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完結啦

“若姑娘不介意, 在下可替姑娘出手。”

神顏男子不僅相貌奇俊,聲音也磁性悅耳,隻不過偏向冷磁。他看惜悅時專注認真, 橫著的手臂紋絲不動。

怎料惜悅不買賬:“我介意。”

自己的架自己打, 這人再攔著架都要打完了。

對方顯然未料到惜悅會這般反應,頓時一噎。

惜悅見他仍不願退開, 甚至她向旁錯步,這人也跟著移步, 真真寸步不讓。惜悅心下惱怒,逐皺眉咬牙重複:“我很介意!”

“介意也不得以身涉險。”

赫行洲目光堅定,擺的是不容商量之態。

惜悅不明白自己怎麽招惹這樣一個胡攪蠻纏的人,對於此人的冥頑不靈,惜悅幹脆直接使出輕功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許是真的沒想到惜悅懂輕功, 赫行洲愣怔在原地,待他回神卻見惜悅已經加入混戰。其一招一式快狠準, 與另一位姑娘配合默契, 不出幾招便將對方的人一個個打得人仰馬翻。

許苑的鞭子不知何時落在惜悅手上, 隻見惜悅有一下沒一下的甩著鞭子, 笑得痞氣。腳下不停,不緊不慢向許苑靠近。

這般姿態叫人深感威脅意味十足,看得許苑頭皮發麻, 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許苑顯然也沒想到惜悅武藝這般高強, 打鬥於她而言輕而易舉, 玩兒似的。

顧不得一身狼狽,此時的許苑隻想逃離此處, 偏偏後方是俞樂,根本無處可逃。

她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膽敢在我的地盤撒野,本事不小啊。”

惜悅輕飄飄慢悠悠的話語有股空靈感,言罷便是一聲鞭響,嚇得許苑瑟縮了一下。

許苑的反應引得惜悅發笑:“怕了?”搖搖頭,頗有些惋惜:“那沒用,我這人向來有仇必報。”

回頭看向那些方才受許苑欺壓鞭打的百姓,問:“你們要一起嗎?”

大家麵麵相覷,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那位姑娘一看便是富貴人家,他們怎敢以卵擊石?怕不是嫌命太長了?

興許看出大家有所顧慮,惜悅安撫道:“放心,我阿兄會為你們做主的。”

言罷仍未有一個百姓敢站出來。他們若非膽小怕事,又豈會被打成這般模樣?挨打的不敢反抗,也無能反抗,其他人又巴不得離得遠些,免受波及。

隻想著,現在雖有人站出來打抱不平,他們也終於敢圍聚觀看,可這位好心的姑娘終究不能護全他們一輩子呀!萬一那蠻橫的姑娘回頭再來報複可咋辦?他們無權無勢,螻蟻一般,且家中尚有老小,萬萬不敢啊!

也不知這位姑娘的阿兄是何許人物,若身份地位不及蠻橫姑娘,隻怕也是徒勞。

百姓們仍麵麵相覷,惜悅似乎方才想起自己並未道出阿兄身份,馬上補充道:“祈將軍便是我阿兄。”

此話一出,人群傳來倒吸聲,誰能想到替他們打抱不平的姑娘竟是祈將軍家妹?!

那些個……村姑?

不對呀!瞧瞧幾位姑娘的身手及氣度,哪裏像鄉下姑娘?她們雖然蒙著麵紗,可那股渾然天成的貴氣是藏不住的,更不是幾日便能練就。

她們生來便是貴姐兒!

祈將軍確實是目前為止最受倚重的大官兒,他若真願意出麵,還真無人敢反抗。

可祈將軍他,會願意幫他們出頭嗎?

百姓們尚未捋出頭緒呢,便聽‘啪’的一聲鞭響,帶出淩厲破風聲。再定眼一瞧,那條讓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長鞭被甩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後準確無誤將蠻橫姑娘圈緊捆綁。

當鞭子向自己襲來時,許苑驚恐得瞪大了眼睛,知道要快些跑開,偏生腿腳不聽使喚。鞭子打到身上時的疼痛讓她回神,彼時為時已晚,鞭子將她捆綁住,如何扭也扭不開,反而讓它越來越緊。

“拿著。”

惜悅隨意將手上的鞭子丟給身旁的丫鬟,拍拍手又問了一遍人群:“一起嗎?冤有頭債有主,咱們索賠去。”

也不等他們回答,似乎並不在意大家願不願意跟隨,幾個姐妹牛逼哄哄殺向丞相府。

百姓們見狀,便有人傻乎乎問:“去嗎?”

