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寧盯著屏幕良久, 終於,還是忍不住在輸入框裏打下幾個字,想要告訴徐雲她們在找的人就是她。

修長的大手從身後繞過來, 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別。”

夏寧嘟囔著轉頭:“你剛才不還問我為什麽不告訴她嗎?這會兒又不讓我說了。”

李鶴溫隻是搖頭:“現在還不到告訴她們的時候。”

夏寧坐了起來, 歪頭:“那你先前在公司裏又為何無所顧慮呢?”

“這是個秘密, ”李鶴溫也隨她坐了起來,“公司裏的旁觀者隻知道我有位太太但沒人拍到你的臉, 而少數的知情人也不會將你的個人信息透露出去,這樣一來神秘的‘你’就成了種符號,炮火實際聚在我身上。”

夏寧還在思索,李鶴溫就輕輕撫上了她的頭頂。

“來龍去脈沒講清楚前,公眾仍有誤解,此時的任何輿論都會成為刺向你的武器, 然而我不想你麵對半點輿論的炮火。”

“章悅的那段音頻是我發給她的, 因此, 留我一個人麵對質疑就夠了。”

-

距離新聞發布會還有三天, 時間過得格外緩慢。

翌日上午,夏寧按時到了會場外集合, 與工作室的同事會和, 候著其他還沒達到的同事。

作為行業內小圈子的交流會, 這次活動在一家酒店內舉行, 規模並不大, 也算不上多少莊嚴隆重。活動方包下了酒店一整層的宴會廳, 剛出電梯是休息等候區, 廳堂裏三三兩兩聚著各個工作室、醫院和機構的谘詢師們, 大多都在等自己團隊的人齊一同簽到、核驗邀請函。

夏寧正和同事說著話,忽然餘光瞥到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眉心一蹙。

“不好意思,我去下化妝間,失陪一下。”

夏寧與同事們稍稍頷首,轉過身,邁著倉促的小碎步朝化妝間過去。

然而,暗處的目光仍釘在她身上,看她離開,那暗處的人這才走入人群,如同影子一樣,悄然靠近。

夏寧走入化妝間,從門口的大鏡子裏看到了身後跟隨的人——後者乘勢搭訕了玲心工作室的其他谘詢師。

她看清那兩人的臉,原本緊緊攢著的冰涼掌心忽然鬆開了。

“不好意思,我剛才好像看見了老同學,可以請問一下剛才這裏的那位谘詢師叫什麽名字嗎?”

“老同學?你也是複大的?她叫夏寧,她……”

夏寧忽然笑顏盈盈地走過來:“是老熟人呢。”

同事沒想到她這麽快折返,連忙笑道:“果然是老同學啊。”

偷摸搭話的兩人愣住了,盯著夏寧看了良久,瞪大眼睛:“你是寧……”

“我們以前是隔壁班的,的確很臉熟。”夏寧打斷她們,轉頭對同事們說,“好久不見,我和她們去旁邊敘敘舊。”

一同到了角落,那兩人又驚喜又羞惱。

她們之前與夏寧在粉絲群麵基的時候見過,的確算是熟人,但是彼此之間隻知道昵稱,不知道真名。夏寧沒有拆穿她們而是給了台階下,她們特別不好意思。

“對不起哦寧崽,”其中一位抱歉道,“我們隻是想在會場外麵候著,看看能不能找到與照片背影相似的人。剛才看你身形又高又瘦,和照片裏的背影相似,誤以為是嫂子了呢。”

另一位也連忙接上:“昨天雲嘟嘟說你也是谘詢師,沒想到真的這麽巧。我們會錯認也是因為你好看。”

夏寧心中稍平。心想,幸好是熟人,她們也不會往她身上想。她隻是應和著點頭:“雲嘟嘟也和我講了,那我之後如果看到了可疑的人再聯係。這兒會議快開始了,你們也先回吧。”

兩人連忙點頭,忙不迭地離開了。夏寧隨同事進場入座,剛坐穩,就看到手機上彈出了一大堆消息提示,一個個人都在艾特她。

她一點開屏幕,滿屏的鼓勵跳入眼簾。

剛才的兩人把事情發在了群裏,現在,整個群都知道夏寧深入“一線戰場”。

群主:【@喵寧,探查嫂子消息的重任就落在你肩上了!】

夏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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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溫麵對的聲討極為嚴峻。原本想要稍微放手的江裕坐不住了,親自組織了輿論公關團隊,還將李鶴溫叫了過去罵了一頓。而他本人也有工作安排,整日在拍攝場和輿論公關團隊兩邊來回跑。

這幾日,青墅和SW大廈旁邊的麻雀都沒狗仔多。

為了保護夏寧的心理健康,李鶴溫讓她這幾日現在綠洲花園好好住著,在新聞發布會前先不要見麵。

夏寧推門回家,發現客廳裏堆著一大堆東西。

許美琪蹲在雜物堆裏,聽到動靜抬起腦袋:“夏寧,你回來啦。”

夏寧四處看了下:“你在幹什麽呢?”

