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甜豆漿
◎看著那一粒粒黃豆變成雪白的豆漿,從滴到片再流下。◎
徐桃行禮的那一瞬, 明顯感覺到身側的付洛瑤整個人也緊張了起來。她心下了然:怕是付洛瑤也猜出了麵前人的身份。
雖然她們隻見過風風火火存在感極強的長公主,但是她們都有聽過那個傳聞中的公主。她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勤暄公主,自幼體弱, 長期住在驪山腳下。季相去後, 先帝後期因病精神不濟, 尤其是假/錢謀反案一出, 聖人一病不起,太後皇後後宮爭權,前朝宦官和幾大宰相也在爭, 亂成一鍋粥, 先季相輔佐出的大好局麵差點兒毀於一旦。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候, 是這位勤暄公主堅定站在太子背後,支持他攝政直到登基。
自打當今肅清朝堂後, 這位勤暄公主就很少參與政事, 聽聞一直將養著。當今登基後, 所有公主稱號中都有一個暄字,就是當今對這位姑姑表示尊敬。
勤暄公主一見兩人如此拘束的模樣,心中有了數,衝一旁的付母笑道:“果然是玉雪聰明的兩位娘子。阿容, 你有一個好女兒。”
若說之前聽到阿容這個名字,徐桃還有些疑惑, 如今瞧見付母笑著點頭的模樣, 她忽然心中閃過了許多場景。為什麽付洛瑤一家人都飽讀詩書,為什麽她能夠在提到某某官是一下反應出品階,為什麽付母的房間雖然陳舊卻還是有一股氣度, 這些違和感如今都有了解釋。原來, 付家竟是這樣的出身。
付洛瑤也顯然沒有想到, 睜大了眼看向自己的阿娘。
勤暄公主執起付母的手,衝她笑道:“你就是阿瑤吧。當初我跟你阿娘認識時,比阿珩還要小上許多。當初我們還互相看不順眼,多虧了阿慈,我們後麵才成了那麽好的手帕交。一晃,咱們分別,也有十幾年了。”
付洛瑤聽到勤暄公主的話,心中掀起了巨浪,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所以,那日晚間,送阿娘她們過來的,是公主的人?”
勤暄公主笑著點頭,對付母笑道:“我就說,哪怕不說,她們也能猜到。”
付洛瑤這下是真的懵了,下一瞬就跪下:“多謝公主那日相救。”
話還未說完,她已被勤暄公主扶了起來。勤暄公主輕聲道:“當初,我們姐妹三人互相扶持,雖非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若非當年我這身子骨不爭氣,我們三人,又怎會散落天涯。”說著,她便紅了眼圈兒。
付母和付洛瑤一人一邊,扶住了她。付母低聲寬慰了兩句,勤暄公主這才斂起了淚。她抬眼,看向煢立在對麵的徐桃:“這是阿桃吧?”
徐桃正在一旁默默吃瓜,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抬起眼,瞧見勤暄公主的眼圈兒又紅了,忽然想起方才勤暄公主所說的三人,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這個第三人該不會是……
果然,下一瞬她就瞧見勤暄公主眼中落下一滴淚:“真像,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覺得,你的眉眼簡直和阿慈一模一樣。阿容,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付母眉眼中也滿是動容:“自打第一回 她到家裏來,我就覺得不可置信。尤其是那回我不好,她們幾個一道來瞧我。瞧見她們三個一道進來的模樣,我恍惚見到了當初的我們三人。”
等等,阿慈是誰?她不是徐家的後代嗎?徐桃一臉茫然。
勤暄公主鬆開旁邊的兩人,上前來握住徐桃的手。徐桃的手下意識一顫,被勤暄公主握住了:“阿桃,你的祖父是不是在十多年前曾在光祿寺任職,又突然辭官?”
徐桃點點頭,睜大了眼睛:“您是說……”
勤暄公主握緊她的手:“我本未如此想過,但是那次我在宮裏瞧見你在用公廳爐的時候,忽然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我立刻讓人去查了查,你祖父辭官的時候,正是剛升了官,未來大有前途之時。此時突然辭官,不覺得奇怪嗎?”
聽起來是有些奇怪,可是那又怎樣了?徐桃眼露疑惑。
付母從後麵走過來,接著說了下去:“京城大亂那日,阿慈正在宮中探望她的姨媽林昭儀。聽聞,那日是她帶著女兒去的,不知怎地,她女兒忽然生病了,便早早往回走。誰知,剛走出宮門,就被拿下了。林昭儀也被圈禁了。”
徐桃看著悲痛難忍的勤暄公主,終是心理不忍,扶住了她。她遲疑了片刻,終究是輕聲道:“你們懷疑,是我祖父,救了那個小女兒?可是不是都被拿下了嗎?”
