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不喜歡, 你拿回去吧。”
話落,隻見李秋燕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 有點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溫暖知道顧青寒是個老好人,不然李秋燕也不會直接上門找他來了,肯定就是看準了他不會拒絕。
李秋燕估計也以為她也是個薄臉皮的,隻要把木板拖過來,就可以讓人不好意思,然後幫她。
雖然顧青寒是個老好人,但她可不是。
顧青寒拒絕不了的,那就讓她來拒絕好了。
反正她也不想當什麽爛好人, 她隻想要自己的小日子過得舒坦,至於李秋燕是怎麽想她的, 她都無所謂!
溫暖也朝李秋燕笑了笑, 還無辜地眨了眨眼, 溫聲道:“李嫂子,既然你問了我意見, 那我也實話回答你, 我確實不想青寒幫這個忙。”
說完, 溫暖就朝顧青寒走了過去, 也不想看他到底怎麽樣的表情, 隻是站到了他的身旁。
緩緩道:“先不說我家青寒每天在部隊要訓練的時間要多久, 訓練得有多累。就是我也想問嫂子你一個問題,如果青寒開了頭幫了你的忙,那以後別的嫂子也過來找他幫忙, 你說我們到時候該不該答應呢?”
李秋燕唇邊的那抹笑徹底消散下去,臉色開始有點發白, 微微張了下嘴,“這……這確實不好,不過這不是我家沒有男人嘛,自打他犧牲之後,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一個小女人來處理。別人家好歹也有個男人幫襯一下,要不是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也不好意思跟你們開這個口的。”
這會兒正是煮飯的時候,很多人聽到了聲音就紛紛從廚房那個門探了個頭出來,有些早吃飯的就幹脆端了個飯蹲在院子門口看熱鬧。
溫暖看出來了,李秋燕就是就用“我家裏沒個男人幫襯一下”來做借口,所以就覺得別人理應幫她這個忙。
好像不幫她,就是罪人一樣。
她看著附近兩排紅磚房多了不少人,幹脆揚起了聲音道:“嫂子這話有點不合適,其實組織對每個有需要幫助的家屬都會特別照顧,其實這活兒,隻要你去司務處問問,那裏的同誌肯定會樂意幫你的忙,組織也是我們最大的依靠。”
“組織對我們幫助了那麽多,難道李嫂子沒有感受到嗎?”
部隊其實對於很多需要幫助的家屬和軍人同誌都會特別照顧,就像是他們從南方來的家屬,每個月也會有幾斤的大米供應。
而且李秋燕現在還能在家屬院繼續住下去,不也是組織對她的特殊照顧?
李秋燕自知理虧,她本來就是有私心,知道顧青寒是個好人,以前在G省部隊的時候就對他們家特別照顧,不就是做一輛小推車嗎?他肯定不會拒絕的。
而且她沒想到看著挺好欺負的溫暖,居然會當麵拒絕她,這會兒已經有點底氣不足了:“溫同誌你說的也有道理,組織確實幫了我們家很多。”
李秋燕臉色一下子慘白下去,完全沒想到溫暖一下子居然還扯到了組織上去,要是她敢說一個不字,不就是等於背刺整個組織嗎?
這麽大的罪名,她可擔不來。
溫暖看向她,露出一個無辜的眼神,繼續說道:“希望嫂子你也別怪我說話這麽直,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自己的家人自己心疼,其實我也特別心疼我家男人。之前他為了給孩子做一輛推車,白天去訓練,晚上熄了燈還得打磨木材,一晚上也就睡那麽幾個小時,我都擔心他身體受不住。偶爾熬一兩次其實也還好,要是熬多了,到時候影響了訓練,那就不好了。”
“希望嫂子你也不要怪我,覺得我小氣,畢竟我也是為了我家男人的健康安全著想而已。”
李秋燕看著一臉無辜還楚楚可憐的溫暖,被她說得越發心虛。
不可否認她說的話都有道理,但不知道為什麽聽了,讓她覺得那麽的刺耳。
再對上附近圍觀家屬的目光,李秋燕感覺自己做了什麽壞事似的,瞬間想找個地洞鑽去算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溫暖家隔壁的桂花嫂子突然大聲喊道:“那是啊,人家顧副團長是咱們部隊重點培養的飛行員,我們34師總共一萬三千多人,可是能開戰鬥機的飛行兵就隻有36個,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這個責任誰負得起啊?!”
