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文末新增了兩千字的新情節)

城樓的鼓聲一起,接著又是鍾聲的哀鳴,一下複一下,仿佛沒有盡頭,接著各家各戶的大大小小都從被窩裏醒了過來 ,陸陸續續掌起了燈,耳裏卻仍仔細辨著那鍾聲。

這等規模,除了天子駕崩,再沒人能越過這個等級去了。

建京的大小寺廟觀宇也紛紛敲起了鍾,整個建京的上空被哀切的鍾聲繚繞著,連綿不絕,國喪的鍾聲不多不少,正是三萬杵。

“皇上大行殯天了!”

消息一出,滿朝文武也登時沒了睡意,紛紛著了素服,披上喪麻,個個如喪考批,步履匆匆地來到禦和門廣場集合。

往常朝會之時,亦是提前在這裏整隊等候,負責糾察的禦史則會一一點名檢閱,包括儀容儀表儀態,稍有不慎,則會被記下名字,等候參處。

隻是皇帝自從身體衰敗以來,已經快有一年不上早朝了,那些養尊處優的大臣們,免不了精神懈怠了些許,又想著如今皇帝一去,留下一個五歲小兒當皇帝,又能奈何得了什麽?

於是禦史也不點名了,有幾個大臣甚至偷偷打起了哈欠。

時辰一到,宮門在鍾鼓聲之中緩緩打開來,臣子們倒是還記得文左武右的隊列,拿著笏板有條不紊地進了禦和門。

禦和門上首的寶座早已空空****,而禦座之後卻垂了一方簾子,一道賽雪欺霜的倩影隱隱錯錯從那半透的簾子裏映了出來。

大臣們不敢抬眼細瞧,也知道,這人必定就是皇後藺嘉月……不,是皇太後藺嘉月。

張遷站在嘉月身側,瞥著一幹臣子,緩緩啟唇:“大行皇帝龍馭賓天,皇太子受應天命,繼承大統,請新皇落座——”

燕申那裏見過這麽大的場麵,夜裏又是哭了半晌,眼下整張小臉都是青白青白的,小腿顫顫巍巍地走向了那寶座,邁上特地加高的腳踏,坐了下來。

眾臣跪拜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燕申用嘉月提前教好的話細聲細氣地說道,“眾卿平身……”

“謝皇上。”

“父皇彌留之際,曾留下遺旨,就藏在這塊允執闕中的匾額之後——”燕申說著,喚大伴於磊取下遺旨宣讀。

於磊徐徐展開聖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近來躬欠安,已感時日無多,又恐儲君年幼,尚不能獨斷,皇後藺氏軌度端和,敦睦嘉仁,朕龍馭賓天後,著即垂簾聽政,燕王魏邵懷瑾握瑜,忠貫日月,冊封攝政王,協同弼佐幼君,直至新君及冠親政。欽此!”

遺旨一出,底下的臣子大驚失色,一片嘩然。

嘉月微涼的聲線傳了過來,“大行皇帝還未落葬,諸位愛卿便牢騷滿腹,莫非是對聖旨有異議?”

滿場這才安靜了下來,紛紛舉著笏板頷首道,“臣不敢。”

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走出隊列,伏首接了旨。

他麵上仍是淡淡的,仿佛籠罩著一層寒霜,深邃的眸子裏鋒芒隱現,令人望而生畏。

遺旨宣告畢,接下來就是皇太後和攝政王共同主持大行皇帝的喪事。

在嘉月及魏邵的帶領下,所有人皆剪下一截頭發。古語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是以除了國喪,不得隨意剪除。

接著還需要守靈哭靈,嘉月率後宮太妃太嬪在帷前邊哭邊訴,而宗親大臣、命婦也需輪番入宮守靈。

到了第三日,便是大殮,即將大行皇帝移入梓棺,其他人則需圍繞梓棺瞻仰大行皇帝,以示告別。

大殮前夕,宮中的掌事已準備了四季之衣共一百二十套,以及珪、璋、琮等六種玉器。前二刻,宮殿諸門全開,所有人依次入內,由有司儀主持哭拜。

霎那間,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絕於耳,掌事繼續往梓棺裏放入金銀器,佩劍等物,蓋上夷衾,而後是蓋棺蓋、釘木釘。

大殮畢,梓棺需要在羋華宮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再從南瀘門出,落葬皇陵。而這期間,上千高僧日夜誦經,太妃太嬪,王公大臣都得輪流守靈,直到下葬為止。

整座皇城都掛上白幡,羋華宮的白幡更是層層疊疊,與漫天白雪融成一副雪白的景象。

殿外搭了靈棚,風雪再大也落不到羋華殿的門檻,至於殿內各處都有炭盆,更是溫暖如春。

偏殿是太妃太嬪及命婦暫歇的地方,嘉月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燕無畏一死,這些繁瑣的喪事就落在她和魏邵身上,方才祭完一奠,她便在偏殿闔眼眯了會子,沒想到竟睡了過去。

