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決斷
隨阿兄一語話落, 惜悅眼睜睜瞧著自己的錢匣子被一隻大手劫走。
那哪行?立即反應迅速撈回來,卻仍慢了一步。
俞沐人高馬大,且有意逗弄, 惜悅根本夠不著。鼓著腮幫子瞪圓了眼睛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像小倉鼠, 俞沐忍不住伸手捏捏滑溜溜的小臉蛋兒。
惜悅心知阿兄在逗弄自己,傲嬌的一甩腦袋, 一屁股坐板凳上。方才不過是人的本能罷了,就賭阿兄不會舍得動她的銀子。
“阿兄若喜歡就送你吧。”豪亨的向後頭擺擺手。
不過是投機取巧賺來的銀錢罷了, 阿兄把若綾閣都送她了呢,這麽點銀錢小意思。
做人要大氣!
見得她這幅模樣,俞沐無奈輕笑,心知小丫頭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卻仍自覺將錢匣子還回去, 順手勾一勾惜悅挺翹的鼻尖,狀似說教卻滿是寵溺的說道:“什麽錢你也賺。”
這話不得了啊, 惜悅立刻上頭, 理所當然回道:“當然賺!咱們活該被說三道四啊?”
美得他們!
若僅說她一人倒無妨, 搭理他們算她輸!可這群人竟敢唾罵她的阿兄, 辱沒她的家人,不能夠!
賺他們這點小錢便宜他們了!
就問,她是忍辱負重的人嗎?
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 惜悅小手一抓便是一大把銀疙瘩, 小拳頭拱啊拱地拱開阿兄的大掌把銀疙瘩放進去, 再一根一根地推回阿兄修長的手指,讓其將銀疙瘩好生包裹起來。
“給你的, 收好。”
嘿,喜提幫‘兄’一隻。
今日比試鬧得沸沸揚揚, 已是人盡皆知,阿兄自然不例外。他最是護犢子,怕是巴不得她們多賺一些才是。
俞沐微瞟一眼手中的銀疙瘩,當真取下腰間荷包,仔細將銀子放入,就勢坐在惜悅身旁的位置。
惜悅單手支著腦袋認真注視阿兄,腦袋裏想著關於如何讓阿兄在外人麵前名正言順取下麵具一事。
不得不說惜悅的腦袋瓜鼎好用,馬上便有了想法。她狀似不在意地開口:“阿兄,詩會那日你也要戴麵具嗎?”
聞得此言俞樂立刻接口:“詩會那日來的盡是文人,戴麵具不妥吧?”
總聽人家編排阿兄的不是,俞樂早恨得牙癢癢。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嘴碎子,吃飽了撐著當龜孫,沒事淨喜道人是非,胡編亂造。
她就沒見過哪個男子比阿兄長得俊!
正好,詩會邀請的盡是文人雅士,高風亮節之人,趁機讓阿兄摘下麵具豈不正好?
時機確實很正好,可俞沐不答應:“詩會我和惜悅不參加。”
這下三雙眼睛齊刷刷向阿兄看去。惜悅心中最是不平。
她要參加的呀!
打斷腿也要參加的那種。
******
翌日,寅時方到俞家下人便忙碌不堪。今日是殿試的日子,將軍與二少爺皆需入宮。待喜訊傳來後還要走些俗禮,馬虎不得。
俞申早有心理準備,反而顯得淡定自若。這幾日長兄同他講過諸多皇上的喜好和禁忌,隻要不出什麽亂子自當無礙。
朝堂之上,赫行淵雖對於狀元人選早有打算,還是分別給學子們出了考題,他就想看看這些人的學問到底是何境界,心中抱腹有幾成。
戰事方才平息,他身邊的得用之人並不多,此事事關重大,自當慎之再慎。
結果出乎所有人意料,沒人能想到會是沈尚書長子沈銳奪得魁首。
就是沈康之也不禁呆愣在原地,他早已想好恭賀之詞,怎想狀元竟是他家兒郎?
俞家二公子不僅是祈將軍的親弟弟,更是卓爾不群,博學多才,怎麽樣也當是俞家二公子狀元才是。
莫怪方才總覺俞二公子似乎未拿出真本事,沒想到俞家竟為他們沈家做到這般!
沈康之心中震撼久久無法平複,隻想著俞家的情,他們這輩子都還不完啊!
其他老臣的心境可就精彩多了。
此次若叫俞申奪得狀元之稱,他們便有話頭發難。這會倒好,便宜了一個剛晉升的沈尚書。不過這兩家本便走的近,以此為話頭倒也可行。偏偏沈銳的文章文采斐然,毫無破綻。
原本想利用民眾輿論,誰想皇上竟將學子們的文章公諸於世,供世人傳閱。
如此這般還如何叫人借題發揮?
皇上偏重俞家,長此以往,待他們百年以後,他們的後人隻會越發沒落。
愁啊!
