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桑榆爭
周榆晚齜牙咧嘴地看向周穆寒,體內的痛苦近乎讓他折腰。
他好像又回到的原先的模樣,隻是一個分身,明明繼承了原身的大部分修為和靈術,卻隻能像一個木偶一般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兩人親近、升溫,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
而周穆寒正視若無睹地抱著黃離,動作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緩,對著她痛苦的睡顏凝了一會兒,有些像燙手山藥一般想要移開手,最後卻依舊沒有推開,眸光頓了頓,手指將她額上的碎發向兩鬢的方向掃了掃。
在做完這個動作後,周穆寒像觸電一般縮了縮手,他驚訝地抬手,盯著自己的指尖,似乎為自己的動作感到訝異。
該死。他後牙咬了咬,目光中帶了些狠色,看向黃離。
懷中的人兒出了些汗,從衣襟中透出少許濕涼,白皙的皮膚上也如同被蒸過的雪桃子。
周穆寒狠狠閃了下眼,耳廓閃過絲霞紅,想要把懷裏的人放下來,仿佛她是他懷中燃燒的火,稍有不適,便會使積年的冰霜點點消融。
可黃離狀態太不好了,不光神識搖**,體內的靈力也是紊亂的。周穆寒垂眸瞧了她片刻,攥了攥手,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一場口,眸光平複一下,冰冷的雪眸在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時,帶上了自己都從未察覺的幾分柔。
周穆寒就在那裏看著她了好久,就那樣注視著她,如冰山化開一般的眸光好像在訴說了千萬言語。
察覺到自己好像是在思念對方,周穆寒心裏一抽,抱著人的手差點鬆開。
他絕對不會承認,絕對不會承認這種念頭——那是他的徒弟,他對她沒有半點的、半點的無恥之想、非分之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周穆寒怔怔看著自己的手,那隻手在觸碰到她的時候,似乎像是那些癮君子吸食到寒食散一般。怎麽可能?他的雪眸睜大,他......他沒有,他隻是習慣了她的陪伴,習慣身邊有個蹦蹦跳跳的小輩陪在一旁,僅此而已,不可能有別的可能。
周穆寒腦海裏又出現那個畫麵——黃離抬頭安安靜靜乖乖巧巧地望著他,神色平和,仰頭看向他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他。
而下一秒,她卻又像洪水一般撲了上來,跟變了一個人兒一樣,像是凶猛的、俱有侵犯性的美豔食人花,要先用毒液將他腐蝕浸泡,再趁他不備之時一口把他吞掉。
真是......孽障!孽障!
周穆寒每每想起開黃離冒犯他的場景,就又氣又惱,整個人像是要燒起來一般,不對勁,又無可奈何。他討厭自己去想那些畫麵,逼迫自己把那些畫麵忘掉、忘掉、通通忘掉。
可這種架勢一般在維持一兩次之後,又會變成乖乖巧巧的三好徒弟,他指東,黃離絕不往西。而平常的距離也拿捏地極好,基本不會做什麽出格的動作。
他是一位分神修士,和徒弟的年齡差已經到了師祖的地步,就因為七八年的朝夕相處、每月有幾夜守著床為她醫療夢魘、就因為剛剛長大的徒弟對他萌發了近乎男女之情的好感,他就要無地自容?
想起來上次黃離最後說把他當成旬師兄,他心裏就像是被石頭艮了似的,又沉又不快。
可麵對她,就像是麵對自己帶大的崽子一樣,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看他的眼神慢慢變得靈動和歡笑,他總是會控製不住的就心軟了。就算一時惹他生氣、讓他不快,他也隨後便會拋之腦後。
畢竟還是個孩子......
看了她許久,周穆寒這才猛地愣過來,救人要緊,咬了咬後槽牙,臉上浮上一層淡淡的霞紅,像是用身體英勇赴義般壓了上去,時隔十幾日,再次貼上了她的額頭,
冰涼、細膩、熟悉的感覺從皮膚慢慢滲入身體裏,像靈力一樣在他的經脈裏流轉,最後匯入丹田。
神魂再次侵入她的神府,周穆寒有一瞬微微的慌亂,又馬上凝眉鎮靜了下來,重新變成了那個永遠鎮定自若的寒桑子。
其實神交這種事情,是很多道侶之間才會有的親密事宜,需要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才會雙方互交神魂。
互交神魂無疑會帶來巨大的快感,這種快感周穆寒在第一次的時候就忍住了。
可這一次,黃離的神魂緊緊地纏著他,他咬緊牙關,耳垂紅得近乎要滴血,唇中竟然發出低低的聲音,這讓他近乎想扇自己一個耳光,然後逃一般地離開這個地方。
兩具身體之間幾乎沒有縫隙。他努力地抬起身子,不去碰到她,雖說是徒弟,但畢竟男女有別,她以後還會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和那人做這種親密之事——不可能,徒弟還小,修煉為重,他是絕對、不會讓她早戀的。
周穆寒呼吸有些喘得有些厲害,咬牙忍著,他的任務是祛除她神府的夢魘,而不是幹其他道德敗壞、喪盡天良的事。
剛才內心有些許不穩,一開始的出擊被夢魘躲過去了,周穆寒在短短幾瞬間靜下來,瞄準夢靨的核心弱點之後,將其一擊鏟除。
確定無事後,他從她神府中慢慢滑出。
周穆寒別過了頭,將少女重新放回榻上,站起身,一身單薄的白衣如霜勝雪,安安靜靜地垂眸看著她。仿佛剛才染上霞紅的人此時又被霜雪包攏,重新變為千尺寒桑峰上那個不可褻玩、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桑子。
他在思考夢魘的事。
記得他隻離開了十三天零四個時辰,按照一月一發的規律,這夢魘來的十分不正常。
在一旁的周榆晚身體恢複了一些,又開始扭動,掙紮地想要站起來,周穆寒埋雪眸又冽冽刮過去一刀,周榆晚疼得差點吼出來,整個身體又癱在了可憐的穀鍾玉身上。
眼瞧著天快亮了,周穆寒起身準備離開。而他的衣角卻不知何時被抓住了,扭頭一看,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人卻是還未醒來的狀態,好似是犯過夢魘後的後遺症:“師尊......”
