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收網
俞沐垂頭作揖, 稟明土地用處:“兩塊土地一處為建造私塾之用,一處為建造客棧之用,還望大人成全。”
私塾?
客棧?
沈康之聽罷不免為之一愣,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這正是俞沐的又一高見啊!
自打去過關丘漁村,沈康之便對俞進士的文人印象大有改觀。普天之下, 沒有哪一個文人的大局觀能夠同俞進士相比。
沈康之雖未言明,但他每每想起俞進士, 總要為他覺得可惜。俞進士若身在朝堂,定能有一番大作為,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如今這般倒也好。俞進士教學有方遠近馳名,由他親自擔任山長,那麽慕名前來的學子定比先前要更多一些, 於此時的沿淮鎮而言,再好不過。
再說開客棧。整個沿淮鎮便是黎家最具資格, 縱是皇城大酒樓的菜也比不上黎老爺的手藝, 而黎老爺正是俞沐的外祖。待碼頭建成, 自有商船和客船前來停靠。客官們嚐過黎老爺的手藝, 定當念念不忘,如此便能吸引他們下次繼續停靠此處。
沈康之越想越覺妥當,不住在旁點頭。他雙目放著光, 於腦中繪製碼頭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若非顧及袁大人在此, 他真想當場拍案允諾。
兩塊地而已, 於立有大功的沐小兄弟而言,實在是微不足道之事。
沈康之在看過袁大人一眼後, 便開口問道:“你且說說,看重哪兩處地。”
隱下心中激**, 沈康之向俞沐使去眼色。他知道,沐小兄弟定是有備而來。
顯然,袁大人仍對沐小兄弟存有疑惑,他絲毫不隱藏自己那雙探究的眼,直勾勾注視,帶出些許威壓。
好在沐小兄弟是個沉得住氣的,絲毫不見慌亂。隻見他自懷中掏出兩張圖紙,上前幾步呈於袁大人麵前。在得到袁大人許可後,方才攤開圖紙,紛紛指向兩處地方:“便是這兩處。”
兩位大人向圖紙看去,皆是一愣。
桌上攤開的兩張圖紙僅建築不一致,其完美的設計與先前所見的碼頭圖紙別無二致。
刻畫入微,滴水不漏,簡直完美無缺!
其中客棧選的是碼頭邊的一處地界,要地寬廣,最好的位置全被占了去。而另一處地便是碼頭邊一座高山的半山腰。私塾的設計與那座山相輝映,很有異曲同工之妙。
因著兩處地均是大麵積,此時又由不得自己做主,沈康之便麵向袁大人,問道:“大人,您覺得如何?”
袁大人抬眸向俞沐看去幾眼,而後終於扯唇,朗聲道:“本官對此處各地界不甚熟悉,既沈大人為官在此,當更了解一些才是。皇上有諾在先,若無不妥,自當應允。”
沈康之確實熟悉沿淮鎮每一處土地,他一看便知俞沐所指的兩處地均屬公田,這便說道:“兩處地均無不妥。”
袁大人撫須,點頭道:“那便準了。”想了一想,又道:“聽聞俞家置山有道,又獻策有功,不妨便將整座山賜與俞家。”
畢竟是皇上的賞賜,小夥子不要功名利祿,緊要兩塊地豈不是在下皇上麵子?袁大人這才做主賞下一座山。
當然,除了兩塊土地,皇上另有金銀賞賜。方才未提及,不過是想探一探小夥子。皇上看過圖紙後十分欣喜,再三囑咐讓他此行務必請出那位世外高人。
這般能人自然不能埋沒,更不能讓他有機會為他國出謀獻策。
袁大人心知自己今日方才抵達沿淮鎮,不可能一下便能見著世外高人,他也不急。
然而,方才他故意試探過,親眼見到小少年對兩張圖紙知之甚祥的模樣,仿佛每一個細節全刻在腦子裏,熟悉到不看圖紙也能說具體出位置及設計目的。
那一刻,袁大人便在心中發出疑問。
當真……有世外高人?