“去吧,不去這罪豈不是白受了?”

“我就說祈將軍一家心善,你們偏是不信!祈將軍可從未光天化日下欺壓百姓,你們何曾見過?”

“走走走!”

既有人帶頭其他人紛紛跟隨,傷勢較重的自有人幫忙攙扶。也有許多好事百姓不願錯過熱鬧,尾隨在後。

直到站在丞相府門口大家方才如夢初醒,誰敢相信傷害百姓的女子竟出自丞相家?大家一下子仿佛被顛覆了認知。

‘噗’的一聲悶響,許苑被一把丟在地上。眾目睽睽下,她如若蟲子一般躺在地上蠕動。嘴巴因一路謾罵被俞樂命人堵住,此時隻能發出‘嗚嗚’聲,淚水混著髒汙糊了滿臉,狼狽至極。

在惜悅的示意下,丫鬟西織出麵拍響丞相府大門。

看門小斯不耐煩的拉開朱門,正要對催魂似的敲門聲抱怨幾句,便見門口黑壓壓的人群,著實被虎了一跳。

小斯強自鎮定,道:“你……你們作甚,這裏可是丞相府!”

惜悅踢了一腳地上的許苑,滿不在意下令:“把你們府裏能管事的叫出來。”

小斯這才看見被捆在地的小姐,簡直不敢置信。若非他是看門小斯,每日見小姐進出府邸,還真認不出此人是自家小姐。

這會兒見自家小姐被如此捆綁,又有百姓在旁,想來是他們小姐犯事兒了!

思及此,小斯連滾帶爬跑進去稟報。

再出來時卻是氣勢淩人的丞相帶頭,身後跟隨一幹家小,幾乎出動整個丞相府的主子們。

他們從未想過有誰膽敢公然挑釁丞相府,什麽人都敢往丞相府踩一腳能行?

還敢抓了他們丞相府千金聚眾滋事?簡直目無王法!

“放肆!”

丞相負手在背,威嚴而立,一聲怒吼振得百姓們紛紛瑟縮,不經嚇的甚至腿軟跪地。

他們哪兒見過這等陣仗呀!

地上的許苑仿佛忘記自己一身狼狽,見祖父等人出現,立馬‘嗚嗚’亂叫,身子拱得更厲害了。

丞相向地上掃一眼,見孫女被五花大綁的模樣,瞬間又是一聲嗬斥:“大膽刁民目無法紀,膽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來人,都給本相抓起來!”

隨著一句震天怒吼,丞相府內護院蜂擁而出,他們手持器械將圍聚的百姓們團團圍住。

與被嚇得抱團的百姓不同,幾個姐妹見狀反而饒有興致的挑了挑眉頭,笑看那群欲上前解救許苑,卻反糟東笙西織等幾個丫鬟控製住的護院。

俞樂語帶調笑:“喲,丞相爺好大的官威啊!”

惜悅:“如此是非不分,不知道的怕是要以為本國王法便是丞相爺訂的呢!”

俞香頗有不解,問:“是嗎?王法是丞相爺訂的嗎?”一副瞬間恍然大悟之態。

俞香自小病弱,如今雖已痊愈,但說話仍細細弱弱,加之小心翼翼的模樣,看起來弱柳扶風,像極了滿身委屈的小可憐。

話雖如是說,卻是直接給丞相扣下私設王法的帽子。指的便是丞相大逆不道,欲圖不軌。

此事她們有的是人證,今日圍觀百姓皆可證言。不怕丞相先聲奪人氣勢壓人,丞相越是如此,於他們越有利。

事情鬧得越大才越好呢!

讓你汙蔑我們阿兄!

這會兒也叫你嚐嚐滋味!

“一派胡言!”

如今正是敏感時期,丞相自不能讓自己背下這罪名,隻見他一身正氣,端的是磊落之姿,正義凜然道:“爾等聚眾鬧事在先,汙蔑朝中大員在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來人,通知巡捕房將他們抓捕歸案!我丞相府怎能平白受刁民責難,本相倒要看看,是何人在背後指使!”

先禍水東引。

而待這些刁民被緝拿歸案後便由不得他們了!

不過一介刁民,竟敢與丞相府相鬥?

反了天了!