周穆寒好像被嚇了一下,雪眸一低,看向徒弟。
卻聽她痛苦地凝眉:“別走......”
周穆寒睫毛垂得更低,看不清眸裏的劃過一絲陰翳的神色。仿佛下了一場爛漫的大雪,將兩個人包裹,都看不清對方的輪廓。
他的手在衣角邊停了停,好似要將衣角抽回去,卻又停了手,眸光駐留在那張皺起來的小臉上,靜靜地看了會兒,又惱怒地醒過來,察覺到自己在幹什麽後恨恨地縮回。
強迫自己閉上眼不再去看她,周穆寒在她枕旁留下一枚扣玉印,三千霜發飄起,周身風雪浮現,整個人也融入雪霜中,隨著天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冰雪消影訣。
飄散前,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周榆晚留。
隻是卻在相通的意識裏,周榆晚卻能直接地感受到,他這次是真的惹怒周穆寒了。
周穆寒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不是需要他照顧黃離,他隨時都可以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如果他再任性地拒絕原身向他發送的單向互通五官指令,他受到的懲罰,絕不會比今天弱。
寒桑子畢竟還是那個寒桑子——
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的威嚴。
就算是在他有了一個自己不願承認的弱點後。
半夜,周榆晚漸漸好起來了。原身對他的懲罰結束了——畢竟還要讓他去暫時替他護著黃離。
周榆晚恨恨看著周穆寒消失的地方,也看見了放在黃離枕旁的一枚扣玉印。
那是周穆寒用自身靈力煉製的一種法器,俱有防禦和安神作用。
少年有著和周穆寒八成像的一張臉,可這張臉上的表情,是周穆寒近乎沒有露出過的憤恨、與——
嫉妒。
他踉蹌了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還帶著傷,差點就那樣摔在了黃離床側。
周榆晚愣愣看著沉睡的黃離,卻不敢再上手去摸她的臉。
他突然笑了起來,無聲的,陰暗的,帶著少年專有的無法忍氣吞聲之意的,手中浮現起靈力之刃,硬生生地——
將自己身上的傷口,劃地更重。
好像就不會感到疼一樣。
那些劃得太狠的,周榆晚就先草草包紮一樣,其他的都一律不管。
將那枚扣玉印凝視了片刻,雪一般的姿容漫出恨意,卻還是沒將那枚扣玉印收走,施了個化形術,讓那扣玉印變成普通的、看上去像是商會量產的安神香囊。
做完這一切,周榆晚站在那裏,有些傷口還在滴血。
看了片刻,他笑了一下。
然後盤步走到離床極近的花木桌上,趴了上去。
闔上了那雙風雪呼嘯的眼眸。
風雪,得以停息。空氣裏,隻有三人隱約起伏的呼吸聲。
“師尊!”
黃離猛地驚醒,在被褥中出了一身冷汗,汗津津的,有些難受。
太陽已經升起,暖洋洋地,透過窗欞撒進來,將室內鍍上一層溫溫淺淺的金黃。
她感知到神府傳來的不適之感,察覺到昨晚約莫是太累了昏了過去,又在沉睡時犯了夢魘症。夢魘症犯得越來越厲害,若是她是師父,約莫都要嫌棄這個徒弟——
可她盯著自己的被褥,上麵有殘存的靈力氣息。
她再熟悉不過了。
師尊......想到周穆寒在夜晚突然出現又離開,黃離安安靜靜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扭頭,卻看見身上帶血的少年,正趴在花木桌上睡著,漂亮的臉蛋上還帶著靈力刮傷的痕跡。
或許是對黃離的目光十分敏感,又或許是睡得很淺,周榆晚好像馬上就從桌子上慢慢抬起了身,睜了睜“朦朧”的眼。
他站起了身,黃離可以一下子就看到他身上被草草處理過的傷口,有的還帶著血跡。
“還難受嗎?”
周榆晚幾步走到黃離床前,握住她的手腕,二話不說便向她繼續輸送靈力。
黃離清楚地感覺到,那靈力明顯變得稀薄了些,勢道也沒先前那麽強勁了。
她感受著那不斷輸送進來的靈力,突然愣住了——
周穆寒和周榆晚的靈力氣息,是一樣的。
所以,昨天晚上,不是師尊突然來了,而是周榆晚,一直在照顧她?
黃離猛地抬頭,目光向周榆晚望去。
她看見的卻是周榆晚垂眸,專心地為她輸送靈力,手腕上還帶著明顯的傷痕。
“你......”
而角落裏的穀鍾玉不知何時醒了,一雙異瞳好笑地看著兩人,嗤了一下。
這小子,真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