像呦呦之前說的那樣,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那顧姝這個甚至不合格的媽媽,自然比不過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隻要女兒站在他這邊,他就什麽都不必怕。

沈年又恢複了自信,大闊步往車走去,還不忘最後往遠處瞄了一眼。

於隸正拿著阿姨的掃把,狼狽地掃著地上的煙灰和煙頭,遠遠地似乎還能聽到阿姨尖銳的怒罵聲。

“我還以為住這的都是體麵人呢!你不是那什麽教授嗎!怎麽這麽沒素質!”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是天天坐辦公室裏把魂都坐沒了,連幼兒園小孩都知道不能亂丟垃圾!”

……

沈年這回眉眼間都帶了笑意,動作更為輕快地上了車,忽然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

他把著方向盤,看著於隸卑微道歉的模樣,再次感慨,

——果然快樂還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

晚飯時間,往往是萬家燈火,團聚之時。

而趕在最後一縷餘暉消逝,溫如玉終於得到了女兒的消息。

“您是說,”溫如玉難以置信,“於羽她在孤兒院?”

“是的,”警察點了點頭,“據孤兒院的院長說,於羽經常會去那裏當誌願者,教那裏的孩子們畫畫,孩子們都很喜歡她。”

“都說她是個很溫柔很善良很喜歡笑的漂亮姐姐。”

直到站到孤兒院門口,溫如玉還是很難相信警察口中說的那個是自己女兒。

在溫如玉的印象中,她的女兒清冷、孤傲,說得不好聽就是有點清高,哪怕在學校裏也表現得生人勿近,以至於沒有多少朋友。

但現在警察告訴她,於羽在孤兒院?而且還是經常來孤兒院?

溫如玉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然而在冷靜下來後,她卻已經站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這是一家很偏僻的孤兒院,院門稱得上破敗,但勝在還算整潔,四周幾乎沒有過多的雜草,一眼望去,給人感官還不錯。

她在院門口躊躇了小半會,守門的阿姨注意到了她,連忙迎了上來,臉上堆起了熟練的笑容,“夫人您好,您是想領//養孩子嗎?”

溫如玉剛想否認,然而這位阿姨實在太過熱情,立馬接上話頭,“不是我吹,我們院裏的孩子都可乖了,而且個個聰明伶俐,嘴又甜……”

溫如玉心不在焉地敷衍著這位熱情的阿姨,跟著往裏走,下意識地四處打量。

牆壁上爬滿了青苔,鋪得亂七八糟的水泥地,高高低低的水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溫如玉不曾接觸過的世界。

然而在這個世界中,她忽然看到了許多熟悉的筆觸。

在這個紅瓦灰牆、灰蒙蒙的世界中,一抹抹鮮亮忽然闖入溫如玉的眼中,然後整個世界都變得綺麗而夢幻。

爬滿青苔的牆角,畫著一個正努力往上攀爬的小人;

水泥地與泥土的交界處,畫著一隻被絆倒,索性躺倒在地,露著肚皮懶洋洋地曬太陽的小狗;

而在水坑裏,竟然還藏著許多栩栩如生的小魚,和水坑旁,一隻試圖吃自助餐的貪吃小貓……

“這些都是來這的誌願者帶著孩子們畫的,”阿姨注意到溫如玉的視線,連忙解釋道:“諾,就是那位誌願者,這小姑娘畫畫可漂亮了,據說現在好像還上電視了呢!”

溫如玉下意識地抬頭,順著阿姨指示往前望去。

然後她忽然發現,原來在這一切的色彩後麵,還藏著一副最濃墨重彩的畫。

她被一群小孩嘰嘰喳喳地圍在中間,認真地觀看著每個小孩子遞過來的畫,額前的一縷碎發調皮地掉了下來,又被輕柔地捋了上去。

她明明還戴著口罩,一副高燒未愈的模樣,時不時還背過身輕咳兩聲,然而卻似乎散發著一種奪目的光芒。

這是溫如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女兒。

在她一直受到的教育中,女人就該色彩淺淡,既要清淺的像一縷煙,又要成熟得能包容一切,這才是個合格的妻子。

然而在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濃妝豔抹、色彩豔麗,也未必是一種錯。

“這裏畫的特別好,”於羽垂眸看著畫上歪歪扭扭的喜羊羊,指著那個勉強看得過去的小鈴鐺,拙劣地誇獎道:“活靈活現,就像真的一樣。”

然而就算是這麽拙劣的誇獎,依舊讓那個小朋友收獲了其他小孤兒羨慕的目光,他得意地揚起腦袋,開心得像是收獲了什麽不得了的榮譽。

“我看倒不見得。”

女人的聲音忽然響起,瞬間讓小孩子們都一同看了過去,小男孩更是怒目而視,“你是誰?你憑什麽反駁於羽姐姐的話?”

“就憑我是……比她多畫了十幾年。”

溫如玉將“就憑我是她的媽”憋了回去,對上女兒怔愣的目光,直接拿過那副畫,認真掃了一眼,忽然看向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下意識站直,忽然覺得不對,還沒來得及發怒,就聽這個長得跟於羽姐姐一樣漂亮的奇怪阿姨輕輕歎口氣,搖搖頭,“可惜了。”

小男孩下意識,“可惜什麽?”

