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夏寧和李鶴溫走進民政局的時候，天空甚至還蒙著一層夜色的餘溫。
辦完手續，日光下的月亮才剛落入地平線。
徐助理在後麵打手勢：“麻煩各位保密。”
工作人員點頭：“我們都有職業道德。”
……
若不是他們來得太早，速戰速決，恐怕會引起不小的動靜。
從辦事房間走出門需要穿過大廳，但大廳裏已經有幾對小情侶在排隊了。
李鶴溫戴上板材眼鏡和黑色口罩，披上寬大的黑色兜帽外衫，輕車熟路地向門外走去。夏寧雙手小心地將結婚證捧在心口，異常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忽然，身前的人停下，轉頭：“我可以攬你嗎？”
夏寧差點撞到他身上：“啊？”
李鶴溫藏在鏡片後的細長眼眸半眯：“我們是新婚情侶，親昵一些不容易惹人注意。”
夏寧垂下眼簾，小聲：“哦。”
李鶴溫的胳膊很紳士地越過夏寧的肩膀，親昵地攬住夏寧另一邊的肩膀，稍稍往自己這邊扣了下。
混雜著雪山清新味道的木質調香水猝不及防地鑽入夏寧的鼻腔。
夏寧肩膀驟然僵硬。
李鶴溫的視線微妙地掃了過來，手上力道稍鬆，紳士地搭在她肩頭。
“走吧。”
“……好的。”
夏寧咬緊下唇，既害怕被路人發覺異樣，又擔心李鶴溫嘲笑自己的僵硬。
直到進了車子，她的腰才鬆下來。她瞥了眼身旁神情自若的李鶴溫，心中小聲感歎：不愧是最年輕的影帝，逢場作戲，信手拈來。
平息下來，夏寧捏著那個小紅本本，忽然感覺很不真實。
她竟然結婚了。
結婚對象不是七年男友謝宇，而是自己追了十年的明星。
上個月，她還在粉絲群裏羨慕別的姐妹可以去看發布會，可以現場近距離看到李鶴溫。
此刻，李鶴溫就坐在她身旁。
夏寧小心地斜瞥身旁。
李鶴溫單手撐著下巴，精致的下顎線繃出好看的弧度。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嘴角的弧度卻略微妙。
忽地，夏寧的手機猛地發出一聲響聲，打破了車內的寧靜。
“抱歉，我這就關靜音……”
她連忙設置，卻冷不丁地瞥向這條消息。
好友群裏，高中那些惹人厭的男生成了“正義大師”，萬分諷刺地艾特她：【夏寧，你看看朋友圈裏謝宇曬的手鐲。你配有嗎？】
夏寧呼吸一頓，點開了朋友圈。
謝宇不是愛發朋友圈的人，這幾天卻連發好幾條秀恩愛的文案。
和她在一起七年，謝宇從不在朋友圈裏“拋頭露麵”，也不常談及與她的感情。她本以為二人都是將生活過得淡如水的類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不過是因為她不是個“富豪千金”罷了。
謝宇發的圖片裏，一男一女雙手交疊，戴著一對精美的金手鐲。
【定情一周的禮物，生活需要儀式感。】
評論也各種誇讚。
【定情七天就送這麽貴重的禮物，真是財大氣粗。】
【嫂子真幸福啊。】
【這手鐲上的紋樣太好看了吧，嫂子真有眼光。】
夏寧對這對手鐲非常熟悉，因為上麵的花紋是她親自挑的。
謝宇之前說金飾是聘禮的一部分，需要認真對待，所以他們選擇了可以私人訂製花紋的金飾品牌。但是定製需要足足三個月，今天清晨，本該由夏寧和謝宇去提貨的。
等了三個月的聘禮手鐲，成了他倆定情七天的紀念物。
男聲在身邊響起，打斷夏寧的思緒。
“夏寧。”
夏寧匆忙抬頭，表情一僵。
剛成為她丈夫的男人正雙手環抱，靜靜地看著她，柔軟的黑發散落在耳鬢，細長的鳳眼波瀾不驚。
夏寧自覺冷落了“新婚丈夫”，尷尬地將手機倒扣在膝頭。
她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心地問：“怎麽了？”
