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王導僵立原地, 原本打算辯解的話語全都被咽了回去。

他雖然近兩年在SW擔了不少重要項目,但是與李鶴溫卻不是同一等級的人物。況且李鶴溫手裏握著不少股票,嚴格來說, 他隻是李鶴溫雇傭的員工。

摸爬滾打多年的王導不再辯解, 他深吸一口氣, 重重地鞠了下去:“是我錯了,冒犯了李太太。其中有誤會, 並非存心,我向兩位真摯道歉。”

李鶴溫單手安撫著夏寧的背,柔聲道:“太太,你願意原諒他嗎?”

夏寧泫然若泣,掩嘴無辜:“他,他看上去的確不是故意的。我也沒那麽小心眼。”

鞠躬九十度的王導剛鬆了口氣, 就聽到頭頂前方的女聲再次柔弱響起。

“可是……關於我們的事情, 之前劇組裏都隻是風言風語而已, 他卻的的確確知道你隱婚了。”

雞皮疙瘩順著後脊一路躥上脖頸, 王導手腳冰涼,連忙抬頭揮手:“我不會說的, 不會說的。”

可一抬頭, 他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不信任的眼神。

王導不自覺動了下喉結, 冷汗從額頭緩緩流下, 在雙眼與李鶴溫對視的瞬間如墜冰窟。

在恐懼與審度中, 他終於下了決心, 顫巍巍地開口:“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彌補。”

SW股東之間也有站隊和派係之爭。他如今能做的, 隻有成為李鶴溫的“自己人”, 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手上的資源和把柄交出來,當“投名狀”。

李鶴溫簡單勾起嘴角, 湊到夏寧耳邊:“太太滿意嗎?”

一個小時後。

王導從李鶴溫房內出來的時候渾身都是冷汗,像是洗了個澡。他掏出手機,看到上麵積攢的好幾十條消息。

沈菱:【王導,我已經恭候多時了,您什麽時候到?】

他眉頭一跳,眼前閃過剛才開門見美女背影的畫麵,忽然像是被蛇咬了似的,恨不得離這些事更遠點。

王導:【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走廊前方,一扇門忽然開了,穿著清涼浴衣的女孩瑟縮著身子,小心走了出來,朝他鞠了個躬,然後忙不迭地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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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木質香肆虐的房間內,當房門被重新關上,兩人都鬆下了肩膀。

夏寧收起那嬌媚的神情,像是奸計得逞的小孩子,咯咯地笑了起來:“也讓他嚐嚐被脅迫的滋味,該!”

李鶴溫也隨她一起笑了:“你是怎麽想出這種點子的?”

夏寧清脆地說:“色鬼最膽小,這還不簡單?”

李鶴溫眯起眼睛:“不愧是你。”

耳邊人的笑聲撫過夏寧耳垂,她忽然腰肢僵硬,回過神來悄然瞥向身側的男人——她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裏,頭頂抵著李鶴溫的肩窩,而李鶴溫的胳膊牢牢地將她錮在懷裏,體溫的炙熱透過薄薄的夏季浴衣正灼燒著她的肌膚。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下意識想退一步,結果發現腰間的那隻手堅若磐石,正按在那柔軟而敏感的腰窩上,稍一用力,便有無名之火從掌心一路爬遍全身。

李鶴溫也察覺到了。他抽回自己右手的瞬間,夏寧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猛地崩了出去,背對他,低頭不語。

滴答,滴答。

窗外下起了小雨,深沉的夜色下,院子裏的落櫻漂在那泓溫泉上。

室內的空氣都藏著隱秘的波動。

夏寧的耳根全紅了,捏著浴衣下擺,若無其事:“今天……謝謝你。”

李鶴溫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側臉,空****的懷抱讓他悵然若失。他收回視線:“我應該的。”

