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端了盆清水放床頭, 未關閉的房門被敲響,回頭一看是冷清。“聽了我哥給你的點播你還能睡著啊?我以為你激動的捂著被子哭鼻子呢。想著來安慰安慰你,看這樣子好像不需要。”

“哭鼻子的是你吧。”

冷清鼻頭紅通通的, 眼睛有些腫, 一看就哭了很久。蕭雨的等待實至名歸有名有份,她呢, 心裏的苦都不知該跟誰說。剛才聽到哥哥給蕭雨留言點歌,一下子觸發了心中的情緒, 哭的收都收不住。

“明天周末,陪我喝一杯好嗎?”

“喝什麽?”

“當然是喝酒啊, 不然還能喝水嗎?”

“好。”

“你等著, 我下地下室去拿酒。”

負一層有個三十多平的地下室,裏頭放了許多的物品。其中幾壇陳釀用泥封口,老爺子都舍不得喝。更有一個架子的特供好酒保存,冷家父子平時都不是愛酒的人,發下來的全存著。

冷清下去一氣提溜上倆瓷壇老白汾, 豪放的打開遞給蕭雨一瓶。“今兒咱們一醉方休。”

蕭雨瞅瞅酒瓶又瞅瞅她, 失笑的開口道:“對瓶吹啊,下酒菜都沒有。”

“要什麽下酒菜啊。天子呼來不上船, 咱今兒也學一回酒仙。”

蕭雨此時也情緒上頭, 心中百般滋味難言, 絲絲縷縷的感情如涓涓細流般在此時匯成了大河, 洶湧澎湃衝擊心扉。

“喝。”

一個字說完, 她抬頭先灌了一口。別說,這酒真不賴, 入口綿甜回甘完全不辣嗓子,也不覺得嗆。

“好酒。”

冷清也仰頭灌了一口, 完了擦擦嘴角。“那當然,這可是我爸的珍藏。”

“你爸的珍藏你也敢拿出來喝啊?”

“有啥不敢的。我媽說給我釀了兩大壇子女兒紅,讓我結婚的時候用。他要不服,我把我的女兒紅賠給他。”

說著話冷清又灌了一口,兩大口接連下肚,臉頰泛起了紅,話也多起來。“小時候我哥偷喝我爸的酒,喝醉了睡在客廳地板上,第二天被我爸罰站了四個時辰。”

“你哥沒喂你?”蕭雨也在酒精的作用下開始話多起來。“我小時候偷著抽我爸的煙,我拉著我弟弟一起。挨罵也是我倆一起。”

“哈哈、”冷清笑指著她。“不愧跟我哥是一對,你倆還真像。沒想到你看著嬌軟,原來膽兒也這麽大。”

蕭雨笑著不說話,抬手又喝一口。冷清看到她倆的結婚證想到了自己,抬手灌了自己好幾口。

“你多好啊,我哥惦記了你多少年。如今上前線了還惦記著,臨走給你點歌,知道你心裏想他。我呢、李振強那個混蛋,姑奶奶追他屁股後頭多少年了,他臨走居然說讓姑奶奶忘了他。混蛋玩意,姑奶奶能忘不早忘了,用得著這麽多年追著他……”

冷清說著眼睛裏滴滴淚珠滾落,蕭雨也不插話,任由她發泄著積壓的情緒。如此熱烈的喜歡一個人,結果一再的吃閉門羹。人家上了前線,對她說的是別等我。她心裏揪扯著放不下,氣都不知道該氣誰。

蕭雨抬手揪住她胳膊,再喝那一瓷壇都快灌進去了。“這麽喝要喝壞的。”

“放開,我今兒個就是要一醉方休。”

“咕咚”又是一口,喝完擦擦嘴,目光呆滯的望著蕭雨。“要是我哥這麽對你,你還嫁他嗎?”

“領證得倆當事人到場,自由、自願。”

“你就說你嫁不嫁。”

“不嫁。”

冷清一下子好像深受打擊,噘著嘴要哭了。蕭雨自認是人家嫂子,那不能看著小姑子被自己逗哭啊。

“別,別、你想嫁就嫁。實在不行,讓你哥把他綁到你麵前給你嫁,這總行了吧。”

“好。”

蕭雨哭笑不得,這是真醉還是假醉,又或者酒後吐真言?看來這姑娘對那什麽李振強情根深種啊。

“嫁一個喜歡你的,你可以得到他十分十二分的愛與嗬護。你非追一個心裏有白月光的,就算以後真結婚了,他能給你的也許隻有心裏的一角。你甘心嗎?”