“部隊裏邊能做小推車的那麽多人,隨便找一個都行了,也不是非要人家顧副團長幫忙的吧!”
對麵一排紅磚房的家屬紛紛附和:“可不是,飛行員就那麽三十來個,找誰做不行?非得找人家顧副團長,就算人家是有那個時間,我都不好意思麻煩人家了。”
“我家男人說飛行兵訓練比他們辛苦多了,而且對身體的要求也特別高,眼睛是最重要的,有時候晚上還得飛,這要是天天摸黑幹活,弄壞了眼睛可咋辦啊!”
有些軍嫂其實早就對李秋燕有意見,在顧青寒和溫暖還沒來的時候,她就經常借意找她們的男人做這個那個的,以前念著她是烈士遺孀也就不敢說她,這一回終於可以說出來了:“李同誌你也是的,有些事兒自個兒去司務處找人幫幫忙就行了,顧副團長訓練那麽累,你就不要打擾人家了。”
“再說了,人家家裏也有個幾個月大的小奶娃呢,也是要照顧的,人家顧副團長很心疼孩子的,訓練回家來跟孩子玩的時間都不夠,還得幫你做這個那個,又不是人人都要為你服務!”
“做人也不能太貪心,組織對你的照顧已經很多了,總不能事事都旨意著別人才過得了日子吧?誰家不是咬著牙關來過日子啊?”
李秋燕的臉色刷白刷白的,聽到家屬們的議論,有點難以置信。
畢竟以前她都是被他們照顧,同情,怎麽現在就完全反過來了?
明明以前大家都可憐她男人犧牲了,會安慰她,給她提供各種幫忙,怎麽現在就成了她貪心了?
而且顧青寒以前對他們家也是各種扶持,現在做個小推車而已,又怎麽了?
再說了,顧青寒還沒說話呢,輪得到這個溫暖什麽事了?
隻不過當她朝顧青寒望過去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抱了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胖嘟嘟的,可愛得很。
而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兩人那閃閃發亮的眼裏全都是溫暖,一眨不眨的。
李秋燕越想越委屈,明明自己是真的需要幫忙才找上門來的,可現在人人都看熱鬧不嫌事大,隨便就指責她,她們能理解她的心酸嗎?
最後李秋燕朝溫暖看過去,沙啞著聲音道:“溫同誌,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顧副團長這麽忙,以後我都會注意點的了。”
溫暖彎了彎唇角,笑道:“嫂子你不怪我就好了,如果嫂子你需要幫助的,我明天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司務處申請,請那裏的同誌幫你做一輛小推車。”
“……”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申請就行了。”
李秋燕緊緊咬著牙關,看了她一眼,然後拉著兩塊木板朝家裏走了。
*
人一走,原本圍觀的家屬就紛紛來到了溫暖的家門前,安慰她:“小溫同誌,你不用多想的,這不是你的錯,換了我,我也會拒絕她。”
“你這也是為顧副團長著想,這樣也挺好的,小兩口過日子,自己的家人自己心疼。飛行兵確實比較累,訓練了一天回來還得幫她做推車,確實不應該。”
“就是就是。”
“對了,剛剛有股很香的味道,是你們家煮的飯吧?”
話題一下子被轉移了,大家又開始討論起昨晚聞到的那很香的飯菜。
“我昨兒晚也聞到了很香的飯,也不知道是誰家煮的。”
桂花嫂子笑了笑:“你們都聞到了啊?這就是小溫同誌做的!我住她隔壁屋,都快饞死了!今兒晚不知道又做了什麽好吃的,現在聞到那香我肚子都打鼓了!”
“哎喲,居然都是小溫同誌做的啊?你都做了些啥啊?我家男人昨兒晚就讓我去問問到底誰家做的飯,好讓我學習學習呢!”
“真的香啊!想不到溫暖你做飯這麽香啊?之前家屬院誰還說你不會做飯的,看那些嘴碎的,太可惡了。明兒個我肯定要幫你澄清!”
“我看啊,顧副團長天天往家裏跑,指不定是饞小溫同誌做的飯呢!”
“瞧你說的,你不讓人家顧副團長就舍不得媳婦啊!”