“我出坑了,要將買的這些東西清掉。”許美琪平靜地說,“原本想出二手回血的,但現在謝宇的口碑完全崩塌了,這些也賣不出價格,低價賣出還得倒貼郵費,我就打算直接扔掉。”

謝宇出道時間不長,發行的東西卻不少。專輯、寫真、海報、日用周邊應有盡有,毫不留手地榨取粉絲的每一點價值。

許美琪和其他忠實粉絲一樣,每樣東西都買了好幾份,清理完畢後將沙發完全占滿了。

她事先準備了一個大麻袋,整理完畢後將東西一堆一堆地搬到了麻袋裏,然後瀟灑地講麻袋扛到了肩上。

“要我幫忙嗎?”

“不用,隻是些垃圾而已。”

當許美琪將門摔上,夏寧站在原地,忽然有些恍惚地覺得,剛才的畫麵似曾相識。

隻是,當時天塌了的是她,此時眾叛親離的是謝宇。

她轉頭看向窗外,今天的夕陽很美,燦爛的陽光穿透炙熱的夏天,在夜晚到來前映出美麗的畫卷。蟬鳴聲混在潮熱的水汽裏,在寧靜安詳的煙火氣中洗去記憶裏的傾盆大雨。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

夏寧接起電話,對麵卻一片沉默:“媽?什麽事情?”

夏媽媽沉吟片刻,對她說:“小寧,你實話同我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現在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白月光、隱婚、炒作的新劇,李鶴溫同他神秘的妻子一起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夏媽媽看著那些評論成宿成宿睡不著。極端女友粉在攻擊隱婚妻子,之前磕白月光CP的粉絲在陰陽怪氣李鶴溫當麵一套背後一套,還有一大群人在為隱婚妻子感到不值,同時也覺得隱婚妻子連李鶴溫公開新劇表白白月光都能忍,真是窩囊。

“媽,我沒事,你也別往心上放。李鶴溫會妥善處理的,這不,我的真實身份一直沒有暴露,不會有事的。”

“小寧,我今天打電話來想說的不是這個。”夏媽媽沉聲,“之前你忽然領著李鶴溫來,我就感到奇怪,他這麽個大明星怎麽會這麽容易走入婚姻。現在我才知道,他心上有個心心念念的人。”

“媽,你聽我說……”

“小寧你先聽我講。”夏媽媽打斷她,“媽媽知道你追星這麽多年,對他的感情深厚,自然也會寬容一點。媽媽清楚,你是個清醒的女孩,隻是不知道你是當真不介意,還是已經上了台階下不來了。”

夏寧雖然啼笑皆非,但心裏卻很感動。

夏媽媽的聲音忽然柔和了下來:“如果你想離開他,家裏支持你離婚。你的感情之路不順,那就清空重來。沒有台階,那就由我和你爸爸給你鋪了台階。家裏永遠都是你的後盾。小寧,媽媽尊重你的一切選擇,隻是希望你能愛自己。”

“媽,我知道。”夏寧捧著手機,“我會好好做出選擇的。”

夏媽媽沉默良久,像是仍不滿意,但是卻沒說出口。夏寧忍不住想要和她仔細說,夏媽媽卻忽然掛斷了電話。

正好,許美琪推門回來,眼眶紅紅的,臉上卻已經回複正常。夏寧連忙收起手機,轉頭:“我們一起出去吃晚飯?”

許美琪點點頭。

走在路上的時候,她冷不丁地出聲:“夏寧,我已經放下了。隻是仍然有點好奇。”

“好奇什麽?”

許美琪皺起眉頭:“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竟然能收割李鶴溫,而且讓謝宇這麽賤骨頭地轉頭回去舔?”

