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男孩女孩走遠, 單手插兜的男人眼色已恢複如常，跟著計算機學院張院長一起往圖書館裏走。
張院長介紹：“圖書館網絡係統全由我們的學生獨立設計，架構, 從入口的刷臉係統到借閱係統全是學生作品，席總，這次和貴公司的合作項目您大可以放心, 我們學生不會讓您失望。”
席庭越看著門口的刷臉機器設備，淡聲問：“3D識別還是紅外識別？”
“全部采用的紅外識別, 識別速度高效準確。”
“數據庫呢, 怎麽建立？”
張院長讓其中一個負責的學生介紹, 學生哪見過這陣仗, 磕磕絆絆開口：“數據庫有三個係統, 人臉采集係統、人臉對比係統和人臉庫，采集係統有校內采集和校外采集，校外采集臨時申請，我們還設立了黑名單庫, 高危人員和特殊人員另外管理。”
“畢業生屬不屬於黑名單？”
張校長接話：“為提高學校圖書館利用率, 我們的借閱室還是對畢業生保持開放, 所有畢業生數據都在係統裏。”
席庭越點點頭，朝圖書館大廳裏看，這會正是飯點, 學生們陸陸續續出去吃飯，同行的負責人好奇問：“不是放暑假了還這麽多人？”
張院長欣慰笑：“現在社會就業壓力大, 不少學生選擇留校學習考研考公，學校以學生為本, 開放圖書館食堂等為他們提供便利。”
席庭越看過來，目露疑惑：“考研考公？”
“是啊, 目前考研考公十分火熱，我們學校這幾年這部分去向的學生直線攀升。”
席庭越臉上情緒收斂，闔眸，淺聲笑：“許久沒在大學食堂吃過飯，不知道今天有沒有這個榮幸。”
張院長一僵，“食堂都是大眾飯菜，招待席總難免不周，我們在學校迎賓廳安排了午飯，咱們這就過去。”
“沒關係，就去食堂。”
“......”
一群人隻好往食堂去。
A大食堂五六個，不過現在開放的就兩個，張院長帶著人到最近的一食堂，先前圖書館學生分散開來，食堂內人並不多。
席庭越在門口掃了幾眼，隨後問：“樓上是不是還有？”
“樓上平常是小炒，現在不營業。”張院長見他眼中暗藏的些微不滿，不太明白，試探道：“幾百米外還有二食堂，如果席總感興趣也可以去看看。”
張院長不明白，跟著他的兩個經理同樣不明白，他們席總可不是吃食堂的人，這會怎麽突然來這一出？食堂也不在今天的參觀行程裏啊。
男人已經撤回眸，嗓音平靜：“算了，飯就不吃，今天先到這裏，後續李經理會跟貴院對接工作。”
張院長挽留幾番，席庭越微笑婉拒，離開。
......
尤音計劃是白天複習晚上畫畫，下午六點，她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徐遊跟她一起，許向誌繼續留下來看書。
倆人並肩往校門外走，校園寧靜，橘黃夕陽溫柔。
徐遊記起以前來接她的豪車，“你家人來接你嗎？”
“沒有，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徐遊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趙小桃在群裏炫耀你做的飯，你真厲害。”
尤音不好意思：“......不是，那不是我做的，是外賣......”
