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愛嬌,躲羞
翌日, 時間已至辰時俞進士一家方才用罷早膳。一大家子除俞逞上私塾做最後的交代外,其餘主子皆聚在正院。
往常這時候老二老三早已出海打漁,女人們則忙活著家務活兒, 這會兒突然清閑下來, 著實不慣!
這是妯娌們第一次無需早起備早膳,更是第一次連洗漱喝水均有人侍候。
原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是這般滋味, 好生難受!
近幾年家中條件好,時常有人問她們為何還要這般辛苦勞作, 凡事親力親為,買幾個下人侍候不好嗎?
除大房外,這事兒其他幾房也曾偷偷向往過。
當年沐哥兒失蹤後,俞麻因著打傷黎皖姝而被俞逞限製不得入西跨院。陳紅玉便得了借口,直往西跨院派來不少下人。
看得她們好生羨慕!
若她們也有下人侍候該多好啊!
然, 俞麻雖不管賬,但仍大權在握, 而她不拍板也沒人敢自作主張。橫豎都做習慣的事, 也不覺累。
反是今時, 下人亦步亦趨侍候在旁, 讓得她們哪哪都覺難受。
家裏頭除近身的丫鬟小斯,二等三等的丫鬟和粗使婆子、仆從更是不老少,大事小事一把抓。
她們隻負責養尊處優, 旁的什麽也不要想。
早膳食材也講究得緊, 做的全是些未見過的食材, 金貴的很嘛!
這會兒大夥聚在正院,瓜果糕點熱茶侍候著, 本該十分愜意,這些初升主子的人卻愁眉苦臉,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此時正院人雖多,卻分外安靜。
不多久,一直伸長脖子往外頭瞧的俞麻開了口:“你……你再去看看沐哥兒回了沒。”
她攏共四個一等丫鬟,俞麻一次換一個吩咐,短時間內這已經是第四次這般吩咐。
晨起便不見沐哥兒蹤跡,秦管事說沐哥兒寅時便出門,卻是隻身一人,去向不知,隻吩咐讓大家自行用早膳,不必等他。
有過前車之鑒,好不容易團聚,這才多大會兒便又消失無蹤,能不叫人擔心嗎?再看看大房那邊,一個個淡定自如,看得俞麻更是怒火中燒,隔些時候便要瞪去一眼。
倒不是黎皖姝心大,她隻是不盲目憂心。沐哥兒辦事向來自有分寸,且他還留下話,當是無礙。相較之下,她更擔心惜悅。
今兒一早她便麵色不佳,此時正蔫蔫的依靠在她的胳膊上,跟個軟骨頭似的,無精打采的樣子。
本想喚郎中來瞧瞧,她偏是不肯,隻說是做了噩夢。
什麽噩夢能把人的精神氣全抽走?
惜悅自昨兒午晌便開始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昨夜亦是如此,幾乎一整宿沉浸在夢中。
中間醒來幾次皆是淚流滿麵,偏生又想不起來夢了什麽,怪就怪在剛睡下又接著先前的夢境走。如此反複幾次,浮浮沉沉直到天明。
醒來的悵然強烈到壓抑得心口發疼。
卻又不知為何,夢醒後,她比任何時候都更思念阿兄。
那是一種詭異的思念,說不清道不明。
故而她今晨用了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洗漱沐浴更衣,帶著幾分小期待,幾分小雀躍,踏著‘不甚在意’的步伐晃悠到膳堂。
可,阿兄不在。
瞬間說不上來的失落,有點小沮喪,於是她就賴阿娘身上不想動彈,早膳也僅吃下幾口便不再動筷。
一夜不曾好眠,頭暈乏力,哪哪都疼。
她不健康了,感覺再也好不起來了。
百無聊賴間,惜悅張口喚道:“阿娘……”
聲音嬌糯,尾音拉得長長、長長的。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驕裏嬌氣。
一句叫喚把黎皖姝的心都叫化了。伸手探一探惜悅飽滿的額頭,適宜的體溫叫黎皖姝鬆了口氣。可看小丫頭臉色不佳蔫了吧唧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憂心,不由柔音輕哄:“讓溪玟她們送你回屋歇歇?”