學子文章隨皇榜一並傳出,皇城一下又被掀起巨浪。
當然,無論外頭如何鼓樂喧天盛況空前也無法打擾俞家姐妹埋頭苦畫,再過些許時日鋪子便要開張,如今的畫作撐不了多少時日。
且惜悅這幾日除忙於畫鋪畫作之外,還分心設計首飾,第一批首飾很快便要麵世。
俞沐下朝後被皇上留下,待歸至家中已近午時。他今日本欲前往兵營,隻得再耽擱半日。
歸家便前往常玥苑已成他的習慣,不出意料,幾位妹妹仍在作畫,認真到未能察覺出他的到來。
皺眉向惜悅的方向行去,大掌直接捂住惜悅的眼睛,惹得小丫頭嗷嗷叫:“幹嘛呀!”
俞沐向邊上的架子看去,所有格子幾乎全滿,不由沉下臉向另兩位妹妹看去:“眼睛不要了?”
俞樂和俞香瞬間打了個激靈,非常識相的趕緊丟掉手中畫筆,正襟危坐,噤若寒蟬。
鬆開惜悅,俞沐取走她手中的畫筆和石頭,冷音下令:“今日起,你們每日作畫時間為兩個時辰,若有違者,畫鋪便不開了。”
耳聽阿兄冷硬的聲音,惜悅知道阿兄已然動怒,這會兒定然不適合多做爭取,隻得蔫吧著腦袋,做出乖巧聽話的模樣。
這幾日幾乎不停歇地作畫,確實頗有些疲憊。來皇城至今也就出去過兩回,街市還大多未曾逛過。
許是先前被拘在家中已成習慣,故而並不覺有何不妥。
三個丫頭三顆小腦袋垂得低低的,皆不敢抬頭。眼見她們這般模樣,俞沐沒來由一陣心疼。長歎一聲,緩下音調說著:“勞逸結合方能事半功倍,佳作倍出。”
阿兄態度和緩,三個丫頭忙不迭點頭。
正是此時,下人匆忙來報:“稟將軍,大長公主帶賀禮前來祝賀。”
俞沐臉色瞬間陰沉,聲音冷如寒霜:“知道了。”轉首囑咐:“你們在這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說罷便疾行離去,留下幾個姐妹麵麵相覷。
“嚇死我了,從未見阿兄這般氣怒。”
阿兄從不會在她們麵前展現這樣的一麵,好生嚇人!
俞樂拍拍胸脯,有些餘驚未了。
惜悅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兄消失的背影,她知道阿兄定然不會將怒氣撒在她們身上,故而對此未有過多驚嚇。
倒是那個大長公主,還真是不死心啊。
該說她勇氣可嘉嗎?
正院,赫馨嵐命丫鬟奴仆將賀禮一一擺放在前院,而後昂首闊步進到前廳,豔麗的臉上盡顯尊者的驕傲。
她時刻保持得體微笑,舉手投足儀態萬千。
然,笑容卻在進入前廳門檻時,瞬間化為烏有。
於她麵前的主位上,坐著一位不修邊幅的老翁。滿身泥濘不說,甚至將一隻腳搭在紫檀木座椅上,此時正昂著頭使勁兒灌茶水,那雙黑漆漆皺巴巴的老手用力捧著茶杯,活像渴死鬼現世。
一看便是讒佞之徒。
赫馨嵐爆喝一聲:“放肆!”
隨後下令:“來人,把他給本宮拿下!”
赫馨嵐貴為公主,威儀何其大。早在她大喝‘放肆’時,俞禾便被狠狠嚇了一跳。當凶神惡煞的侍衛向他逼近時,他更是嚇得猛烈抖擻,茶杯不知何時掉落,碎了一地。
俞禾剛自田地歸來,腳上穿的是草鞋,加之侍衛將他視為宵小之輩,並無憐憫之心,連拖帶拽,驚嚇過度的俞禾腳底被紮破仍不自知。
待到赫馨嵐近前,俞禾被甩在地上,出於本能的立刻跪趴著,全身止不住顫抖。頭頂傳來居高臨下的問罪聲:“好大的狗膽,活膩了本宮大可成全你!”
“拖下去,挑斷手筋腳筋,丟去喂狼!”
冷決的命令即出,侍衛們立刻動作粗魯的將地上老者拽起。俞禾早嚇得渾身發軟,哪兒站得住腳,丟了魂似的硬生生被拖著走。
“我看誰敢!”
又是一聲怒喝,隨之一陣破風聲起,便有慘絕人寰的痛呼聲傳來:“啊——”
押住俞禾的兩名侍衛忽而倒地,痛得在地上直打滾,兩隻手再動彈不得,鮮血自手上流出,淌了一地。
場麵觸目驚心。
來人赫然是俞沐,侍衛倒下時他已疾速接住俞禾,吃人般的利眸掃向赫馨嵐:“公主跑臣家裏作威是何意!”