溫暖被附近幾家的軍嫂圍成了一團,問她昨晚煮的到底是什麽飯,怎麽做的。
溫暖也一一回答了,順便還給她們說了下做飯流程。
要不是顧青寒抱著的小家夥突然哭了起來,那些嫂子們還不願意放她走呢。
溫暖回屋的時候,顧青寒早已經把小家夥給哄好了,那高大的身影抱著孩子站在了火爐子旁,黑亮深邃的眼睛一直看著她,默不作聲。
溫暖也有一點點心虛,於是便看過去,四目相對,她鼓起勇氣問:“你在怪我嗎?”
男人想也沒想,搖頭:“沒有。”
溫暖隨即走到了餐桌旁,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去,拿起了早就擺放好的筷子,又問:“那你覺沒覺得我很小氣?這點忙都不幫人家。”
按照顧青寒這老好人的雷鋒性格,肯定會覺得她小氣,又無理取鬧。
不過這又怎麽樣?
尤其是李秋燕這個情況還比較特殊,顧青寒願意幫,也是情有可原。
隻是桂花嫂子說得對,開了這個頭,以後就難拒絕了。
現在最起碼可以保證短時間內,那個李秋燕都不會再來找她。
而且那個李秋燕,溫暖感覺她似乎也是故意的。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還跟她玩什麽聊齋?要真覺得她會介意,她就不會直接把木板拉別人家門口來了!
顧青寒見她坐下了,也抱著孩子走到八仙桌,挨著溫暖坐下:“不會。”
溫暖見他也坐了下來,忍不住又問:“今晚你是跟她一起回來的嗎?”
顧青寒抬眸,看向她,才慢慢道:“不是,回到家屬院才碰見的,她見到我,直接就把木板拉過來了。”
溫暖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用手裏的筷子扒拉了一下顧青寒已經給她裝好的一塊飯包飯,用平和的語氣道:“這不是我不願意幫,而是你本身就忙,訓練也累,平時回到家都已經七點了,吃了飯洗個碗也差不多八點。部隊裏頭九點半就關燈,你還得浪費時間去幫她做個推車,孩子想跟你玩一下都沒時間了。”
顧青寒聽完,點了下頭,也認真了起來:“我知道,以後我會盡量多點時間陪你們。”
想了下,他又說:“訓練雖然累,不過我能熬得住。”
溫暖笑了笑,看著他好看的側臉:“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其實這個幫人吧,我希望你以後也要有個底線,都說幫困不幫懶,救急不救窮。如果李嫂子真的已經沒有辦法,需要幫助,我也樂意幫她的忙。可是像今晚這個推車吧,她明明已經去過一趟司務處領木板了,要是當時她跟司務處的同誌反映一下自己的困難,那些同誌肯定會幫她把推車做一下的。”
“可是她還特地把木板給搬回家來,還多此一舉找到我們家,來讓你幫忙,這就有點不對勁了。我知道你也很樂意幫助別人,我也十分敬佩你的雷鋒精神。但有些人可能就不是這麽想的,今天我碰見了她家的兒子何大壯了,聽家屬院的人說何大壯之前拿了別人的糧食,人家看他可憐吧,也不計較,還會偷摸著給他點吃的喝的。可這也不是人家應該的啊,別人後來不願意給了,他就對人家生起了怨恨,半點都不知道感恩。聽說李嫂子之前也在G省的部隊,她家男人也是你的部下,想必你應該也幫助過她不少了,她有真心誠意跟你說過一聲謝謝嗎?”