聽到鈴聲咣啷一響,她立馬從椅上彈了起來,迷迷瞪瞪地往正殿走去,冷不防被門檻絆住了。

原以為這回必定要失了儀態,怎知並沒有,她的小臂很快被一隻堅定有力的大掌擒住了,一道雪鬆似的冷香鑽入了她鼻間,她差點撲入一個冷硬的懷抱。

仰首,果真是他。

他的眼下也是一片青影,下巴新冒出了一層新茬來不及修剪,情況並沒有比她好上多少,雖然嘴裏說的是關懷的話,可他的語氣一貫疏離,“娘娘辛勞,還是先小憩片刻,這裏交給臣吧。”

大行皇帝新喪,多少隻眼睛盯著她?她必須做到最好,贏得廷臣的讚譽。至於他?又何嚐不是競爭對手?

嘉月沒有聽他的話,反道:“本宮不累,燕王幾日沒歸家了,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刮了胡子再說吧?”

魏邵沒說話,卻也不肯走。兩人就這麽針尖對麥芒地對峙著,直到兩個臣子抬腿入內。

兩人見二人麵色鐵青,似有爭執,眼裏閃過一絲驚訝,臉上卻故作淡定,拱起手施禮道,“參見娘娘,攝政王。”

嘉月溫和笑著,伸手做虛扶狀並道,“宋卿、劉卿免禮。”

那兩位大臣俱是怔了一怔,這位年輕的太後竟然在短短幾日之內,就能分辨出誰是誰,果真是個厲害角色!

不過再怎麽厲害,也比不上將才那一幕令人震驚,於是出了宮門,“皇太後和攝政王不合”這一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朝堂。

又是一個風雪呼嘯的夜,明天就是落葬皇陵的日子,這程子嘉月和魏邵都忙得腳不沾地,每日互相見了麵,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今晚,嘉月不用守靈,便回了永熹宮,沐浴熏香後依舊換上一身素服,心忖著這日子總算熬到頭了,於是早早躺了下來。

還沒睡,忽聽門外傳來窸窣的說話聲,這陣子練就而成的緊繃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掀開錦被坐了起來,問外頭守夜的忍冬:“外麵發生了何事?”

“回娘娘,攝政王來了,說要和娘娘請教明日梓宮出行事宜……奴婢說娘娘已經歇下了,可……”忍冬悶悶地聲音透過門扉傳了進來,大抵是魏邵就在她身側,餘下的話,她沒再說出口。

“梓宮出行當務之急,臣心想,還是與娘娘商討——”

嘉月拿起褙子披到了肩膀,拖著長調,截斷了他的話,“進來吧。”

門被推開,而後又被悄聲地闔攏,他那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門把上,沉吟片刻,到底輕輕地插上暗閂。

他沒有特地避開角度,細微的動作全都落入了嘉月的眼底,她登時眉心微擰,不知他想做什麽。

他也隻著一身素服,逐漸向她走近,雪白的麻衣襯得他那雙眉眼愈加烏濃,像一麵平靜無波的湖。

在離她隻有兩步之距,他停了下來,提起袍裾向她跪下,“臣擾了娘娘清眠,先請娘娘寬饒。”

嘉月眼下仍舊有著淡淡的青影,甚至臉頰上的肉也掉了,下巴也尖了不少,看上去嬌嬌怯怯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刮倒。

“還沒睡呢,你說吧。”

她一開口,聲音也是沙啞的,是這陣子哭太多的緣故。

魏邵仰頭端詳著她的臉,俄而喉結滾動了一下:“娘娘心願以償了,您不快活嗎?”

太久沒單獨相處過,更沒機會互訴心腸,魏邵已經有些恍惚,她那些肝腸寸斷的哭泣,到底是一場精彩的演繹,還是潛藏著一點私情?

嘉月見他眼底含著疑惑,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定定地凝了他好半晌,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刹那間猶如冰川消融,他也在她爽朗的笑容間心領神會。

“看來本宮的演技還可以,連你也被我蒙住了?”

他慢慢地勾起唇,“臣心悅誠服。”

嘉月食指一勾,輕挑起他的下巴,不留情麵地戳破了他的謊言,“所以,攝政王漏夜前來,隻是為了這個?”

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某些人渾身上下就數嘴最硬,而嘉月的心裏早就把他歸為這類人。

果然,他輕笑了起來,“當然不是。”

嘉月收回了手,懶洋洋地摸著指甲道,“難道梓宮出行真出了什麽岔子?”

“也不是。”

她好奇了起來,“那是何事?”

他斂下薄薄的眼皮,長睫在顴上投下淡淡的一片影子,淡紅的薄唇微抿著,看上去竟有幾分羸弱的錯覺。

他的唇瓣微動,猶疑片刻才問了出口,“這麽些日子以來,娘娘就不曾想過臣嗎?”

嘉月微微一怔。

這些日子她忙成陀螺,有時不過睡上不到兩個時辰就被叫醒,她的心思全在喪禮和朝堂上,哪裏有空去想這點兒女情長呢,不過她想,要是真的愛一個人,就算再忙,大概也能擠出一點罅隙來悲春傷秋吧!