李鶴溫沒有說話，良久，他別開眼睛：“我需要一張照片，向我的家族交際圈宣布已婚。”
夏寧趕緊攏攏頭發：“要拍合影嗎？”
李鶴溫的語調波瀾不驚：“不用。”
夏寧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小盒子就呈到了自己麵前，緊接著，左手被一雙修長溫熱的大手托到掌心。她的手很小，比李鶴溫的手小了整整兩圈，被托在掌心的時候像是一個柔軟的小兔子，膽小得一動不敢動。
夏寧頭腦一片空白，就在這時候，一枚戒指套上了她的手指，冰涼的金屬圈順著溫熱的手指被推到最底下，尺寸剛好。
夏寧下意識要收手，卻被一把握住！
李鶴溫臉上仍是那副儒雅紳士的神態，手上力道卻很大。修長骨感的手掌觸感微涼，仿佛吸住了夏寧的掌心，讓她動彈不得。光滑的指腹有非常薄的繭，輕輕刮在夏寧的手背上，激起一陣陣細密的顫栗。
李鶴溫麵色如常，一本正經：“這樣拍照，正好。”
夏寧這才發現，他都將景搭好了——紅色的本本放在膝頭，“結婚證”三個大字之上，一雙戴著對戒的手緊緊交握，親密無間。
緊貼的手掌間，兩人脈搏的頻率逐漸一致。夏寧的整條手臂都莫名酥麻，她忍不住別開眼睛。
李鶴溫拿出手機，仔細拍下照片，然後才放開夏寧。
又白又小的手瞬間收了回去。掌心染上淡淡的木質調香水的氣息，她不自覺摩挲了下指尖，肌膚接觸的滑膩仍很清晰。心跳快得將要震破耳膜。
李鶴溫抬頭：“我將照片發給你了。”
夏寧：“啊？”
李鶴溫：“你也可以發。”
夏寧一怔，忽然意識到李鶴溫的意思：“我和你發一樣的圖，要緊嗎？”
李鶴溫：“我的照片隻會在家族圈子裏公開，不會流到公眾麵前。你盡管發。”
夏寧哦了聲。但她其實不喜歡發朋友圈。
然而李鶴溫正一動不動看著她。她被盯得發熱，隻能裝作無事低頭看手機，順手點開朋友圈。
編輯文案，配圖。
【今日已婚。和丈夫恩愛穩定。某些人切勿自作多情。】
朋友圈裏，結婚對戒的照片正好壓在手鐲圖片上方，交織出撲麵而來的諷刺。
一種奇怪的爽利順著脊背躥了上來。
她的好友圈子頓時炸開了鍋。私聊、群聊、評論裏，眾人都被這一連串的反轉震驚了。
【謝宇說領證是夏寧為了糾纏刻意放出來的假消息。但夏寧這可是真的領證了誒？】
【前幾天她說要去領證，也沒說是和謝宇領證啊。】
【夏寧的對象是誰啊？】
【謝宇說夏寧糾纏了他三年，不會是他在自作多情吧？】
謝宇和夏寧的圈子大半重疊，其中一些男生和謝宇關係更是緊密。剛才在群裏艾特夏寧的人在夏寧的朋友圈下麵發了個流汗的表情：【夏寧，自己找人隨便拍張照片來挽回顏麵，何必呢？】
他發這句話後，評論區卻再也沒人作聲了。
良久，高中群裏，一個女生忽地開口：【夏寧圖片上的戒指，好像是CHAUMET的定製款。】
那男生很快冒頭：【那又怎樣啊？】
女生知道他對珠寶一竅不通，解釋了兩句：【CHAUMET基礎款就接近30萬了，我雖然不了解定製款的價位，但夏寧剛畢業參加工作，可弄不到這樣的兩隻戒指來拍照片。】
頓時，沒人再吭聲了。
良久，那男生尷尬極了，隻能打了個哈哈：【夏寧運氣真不錯，嫁了個金龜婿哈哈。恭喜，恭喜。】
夏寧看了他們的對話，心中一慌，幾乎下意識地要將戒指脫下來。
李鶴溫的目光掃了過來：“怎麽？”
“我不過是陪你演個戲而已。”夏寧連忙道，“這戒指太貴重了，放在我這裏不合適……”
話音還未落，那隻大手重新包裹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夏寧微怔，眼看著李鶴溫附身湊了過來，溫和的眉眼間帶著從未有過的嚴肅。
“夏寧。”
夏寧將剩餘的話咽了回去，抬眼看著李鶴溫的雙目。
那雙淡極的眼仁像是漂亮的水晶，倒映著她局促倉皇的表情。