顧青寒太好人了,有時候做事情從不會想到別人壞的一麵。
可是溫暖見到過太多因為利益而反目成仇的例子了,即便是親兄弟姐妹,為了一套房子也會對薄公堂;更甚還有父母和孩子因為金錢或者房子而把家庭搞得支離破碎的。
他們跟李秋燕一家人無親無故的,幫她是情分,不幫她也是道理。
但既然他們是那樣的人,溫暖覺得這個忙不能幫。
說她小氣也好,自私也好,她隻是不想讓無謂的人吸血罷了,也希望顧青寒可以幫助真正需要幫忙的人。
以前她也借過錢給一個朋友買學區房,誰知道人家後來有錢買車,也沒錢還她,還說什麽欠那幾萬塊好像欠她命似的,整天催。
後來那幾萬塊雖然追回來了,她當時還想著去北歐看極光的,可是已經沒了機會。
顧青寒吃飯的動作頓了頓,表情有點嚴肅,也沒說話。
兩人默默吃了飯,明明剛煮出來的時候,那蛋包飯還噴香噴香的,不知道為什麽溫暖嚐不出味道來。
到了睡覺的時候,溫暖照常泡了下腳,然後幫孩子洗了屁股就回**睡覺去了。
孩子一直還在**玩,等熄了燈之後才慢慢奶睡了。
溫暖抱著孩子側著身體睡覺,不過卻一直沒有睡著,等到顧青寒回到**之後又裝作自己睡著了。
熄了燈之後,房間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顧青寒抬起一隻手臂,枕在後腦勺下麵,看了一會兒那青瓦屋頂,才慢慢轉了身,輕聲道:“我以後會注意的。”
回想過去,他似乎是有點過於好說話了。
李秋燕就是看準他不會拒絕,所以才會這樣。
以前在G省部隊時,因為李秋燕的丈夫是自己的左右手,李秋燕的兩個兒子最喜歡就是到了飯點去找他,有時候他見孩子餓得皮包骨,就會把一半的空勤餐給他們吃。
那時候,他也覺得無所謂,畢竟在部隊裏頭,很多戰友還幫犧牲了的烈士養孩子,自己給人家一頓飯也當是盡一點力幫幫有困難的人。
但是久而久之,他們好像也把這事當成了理所當然的,很多時候家裏頭長輩生病了,或者是哪些地方要用錢了,也會第一時間跑來向他求助。
部下有困難,作為上級,幫助一下也不是稀奇的事。
不過就像溫暖說的,李秋燕他們就沒有真心誠意向他道謝過的。
這一次他覺得最重要的還是,他沒有考慮到溫暖的感受,李秋燕這麽理所當然過來他們家,好像要彰顯自己跟她的關係不一樣似的。
剛剛他想了很久,才知道溫暖為什麽要問他是不是跟李秋燕一起回的家屬院。
避嫌這方麵,他沒做好。
好半天,顧青寒都沒有等到溫暖的回應,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黑暗中,顧青寒看著溫暖披散下來的黑色長發,有幾根還在他鼻子前輕輕晃動著,想了想,他伸出手,從後麵抱住了她,用自己的小腿幫她暖腳。
溫暖倏然睜開了眼睛,感覺到腳邊傳來的暖意後,便動了一下,小聲說:“顧青寒,你是一個好人,我希望你對別人的好,不要被辜負。”
原書中,顧青寒也是一個好人,但是他見義勇為死了之後,除了他們的女兒和曾經部隊的戰友,卻沒有其他人去送他最後一程了。
還因為他曾經勞改過,甚至背上了勞改犯的名號。
黑暗中,顧青寒突然啞著嗓子問了一句:“溫暖,那你會辜負我嗎?”
溫暖聞言,想了一下,突然轉過身,伸出手臂抱住了他,“我們是夫妻,我不要求你單方麵對我好,以後的日子我們互相扶持下去。”
她看不清顧青寒的表情,隻是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脖子上,有點癢。
過了好一會,顧青寒才低低說了一聲:“好。”
最後慢慢低下頭去,在溫暖的耳朵邊,落下了很輕的一個吻。
溫暖掃了掃耳旁癢癢的頭發,又朝樂樂的方向側了回去,唇邊隱隱約約漾出了一抹笑。
*
那邊的李秋燕家。
她的婆婆陳三妹看到她又把木板拿了回來,便皺了下眉:“這咋回事?你不是說讓小顧幫我們也造個推車?”
李秋燕歎息了一句,心裏一直也還沒平緩下來,又氣又煩。
她直接把木板丟在了地上,然後伸出腳想發泄一下,誰知道踢到了大拇指,疼得她冷汗直冒:“做個鬼啊,他家那個媳婦兒不讓!”
陳三妹皺了下眉,輕嘖一聲:“這也輪得到她管嗎?”
李秋燕輕嗤了一聲,冷笑道:“人家的媳婦兒,怎麽就管不著了?算了,大不了明天拉回去司務處,就是這兩塊板重死了,把我累的!”
陳三妹問:“小顧沒說話?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李秋燕回想起顧青寒當時的模樣,別說說話了,就連自己姓什麽估計都不知道了。
也是奇怪,明明之前在G省的時候,她丈夫還說他們倆沒感情,說是那個溫暖硬要嫁給顧青寒的,這會兒怎麽就那樣親密起來了?