“甘心。隻要他心裏有我就好,我不在乎是一角還是一線。”

這愛的也太卑微了,蕭雨有些無法理解。但感情這事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作為嫂子無法多說什麽。

倆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話,手裏的酒瓶子也逐漸快見底。蕭雨酒精上頭想要睡覺,拽著冷清讓她上床。

“幹嘛?”

“到**躺著喝。”

“哦,好。”

還挺乖,被蕭雨扶著上了床。這又困又醉的,上床沒多久就閉上眼睛。蕭雨在另一邊躺下,倆醉鬼睡的四仰八叉。

翌日孟春秀做好了做飯不見倆人的麵,看看時間差十分八點。這個點兒平時蕭雨是肯定起了,今兒咋回事。

拾階而上先去閨女房間,推門進去屋裏空空如也。窗簾大開著,陽光已經照進來。**枕被整齊,壓根沒睡過的痕跡。

“什麽情況?”

自言自語一句,她退出去到隔壁蕭雨的房間。咚咚咚三聲敲門,裏頭沒有響應。擔心下她直接推門,門沒鎖一推就開。

然後她就看到那倆在**,她閨女的腿耷在蕭雨肚子上,蕭雨的腿耷在冷清腿上。屋裏一股酒味,地上放著倆瓷壇酒瓶。拿起來看看,一個已經空了,一個裏頭剩了一少半全流在了地板上。

“這倆孩子,女娃娃家家的居然喝酒!”

感歎一聲,過去看看倆人呼吸正常她提著酒瓶子默默退了出去。廚房裏給倆人熬醒酒湯,邊做還邊念叨。

“看著模樣,姑嫂倆是相處不錯吧?唉,清清這孩子別的那麽容易受人影響,獨獨這找對象,瞅準了不撒手。也是邪了門了,難不成真是因緣天注定?”

蕭雨在樓上一覺睡到上午十點半,醒來迷迷糊糊的,但頭卻不怎麽疼。昨晚那酒不錯,喝完不上頭。

“冷清、冷清醒醒。”

她輕輕一推,冷清也揉著眼睛坐起來。迷迷糊糊睜眼四下瞅,回頭問:“我怎麽在你房間?”

“你說呢?”

“哦、我、我昨晚找你喝酒來著。都怨我哥,做事太刺激我了。”

倆人晃晃悠悠的起床洗漱,下樓麵對孟春秀都擺起討好的笑。女孩子家家的,這麽喝酒覺得理虧。結果孟春秀什麽都沒說,給熬了醒酒湯,午飯做的還挺豐盛。

下午回學校,公交站遇到了薛璐。薛璐拉著冷清在嘀嘀咕咕的說話,冷清狀態不太好,回宿舍第一件事兒就是寫信。

“蕭雨、你有我哥的地址嗎?”

蕭雨抬頭:“沒。他說等安定下來給我來信,現在不知道什麽情況呢。”

“那你這是、”

蕭雨揚揚手中的信:“給我爹媽的。”

“哦。那你要是有地址了告訴我一聲行嗎?”

“好。”

郵局裏給家裏寄了信,對於自己先領證的事情不知道大人會是什麽態度。什麽態度她也已經先斬後奏了,她相信冷帆會平安回來。

陪她一起去寄信的林招娣回來路上小聲說:“你膽兒是真大,結婚這麽大的事兒也敢自己做主。”

“本來就定好了,隻不過提前一些。我媽肯定會擔心……沒事,等他回來就好了。”

“肯定能平安歸來的。”

“謝謝。”

信寄出去一周,她爸爸從郵遞員手裏接到了信。回家兩口子一瞧,頓時就擔心的不得了。可這婚事是早定下的,也不可能因為冷帆上前線就反悔。

樊巧香冷靜一下開口說:“被裏被麵棉花我都準備好了,給閨女做的衣裳也扯了布。這樣,等我抓緊給做好,咱倆上趟京城。雖說如今先不典禮,但如今這社會領證就是正經結婚。娘家人不能啥表示沒有。”

“行。準備的錢票拿上,到京城了給閨女買自行車當陪嫁。”

“好,就這麽定了。”

“那我去跟爹娘說一聲。”