正是此時,赫行洲現身於惜悅跟前,他身姿挺拔如鬆,一下便將惜悅遮擋嚴實,冷音質問:“本世子倒是不知,原來丞相行事如此草率。難道在丞相眼裏沒有是非對錯,僅有尊卑之分嗎!”

赫行洲這般舉措仿若將惜悅護在羽翼之下,盯著麵前寬闊的背影,惜悅看得一愣一愣,未曾想這人竟跟隨至此。聽他自稱本世子,惜悅一下便反應過來此人當是簡王世子。

詩會那日,皇城眾多王世子中,僅有簡王世子受邀。

那麽問題來了,簡王世子因何一再糾纏於她?

“簡……簡王世子……”

丞相瞠目結舌,顯然未料到簡王世子竟參與此事。若是其他世子爺倒不足為懼,怎麽偏生是簡王世子呢?

簡王可是先皇的胞弟,曾大受器重,更有傳言先皇本欲將皇位傳給簡王,奈何簡王無心皇位。是以先皇駕崩後,皇位由當時的太子繼承。

太子無良無德,故引發戰亂。

事實上戰亂之時,不少人求著簡王繼位,可他仍無動於衷,直至當今聖上繼位。而對於這位深得人心的皇叔,皇上對其也是敬重有加。

簡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與先皇在世時一般無二,簡王世子更是在朝中擔任要職。

今日之事怎的簡王也牽扯其中?若真如此,便不可輕易了之。

似乎為了印證丞相心中所想,赫行洲道:“巡捕房怕是抓不了本世子,既丞相覺得冤屈,不妨去告禦狀如何?”

一席話便將丞相逼入絕境。

丞相本便欲使法子息事寧人,就怕任由事態發展恐要傳入聖上耳中,這才抓緊了命人將這些刁民關押。

誰想半路殺出個簡王世子。

這下是別想息事寧人了。

簡王世子可不如表相那般無害,輕易招惹不得啊!

果然,見丞相緩了臉色開始詢問起事情始末時,赫行洲不欲與丞相多言,隻道:“未免有失偏頗,此事便交由皇上定奪。丞相無需多言,本世子親自擊皇鼓。”

未了,轉身安撫惜悅,麵向惜悅時,神情為之柔和:“莫怕,萬事有我在。”

惜悅大大的眼睛眨巴又眨巴,麵色頗有幾分古怪。

她想說她不怕呀!

他不是知道她的阿兄是祁將軍嗎?

萬事自有阿兄頂著才是。

倒是不曾想事態會越玩越大。

告禦狀啊!若能因此為丞相府畫上一道汙筆豈不美哉?

*****

赫行淵怎麽也沒想到,擊皇鼓之人會是他的堂兄,簡王世子。

看看跪趴在地上的丞相祖孫二人,雖經過一番梳洗仍顯狼狽。再看看筆直垂頭跪在殿上的幾位姑娘,兩相比較之下,自然是幾位妙齡可人兒更博人好感。

當然,丞相慣喜歡倚老賣老,且時常與俞兄唱反調這點本便不討喜,除此之外還喜歡與那群老臣結黨營私。他正愁沒有由頭打壓他們,這不就送上門來了嗎?

赫行淵漫不經心地撫著光潔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不敢起身的丞相。

想來他自知理虧,否則便不是如今這般姿態。既如此,豈有放過之理?

皇上的靜默更引人惶恐。

縱然有靠山阿兄,幾位姐妹第一次麵聖,難免不安。似乎看出她們的局促,赫行洲拱手作揖,將事情攬在身上,道:“求皇上替微臣做主!”

赫行淵這才有了動靜,身子微微前傾,道:“不急。”轉而下令,聲音在殿中顯得異常清亮:“來人,看座。”

緩了緩又不疾不徐說著:“丞相上了歲數,哪堪行此大禮。起來吧,朕何曾讓丞相遭過此罪。”

不知者聞得此言,隻當皇上體恤老臣,丞相頗得皇上寵信。

然,殿中除尚在雲裏霧裏的幾位姐妹,其他人卻是聽明白了。

皇上此言有兩層意思,一來,丞相為老不尊,從未對聖上這般敬重。二來,皇上已知丞相有罪,但你犯了罪才放低姿態,為時已晚。

如今將你捧得越高,摔的便越重。

皇上用意丞相心知肚明,隻得在心中暗暗叫苦,今日之事怕是不好交代了。

以往因自己有護國之功,在外行事隻要未見大過,皇上慣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曾過問。本以為今日之事不足為懼,哪怕簡王世子牽扯其中他也能找到法子自圓。

偏偏,偏偏他這個不肖孫女得罪的是祁將軍的家妹!