她在很努力地學了，會煎雞蛋會炒青菜會煮麵了，但做飯招待客人還遠遠不行，上次趙小桃和夏儀來家裏全是點的外賣。
徐遊笑：“那也很厲害，你一個人住嗎？”
“嗯。”
“一個人住要注意安全，多留個心眼。”
“我知道，謝謝。”
徐遊看她，唇邊笑意深深：“尤音，你的口頭禪是謝謝嗎？”
“啊？”
徐遊算是發現了，她真的很愛跟別人說謝謝，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麽場景。
“我
們是朋友，你真不用這麽客氣。”徐遊順便開她玩笑：“謝謝這兩個字會把朋友推遠，下次都不好意思幫你了。”
尤音微怔，沒想到過這一點。
她真的把“謝謝”當口頭禪了嗎……會把人推遠嗎……可是......“謝謝”她已經說了十幾年，她七歲起接收的全是別人的幫助，媽媽說做人要感恩，她還沒能力回報他們，隻能通過謝謝去表達。
徐遊說：“尤音，真心不用道謝，你感受到了就好。”
已經走出校門，路邊車流聲嘈雜，尤音腳步放慢，手抓著書包帶，似是自言自語：“我知道了。”
“走吧，我送你回去。”徐遊又補充：“放心，就送到小區門外，我好知道你住哪，以後有事能聯係上。”
尤音點頭，不說謝謝了。
五六分鍾路程到門口，尤音停下來，抬頭看他，思考一會，眼神堅定地說出這幾天一直沒能說的話：“徐遊，我有件事跟你說。”
“你說。”
“我很想考上研，考上北城大學。”
“嗯，我知道。”
“這段時間我隻想看書，不想考慮其他事情。”尤音咬了咬唇，小聲說：“你能明白嗎？”
徐遊眼色漸暗，幾瞬後輕鬆笑：“我明白，我們一起加油，那明天見？”
“好，明天見。”
等男生離開，尤音手還是沒鬆開，也沒有為此而輕鬆，她覺得愧疚，卻一點辦法沒有，她無法應對徐遊的好感，可又很珍惜他這一個朋友。
尤音歎氣，再暗示多點吧，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女生。
快走到街角的徐遊回頭，揚起笑容衝她揮手，尤音也咧開嘴揮手回應，再轉身去往小區旁邊一個小菜市場買菜，沒看到對麵馬路邊默默停著的一輛純黑萊斯萊斯。
......
陳叔已經不敢回頭看，狹小空間如墜冰窟。
良久，男人低淡出聲：“去馬場。”
晚上於鴻哲組局，他在郊區新開了個跑馬場，讓他們去玩玩，席庭越本來沒想去，臨時改的主意。
幾個朋友都已經在，見到他來很吃驚，場麵靜了幾秒。
席庭越點頭示意，把西服遞給侍應，襯衫衣袖挽到小臂，走到邊緣，雙手撐上欄杆，上臂肌肉將白襯衫撐緊，線條利落。
目光隨意看著底下跑得正歡的馬兒，聞晉給他端了酒過來，站他身邊。
離婚這事他們這兩天才知道，像和平盛世突然來了枚炸彈，沒有預兆憑空而降，每個人震驚不已。
聞晉問他：“真離了？”
席庭越抿了口酒，純正白蘭地，入口辛辣，回味醇和綿長。
餘調揮盡，男人應：“離了。”
“你提的？”
“她提的。”
聞晉心裏再次震驚，居然是那個女孩提的。
“什麽打算？”
“沒打算。”
聞晉回頭看一眼正望著他們的孟亭晚，再扭回來：“亭晚怎麽辦？”
席庭越笑，拇指食指扣著的玻璃杯輕晃，冰快碰擊杯子的聲音清脆，他淡聲說：“聞晉，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祁悅。”
“她等了你那麽多年。”
“她不是在等我。”
聞晉嘖嘖幾聲，看不懂這些人了。
他拍拍他肩膀，“過來玩。”
私人馬場，於鴻哲和別人合資開的，專門供他們這些人玩樂，大晚上的馬兒還在跑，富二代們總有消遣的把戲。
於鴻哲讓席庭越選一匹，他覺得沒意思，看他們玩。
有人過來，借機搭話，“席總，沒想到在這碰上，石龍口項目還未落定，不知還有沒有商量的餘地？”
席庭越挑起眉，盯著眼前約莫二十五六的年輕男人看，“你是？”
那人立即掏出名片：“昊天地產池睿。”
席庭越本來沒興趣，一聽，接過名片看了幾眼，池睿以為有戲，趕緊說：“我們公司這幾年承建不少大項目，經驗豐富，跟片區住建也很熟，很多問題您不用擔心。”