蕭家知道蕭雨已經和冷帆領證,跟兩位老人商量後派出樊巧香做代表上京,等冷帆回來舉行婚禮時家裏再多去幾個人。

樊巧香跟單位請假,約定了下周一周的假期。這段日子每天下班後趕著和婆婆給做閨女出嫁的喜被,衣物。等一切準備就緒,她提著兩大包的東西被男人送上火車。

“開春忙我實在走不開,你去了跟親家說一下,等到典禮的時候我指定到。”

“知道了。放心,親家不是那挑理的人。”

她這邊坐火車上京城,蕭雨那邊寄出信好久沒收到回信,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是啥情況。

周六跟冷清結伴回家,大門口她婆婆等著。街門已經鎖好,手裏提著個包,一看就是準備要出門的模樣。

“回來了。走,跟媽上百貨大樓去。”

孟春秀伸手牽起蕭雨胳膊,冷清跟上去挽住她另一頭。“媽你們幹嘛去,為什麽不帶我?”

“想去跟著一起。我給你嫂子買彩禮,你去了給參謀一下也好。”

“什麽彩禮?”

“自行車。”

“我結婚給我買嗎?”

“買。給你當嫁妝。”

這回冷清笑了,開心的挽著媽媽的胳膊一路走一路說,說誰家誰家的自行車好看。她家裏有輛二六車,平時都是孟春秀騎,她有事的話也可以用。如今媽媽說這是給蕭雨的彩禮,以後同樣也給她買了當嫁妝,她對此一點兒意見沒有。

百貨大樓,二六式車子有好多輛。飛鴿、鳳凰、永久,三大品牌全都有,價格也相差無幾,都在一百五左右。

“雨、你自己挑,喜歡哪個咱買哪個。”

冷清看中那輛鳳凰牌的了,小聲的跟蕭雨說:“這個好看,鳳凰牌,這名字多好。”

蕭雨沒吭聲,冷清被她媽給拍了一下。“讓你嫂子自己選,選她心愛的。等以後給你買你再做主。”

“我就隨便說說,當然蕭雨喜歡哪輛買哪輛。”

“叫嫂子。”

“哎呀,知道了。”

蕭雨最後挑了輛永久牌的二六坤車,付錢推出去的時候孟春秀往車上係了紅布條。嶄新的車子出庫,這時期不亞於後世買輛好的轎車。

“媽、還去哪兒啊?”

自行車都買了,不是該回家了嘛,這怎麽拉著往東麵櫃台走?蕭雨出聲問,孟春秀沒開口呢,冷清替她媽回答。

“買手表。如今結婚都要三轉一響,手表必不可少。”

“對。”孟春秀補充。

“我手表還能用。再說現在也不典禮呢,不用買。”

“都得準備好,等臭小子回來咱就挑日子辦。”

孟春秀早都打算好了,拉著蕭雨到手表櫃台挑選男女對表。不願委屈兒媳,她是計劃買好一些的。可蕭雨覺得沒必要,最後挑了對中等的。

“清清你坐公交回,我跟小雨我倆騎車回。”

“好。”

蕭雨騎車帶著婆婆回家,快到大院正好碰到大包小包的樊巧香。蕭雨騎車到媽媽跟前停下,下車將車子停好先去接媽媽手裏的東西。

“媽你來怎麽不說一聲,提這麽多東西都快把你淹了。”

“哎呀可巧遇到你了。我正一路打聽一路走,剛下了公交車。”

孟春秀趕快上前幫著將東西往自行車上放。“親家,說一聲我去接你多好。”

樊巧香拽拽自己衣裳,打理了一下儀容。“不用麻煩,鼻子底下一張嘴,我問著自然找的著。”

一番寒暄,孟春秀趕快招呼客人回家。進門給泡了茶、把家裏的水果糖塊什麽的都拿出來。

“雨、你陪你媽在家啊,我出去一下。”

蕭雨趕快拉住婆婆說:“不用特意買菜,我媽也不是外人。”

樊巧香也站起來說:“對,親家你別忙。”

“沒事,沒事,你們待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孟春秀出去買菜招待客人,屋裏留給她們母女,蕭雨看看地上那大包大包的開口問:“媽你這都拿的什麽啊?”