夏寧:“……”

許美琪談及謝宇時語氣裏的鄙夷讓夏寧差點笑出聲,但旋即這種搞笑又被一種尷尬的心虛掩蓋。

這一天,她已經憋得夠痛苦的了。

她隻能笑笑:“早晚會知道的。”

後麵兩天愈發難熬。李鶴溫的新聞發布會預告像是胡蘿卜,吊著各家媒體,讓他們都像伸長脖子的驢一樣死命向前夠著。隨著倒計時的減少,各種傳言也漫天亂飛。

但不論他們怎麽扒,都沒人能扒出女方的真實身份。

而向來愛護李鶴溫羽翼、操控人心手段出色的SW公關團隊,刺客竟然也並未將話題引往別處,將“妻子”藏得嚴嚴實實,甚至不惜將李鶴溫退出去吸引全部火力。

這幾天,李鶴溫一直沒有聯係她。

明明身處風暴中心,夏寧的生活卻仍在沿著既定的平靜軌道前進,好像這一切都隻是場夢,李鶴溫與她仍隔著屏幕,在不同維度的世界度過同樣的時間。

做谘詢,寫個案報告,接受督導……

工作的忙碌讓她接受了別人的悲歡,也逐漸清空自己腦子裏的思緒。心裏剩下的,隻有某種篤定的信念和期待:相信他。

夜晚躺在**,夏寧仰著頭問他。

喵寧:【我需要做什麽嗎?】

這幾日已經焦頭爛額的李鶴溫秒回。

國泰千家歡:【不用,交給我。】

手機屏幕的藍光灑落在夏寧臉上,她眯著眼睛,勾起了一個笑。

新聞發布會的前一天是周五。

臨近下班時,夏寧終於意識到自己即將麵對什麽,心跳和情緒產生了些許波瀾。然而她沒有表現出異樣,平靜地處理完報告,還接了同事的水果,和他們說笑了會兒。

她起身去將手上的果汁洗幹淨,然後準備下班。

水流聲嘩嘩在安靜的走廊裏回響。

她低頭摘下戒指。這時,一陣銳利的高跟鞋聲在走廊裏逐漸靠近,聲音似曾相識,但卻又有所不同。

夏寧垂著頭認真洗手,額前散落下一縷大波浪長發掛在肩上。身後有人走過時,她隨意抬眼看向鏡子,卻忽然頓住眼神。

鏡子前微黃的打光將兩人的麵容都襯得無比精致。

章悅站在她身後,雙手包環,正與鏡子裏的夏寧四目相對。在夏寧抬頭後,她還微微勾動嘴角,優雅淺笑。

夏寧關上水龍頭,然後從一旁抽了張紙,慢慢擦手:“章悅小姐。”

“謝謝你還記得我,夏寧。”章悅頷首,“過得好嗎?”

上一次的碰麵,夏寧沒有介紹自己的名字,但看上去,章悅已經全然知曉了。

夏寧沒有回頭,仍通過鏡子看著她。兩人就如此安靜站著,空氣似乎都凝固了,他們什麽都沒說,但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章悅率先輕笑了聲:“這段時間,我經曆很多,知道了很多事情。譬如,他究竟是什麽時候和你分手的,他為什麽在見我第一麵的時候就與你提出分手。”

夏寧哦了聲,過了會兒才說:“之前我不想扯上任何關係,你也不會相信我的話。”

“是的,從別人嘴裏聽的故事,總是聽上去更客觀一些……我還聽說了一些故事。”

章悅慢慢走近了。她的每一步都在地麵的瓷磚上敲出清脆的響聲,就像是為兩人之間氛圍添加了某種奇妙的鼓點,在一聲一聲中,兩人即將拉斷那繃緊的對峙弓弦。

“我聽說,你在分手時異常決絕。”

夏寧盯著鏡子裏湊近的她,睫毛忍不住一陣顫動。她慢慢轉過頭,看向身側的女人。

章悅對她伸出的手:“謝謝你的榜樣,讓我分手時與你一樣幹脆。”

夏寧在原地沉默,終於,她握住那隻手,然後彎了眼睛。

“謝宇那小子配不上你,”章悅朝她眨了下眼睛,“李鶴溫倒勉強還行。”

-

新聞發布會在早上九點舉行,前一夜,夏寧一直沒睡著。

天邊才泛起魚肚白,她就坐了起來,靠在床背上。

昨晚十點,李鶴溫問她要不要來現場。

夏寧想了良久,還是拒絕了。

公眾輿論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沒人能確保自己一定能掌控它,而所有試圖將它控在自己手裏的人也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語音電話裏,李鶴溫平靜的語氣裏夾雜著些許笑意:“早已與多年暗戀修成正果。這種出人意料卻又能圓滿的結局,隻會讓人羨慕我,你又需要擔心什麽呢?”

“話不能這麽說,”夏寧捧著手機,聲音嗡嗡的,“沒人知道白月光究竟是誰。別人要是說這是你想出來的公關借口,你怎麽辦?”