惜悅靠在母親胳膊上搖頭,將母親的胳膊抱地更緊一些,拉著長音嘟囔著:“我難受。”
儼然是行動上的小倔強,言語上的小嬌氣。
“乖,我讓懷元去把李郎中請來。”
黎皖姝話音剛落,惜悅頭搖的更重些。她並非身體上的難受,而是心裏不舒服。可又參雜許多道不明的原因,解釋不清。
“聽話,當心小病拖成大病。”見惜悅確實不適,黎皖姝已不欲再縱容,轉頭便喚來懷元。隻不等她吩咐,耳邊先傳來楊燕茹歡快的叫喚聲:“表哥!”
俞沐幾步跨入正院,行色略顯匆忙,發絲淩亂,衣決略帶塵土之氣。抬眸,沉黑如墨的眸子一下便尋到惜悅。對視間,周身的冷冽之氣霎時消散,柔和了麵容,淺淡笑意沁得人心口發甜。
原本蔫頭蔫腦的惜悅,在俞沐踏入院子後便坐直了身子。唇角自有主意似的勾起,怎麽也拉不下來。
避開阿兄炙熱的視線,美目骨碌碌轉圈兒,說不上的靈動,哪裏還有死氣沉沉一蹶不振的消極模樣兒。
甚至偶爾晃悠一下腳丫子,看得出此時心情甚是愉悅。
眼見俞沐歸來,俞麻瞬間眉開眼笑地圍過去噓寒問暖,俞沐正欲向惜悅行去的步伐被生生攔住。
俞麻抓住俞沐兩隻胳膊直打量:“沐哥兒,聽聞你寅時便出門,什麽事需得這般趕早?用過早膳沒?”
“嗯,去了幾座寺廟,早膳在廟裏用過了。”
“廟?”
俞麻顯然未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驚訝之餘倒也沒再說什麽。這邊信佛,她反而覺得沐哥兒做的對極了,是個有心的。
不過轉念一想,寺廟吃得都是齋菜,也不知沐哥兒吃飽沒?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主意,她轉頭吩咐身旁的楊燕茹:“茹兒,去拿點雲糕來給你表哥嚐嚐。”
俞沐別有深意向楊燕茹看去,目光久久未曾離去,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位表妹。
在對上表哥的視線後,楊燕茹羞得垂下頭,撲通著小心髒,轉身去取雲糕。
這一眼看得毫不避諱,眾人均看在眼中,瞬間便起了各種心思。
與喜不自勝的俞麻和俞花不同,黎皖姝自是相信沐哥兒,但她仍心有不愉。
什麽貨色的跳梁小醜也敢出來瞎蹦躂。
沐哥兒也是,看得這般認真,縱是她在旁看著都覺不爽快。尤其惜悅的占有欲打小便強,自個兒認準的,外人碰都碰不得。更別提最喜愛的阿兄了,那是連叔叔家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不得靠太近的。
黎皖姝不放心地向惜悅看去,小丫頭正低垂著小腦袋,看不清麵色,不知在想什麽。
誰都能看出俞花的意圖,惜悅聰慧,又豈會看不出?黎皖姝這便牽著惜悅站起身,惹得小丫頭一陣嬌嗔:“幹嘛呀。”
撇撇嘴,不情不願地被拉著走。
黎皖姝昂首闊步,回:“去看看你阿兄。”
“不看。”
阿兄有什麽好看的,表姐多好看啊,看表姐唄!
惜悅抬眸迅速瞪阿兄一眼,小聲囁嚅:“他怎麽不過來。”
是將軍就架子大呀!