如今因著詩會一事,俞家聲名在外,祁將軍凶名更是日漸淡化。反觀他們幾位老臣,看似如日中天,實則早被架空。

隻怪他們看不清形勢,隻以為新帝是個軟柿子,甚好拿捏。殊不知能得祁將軍推崇者,又豈會是平庸之輩。

悔之,恨之,晚矣!

丞相哪兒敢起身,跪趴在地哽咽著開口:“皇上,老臣有罪!是老臣教養無方,孫輩德行有虧故此惹下大禍!臣愧對皇上倚重,更愧對百姓!”

說著,微微直起腰板,臉上已是老淚縱橫,邊擦拭淚水邊懺悔:“祁將軍於國有功,今臣之孫女卻讓其家妹受盡委屈,此舉實叫人寒心。是臣的錯,都是臣的錯,臣甘願受罰!臣……臣今日便辭官歸隱,望皇上成全!”

要不怎麽說丞相老狐狸,他若辭去官職至少可保家業,族中後人若有才者他日自能峰回路轉。與之相比,犧牲他一人又算什麽?

怕隻怕事情繼續發酵,他們許家一族怕是要就比隱沒。

赫行淵此時方才得知殿上跪著的幾位姑娘便是俞兄的家妹,是那幾個自己並不如何看好的村姑,他驚訝得身子又向前傾了傾。

幾位姑娘仍靜靜垂頭,看不清容貌,卻給人一種溫雅賢柔之感,這怎麽看也不像村姑啊!

是誰,是誰放肆,竟膽敢在朕跟前胡言亂語!

赫行淵幾欲讓幾位姐妹將頭抬起來,可他終算識得大體,也不管丞相如何賣慘,清了清嗓子,道:“丞相這是作甚。”

說罷使去眼色,立刻有宮人將丞相扶起來坐上交椅,赫行淵這才繼續說道:“都起來吧。朕向來處事公斷,段然不會叫正義之士含冤受屈。朕這裏隻分對錯,沒有官銜尊卑之分。說罷,大理少卿因何擊鳴冤鼓。”

赫行洲這便將今日大街之事一五一十言明。隻道丞相府嫡長孫女許苑出了若綾閣便無故傷害百姓,囂張跋扈。祁將軍家妹不忍百姓受苦便出麵製止,人證便是受傷百姓,物證則是那根帶血的鞭子。

百姓此時方才被喧入殿。他們何德何能,竟能入宮麵聖?到了殿中仍在雲霧裏,隻能力持鎮定,用著顫抖不止的聲音描述當時情形。

人證物證俱在,許苑不得不承下這個錯,但她仍心有不甘。事情起因是祁將軍家妹引起的,憑甚事到臨頭她們仍可悠遊自在?

對,那日公主也深受其害,她有證人!

在皇上即將定罪時,許苑開口了:“臣女雖有罪在身,但事因她們而起,臣女要告她們目無尊卑,仗勢欺人!”

丞相在許苑開口後差點沒被氣死。方才若皇上定罪下來便隻需犧牲她一人,許家仍有後路。可她偏偏冥頑不靈繼續作妖。丞相嚇得冷汗直流,大殿之上又不得公然嗬斥,再這麽下去整個許家就要完了!

果然,赫行淵聽得此言便冷下音來:“哦?說說看。”

若細看會發現皇上唇角微勾,看螻蟻似的看著傷痕累累的許苑。

赫行淵隻覺她聒噪,不知進退,蠢。

許苑未有思慮,開口便狀告惜悅仗著祁將軍撐腰而不許公主入店采買,此為目無尊卑以下犯上。更有今日入店被她命人趕出一事,這便是仗勢欺人。

若綾閣於後宮妃嬪裏也是過了眼的,足見名氣之大,皇上也曾聽過幾耳朵,更見過妃嬪佩戴的飾物,記得當時便驚歎民間的能工巧匠比之宮裏的司珍房有過之無不及。

殿中眾人無不驚歎於此消息,原來若綾閣便是祁將軍在打理嗎?莫怪僅幾年時間便有此成就!