李鶴溫沉默了一會兒。

“我以為,我還是挺真誠的。”

“那也有風險,”夏寧加快語速,“況且就算大家都相信了,都轉質疑為祝福,我也不敢去——我可不會秀恩愛。”

李鶴溫終於笑出了聲,依了她。

然而,淩晨時分,夏寧就忍不住瞪開了眼睛,她的手指忙碌地在各種軟件裏進行切換,不漏過半點與李鶴溫有關的消息。

上午八點半,李鶴溫發來了一條消息。

國泰千家歡:【醒了嗎?】

喵寧:【醒了。】

國泰千家歡:【你不來現場,那就看一下現場轉播。】

喵寧:【自然。】

夏寧心想,自己可沒有那麽心大,怎麽會需要他的提醒?

她坐直了,甚至拿過了平板,切換進入直播間。

上午九點,這場萬眾矚目、險些壓垮服務器的新聞發布會正式拉開帷幕。現場密密麻麻的攝像機和麥克風對準了台上,所有記者的眼睛都在四下張望,尋找李鶴溫的身影。

忽然,全場的燈都同時暗了!整個會場一片**,有人以為是意外,也有人靜坐原地,等著看李鶴溫上演的好戲。

這時,台上的幕布逐漸顯現出了畫麵。

“新聞發布會竟然不是李鶴溫親自上台發言?”

“李鶴溫以前沒這樣不靠譜啊!”

……

黑暗中,投影發著瑩瑩光亮。大部分人以為幕布上會出現李鶴溫的人影,然而並沒有,當音樂從兩旁的音箱中傾瀉流出,所有人都頭頂著問號。

念白伴隨著音樂在室內響起。

“報道的那天早晨,我第一次見到她。”

直播間裏刷過一大堆問號。現場的記者、直播間裏的路人,在猜測中獲得了答案,但愈發不解,以至於大家都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

破碎的日光與朦朧的畫麵一同出現在屏幕上。念白繼續響起,男聲溫柔而頓挫。

“少年的我們心思純澈,然而那道記憶中的背影卻被成長釀熟,與想象一同泡在經年的等待裏,深埋地下。”

“我向神明祈禱,不知廉恥,日益貪婪,日暮前的晚風卻隻往前吹,一去不回頭。”

現在放的,該不會是那部劇的預告片吧?

直播間裏炸了鍋。現場的記者礙於禮儀還保持著沉默,但一個個的臉上都出現了詫異,甚至是驚懼。

【李鶴溫瘋了吧!竟然用新聞發布會的機會給新劇做宣傳?】

【這是個回應公眾關切的嚴肅場合,他把我們當什麽了?】

【他是不是瘋了?靠譜了這麽多年,現在忽然和被奪舍了一樣。】

……

夏寧在屏幕外,看著滿屏的彈幕,眼神卻緊緊盯著會場屏幕上的畫麵。

“心裏陰暗的種子慢慢發芽,我卻越不敢去觸碰那片純淨,直到神明聽到我貪婪的祈禱,在夏日伊始引她偏航。”

“我藏起滿腔愛意降落她身邊,找尋牽強的借口,隻為若無其事地和她說一句。”

“我需要一名結婚對象,你願意嗎?”

……

【等等,這時怎麽回事?剛才聚焦的不是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嗎?】

【他的意思是,自己找白月光結婚了?】

【白月光,就是他的隱婚對象?】

剛才炸鍋的輿論在短短兩分鍾裏就迎來了驚天反轉,以至於大家都做不出任何反應來。

原本為妻子的打抱不平。

原本對妻子的嘲諷。

原本對李鶴溫的渣男指控。

一切忽然都不成立了,以至於大家還沒來得及體會那種“李鶴溫竟然真的娶了白月光”的震驚,將全部的腦力都用於捋清前幾天那隻有兩人的三角關係。

“她不知我是以怎樣的心情來到她身邊的。正如我不知道她一直看著我。”

“而當兩情相悅,回頭望向那倉促的重逢,我們之間甚至還未有真心的承諾。”

……

短片仍在放著。念白很慢,在聲音慢慢將故事繪製出來的過程中,大家發現原來這短片不是預告,而是精心設計的一場浪漫。

【所以李鶴溫雖然早已結婚,但和白月光其實一開始隻是協議關係?】

【有點奇怪,我總覺得我成了他們play的一環了。】

【這該不會是李鶴溫的公關手段吧,畢竟誰都不知道白月光究竟是誰啊。】

忽然,念白停止,屏幕上出現了幾行大字。

“這是一場澄清,也是一場開始。”

“感激眾人見證這場正式的求婚。”

網絡世界一片嘩然。

已婚的李鶴溫向自己的妻子再次進行求婚,而這一次,全世界都知道,他愛了她十年。

夏寧坐在落地窗前,捧著那部平板。陽光穿透紗簾,落到了她的臉上,像是一束聖光穿透了空間的屏障,將她與他相連。

“你願意成為我的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