思及此,袁大人看向俞沐的目光便又多出幾分探究。
沈康之知曉俞沐的能力,如今沐小兄弟能如願得到理想的兩塊地,他免不了為小夥子高興。很是期待他們建成後的樣子,更想看看沐小兄弟會如何經營它們。
高興歸高興,沈康之沒有忘記袁大人一路長途跋涉,風餐露宿,是時候好好歇一歇了。
正想勸袁大人歇息的時候,就聽他再次開口,道出一件始料未及之事:“皇上有意將此處設為作戰要地,為保萬民安康,待碼頭建成後,朝中將派三萬精銳前來此處駐紮。”
袁大人無視沈康之的詫異之色,抬眸看著俞沐,目不轉睛,接口道:“現下本官便將建造兵營之事交由你來辦,碼頭建成前先將圖紙作出,若有難處盡管提。”
一旁的沈康之怎麽也沒想到皇上還有這一層打算,不由心中一陣狂喜。
如今太平盛世,哪兒會起戰事?若真起戰事,碼頭的機關就足夠讓他們自保。
沈康之喜的是那三萬兵馬。
有他們在更多一層保障,所有商船和客船為保自身安全,定然選擇在此停靠,帶動的利益將翻上好幾倍啊!
會不會有一天,沿淮鎮將成為最大的商都?
正在妄想之際,便傳來俞沐中氣十足的聲音:“是,草民遵命。”
仍然沒有過多言語,俞沐一口便允下差事,眼中有一閃而逝的精光。
此事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設計機關的最大用意便是如此。
先前怕皇上未能看出他的用意,他做的是兩手準備。一手是皇上未派兵駐紮,那麽碼頭機關必須確保能夠抵禦外敵。二手便是皇上看出他的用意,派來兵馬駐紮,如此便是錦上添花,可保萬無一失。
既然有兩手準備,那麽後續自然少不得兩手。軍營住所的圖紙他早已作好,漁村百姓們的新宅也有機關及地窖。建造宅子時,連同逃生之路也已為他們挖好。
如此這般,何懼幾年後的戰亂?
一切均以自己最理想的方向發展,這一刻,俞沐心中大石終於落下一半,臉上自然而然現出喜色。
待事情敲定後,沈康之便緊著讓袁大人先行歇息,不想,剛走出書房便見王釧行色衝衝趕來。
“何故這般焦急?”
生怕王釧衝撞袁大人,沈康之上前一步,負手於背嚴聲質問。
王釧雖焦急,卻是懂分寸的。他雖不在府衙,府中動靜依然了如指掌,心知府中來了一位左侍郎大人,便穩下心神恭敬的一一問安。
禮畢方才麵相俞沐,略點頭,道:“海貨已尋到,對方果然中計,方才已接頭,咱們明日便可行動。”
王釧說的自然是這幾日緊盯之事。
“勞諸位大哥受累,咱們明日便收網。”
俞沐鬆口氣,向王釧作揖行了一個江湖禮節。時間與前生事件發生的時間還差十來日,可他手頭還有許多事待辦,等不得那許久,自然要主動出擊。
魚自然是他暗中委托村民找來的,速速將事情解決,他也好回去著手準備興建碼頭之事。
聽罷二人對話,沈康之這才想起臨行前沐小兄弟找自己討走幾個人。那會兒他一心想上皇城麵聖,故而未細問。
“沐小兄弟的事還未辦成嗎?若有需要,可再派人增援。”
沈康之就怕沐小兄弟的私事未完成,恐怕要影響碼頭進度的。
“明日便能收網,到時還需大人升堂秉公執法。”
此事還需沈大人出麵,俞沐便將事情經過娓娓道來。
沈大人聽罷,怒由心頭起,低喝一聲:“豈有此理!”