好看的薄唇沒有血色，抿成一條直線。
對視良久，他才開口：“我們剛結婚，你就想退還戒指了？”
-
上午九點，李鶴溫把夏寧送上班，然後匆匆離去了。
周玲老師很善解人意，知曉她這幾日狀態不佳，沒有給她安排新的個案。一整天，夏寧都隻需呆在辦公室，整理前一周的個案報告。
其他心理谘詢師都去谘詢室接待來訪者，辦公區域寂靜得足以讓呼吸產生回響。
工作完成，百無聊賴之際，夏寧發現，自己兩天沒看的粉絲群已經堆積了大量消息。
【今天的化妝師在幹什麽？黑眼圈都沒遮住！】
【昨天熬了個大夜吧，心疼。】
【返圖的姐妹可以拍正麵嗎？[愛][愛][愛]】
圖片上，李鶴溫發型沒變，但換了套黑色正裝。陰沉沉的天光為優雅的氣質增添兩分文化人的陰鬱，完美無暇的營業笑容，不論從哪個角度拍都很上鏡。
原來他送我回工作室後去跑通告了。
某國際一線化妝品品牌出了春季限定產品線，李鶴溫是該品牌的全球代言人，為了配合營銷，從今天開始將輪番跑幾大城市的專櫃參與品牌活動。
夏寧以前隻能通過粉絲群知曉李鶴溫的行程，現在忽然有了全新的體驗。他從一個符號成為了活生生的人，從她身邊離去，站到了鏡頭前——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與她分開去趕通告時，他坐在車內的神態是怎樣的。
【救命，跑線下活動的姐妹說，鶴溫帶了新的戒指！】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帶在左手無名指上啊，姐妹們！】
【？？？】
夏寧一噎，連忙低頭看向自己的無名指，腦袋一團亂麻。
李鶴溫竟然沒有摘戒指？
【是不是我們上次活動催婚催得太急，他想隨便應付我們？】
【我猜是的。他怎麽可能這麽快找到老婆。】
【嗬，合著戴了戒指想敷衍我們是吧。】
【催婚不要停，不能中他的詭計！】
夏寧：“……”
李鶴溫隻有二十七歲，但由於他紅得太早，氣質成熟儒雅。同歲男星還在古偶裏卷生卷死的時候，他早就加速進度條從鮮肉一派跳脫出來走成熟正劇路線，就連粉絲都開始將他當“老男人”看待，時刻操心他的人生大事。
夏寧在聊天記錄裏翻到大粉整理出的李鶴溫這段時間的日程安排。
他將在接下來的一周內飛蓉城、羊城與海城，中途還得去劇組試妝，並飛到京城拍攝一支廣告。
粉絲們將“催婚”當成了個梗，天天將“這麽忙怎麽找老婆”“真受不了事業心老男人”掛在嘴上。
就在她拖著臉頰劃聊天記錄時，一條消息提示彈到眼前。
【你這孩子，領證都不先帶回來讓我們過目。這周末回家將事情講清楚，讓你老公一起來！】
夏寧蹙起眉頭，有些糾結。
她本想多糊弄家裏一段時間的，但是姥姥身體不好，總不能讓她記掛太長時間。
可是作為粉絲，她很清楚，最近李鶴溫有多忙。
她猶豫地給李鶴溫發了條消息：【你這周末有空嗎？我媽催我帶丈夫回家。】
品牌活動才結束，她就收到了李鶴溫的回信。
言簡意賅，充滿了協議結婚的冰冷與應付：【周六晚可以。】
夏寧看了夏群裏發的日程表。
周六一整天，李鶴溫都要參加品牌直播間活動，活動一直持續到下午四點；而周日淩晨五點他就要飛京城拍廣告了。而且李鶴溫很敬業，在飛京城拍攝前必定會花時間做準備。
時間這麽緊，他不準備睡覺了？
夏寧不好直接暴露自己對他的行程了如指掌，隻好轉彎抹角地問：【你們明星是不是都很忙？你的行程要緊嗎？】
微信那頭靜默了很長時間，一度讓夏寧以為自己是不是逾距了。
忽得，一條消息蹦入她眼睛。
李鶴溫的回信沒有語氣，在仿佛在進行公務問答。
【沒有行程。】
【湊巧，我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