“夜深了,等會兒拍夜戲的人回來容易被撞見。”夏寧低著頭,“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李鶴溫的應聲還未落下,夏寧就忙不迭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樓梯間的角落裏,一道閃光燈的光在女孩從房門間竄出的瞬間,記錄下了這一刻。

深夜,雨越下越大。

夏寧從浴室出來,熱氣升騰,渾身通紅。她坐到床邊,打開手機與剛加上的沈菱聊了幾句,分享完她的喜悅,關閉手機屏幕的時候,臉色卻又凝重了。

國泰千家歡:【剛才演戲時若我的觸碰讓你不舒服了,我表示抱歉。】

一樓的私泉裏,熱意繚繞於男人**的脖頸間。他上半身靠在泉水邊的石頭上,眼神同樣晦暗。

今天的默契,他好久沒體驗過了。

那是高一那年的夏天。六月中,天氣最難捱的時候。距離暑假還有兩周,人心躁動。

那時他經常出去拍攝,但是片子都還未上映,年級組裏隻知道有個當演員的帥哥,還沒像後來那樣狂熱。

這或許是他像同齡人那樣享受平靜校園生活的最後兩周。

夏蟬喑啞著嗓子,在教學樓外鳴叫。

年級主任麵前,他和夏寧並肩而立。

教導主任蓋上杯蓋,溫聲說:“市團委要到我們學校拍宣傳片,咱們年級要出一男一女兩位學生代表,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們。怎麽樣?下周課後有時間嗎?”

他倆同時點頭。

“夏寧,成績前茅,長得也乖巧,你們張老師可跟我一個勁兒地推薦你,你可別讓失望。”

“李鶴溫,聽說你還是大公司的簽約演員,這樣的小帥哥也給我打起精神來,替學校爭個光。”

……

教導主任很滿意他倆,喋喋不休地叮囑。

李鶴溫表情如常,卻在教導主任低頭喝茶時忍不住瞥向身旁的女孩。

夏寧是個典型的乖乖女、三好生,從平日一絲不苟的作風就能看出她那溫和且傳統的性子。

天色漸晚,蟬鳴聲在黑夜裏分外躁動。

教導主任一抬頭:“時間不早了,再晚食堂就沒菜了……不好意思留了你們這麽久,去吃飯、晚自習吧。”

兩人乖巧應聲,沉默地同行,穿越操場走向食堂。兩人都是內向的性格,途中一聲不吭,甚至越走越分散,看不出是同行的。

“好呀──終於被我逮到了!你倆給我站住!”

兩人詫異回頭,看到體育老師氣衝衝過來。

“天天都在操場上瘋,把沙坑刨得底朝天,我每天晚上都得花好大力氣把沙子清理好。說,你們幾班的?”

兩人一怔,這才發現兩人正在沙坑附近。偌大的沙坑見了底,黃沙散落得到處都是。

夏寧辯解:“老師,我們剛好路過,現在要去食堂吃飯。”

體育老師不像主課老師,多少知道眼前的女孩是乖乖學霸,他語氣很重:“這都幾點了?食堂都要關門了!你看看這裏,除了你們還有誰?沙坑每天都在這個時候遭殃,你們還真這麽趕巧?把學號姓名報上來!”

李鶴溫眉頭一皺,擋在夏寧前麵:“老師,我們剛才在辦公室所以遲了,你不信的話可以問高一教導主任何老師。”

“行,我等會兒去問他。”體育老師一臉不信,“但你們現在先給我把沙坑複原了,不複原別想走!”

他們兩人都一肚子火氣。

李鶴溫瞥了眼夏寧。這個向來不會違抗老師命令的女孩眼眶極紅,委屈極了,但再多的氣也隻能往回咽。

他深吸兩口氣:“好。但如果你證明了我們的清白,請向我們道歉。”

體育老師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那個滿臉通紅的內向女生一把拉住男生的手腕,像炮彈似的彈射了出去!

體育老師大驚:“唉,你倆!給我站住!”