“婚被、還給你和新女婿一人一身衣裳。我跟你爹商量給你一百塊錢,你爺爺又給加了一百。這樣的話,等你有機會弄到自行車票就能買輛車。”

“剛才那車嶄新的,我婆婆給買的,還有手表也是新的。三轉一響全都有,不用您操心。你們的錢留著給弟弟們念書用。”

“他們我自然也計劃著,你這也不能不管。你小孩子家家的就別管了,乖乖收著。”

“真的不用。我都這麽大了,該是回報你們的時候。我婆婆這邊以後等小姑子出嫁我也計劃給買大件兒。我們倆過日子不是問題,媽你別擔心我。”

冷帆存折上存款不少,給她留的現金也有。一個月學校裏發的補貼基本夠生活,大件兒婆婆都給買了,真的沒花錢的地兒。

“女婿的是女婿的,我們是做長輩給你的。給你們的小家填磚加瓦,日子順利起步。”

樊巧香帶著給閨女準備的嫁妝來了,孟春秀熱情的做了六菜一湯招待客人。親眼看到親家這麽好,樊巧香也放了心。

高嫁、最擔心的就是被看不起。如今看這樣,的確是她多心了。

將帶來的被褥和新衣放到婚房裏,進去一看頓時十分的滿意。嶄新的屋子嶄新的家具、床單被褥,三轉一響城裏人該有的都有。

“這錢給你,你暫時用不著就存銀行。”

“媽、真的不需要。冷帆哥哥臨走前將他這些年的積蓄全給我了,我們自己另外過都綽綽有餘,何況如今這些都是我婆婆置辦的,我壓根沒花錢。”

“拿著。這是父母的一份兒心。”

媽媽這麽說,蕭雨隻好收下。弟弟們讀書爹媽掙的就夠,等以後要成家了她當姐姐的幫一把就是。

樊巧香晚上跟蕭雨住一起,娘兒倆幾個月沒見了嘀嘀咕咕說了半宿的話。周日蕭雨和孟春秀陪著她到處去轉了轉,周一她又帶著大包小包的回去(親家給的回禮)。

媽媽回家了,蕭雨買了毛線在宿舍裏抽空給冷帆織毛衣。她以前織過,對此不算完全不懂。在林招娣的指點下起了頭先織身體部分,她手速慢,但做出的活兒精細。

“雨點兒、你真第一次織嗎?織的比我還好呢。”

對著好友傲嬌的一仰頭:“發現天才了吧。”

“去,說你胖你就喘。”

“哈哈、”

上課、織毛衣、平淡的日子中等待著他的來信。知道他那邊不可能按時回信,這回徹底體會了一回什麽叫: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收到冷帆來信,她從門衛那裏拿到後迫不及待的拆開來看。信裏一樣的報喜不報憂,說一切都好。還跟她說了些南方的趣事,說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居然怕蟑螂,又說南方的蟑螂有多大。

看她笑著進來,手裏拿著信封。冷清趕快上前:“我哥的來信?”

“嗯。”

她長歎一聲,拉著蕭雨十分頹廢的模樣。“我給他寫了好幾封信都石沉大海,李振強討厭死了。”

“討厭以後就別理他。咱這麽如花似玉的,以後找個比他好的讓他後悔去。”

“不行。誰也沒他好。”

“瞧你那點兒出息。”

“我哥有沒有說他們現在在一起不?”

“在一起你要繼續寫?”

“當然,這麽點兒困難怎麽能讓我後退。”

說幹就幹,擼胳膊挽袖子的拿筆像是拿槍的架勢。她坐一旁安靜的寫信,蕭雨也坐下拿筆給老公回信。

冷清撕了一張又一張,到八點終於寫好了。“雨點兒、你寫好沒,給我我一起去寄。”

“先吃飯去,吃完了再出去。”

“不行。不把它放郵筒裏我吃不下飯。”

“那走吧。”

蕭雨的自行車如今放在學校,方便她來回出行。冷清比她個子高一些,每次倆人一起出行的話都是冷清騎車帶她。

“我剛喊你名字你怎麽不糾正我?這要在家讓我媽聽到又該揍我。”

“私下你想怎麽喊怎麽喊,這有什麽的。”

冷清笑了。以前以為多個嫂子分走了她在家的關注度,如今看來多個嫂子是多了個朋友。

“以後隨軍的話咱們說不定能住一起,這輩子看來緣分不淺。”

“是啊,緣分不淺。”

前世小姑子的確是嫁給了李振強,兩家關係非常近。可今生出現了外來者,事情已經發生偏差,不知道未來結果如何。

郵局門口塞進去信,倆人就近在附近食堂吃了晚飯。食堂隻剩燴麵了,兩人要了兩碗。

“中秋係裏要舉行郊遊,你去不?”

“去吧。秋日層林盡染,美景不可辜負。”

“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