於是她僅僅驚愕了一瞬,馬上回應過來道:“攝政王說的哪裏話?本宮不是想著大行皇帝畢竟還未下葬,此時相會,怕是……”

“原來娘娘竟是相信這等怪力亂神之說嗎?”

“當然不是……”她眼神飄了下來,見他仍雙膝並跪的腿,便扯開話題道,“你怎麽還跪著?還不快起來,本宮可沒有罰跪。”

他這才慢悠悠地起身,卻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剛起了一半,腳下忽地被袍裾絆到,比石頭還沉的身子就這麽直挺挺地往前栽下,不偏不倚正好將她推倒在綿軟的**。

他順勢覆在她的身上,睫毛慌張地顫動了幾下道,“臣……不是有意的。”

可他沒有起來,這句話顯然沒有一點說服力,結合他將才插上暗閂的動作,嘉月登時便反應過來,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嗬,狗男人。

嘴上說著矢誌不渝,轉身就可以與另一個女子共赴巫山。

“不要緊,”她勾緊他的脖子撐起上半身,貼著他的耳垂,繾綣地凝著他道,“攝政王這程子辛勞,一時無力也是正常,既然來都來了,不如躺會再走?”

他被她溫熱的氣息作弄得耳朵癢癢,扭頭避開了些,不過須臾便漲得滿臉通紅。

他攥緊了她身下的被褥,聲音暗啞了些許,“娘娘……”

“躲什麽,你想試試這裏……”她白嫩的手指壓在紅唇上,把飽滿的唇型壓下淺淺的一道痕跡,“是什麽滋味嗎?”

他黑沉沉的眸子瞟了過來,最後還是逗留在那嬌豔的唇瓣上。

她覺察到她的目光更沉了,喉結滾動發出微弱的聲響。

“算了,本宮還是不逗你了……”她複躺了回去,絞著被子嘟喃。

“臣想試試。”

他傾下身子追了上來,含住了她的唇,輕咬了一口。

柔軟的唇就像新鮮飽滿的荔枝果肉,上下牙齒輕輕一咬,立刻迸發出甜津津的汁水來,魏邵雖沒嚐過荔枝,可這一瞬間,他腦海裏被一種奇異的“荔枝香”填滿。他自作主張地認為,女孩子的唇是荔枝味的。

見他啃了一下,便若有所思地抽離,嘉月不禁嗤笑,“你……不會連親吻都不懂吧?”

“胡說,臣雖沒有過實踐……”他的耳根子紅得滴血,支支吾吾道:“可還是有見識過一些……”

“哦……”她饒有興趣地追問,“是哪條煙柳巷子學的?”

“臣沒有去過那種地方。”

她卻不信,隻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他見狀又加了一句,“是部下與他夫人分別時……臣不小心撞上了他……”

“我省的了,”她點點頭,故意逗她,“那雲雨之事你必然不懂了?”

“也不是……”行軍之時,那些武將士卒偶有閑暇時間,也會紮堆起來聊女人,用粗魯直白的話,高談闊論那方麵的事情。

不過他到底不感興趣,每每這個時候便自動走開,然而還是從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一整套操縱方法。

不過解釋下去便成了欲蓋彌彰,於是他隻是點到為止,便不再說下去。

嘉月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又懂了。

他看著她,又淡淡地添了一句,“不過,也不是不能一試。”

“好好好……”她徹底鬆懈下來,懷著一種我倒要看看他還打算如何的心情,就這麽眉眼彎彎地盯著他不放。

他再度傾身而下,在她頸邊落下一串細密的吻,新冒出來的胡茬刮過她細膩柔嫩的皮膚,刺而癢,她半推半就地躲閃著。

未幾,她臉頰便緋紅一片,呼吸也紊亂了起來,他瞥了她一眼,無師自通的感受到她的喜歡,於是親吻不曾間斷,手上也順著意念動了起來。

領緣上有回字紋的白色刺繡,略微粗糙的質感刮過他的指腹,他頓了頓,俄而又得寸進尺。

嘉月玩鬧歸玩鬧,身體卻很誠實,隻從緊閉的唇縫間泄出了幾不可聞的破綻。

他耳畔裏傳來一聲共鳴,隻感覺血液在劇烈地沸騰,他僵了一瞬,霎時止住了動作,一絲惶惑從他緊抿的唇角流露了出來。

嘉月也開始冷卻了下來,撐起上半身朝他望去,不是吧,衣服都還沒脫呢?

她腦裏飛速轉動,開始想想該說什麽來緩解尷尬。

雖然她也沒有這種經驗,不知應當違心誇讚,還是當溫和勸慰。不過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他將才的話,大約都是實情。

就在她思緒遊**的時候,隻聽他幽幽傳來一聲,“臣再請戰一回。”

這……她幸災樂禍似乎有些為時過早。(求審核大大高抬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