席庭越眯起雙眼，指腹夾著那張名片，眼神睥睨：“讓你爸來跟我談。”
池睿絲毫不氣，反而點頭哈腰，“是是是，我這就安排。”
人一走，於鴻哲攀過來，“幹嘛呢越哥，還談上生意了？”
席庭越推開他手，“玩你的去。”
“一起呀，你看你現在老婆也沒了，孤家寡人一個，出來玩還在乎什麽，反正沒人管，回家也沒老婆抱。”
席庭越覷他一眼，“滾。”
於鴻哲膽子最大，“嘿嘿，這下全申城名媛千金們蠢蠢欲動了，咱們新鮮出爐的鑽石王老五啊，多搶手。”
席庭越揚聲：“聞晉，把人帶走。”
人一走，耳邊恢複短暫寧靜。
一直安靜看著的孟亭晚尋到空坐過來，陪著他喝了杯酒，先說起工作：“畫展已經布置好，過兩天開業，你到時候要不要去剪彩？”
席庭越思考一會，答應下來：“去。”
“好，我讓人對接。”
孟亭晚最近聽到點消息，覺得不可能，可現在想，好像又沒什麽不可能了，席庭越一直重情重義，她確認：“我聽說你給了音音漫娛51%的股份？”
“是。”
孟亭晚勾起唇角，敢情忙了這麽久的畫展幕後老板是尤音啊。
但仍比不過他們離婚令人震驚：“庭越哥，我真沒想到。”
沒想到尤音會提離婚，沒想到他會同意，更沒想到倆人這麽快把手續給辦完。
她不知道什麽心情，可等了兩年不就等這一個結局，為什麽沒有想象中開心？
房間人多，時不時傳來二代們因輸贏而興奮的激喊。
席庭越起身離開，孟亭晚跟著出去。
房間外的露台寬敞，背對馬場，安靜不少。
孟亭晚站在他身後，低聲問：“音音提的是嗎？”
“嗯。”
“為什麽？”
席庭越沒答。
孟亭晚小心說：“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你別多想。”
孟亭晚往前兩步到他身邊，看著他側臉，緩緩說：“你還好嗎？”
“挺好。”
好什麽好，他好不好她還不知道嗎？這張臉平時情緒不多，可從他進門孟亭晚看得一清二楚，寫滿失落。
從他回國義無反顧和尤音結婚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輸得一敗塗地。
席心蕊興奮給她打電話，說她很快可以做她嫂子，聞晉幾個也是，就差就給她慶祝。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即便他們離婚，她還是一點希望沒有。
席庭越的心，從小時候到現在，一點沒給過她。
她懷著最後一絲期待問：“庭越哥，你為什麽要同意離婚？”
“她想離。”
孟亭晚笑了，笑得心酸：“所以這麽多年你隻喜歡她，即便她要跟你離婚你也願意寵著她對不對？我......”
她不敢再往下說。
可席庭越轉過頭追問：“為什麽這麽說？”
“什麽？”
他似乎不好意思，不再問。
可孟亭晚已經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苦澀再次填滿心口。
他連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就無條件地選擇她。
她說：“庭越哥，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嗎？”
席庭越再看過來。
孟亭晚走到露台邊緣，望向黑魆魆的小山坡，心裏忽然清明，淺淺笑著：“心裏啊全是他，做什麽都想著他，因他悲因他喜。”
“他和別的異性在一起時嫉妒得發狂，可是卻無能為力，隻能一個人默默扛著。”
“就算他不愛自己也希望他過得好，找到自己的幸福。”
孟亭晚停了下來，誰都不再說話，空氣凝重。
裏頭大概一場賽事結束，於鴻哲聲音亢奮，想來贏了不少。
熱鬧漸歇，孟亭晚回身看他，男人不知在想什麽，氣息沉鬱。
她盯著人，字句清晰：“要是當年沒有音音，我們的親事會不會如約進行？”
“不會。”他連思考的時間都不用，墨色瞳仁收縮：“亭晚，不要被自己的執念控製大腦，你想要的未必是我。”
孟
亭晚一愣，呆了許久，繼而笑：“你先看清你自己吧。”
......