赫行淵將目光看向幾位靜默一旁的姐妹,和緩了聲調:“可有此事?”

惜悅向前一步行禮,低垂頭顱,看起來恭敬萬分:“回皇上,確有此事。”

嬌嬌脆脆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不由讓人眼前一亮。

若綾閣乃惜悅私產,且那日是她下的令,自然便由她出麵。不過很快的,她轉首麵向許苑,補充道:“不過那日公主並未言明身份,我等初來乍到不曾得見公主天顏,自然不知其尊,又何來的目無尊卑以下犯上?”

言罷高高昂起頭向許苑逼近兩步,揚高聲音:“何況那日是你挑釁在先。我素來認為皇城姑娘皆蕙心紈質,怎料平地出現一寡廉鮮恥的姑娘,趾高氣昂無事生非。這也便罷,到頭來卻厚顏無恥顛倒黑白!”

略一停頓,再逼近兩步,嬌糯的聲音鏗鏘有力,霸氣回腸:“需要我將那日鋪子裏的貴人請來當麵對峙嗎?你口口聲聲說我仗勢欺人以下犯上,那麽你顛倒黑白胡言亂語豈不是在欺君?你好大的膽子,知錯不改甚至意欲將己之過推卸至公主身上,這才是罪加一等!”

一句欺君嚇得丞相和許苑瞬間臉色煞白,又聽惜悅將公主拉出反向指控自己,許苑連連搖頭擺手:“我不是,我沒有,我……”

可惜她一席話尚未說完,惜悅已經旋了身子麵向皇上,仍舊昂著頭,不卑不亢道:“皇上,此為汙蔑,臣女不認罪!”

雖近些時日已在學習宮中禮儀,但惜悅畢竟第一次進宮麵聖,不自覺便展現她的高傲。阿兄對她的教導早已深入骨髓,無論何時何地她總是最高傲自信的那一個。

進宮麵聖自然不得佩戴麵紗,那是大不敬。此時惜悅的麵貌便在眾人的視線中顯露無疑,那些跪趴在地的百姓因惜悅的一席話而偷偷抬頭向她看去,一時間抽氣聲此起彼伏。

就連龍位上的赫行淵也好一陣愣怔,瞪大了眼睛:“你……”嘴巴張張合合,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幹脆轉首看向赫行洲,頗有些不敢置信,道:“她……”卻仍舊隻有一個字。

赫行洲深知皇上因何這般反應,堅定點頭回應後,又拱手道:“求皇上為臣做主!”

此時的‘做主’卻不是為一開始的訴狀,赫行淵意會,他又呆呆地看了惜悅幾眼,待回神方才招手喚來侍候在旁的公公,低聲耳語幾句,便見那公公悄然退下,不知去往何處。

惜悅久久等不來皇上回應,心中疑慮重生,又見皇上與簡王世子‘眉來眼去’,還時不時向自己看來,隻覺疑慮更甚。

丞相見皇上不語,便趁此機會喊冤。這個孫女是廢了,現在隻能丟卒保車。可不管他如何涕淚橫流,皇上仍無動於衷。

倒是祁將軍不知何時入了大殿,不疾不徐的反問一句:“丞相一席話怕是言之過早,你可敢指天發誓你真如所言那般廉潔奉公矢忠不二?”

祁將軍的話讓得丞相僵在原地,冷汗直流,他顫抖著再說不出話來。

完了,許家完了!

對於丞相的反應俞沐不予理會,兀自上前去到惜悅身旁,作揖道:“末將參見皇上。”

“免禮。”眼見俞沐到場,赫行淵眼前一亮,聲音不自覺輕快許多:“愛卿來的正是時候。”

俞沐自袖口取出一卷卷宗,彎下腰雙手奉上:“皇上,臣近日偶得一份卷宗,其內記載丞相及禦使大夫等人相互勾結博取私利,且頻繁以身試法為非作歹。臣深感痛心疾首,望皇上明查!”

