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禦夫術◎

李既演嘔了幾下,也沒吐出什麽。反倒是惹得虞子鈺氣惱,捏碎手中餿饅頭,往李既演頭上按壓。

“我好心好意給你吃東西,你就是這般待我?果真是塞外來的泥腿子,不懂禮數!”

涼濕春風與餿饅頭的酸臭味混雜,熏李既演頭暈腦脹。他雖為武將,長年在塞外駐紮,可素來愛淨潔,但凡條件具備,定是要將自己收拾妥當。

“你為何總是這樣?”李既演站直,拍掉臉上散著餿味的麵屑。

“什麽樣?”

虞子鈺惱怒這粗漢如此直白盯著她,她乃是天定修道之人,又開了陰陽眼,以後是要當神仙的。這泥腿子竟然敢這般質問她,著實不知天高地厚。

“你前幾日讓我用茶水洗頭,今日又這樣,為何如此?”李既演冷厲的目光,直勾勾投射在她白淨麵容上。

虞子鈺腦子發懵,發了個怔,不知該作何回應,便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膽敢笑話我的本事,莫不是嫉妒我有修仙天資,想加害於我?”

她再次抽出長劍,架擱於李既演肩上,“我看上你,願意嫁你為妻,是你的福氣。我當你是枕邊人,你卻這般質問我,賤人!”

李既演薄唇輕抿,抬起手,二指夾住劍尖。他是習武之人,又久經沙場,彈指一揮,輕鬆彈開虞子鈺的長劍。

“你到底會不會使劍?”他問道。

虞子鈺躁紅了臉,她知曉自己的本事,對於刀劍棍棒,她不過是會些皮毛。不過她也不屑於學,她是要修道成仙,又不是與人比武,學那些凡夫俗子的東西做什麽。

利劍收入鞘中,她梗著脖子道:“我的本事是降妖除魔,修道成仙,又不是舞槍弄棒。罷了,不與你計較。”

說完,便要離開。

李既演大步向前,麵對她倒退著走,笑容明淨,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虞子鈺,這世間沒有鬼怪,也沒有妖魔,也不可能修道成仙。”

“你知道個屁!”虞子鈺嫌棄這賤人,不想讓他當夫君了。

看來,還得盡快物色新的男子才行,**亦是修道的一部分。

她已是精心鑽研過,按照道家《黃庭經》所言“內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諭,即日月星辰雲霞之象;內象諭,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

虞子鈺認為,修道修仙之根本,應該是分為內景和外景。

結合她自身的情況,外景便是她的陰陽眼,如今她已是開了陰陽眼,這外景已是頗有長進。

剩下的,便是內景了。

內者,心也,內象諭,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講究的是以身為玉爐,以心為金鼎。要修煉內景,應當是遵從陰陽調理之法。

這也是虞子鈺急於,找個合適的男子同房的原因。

萬事皆為輕,唯有修仙為大。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修仙。既然李既演如此不得她的心意,那棄了也罷。

虞子鈺如此想著,匆匆下山。

李既演在後頭跟著她,很快又追上:“虞子鈺,你是從何時開始發癲的?三年前我來京城見到你時,你還是個挺正常的姑娘。”

“我沒發癲,你們不懂。”虞子鈺頭也不回,朝前疾步而行。

她甩掉李既演,自己回到虞府,爹娘和大姐都在等她,她那不成器的二哥虞元楚也回來了。

二哥一看到虞子鈺,笑得吊兒郎當:“哎喲,三妹,你又去抓妖怪了?這次是抓到什麽東西,拿出來給二哥瞧一瞧。”

虞子鈺剜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轉而對母親虞凝英道:“娘,我不要嫁給李既演了,我要重新找個更加稱心的。”

“你不是帶他去散步了嗎,他惹你不高興了?”

虞子鈺一想起方才李既演彎身嘔吐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悶聲道:“他不吃我送的東西。”

“你送他什麽了?”大姐虞青黛接話。

“饅頭。”

虞子鈺不再與家人閑聊,又跑進屋裏。在屋內一堆道家典籍中,準確找出《黃庭內景玉經》出來,一頁一頁翻看著。

屋外。

虞凝英又是連聲歎息,對丈夫趙天鈞道:“要不再給子鈺找個太醫來瞧一瞧吧,再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找了太醫不吃藥有何用。讓她吃個藥,跟要她的命似的。”趙天鈞近幾年為了女兒的癔症,到處尋醫問藥,也是急白了頭。

虞元楚滿臉無所謂:“你們天天說三妹發癲,我倒是不這麽覺得,她不過是沉迷修仙罷了,這算哪門子的癔症?再者,萬一她真的有陰陽眼,能看到咱們看不到的東西呢。”

“這世間哪有妖魔!全是江湖術士裝神弄鬼,你也跟著她胡鬧是不是!”趙天鈞厲聲嗬斥。

“行行行,我不說行了吧。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們就看我不順眼!”虞元楚打開手中折扇,吹著口哨回自己屋裏去。

虞青黛輕拍母親的背:“娘,那子鈺和李將軍的親事,還能成麽?”