畫展的剪彩在周六晚，主辦方漫娛總經理席庭越出席儀式，孟亭晚還邀了兩位國外大師到現場，在圈子裏引起不小轟動。
被調動至漫娛的常嬌跟著負責上級來打下手，無比興奮。
開畫展是她們這個專業的終極夢想，而被請來的兩位大師是隻在書本上見過的人物，這會親眼見到人怎麽能不激動。
常嬌偷偷拍了兩張照片發到群裏，【Owen和Doris！以前老師還給我們講解過他們的畫，現在真人就在我麵前！】
趙小桃：【哇趣，真的假的，這是什麽活動？】
常嬌：【‘夢之花’畫展。】
趙小桃：【不對，你不是在科技公司嗎？你們公司還開畫展？】
常嬌：【席氏新開的公司，正好缺人，我們主管見我有經驗，我調過來了，今天來幫忙。】
趙小桃：【牛啊常嬌。】
徐遊：【Doris？@蠟筆小音，這不是你最喜歡的畫家嗎？】
趙小桃：【對哦，音音還臨摹過她很多作品！】
趙小桃：【@常嬌，在哪裏，現在還能去嗎？】
趙小桃：【@蠟筆小音@蠟筆小音@蠟筆小音】
常嬌又拍了張現場開始剪彩的照片，遺憾道：【我們總裁已經剪完彩，等會他們逛過一圈就會走，現在來來不及了。】
徐遊：【她應該在家裏看書。】
趙小桃：【那算了，反正也過不去了，常嬌你多拍點照片吧。】
尤音晚上在畫漫畫，通常一投入不會看手機，等看到群裏艾特已經一個小時後，往最頂拉，一條一條往下看，看到Doris的名字時興奮得站起來。
Doris是當代優秀女性畫家，作品生動大氣，常以怪誕的方式描繪普羅大眾，對女性自由與熱愛有著十分深刻的思想。
尤音每次看她的作品都有很深的感觸，彷佛在她的畫裏看見自己。
她是值得尊敬的榜樣。
還沒往下拉尤音已經穿上拖鞋準備出門，走到門口，看見那張剪彩照片了。
兩位大師站中間，席庭越和孟亭晚各站一邊，他們麵對著鏡頭，臉上都是笑容。
所以......這是他讚助的那個畫展啊......
尤音的興奮一點點冷卻，收回腳步，重新坐到位置上。
下麵還有幾張看展的照片，照片裏倆人站到一塊了，孟亭晚視線溫婉看著男人，給他介紹畫作，畫麵溫馨親昵。
英俊有成的男人，漂亮聰明的女人，多配。
他們......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鼻子忽然發酸，有機會遇見偶像的激動被一點點覆蓋，尤音抱著膝蓋，思緒悶悶。
明明已經沒關係，為什麽還要被這些情緒困擾？
選擇離開那一刻不是早做出決定了嗎？
尤音惱恨自己，想來還是斷得不夠。
她不想再被控製，於是拿過手機，找出席庭越的名片。
手指按在上麵，半分鍾後堅定按下“加入黑名單”這個選項。
反正她給他發消息一兩天才回，平時也都是陳叔聯係自己，所以要這個聯係方式有什麽用？
刪完又覺得幼稚，但心裏有股莫名快感，彷佛往勝利邁開一步。
尤音坐了十分鍾，心情緩和些，簡單回複群裏消息，重新投入到漫畫中。
......
席庭越對畫略知一二，和Doris幾人交談起來並無太大問題，走走停停，來到本次畫展壓軸的一幅畫前。
孟亭晚介紹：“這是Doris老師最引以為傲的作品之一，《地獄之城》，也是她的第一幅作品，這樣一個名字，畫麵卻鮮豔，筆觸輕鬆，但我們仔細看作品裏麵的細節，可以發現許多令人驚歎的場景。”
孟亭晚用英文向Doris道謝：“十分感謝Doris老師這次能跟我們分享這幅偉大的作品，我們深感榮幸。”
Doris回應：“好的畫作應該讓更多人看見，是我們謝謝你才對。”
跟著的媒體紛紛拍照提問，等應付完媒體，眾人繼續往前，孟亭晚回頭來看，發現席庭越仍盯著畫。
她走回去，“是不是很震撼，寥寥幾筆把人世描繪得淋漓盡致。”
席庭越頷首不語。
卻不是驚歎。
他在二樓書房看見過這幅畫，筆力稚嫩，明顯是臨摹，可女孩卻引以為傲，一直放在書桌對麵位置。
席庭越忽然問：“這幅多少錢？”
孟亭晚微驚：“這個不賣，僅供觀賞。”
“我買。”
“庭越哥，這不是簡簡單單的畫，是Doris代表作，不是用錢能買到的。”
席庭越輕聲笑，“沒什麽用錢買不到，讓Doris出價。”
孟亭晚腦海裏閃過什麽，小心猜測：“你要送給音音是不是？”
男人沒答，隻吩咐：“盡快完成。”說完轉身，筆挺的身姿消失在觀展的人群中。
孟亭晚捏緊拳頭，久久未鬆。
......
突然離開，陳叔和車子還沒到，席庭越站在街邊等。
街道人來人往，步履匆匆，他仰頭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樓宇大廈，心底驀然空寥。
在車子來之前，席庭越回眸，掏出手機打開私人微信，找到那熟悉的頭像，編輯文字發送：【有事跟你說。】
兩秒，對話框前出現一個紅色感歎號，並彈出提示：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