赫行淵自坐上龍位,最恨的便是以丞相為首馬首是瞻的幾位老臣,欺他新帝上位軍心不穩,妄圖拿捏於他。早想治罪於他們卻苦於時機未到,如今俞沐終於呈上罪證,赫行淵暗喜在心頭卻仍力持鎮定,速速命人呈上卷宗。

皇上批閱卷宗之時,惜悅一雙大眼滴溜溜地在殿中轉過一圈兒,眼中泛起狡黠之色。

殿中一片寂靜,落針可聞,偏在此時惜悅不由分說踮起腳尖取下阿兄的麵具,並一本正經訓斥阿兄:“進宮麵聖當取下麵具,阿兄不可因皇上仁慈便疏於禮教,要懂事,知道嗎。”

祁將軍真容少有人見得,民間傳言更是眾說紛紜,其中竟未聞他人道過其好。今殿中有官員有百姓,更有皇上威嚴在坐,最是揭露的好時機。

俞沐似乎對惜悅的行為並不意外,方才甚至配合著略微彎下身。他輕捏惜悅白嫩臉頰,低沉的聲音輕柔似水:“阿兄聽話便是。”

眼裏滿滿的笑意。

戴麵具的初衷不過是為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如今惜悅已在近旁,二人親事不日便可昭告天下,那麽麵具的作用自然消散。

俞沐深知惜悅苦惱於百姓對他的誤解,他又怎舍得讓她為此愁眉不展。

見阿兄如此配合,惜悅雙眸璀璨如星,二人旁若無人情意綿綿四目相對。

二人對話雖刻意壓低,但在寂然無聲的大殿仍顯突兀。至少大家都聞見了,並偷偷地,偷偷地轉頭看去,在窺見祁將軍真容時無一不例外,愣住了。

眾人屏住呼吸,隻覺腦袋瞬間空白。

良久後神思歸位,忍不住眨眨眼來確認眼前的神仙眷侶是否為幻象。

是仙人下凡吧?否則世間怎會有如此神顏之人?

眾人心中的驚濤駭浪久久無法平息,待到最後方才化為一聲驚歎:祁將軍竟是美男子?!

許苑同樣第一次窺見祁將軍真容,但祁將軍真容帶給她的驚豔卻更甚旁人。

以往她總以為公主之所以對祁將軍一片癡心,不過是因為在那段艱難時期祁將軍一路護主,公主心生依賴而致。

如今看來她是大錯特錯,如此本領高強武功蓋世又有盛世容顏的男子,哪個女子會不動心?

許苑能感覺自己的心跳躍得無比歡快,同時又深感絕望。此時的她一身罪過,此生再無指望。

為什麽,為什麽偏偏在此時讓她得見祁將軍真容?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大殿內總有人時不時偷偷抬眼向俞沐和惜悅看去,專心閱覽卷宗的赫行淵毫無所覺,倒是真被卷宗內所記載的一宗宗一件件給氣到,隻見他猛的將卷宗摔在地,怒發衝冠大喝一聲:“豈有此理!”

見得皇上如此,丞相祖孫倆及百姓們瑟瑟發抖,丞相更是癱坐在地,雙目無神。

完了……完了……

果然,赫行淵接下來便令道:“來人,將丞相押入天牢候審!”

之後又接連下了幾道聖旨,將與丞相勾結的大臣一一緝拿歸案。而許苑當場刑二十鞭,其後便理所當然坐享牢獄之刑。

當然,無辜百姓也得到應有的補償。

這般大動靜,想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隻盼其後能夠政通人和,真真實現太平盛世。

赫行淵雷厲風行處理好政事後,大殿終於恢複平靜。

惜悅想著待歸家定要讓阿娘做上一桌好菜慶祝一番,往後再無人敢給阿兄使絆子,今日這番於阿兄而言也算喜事。

姐妹們的心思早已飄出宮外,卻遲遲不見阿兄等人有退下的打算,不由歪歪腦袋頗為疑惑的看向阿兄。

正是此時,有通傳太監傳報簡王求見。

消息傳來赫行淵便向惜悅投去一眼,而這一眼正巧被惜悅捕捉到。阿兄也在此時牽上她的手,輕輕摩擦,好似在安撫。

就很迷。

更迷的是簡王進殿後未向皇上請安,而是在看見她後瞬間雙目通紅,直勾勾的看她,竟是不舍得眨眼。幾次欲言又止,最後是在簡王世子的提醒下方才回神,向皇上行過禮後,又再次向她看來。

惜悅不解,便向阿兄看去。俞沐自然為她解惑:“他是你的生身父親。”

“嗯?”

生身父親?誰的?

她的?什麽生身父親?