不知俞沐是否聽見,總之,他當真走了過去。目中含笑,甚是寵溺,眼中唯有嬌美人的身影,看得惜悅目光躲閃,心虛的向阿娘身後躲,然而嘴角卻又悄然揚起。
俞沐人已至近前,卻因小丫頭躲羞而不得不止步,又不得強行將小丫頭逮出來,隻得哄著:“惜悅,過來。”
惜悅自知無理取鬧,怎能不心虛呢?有種被阿兄看透透的羞恥感。
容她再躲躲。
俞沐無奈輕笑,低喚一聲:“母親。”
黎皖姝哪能看不懂,給兒子甩去一個‘給我仔細哄好’的眼神,這才讓出位子。
眼見母親離自己而去,已做好心理建樹的惜悅隻得抬頭迎視。她微鼓著腮幫子,帶著點小傲嬌的模樣,仿佛做錯事的是阿兄,臉上再無半點羞怯。而她分明個子比人家矮了許多,還偏要做出睥睨一切的姿態。
這般鮮活的模樣看在俞沐眼中,隻覺分外可愛。前生她可從未有過這般愛嬌的姿態,看得直教人心頭發軟。
惜悅想過阿兄會做出的各種反應。他小時候便喜歡逗自己,今次定也不例外!
意想不到的是,阿兄竟眼含笑意送出一塊雕工精致,造型獨特的玉。玉身水潤通透,實在美極了!它被掛在一條由紅繩和黑繩相結合編出來的鳳尾結繩上,此時正在眼前晃呀晃,勾搭她這顆經不得**的心。
這招,殺了她個措手不及。
玉誒,好喜歡呀!
小丫頭一雙眼睛撲閃著‘想要想要’的光芒,俞沐輕笑,當著眾人的麵親自將玉掛上惜悅的脖子。
“昨夜睡得好嗎?”
這問題著實有些曖昧,但隻有他們二人知曉話中意。
一想到這茬兒,惜悅便委屈上了:“不好。”噘著嘴兒,臉上滿是哀怨。
“這是阿兄為你做的平安玉,今晨已去各路神佛處開光求安康,日後便讓它陪著你,保你一世健康常樂。”
一句話驚訝了所有人,這才知曉原來沐哥兒一早去寺廟的原由。不說那玉是沐哥兒親自雕刻,光他為求平安,一早兒便往各處寺廟奔波一事,實在是用心啊!
看來不管幾年過去,七姐兒在沐哥兒心裏仍然穩居首位。這哪是外人能夠插足的?
一時間,大家看楊燕茹的眼神便多了幸災樂禍。
什麽表妹表姐的,就別來丟人現眼了。
得知真相的黎皖姝滿意的坐回椅子上,愜意的品茶。
嗯,好茶。
舒坦。
一旁的楊燕茹見勢咬唇,暗暗瞪了惜悅好幾眼。但這麽俊郎又大有作為的表哥,她不想放棄。於是楊燕茹捧著一盤雲糕走過去,捏著嗓子嬌滴滴說道:“表哥,吃雲糕。”
俞沐向雲糕看去一眼,當真取出一塊,看得楊燕茹雙目晶亮,帶出笑靨。然,當她抬頭卻眼睜睜看著表哥將她送過來的雲糕喂進狐狸精嘴裏,未了,輕音相哄:“好吃嗎?”
惜悅正把玩著脖子上新得的平安玉,好喜歡呀!難怪她覺得雕功非比尋常,原來是阿兄親自雕刻。玉上雕刻的是平安符和幾句平安咒,太用心了吧!
平安玉的雕刻並非新跡,想來早些時候便已刻好。阿兄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呢?許多年來,阿兄一直將自己放在心上啊!
有了這個認知惜悅愉悅得鼻頭發酸。忍不住想象阿兄孤身奮戰時,想家念家的畫麵,好生孤寂。
心疼的。
惜悅咽下嘴裏的雲糕,強壓下心頭酸澀,抬頭笑得甜滋滋:“好吃。”
俞沐拍拍惜悅的腦袋,猶如小時候那般教導:“好吃該說什麽?”
惜悅還能不懂嗎?這便轉頭,笑眯了眼:“謝謝表姐,表姐辛苦了。”
瞧,知禮懂事,就是她了。
正當楊燕茹恨得咬牙切齒時,俞沐緩緩開口:“既大家都在,不妨移步議事堂,我有事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