李秋燕的兒子何大壯和何小飛湊了過來,說:“媽,我今天見到顧叔叔的媳婦兒了,她買了好多雞蛋。”
李秋燕一巴掌就拍在了何大壯的肩膀處:“我告訴你啊,別再偷摸著去拿人家的東西了!”
何大壯撇了下嘴,不滿道:“我才沒有!你神經病啊?”
“你最好是沒有,我都要在家屬院抬不起頭做人了!”李秋燕凶巴巴地瞪著他:“你要再敢拿人家的東西,我就把你手給剁了!”
何大壯看著李秋燕的巴掌要打下來,隨即躲到了陳三妹的身後:“奶,救我!”
陳三妹就“哼”了一聲,擋在了寶貝大孫子的麵前:“你瞎嚷嚷什麽啊?大壯以前才幾歲的孩子,不懂事也不能怪他,現在他肯定不會的了。”
何大壯猛地點了點頭:“對,我以後再也不會的了。”
李秋燕氣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指著何大壯問:“那你說,我櫃子裏的錢誰拿了?你敢說不是你?”
李秋燕也快被這個兒子給氣死了,之前就害她被張桂花瞧不起,現在他奶也不分是非幫著他,要不是陳三妹攔著,非得抽他一頓。
陳三妹朝李秋燕看過去,“是我,是我拿的,你別賴在孩子身上了。不就兩毛錢嗎?我給他們買糖吃了。”
李秋燕沒眼看了,“嘭”地一聲,直接把房門給關了起來,嚇得還坐在地上的女兒嘩嘩大哭。
陳三妹看了眼地上的孫女,也懶得管了,跑去廚房做菜。
*
之後的幾天,溫暖會做飯的消息就傳遍了家屬院,好多家屬紛紛站出來為她打破了謠言。
溫暖本來也覺得那些傳謠言的人莫名其妙,但現在有人替她澄清,她就省得自己跑斷腿。
顧青寒卻把這事記在了心上,特意帶上溫暖去政委那邊走一趟。
政委聽了之後,便“歎”了一聲:“這樣隨意議論別人確實影響部隊團結,不過這事想要追究到個人頭上也是個難事。這樣吧,這件事給溫暖同誌確實帶去不好的影響,我下午就讓廣播員下發個通告,要是再發生這種事,必須嚴格處理,以儆效尤。”
顧青寒點了下頭,“謝謝。”
溫暖抱著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著顧青寒也朝政委感謝了一句。
政委讚許地看向兩人,隨後說:“是我應該謝謝你們勇敢站出來,大家可能都覺得隻是開個玩笑,其實對當事人造成的傷害,這些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為了不影響部隊的團結,以後這家屬院裏頭再有人這樣亂傳謠言,我都會追究到底。”
“對了,為了彌補溫暖同誌聲譽的損失,我們也決定給予她一定的補償,你想想看,有什麽需要的可以跟我提一下。”
溫暖正想說家裏暫時什麽都不缺,也不需要補償,畢竟這也沒有對她造成有實質的損失,而且組織對他們新來的家屬已經非常照顧了。
不過顧青寒卻先開了口,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空軍的老中醫李醫生幫我媳婦看看,自從來了北城之後,她的身體就比較虛。”
飛行兵都有專屬的隨身醫生,因為每次飛行遇到的狀況千奇百出,所以醫生都要隨時備戰。
他們都是經驗老到的醫生,從內科到外科,骨科到精神科,都齊全,但一般服務於部隊的軍人,家屬不在範圍之內。
顧青寒想到溫暖的手腳就沒有真正的暖過,所以就想找經驗豐富點的醫生給她看看。
溫暖:“???”
她哪裏身體虛了!!!