想不到在他的管轄範圍內竟出此小人,絕不能姑息!
是以,翌日大家早早便整裝待發。未免無辜食客遭殃,沈康之加派人手,尚未到飯點,瓏悅軒已賓客滿座。
生意興榮,熱鬧非凡。
隻好景不長,午時一刻便出了一條人命。頃刻間,酒樓亂作一團。
飯是沒法吃了,酒樓所有廚子及夥計全數被帶至公堂問審。
不出意料,王大廚將所有過錯推給黎老爺,甚至添油加醋,給他安了不少莫須有的罪名。
更有其他被收買的夥計出來幫搶,咬死黎老爺賺黑心錢。
幾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甚至生出不少證據來,公堂之上,黎尚百口莫辯。
外頭圍觀的百姓見狀,也紛紛謾罵起來。
公堂上,仵作正在‘驗屍’,並對吃食進行查驗,結果確實如王大廚所言。
證據確鑿,黎尚無力反駁。百姓們終於看清黎老爺的真麵目,憎惡之下竟口出惡毒言語,句句誅心,恨不能將黎老爺一家五馬分屍。
王大廚仍覺不夠,在公堂之上賣慘。
王大廚本是沿淮鎮一鼎一的廚子,瓏悅軒原本是他所有,後因染上賭癮,無力償還,隻好將瓏悅軒變賣。彼時黎尚正好學成歸來,便將之買下,又因有惜才之心,將王大廚及其他廚子一並留下。
誰想好心被當做驢肝肺,王大廚認定瓏悅軒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拚來的,黎尚純粹撿現成的便宜,但因欠著賭債,一直隱忍不敢發作。
後來黎尚名氣越來越旺,沿淮鎮再無人提及王大廚的名諱,這讓他更加懷恨在心。
而對家酒樓東家正是看重這點,輕易挑撥,並與賭場合謀,讓王大廚欠下巨額賭債,二人一心搞垮黎尚,於是便有了今日局麵。
如今王大廚見大勢在手,正在哭訴黎尚‘搶走’自己的瓏悅軒。
說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磕頭請求:“求大人明鑒,求大人明鑒啊!”
沈康之向一臉怒容跪於一旁的黎尚看去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哭得慘兮兮的王大廚,他已被那王大廚吵得不耐煩,幹脆命人將他的嘴堵上。
此舉引來百姓們的不解,怎的還把王大廚的嘴堵上了?他才是受害者呀!
未等解出疑惑,便見沈大人和顏悅色對黎尚說道:“黎老爺可有話要說?”
黎尚當然有話說!
方才隻要他開口,說不完一句話便被王大廚搶話,在外人看來便成了他在‘百口莫辯’,這時候他自然要為自己辯白。
於是,黎尚將當年購買瓏悅軒的過程一一道來,並訴說自己待王大廚一向視如兄弟。
原本他並不知道王大廚因何要背叛自己,如今他終於想明白了。
當年黎尚並不知王大廚是因賭博欠債,故而才賣掉瓏悅軒。也怪自己蠢,王大廚謊稱家中變故,他便信了,不曾派人查探過。這人從一開始便是白眼狼,今日之事是他自己識人不清,怨不得人。
“若要說有罪,自然是識人不清之罪。這點,我認了。”
說至最後,黎尚深深歎口氣。
一時間,百姓們麵麵相覷。
裏麵各執一詞,到底孰真孰假?
見此情形,人群中突然有人呐喊:“大人為何將王大廚的嘴堵起來?”
“是啊,這般有失公允!”
“大人莫不是要偏袒黎老爺?”
人群中幾位大漢不斷叫囂,你一句我一句。
百姓們因黎尚的言語而動搖的心,一下又被勾回去。
是啊,為啥堵著王大廚的嘴?
沈康之不欲與百姓辯解,隻麵容和緩看向黎尚,問道:“黎老爺可有證據?”
證據當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