惜悅眨眨眼,顯然尚未反應過來,或者可以說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找到親生家人。因從未想過,故而事到臨頭仿佛是他人之事與己無關。

此事俞沐原也不知曉,是昨日收到簡王世子的信箋後方才得知。但空口無憑,這兩日他便為此多方查探,答案是令人驚喜的。

惜悅能夠找回家人自然是驚喜。身為皇親卻流落民間,此等委屈讓他心疼,但也恰恰因此他才能夠擁有惜悅。

尤其,她的前生慘遭毒害,年紀輕輕香消玉殞怎能不叫人心疼?

而惜悅之所以流落民間,則是因為傳言先皇欲傳位於簡王,當時的太子幾次欲加害簡王府卻無果,於是便將目標轉向剛出世的惜悅。

前生俞沐忠誠錯付,擁戴的昏君便是繼位的太子,惜悅更是死於他之手。雖已報得此仇,但每每想起前生之事,俞沐便後悔讓昏君死得過於痛快。

此生應讓他嚐盡百苦,淩遲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簡王哽咽的聲音傳來:“歡兒……你是歡兒……”

惜悅眨眼,糾正道:“我是惜悅。”

並非故意唱反調,惜悅認真回視簡王,她是當真尚未反應過來。隻是認真與簡王對視間,對方麵上散發濃濃的悲傷,她多少受到幾分影響,心裏頭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心咯噔一下,漸漸意識到什麽。惜悅回頭向阿兄看去,得到他的點頭印證。

心再次咯噔一下,惜悅有些慌亂的小步後退,想到什麽又糾結著小步上前,如此反複,直到阿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方才鎮定。

小心翼翼看向簡王,又緩緩垂下頭,小臉皺巴著,看起來委屈巴巴,可憐極了。

惜悅也不明白自己在委屈什麽,隻覺得心裏頭有些堵。她明明自小到大在福窩窩裏成長,有疼愛自己的爹娘阿兄阿姐和外祖。

“歡兒……”

簡王見不得惜悅這幅委屈的模樣,他一眼便認出惜悅便是他失散多年的女兒,她長得與她母妃十成相似。

惜悅輕拽阿兄衣袖,小一會兒才抬頭輕言:“我不是小雜種啊。”

俞沐眼神銳利一閃,緊了緊雙手。‘小雜種’一詞自小到大被阿奶掛在嘴邊,小丫頭心裏多少帶點傷,俞沐心疼的將惜悅撈入懷中,溫言回複:“嗯,你從來都不是。”

畢竟是皇家認親,自然不得隨意處之。赫行淵當即命人取來記載惜悅出生的卷宗,並喧當時的接生婆晉見。加上赫行洲和俞沐追查到的要犯,以及撿到惜悅時她身上的繈褓,和一枚被要犯奪去的玉佩,惜悅的身份立刻水落石出。

赫行淵當場恢複惜悅的皇親身份,為彌補她,特冊封她為行歡公主,享公主待遇。

聖旨一下便昭告天下。幾個姐妹,包括惜悅本人皆一愣一愣。她們怎麽也沒想到不過是出門看下鋪子,怎麽就撈回一個公主尊位?

雖然身世大白,但惜悅仍沒多少實感,她跟隨在阿兄身旁,出了大殿便被喧入皇後寢宮,說是她的母妃正侯在皇後寢宮。

至此惜悅不得不與阿兄分開。路上惜悅故意走的慢一些,她需要好好捋一捋,如今腦子有些亂哄哄。

“我知認祖之事於你而言過於唐突,沒能讓你先緩緩是大哥不對。母妃自你被劫後便傷心過度傷了身子,常年纏綿病榻。稍後得見當稍加注意,莫要讓母妃傷神。”

妹妹一直是母妃的心病。

赫行洲深知自己此時說這些不合適,但他確實擔心妹妹一時未能適應,恐會說出叫母親傷心的話。

殊不知他是小瞧了惜悅。

惜悅雖偶爾任性一些,但她卻是識得大體的。認祖歸宗是好事倒不是不能接受,隻是過於突然。更何況她試著想過,身為母親,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兒突然被賊人奪去,怎能不心傷呢?

當一行人去到皇後寢宮,便有一病弱美婦由著宮女攙扶蹣跚渡步,艱難地迎上來,她滿是病態的臉早已淚流滿麵。

想來她早已習慣一個人默默流淚,此時她無聲的哭著,咬著唇,哭得哀戚。尤其在親眼見到惜悅後,哭得更是不能自理,偶爾自喉底漏出幾聲哽咽,又馬上被她咽下。

許是血親之故,惜悅自見到美婦的那一刻淚珠便在眼眶打轉。見她哭得這般可憐,忍不住上前,踟躕了一下便主動輕輕將之環抱。

這一刻惜悅多了些真實感,恍然想著:這位是她的生身母親啊!