六月盛夏的風從他們身側呼嘯而過,汗水將校服貼到皮膚上。

天空之上,橙紅於絳紫之間是一片沾著暑意的粉紅,逐漸暗淡的天光之下,少年的心髒跳動得越來越快。

少女拉著他跌跌撞撞,從來都聽話的瘦削身體裏爆發出了叛逆的力量。

即使快要晚自習了,操場另一側的小賣部裏仍然人頭湧動。

他們當然跑不過體育老師,但夏寧拉著李鶴溫鑽入人群,三兩下就躲到了貨架的角落裏。

兩人胸膛激烈起伏,在狹小的空間裏麵對麵,近乎相貼。

“你,”李鶴溫喘著氣,說話都不利索,“想過萬一體育老師等會兒去班裏找人怎麽辦嗎?”

夏寧滿不在乎:“去班裏找人,碰上其他老師,還是我們占理呢。又不是我們搞的破壞,憑什麽要我們來複原?”

這個向來“溫順”的女孩眼裏卻亮得可怕。

李鶴溫忽然感覺手心裏被塞入了東西:“這是什麽?”

“虎皮蛋糕卷。我們肯定來不及去食堂吃飯,我剛在貨架上拿的。”

看著少年怔怔的眼神,夏寧聽了下,補充道:“你放心,我付錢了。一整張十塊呢,我連那一塊的找零都還沒來得及拿。”

李鶴溫喉結一動:“……謝謝。”

女孩撕開包裝,在角落裏大口咬起了蛋糕。李鶴溫猶豫了一下,也撕開包裝紙。

鐺──晚自習的預備鈴響了。

小賣部裏的人如狂蜂出巢奔回教學樓。

“走。”

女孩將他拉出貨架的角落。

盛夏晚霞的餘暉下,滿操場狂奔的高中生。

而那個沒有人覺得會如此勇敢的女孩在紫紅的天空下回眸:“跑起來。”

李鶴溫的瞳孔微微緊縮,還未跑動,心髒卻劇烈跳動。

“好。”

他這樣回答。

熱烈的狂奔踩著晚自習的上課鈴,迎來日光最後的閉幕。

後來,體育老師弄清楚了原委,還來找他倆道歉。

這件事似乎就這樣翻篇了。

然而,兩天後當夏寧清點班級回執時,卻發現少了一份,看向那個位置,她發現李鶴溫竟然還沒到校。

李鶴溫同桌對上她的眼神,連忙替李鶴溫解釋:“今早李鶴溫是被他媽送來的,到校後直接去了辦公室,還沒出來呢。 ”

“媽媽來學校? ”夏寧皺起眉頭。

窗外,黃梅天的陰雨又一次毫無預兆地蒙上了天空。

極度潮濕的悶熱天氣,總讓人呼吸得不舒暢。

天光乍亮,站在床前整理袖口的李鶴溫聽到手機鈴聲。

看到來電顯示時,他挑了下眉,隨手接起電話。

“喂? ”

“你究竟在幹什麽?! ”董事長的聲音直衝出來,“有人將女人從你房裏出來的照片發給了我,以此要挾我們捧她──幸好我們將事情處理好了。 ”

李鶴溫漫不經心:“那還真謝謝你了。 ”

董事長被氣得七竅生煙:“我們還聽說,你甚至還刻意送花,你就難道沒想過會在劇組裏傳出風言風語嗎?你就不能行事再穩重一點嗎? ”

“你們不讓我公開,我幸然配合。但這劇組上上下下本就都是公司的人,我也未大庭廣眾之下宣揚,同事怎麽傳難道還要我負責嗎?”

“哈?”董事長被問懵了。

李鶴溫知書達理、溫和保守的形象深入人心,誰都想不到他也有這樣叛逆一麵。

“抱歉,”李鶴溫側頭夾著手機,拉穩領帶,聲音低沉隨性,“但我克製不了地想讓別人知道,我有這樣一位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