勤暄公主輕歎一口氣:“問題就在這裏,阿慈本來領著女兒進宮,最後旨意下來,處斬和流放的名單中,卻沒有她女兒。我也派人去打聽過,說是多有大人受不住牢獄,病了的嚇著的不在少數,熬不住去了的……”她忽然斷了一下,努力憋回眼中的酸澀:“都直接挪了出去,不再在名單中。我後麵也去看了,確實各家都如此。”
付母也抹著淚。付洛瑤扶著她,她才站穩身形:“我們其實也沒有想過她的女兒可能在世。但是,自打那日勤暄公主第一次在青龍寺見到你後,就花了許多工夫去找。最有可能的就是,阿慈在宮裏時可能就已經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出宮。而當時,她回去的馬車上可能根本就沒有帶她的女兒,而是托付給了光祿寺的徐署令。畢竟,之前林昭儀曾機緣巧合為他求過情,算是有恩。”
徐桃看著雙眼通紅的兩人,猶豫了片刻,才道:“不知,可有什麽記號信物之類的?”
勤暄公主和付母同時停了一下,皆同時搖了搖頭。付母道:“阿慈的女兒生來就沒有什麽痣和胎記之類的。信物,也沒聽她說過有什麽傳家寶。”
徐桃張了張口,正欲說話,勤暄公主忽然道:“不過,我記得,我送過她一塊玉石,我們三人一個一塊,都是一半白一半綠。她還說要雕成一個隱居山水的擺件,不過,還未等到那日,她就……”勤暄公主忽然捂住了臉。
一半白一半綠?付洛瑤立刻看向了徐桃。徐桃也在那一瞬間摸向了頸間。
等她將玉白菜取出來後,勤暄公主立刻捧著那玉佩:“阿容,你快看,這個是不是跟我那塊玉的材質相同?”
付母看了半天:“我瞧著,似是一樣的。”
勤暄公主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你,真是阿慈的女兒嗎?”
徐桃穩穩握住勤暄公主的手,用自己手帕給她擦了擦淚。等她好一些,徐桃這才道:“實不相瞞,我這裏也有阿耶留下來的遺訓,他在信上說,這玉白菜是家傳之物。”
勤暄公主的動作頓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徐桃,眼中又溢滿了晶瑩。付母也滿是驚訝,顫抖著唇不知說什麽。
徐桃看著她們,雖然殘忍還是要說:“若是你們想要對比,可以將你們的玉石做對比。隻是,這樣的玉石恐也不能作為憑證。除此外,我的祖父耶娘臨去前也未叮囑過我什麽,那封遺訓,我也可以給你們看。”
崔清曄正去馬廄看馬,忽然瞧見徐桃她們一行人往門口走去,竟還有勤暄公主。他心下了然,雖然心中急迫,但想到自己阿娘,按捺下心思,待崔母拜完佛又用過飯,這才往回走。
他趕到百年食肆時,這裏靜悄悄的。他瞧見趙芳苓正端著簸箕出來,忙問道:“你師父呢?”
趙芳苓指了指後院:“師父在甘露齋的後院。”
崔清曄走進院子時,就瞧見付洛瑤正在寬慰流淚的付母。他目不斜視,快步穿過後院牆上新開的小門,跨進旁邊甘露齋的後院。一進去,他便發現,徐桃正低著頭,手放在石磨把手上,動作卻越來越慢。
就在她腦子裏一片漿糊時,麵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緊接著,她的手旁落下一抹溫熱,石墨轉動起來,白色的豆漿緩緩滑下。崔清曄就在她麵前坐下:“若是有什麽不開心,就吃吃甜食。等會兒我給你煮甜豆漿可好?”、
徐桃撲哧一笑:“你會煮嗎?”
崔清曄動作一頓:“不會,我可以學嘛。”
徐桃的手仍舊擱在石磨上,感覺到他的力道帶著自己的手轉來轉去,再看著那一粒粒黃豆變成雪白的豆漿,從滴到片再流下,她的心平靜了許多。徐桃抬頭:“勤暄公主今日見我了。她和付大娘跟我說了很多話,所以,我腦子很亂。”
崔清曄輕輕應了一聲:“那日我接上我阿娘後去接付家幾人,在半路就碰到了她的馬車,付家人都在她的車上。當時她便提到了你,我猜她也會找你。”
“難怪你那日會如此說。”徐桃歎了口氣,看著豆漿仿佛一條線般從磨口流進木桶,“她們道,我可能是她們手帕交的女兒,這回想要跟付家一起翻案。可是,當初知情的人都不在了,又沒有什麽信物。光憑我的眉眼像,以及這一枚也不算罕見的玉,就能認定嗎?若我是,那徐家和玉食怎麽辦?若我不是,那又該怎麽辦?”
她說到這裏,又歎了一口氣。正要收回手時,她的手被輕輕握住。她抬頭,對上崔清曄的目光:“不管你的身份是什麽,你就是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
徐桃心中微顫,眼底也有一些酸澀。今日她是真的有點兒難受,心仿佛被拉扯著,不忍她們那樣難過,可是這樣的結果,她的確無法說服自己。坐在這裏,她越發想要不管不顧,不理這些。沒想到,崔清曄居然洞察了她的心思。
徐桃嘴角彎了下:“一頓甜食也不一定能讓人開心。”她頓了頓,看著愣住的崔清曄,眨了下眼:”有時候,需要兩頓。”
雲後,太陽悄然露出了麵容。燦爛的陽光撒在對坐的兩人身上,映亮了兩人對視的笑容。
作者有話說:
明天就是正文完結了。前麵有點兒筆誤了,勤暄公主是先帝的妹妹,而長公主是現在皇帝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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