“就你這色彩敏感度,放過去,至少也是個梵高,”溫如玉又低頭看了眼這幅畫,“可惜你身在現在,最多隻能當個小梵高。”

……

將小朋友們交來的所有畫一一點評完,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兩母女沿著道,安靜地往外走。

“您……”

“於羽……”

兩人同時開口,還是溫如玉先反應過來,“你先說。”

“您……”於羽猶豫了片刻,對上母親鼓勵的目光,還是道:“您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我去了趟警局,”溫如玉輕鬆道:“果然遇到事情找警察叔叔。這句話永遠不會錯。”

於羽愣住了,她忽然停下腳步,看向燈光下的母親。

“怎麽了?”溫如玉往前走了幾步,見女兒沒跟上來,回頭問道。

她的眼神依舊那麽溫柔,卻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於羽說不出那是什麽,但她對上那雙眼睛,鬼使神差間,忽然問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吹了?”

於羽說完就後悔了。她怎麽會說這麽大逆不道的話,簡直就像把母親當成了朋友一樣。她下意識閉上眼睛,等著母親的怒罵。

然而怒罵沒等到,卻等到了“噗”的一聲。

於羽下意識睜開眼,呆呆地看著笑得前仰後翻的母親,她再也沒有維持平常那副端莊的樣子,背不夠挺,腰也不夠直,甚至捂著肚子在大笑,卻前所未有的漂亮。

“好歹我以前也是搞藝術的,”溫如玉笑著抹幹淨眼角的淚,直接後退一步,一把將手搭在女兒肩膀上,“不會吹,怎麽忽悠外行人買我的畫?”

於羽:“……”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個答案,無語之下,甚至直接忽略了肩膀上的手,帶著點賭氣意味,“你的笑點也很奇怪。”

“奇怪就奇怪吧,”溫如玉滿不在乎道,她親昵地靠近女兒,眼神溫柔,“如果奇怪點就能有這麽可愛的女兒,那也值了。”

眼睜睜地看著女兒從臉上紅到了脖子,溫如玉又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地感歎,“看來我撩人功力也不減當年啊。”

於羽:“……”

她不想理這個奇奇怪怪的媽媽,一把甩開她的手,賭氣地往前走去,然而沒走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昏暗的孤兒院門口,熟悉的車旁邊,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於羽出來,立刻眼睛一亮,三兩步走到麵前,伸出手——

於羽下意識地閉上眼,身體往後一躲。

於隸怔怔地停下想擁抱女兒的動作,不知所措地將手在褲子上搓了搓,尷尬地笑了笑,“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什麽好?”溫如玉剛好走過來,聽到這句話,毫不猶豫地白了於隸一眼,“你忘了你要說什麽的?”

於羽迷茫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稱得上有些魔幻的一幕。

隻見她一直萬事都順著父親的母親,用力地朝著父親的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聲音清脆到隔著很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而她一直說一不二的父親,此時卻畏畏縮縮地佝僂著背,猶猶豫豫地看著她,一咬牙,“於羽,對不起,之前是爸爸錯了。”

“爸爸不該枉顧你的意願,一味地將自己的想法施加到你身上。”

“你能原諒爸爸嗎?”

於羽一時沒反應過來,溫如玉直接又是一巴掌,險些將於隸拍得一個踉蹌,她卻滿不在乎地看向女兒,“別聽你爸的,你想原諒就原諒,不想原諒也沒事,媽有錢。”

霸氣地說完這句話,她又拉著於羽坐上後座,見於隸半天沒跟上來,皺眉,“你想走著回去啊?”

於隸一個激靈,立刻搖搖頭,自覺地坐上駕駛座,當起了私人司機。

而後座上,溫如玉還在耐心地開導著女兒,“以後這家裏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說了算,我最多給你提提建議。”

於隸欲言又止,溫如玉頭也不抬,“至於你爸說的,你當個屁放掉就行。”

於隸:“……”

他憤憤地扭頭,權當自己是聾子。

“對了,你對《天才》怎麽看?還想繼續參加嗎?”溫如玉握著女兒的手,溫柔地看著她,“不想也沒關係,媽有錢,交得起違約金。”

於羽總覺得自己還在夢中,她愣愣地看著溫如玉,原本到嘴邊的拒絕轉了個圈,換了種說法,“我還想參加。”

“但是媽媽,這次我能不能跟你一起上節目?”

*

《天才集訓營》第一期第三個任務,任務目的地在一條小巷的盡頭。

沈年、沈呦呦、於羽、溫如玉四人站在那狹窄地僅僅夠一個人進去的巷子口,見到了這次的任務目標——

一對聾啞人夫婦。

【啊啊啊救命!好期待四個人強強聯合的效果啊!】

【溫女士好酷!果然搞事業的女人就是最美的!感覺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樣!】

【於羽也是!像變了一個人一眼!嗚嗚嗚好感人,感覺每一個人都在慢慢變好~】

【豈止啊,看到這個環境,我預感這次又是個很好哭的故事。已經提前備好紙巾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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