“不是的,我……他……”
赫馨嵐被俞沐一番瞪視隻覺心慌不已,語無倫次起來。眸光掃向軟趴趴幾欲倒地的老翁,瞬間瞠大眸子,想到什麽似的正欲開口,便見俞逞和黎皖姝驚慌失措的趕來,異口同聲大喊:“爹!”
俞禾被長子和長媳一左一右扶著,但此時他已經被嚇得麵色蒼白,出氣多進氣少,一雙老眼有翻白的跡象。
二人迅速將老爺子扶至邊上的交椅落座,言管事辦事利索,迅速喚人請大夫:“來人,速去請大夫!”
見公爹半天醒不來神,黎皖姝不免心焦,轉眼卻見公爹腳上正淌著血,立刻下令:“先去拿藥酒過來,老太爺腳傷了!”
一句老太爺嚇得赫馨嵐踉蹌一步,她哪裏想到俞家老太爺會是個邋裏邋遢的糟老頭?!
在俞沐麵前,赫馨嵐從來驕傲不起來,她甚至有些卑微的想要靠近俞沐,卻被他的冷眼製止。不由哽咽著想要為自己開脫:“沐哥哥,你聽我說,我……”
俞沐並不給她狡辯的機會,冷聲道:“公主請回。”
忍了又忍才未將‘滾’字說出口。厲眼向言管事看去,言管事立刻意會,這便弓著腰向公主比出一個‘請’的手勢:“公主,請。公主好意主子們心領了,隻府裏什麽也不缺,還請公主將賀禮帶回。”
皇城內人人皆知言管事便是祈將軍的代表,出門在外若見到言管事都會給他幾分薄麵,甚至巴結的也不少。
赫馨嵐自然也願意賣言管事麵子,隻今日境況不同,她堂堂公主之尊,若當真這般回去豈不是要淪為整個皇城的笑柄!
不,她不能!
一拂衣袖,赫馨嵐傲然昂頭挺立,怒視言管事:“放肆!”
她是奈何不了祈將軍,但一個小小的管事還沒有能耐能夠趕她!
“言隨,拿本將宮牌將禮送回宮中,待老太爺無恙後本將親自向皇上請罪。”
俞沐頭也不回下令,得到赫馨嵐不敢置信的一聲怒斥:“那是本宮送的禮!”
這是要將她告到皇兄那兒去,就那麽不把她放在眼裏?
她不過是將俞家老太爺錯認為不法之徒,初衷是好的,他怎能這般狠心?!
她貴為公主,這麽多年一直守在他身邊,怎麽就入不了他的眼?
在他眼中,她當真連一個村姑都不如?
赫馨嵐整個人氣的止不住顫抖,俞沐心思全放在阿爺身上,根本不予理會。言管事自是聽從將軍安排,已命人前來抬起賀禮。
“住手!”
赫馨嵐甩袖出去,大喝一聲,繼而命自己人將賀禮抬回去。
此為她個人主意,自不能過到皇兄麵前。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親自送來賀禮便已備受矚目,又見她灰溜溜抬著賀禮離開,哪可能遮掩。
赫行淵自聽聞赫馨嵐向俞家送去賀禮便在心中暗叫一聲糟。
為避免唯一的妹妹因錯愛毀了自己一生,他已將俞兄心思告知,誰知竟得來了反效果!
他這個好妹妹竟親自去到俞家人麵前!
這不,事情剛鬧出便立刻有奏折呈上。那群老狐狸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個約好似的來參俞兄一本。
告他無視皇家顏麵妄自尊大,恐有造反之疑。
光呈上奏折還不夠,老家夥們勢必趁此機會逼他給出懲戒,跪在禦書房前不肯離去。
事情鬧到這般地步他隻得拿出態度,下出一道聖旨,為大長公主賜婚,駙馬人選便是左丞相家的嫡長孫。
帶頭鬧事的左丞相哪曾想過會把自己的長孫搭進去!被招為駙馬,他的孫兒這輩子完了,完了,沒指望了!
皇上竟然寧願犧牲自己血脈相連的妹妹也要護住祈將軍!
左丞相蔫了。
犧牲妹妹的一生幸福,赫行淵自然心有不舍。可他若想坐穩皇位便離不開俞兄,至少現在還不行。
隻要他在位的一天,他的妹妹自能一生榮華富貴。
為安撫俞沐,赫行淵特派禦醫前去俞家鎮守,一日三次的平安脈,少一次都不行,並送去許多稀世珍貴藥材。
這下大家徹底看明白了,想動祈將軍是不可能的,皇上也並非無用之君。與其鬧到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倒不如同祈將軍交好,說不準還能撈到什麽好。
若想和緩關係,或許,詩會便是一個機會。
禦書房裏君臣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