失散多年的女兒終於回到身邊,簡王妃的情緒哪兒能那麽快平息。她捧著惜悅的臉摸了又摸,一雙淚目舍不得眨,生怕女兒下一刻就會消失。

惜悅也不知該同她說些什麽,就這麽任由母妃看著。她知道母妃比她更沒有真實感,不止如此,母妃心中比她多了惶恐和不安。

惜悅慣來是貼心的,她想讓這個可憐的母親安心,所以她放緩了音調,細細訴說自己的成長經曆,讓母妃知道她一直過得很好,未曾受過半點委屈。

因為已經認祖歸宗,惜悅自然而然入住簡王府。簡王妃的不安扔在持續,她不能有一刻見不到女兒。故此,初回王府的幾日,夜裏惜悅均與母妃同睡,白日則寸步不離,一直到母妃找回安全感方才分開。

這期間黎皖姝每日會帶姐妹們前來,如此能夠緩解惜悅初到陌生地方的不自在,又能與簡王妃增進感情。

兩位婦人倒是頗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簡王妃尤其喜歡聽惜悅小時候的趣事,百聽不厭。

姐妹們的玩耍以及兩位婦人的談笑,院子裏每日充斥歡聲笑語。簡王妃肉眼可見的明朗起來,身子自然也漸漸好轉。

姐妹們的畫鋪如期開張,取名‘南貝’。正如她們所料,因為畫飾新穎,且畫技巧奪天工,鋪子開張後便生意興榮,門庭若市。

近日百姓們口耳相傳一件美事,肖神廚的關門弟子,也就是一品誥命夫人俞夫人的父親要來皇城開酒樓了!

地址便是她先前親自出馬贏下的酒樓!

此消息一出,皇城沸騰了。

現如今祁將軍已被正名,坊間再無不利傳言,甚至有說書的將祁將軍的事跡編成故事,包括他得勝後在朝中如何遭奸人迫害,又是如何忍辱負重,皇上又是如何明事理。

總之,俞沐已然成為人人敬佩的蓋世英雄。

關於酒樓的消息尚未平息,又有一則消息傳來:祁將軍要成親了!

成親對象是行歡公主!

這則消息瞬間讓皇城再次沸騰,不出一日,說書先生便出了新作,講的是祁將軍與行歡公主相愛相別纏綿悱惻的故事。

成親這日惜悅以公主規格出嫁,熱鬧非凡,十裏紅妝羨煞旁人。

賓客們正在把酒言歡時,俞沐迫不及待回至新房,遣散下人後便靜靜看著認真閱覽書籍的惜悅。

前些時候已經掀過蓋頭,惜悅慣來不是能夠受罪的主兒,此時顯然已沐浴過,繁重的頭飾早已被取下,一頭烏發服帖的披散著。

她趴在喜**,兩隻嫩腿兒調皮的翹起晃來晃去,一雙玉手支著腦袋,兩隻眼睛晶亮晶亮的,格外迷人。不知看到什麽,突然捧起書本翻過身,踢踏著雙腿笑起來。

俞沐知道,惜悅定是又在看民間流傳的關於他們二人的話本。

話本哪有洞房花燭夜來的有意思?

思及此,俞沐帶笑的眸光逐漸幽深,他緩緩向惜悅靠近,臨到床邊一下便欺身將惜悅壓在身下,磁性的嗓音暗啞得不行,明知故問:“在看什麽?”

惜悅僅初時被嚇了一跳,緩過神來又開始調皮,不羞不躁道:“看避火圖呀!阿兄想看嗎?”

俞沐用鼻尖輕蹭惜悅臉頰,時不時在臉上蜻蜓點水印下一吻,輕哄著:“叫夫君。”

惜悅被蹭得發癢,想叫夫君,又有些羞澀。俞沐開始上下其手,不聽到‘夫君’不罷休似的,繼續哄:“乖,叫夫君。”

惜悅有些意亂情迷,她張著略顯迷離的大眼睛,小小聲地喚了一句:“夫君……”

一句夫君換來的是俞沐瘋狂的進攻。

他等這一句夫君等了兩世,終於等到了。

此生永不相負。

此生與你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