“再看看吧,能成自然是好。如今皇上不理朝政,各方勢力相互勾結,咱們家近幾年不得勢,若是能和李太尉家連親,是再好不過。”

*

李既演回到將軍府,門侍低聲道:“將軍,老爺過來了。”

“嗯。”李既演冷麵進門,一路進了書房。

李方廉端坐於案桌後方,低頭細瞧桌上的案卷。李既演走到屋中,彎腰拱手作揖,聲線低沉:“父親。”

李方廉也不回話,屋中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許久後,李方廉才開口:“我聽說,你今早自己去虞家提親了?”

“是,父親。”

“為何不知會我一聲?”李方廉從案桌後方走出來,站到李既演麵前。

李既演依舊低頭垂眸:“父親您說過,兒子與虞子鈺天造地設,再是般配不過。既然如此,這門親事乃紅鸞天喜,我上門提親,有何不對?”

李方廉訕笑:“紅鸞天喜,你個泥腿子倒是還知道這個成語。”

他指了指李既演,再次提醒:“兒啊,為父早告訴過你,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你莫要怪我不讓你讀書識字,父親這都是為你好。你今後想成大事,隻需聽話即可,父親不會害你的。”

“是,父親。”

李方廉思忖片刻,又問道:“你當真是喜歡虞子鈺?為何心悅她,跟父親說一說。”

“兒子愚昧,不知該作何解釋。隻是見到她了,覺得她好看,便想跟她結為夫妻。”李既演的答案一向簡明,他不識字沒讀過書,沒太多的思考能力。

平日裏話少,並非是天性沉悶,不過是怕說得多了,會暴露自己不識字的真相罷了。

“那也好,改日我再去找趙尚書談一談,把親事定下。”他擺擺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親。”

李既演回到自己的寢屋,坐了一下午,待到天黑,才躡手躡足從床底下找出一本三字經。李方廉對他管教嚴苛,尤其是讀書識字方麵,下足功夫不讓他學習。

在塞外時,從不讓他有接觸書籍的機會。

也就是近幾日回京城了,李方廉忙於應酬,對他的看管鬆了些,他才有機會偷偷藏得一本小兒識字的《三字經》。

他反反複複翻看三字經,腦袋愈發鈍痛。書中的字,他認得的,幾乎不到二十個。他猜想,是不是李方廉給他下了什麽藥,讓他腦子如此愚笨。

看了半晌,看到一個“子”字,這是他為數不多認得的字之一,思緒逐漸飄遠。

子,虞子鈺的子,會是這個“子”嗎?他開始猜想,“虞子鈺”這三個字,到底是怎麽寫。她長得那麽好看,想必名字也是好看的。

他想找虞子鈺談天說地,虞子鈺是個腦子有病的,就算他肚裏沒墨水,虞子鈺應當也分辨不出來,他也不用如此自卑。

李既演再次想起三年前初見她之時,她舉著兔子燈籠,和大姐虞青黛在街上說笑。

夜裏回來,他便想虞子鈺想得神搖魂**,一有閑時,總是發了瘋琢磨男女之間那點子破事。想親虞子鈺,想抱虞子鈺,想跟她做夫妻。

瘋狂到後來,找畫師畫了她的畫像,暗夜裏饑渴地將畫像給吃了。

虞子鈺這邊還在扭捏,到底是要找新的男子,還是找李既演湊合湊合。次日,她背上長劍,挎上彎刀,正準備上山尋妖魔。

在偏院碰到孫嬤嬤,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孫嬤嬤提及的“禦夫術”。

心想著,既然李既演的性子如此不稱心,但他相貌絕佳,寬肩窄腰,身高八尺威風凜凜。萬一能夠**好了,湊合著過也行。

“孫嬤嬤,你過來!”虞子鈺喊道。

孫嬤嬤正在清掃落葉,放下掃帚,走過來道:“三小姐,何事?”

“嬤嬤,我之前聽你和桃嬤嬤她們閑聊,好像在說什麽禦夫術,禦夫術到底是什麽?”

孫嬤嬤掩麵而笑:“哎喲,我家三小姐長大了,學會問這種俗事兒了。怎的,三小姐和李將軍的親事,要成了?”

“你莫管太多,我忙得很呢。你且先告訴我,什麽是禦夫術。”

孫嬤嬤笑得慈祥:“這事兒因人而異。乃妻子駕馭丈夫的手段,約束他,管教他,讓他聽你的話,就是這般意思。”

“那到底要如何管教?”虞子鈺刨根問底。

“這個我哪裏說得上來,大致便是製定個為夫三綱,性綱、心綱、身綱,讓他聽你的話,這就行了。”

虞子鈺聽得糊裏糊塗,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性綱、心綱、身綱......我懂了!謝謝嬤嬤,我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你真的......懂了?”孫嬤嬤唉聲道。

虞子鈺已經跑遠:“我如此聰明,怎麽會不懂!我連那晦澀修道之術都能搞明白,區區一個禦夫術,還能難得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