政委奇奇怪怪地看了眼顧青寒和溫暖之後,揮下手準了:“這算什麽補償,找個時間帶上你家媳婦兒去找李醫生吧。”
當天下午,家屬院的廣播裏頭就連續播讀了關於部隊團結的通知,很多人聽了之後都知道是之前家屬院紛紛議論新來軍嫂溫暖好吃懶做的那件事,大家紛紛都捂住了嘴巴。
這八卦可以說,謠言可不能亂傳啊。
*
第二天一早,顧青寒果真帶她去到了飛行隊的醫務室。
這裏不像是家屬院,有隨處可見的女性同胞和小孩子。
一進來,看到的幾乎清一色都是男兵,一個個都一米八左右,個高長腿,站在一起那場麵,壯觀得很。
不過溫暖後來又看到了幾個女飛行兵,就更激動了,那英姿颯爽的身影,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少人都好奇顧青寒抱著個胖嘟嘟的小可愛,還領了個女同誌過來,忍不住也偷偷看了過來,不過對上顧青寒那冷得要滴出冰來的眸子,又紛紛走開了。
顧青寒看到溫暖望向那些飛行兵是那閃閃發亮的目光,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隨即把人提進了醫務室。
醫務室內坐著一個戴著眼鏡,頭發半白的女醫生,微微低著眸從鏡片外看向溫暖和顧青寒。
而顧青寒懷裏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家夥,那烏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東西,身上還穿了一件粉嫩粉嫩的小棉襖,頭上紮了一條小揪揪,可愛極了。
“小顧,這是你的家屬?”
“李醫生,這是我愛人,溫暖。”顧青寒隨即又朝溫暖介紹道:“溫暖,這是李醫生。”
“李醫生你好。”溫暖朝對方禮貌地喚了一聲,隨即看到了對方的胸牌,寫著李雲華。
雖然溫暖並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什麽不好,但既然來都來了,當然也想檢查一下。
“坐吧,有哪裏感覺不舒服?”李醫生關切地看著溫暖。
顧青寒看著溫暖坐在了椅子上,又乖巧地等待著李醫生發話,便對李醫生道:“我愛人平時手腳比較冰冷,一餓也容易發抖,發冷,蹲得久了起來的時候也會頭暈,要好一會才能緩過來。晚上睡覺躺下床的時候也會覺得腰椎疼痛,睡覺總是不安穩,多夢,易醒。”
溫暖:“……”
她震驚地看向顧青寒,為什麽她都沒發現自己原來那麽多毛病,有那麽嚴重嗎?
李醫生也沒說話,隻是朝溫暖說了句:“把手給我。”
溫暖便伸出手,乖巧地放在了脈枕上,李醫生仔細把了脈之後,又給她聽了下肺音,最後皺著眉問溫暖:“當時生了孩子,你沒坐月子?”
溫暖一下子也不知道怎麽說,坐了等於沒坐吧,吃又不飽,睡也睡不了,隻好不說話,當作默認。
李醫生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說:“中度貧血,月子也沒坐好,這個得吃中藥慢慢調理。”
顧青寒皺了下眉,著急問:“什麽中藥?”
“著什麽急?”李醫生看了顧青寒一眼,隨即說:“她的身體現在非常虛,估計也還沒適應北城寒冷的氣候,一時也不宜用太猛的藥,不然還容易虛不受補,得先用溫性的中藥調理一段時間,把身體養回來,恐怕得一段時間了。”
隨即便在開藥的單子上,龍飛鳳舞地一頓寫,整整兩頁紙的分量。
李醫生看了顧青寒一眼,隨時又說:“要是你們能找到野山參就最好了,我們藥房也沒有了,一個星期兩次,每次隻要剪一點點進去一起熬,也不用太多,效果會更好。”
顧青寒的腦袋裏閃過了一些想法,隨後點了點頭:“好,謝謝李醫生。”
溫暖一聽,當即便覺得不太可能找得到。
畢竟那東西真的很名貴,連部隊的藥房都沒有了,外邊就更難找了吧。
不過李醫生已經給寫了好多的藥材,就算是沒有野山參其實慢慢調理一下,應該也能把身體養好的。
李醫生扶了扶眼鏡,看著顧青寒和溫暖,最後又提醒了一句:“你們暫時也不要著急要孩子了,好歹等你媳婦兒身體養好了再說。**方麵最好也不要太頻繁,也不能太激烈,以你媳婦兒的身體為先。”
顧青寒麵不改色應道:“好。”
溫暖瞄了一眼顧青寒,隨即垂下眸子,臉上升騰去一團粉。
他是怎麽做到巋然不動的?
難怪人家能考進飛行隊,這樣的心理素質她真的比不了。
跟李醫生道謝之後,兩人便去藥房拿了藥材,拿藥的時候顧青寒不知道跟藥房的同誌說了什麽,聊了有幾分鍾,溫暖就站在一旁等著。
因為得長期調理,他們就先拿了兩個星期的中藥,之後顧青寒再過來開。
不過就算是兩個星期的藥,也挺多的。
而且她不是部隊編製的人,拿藥也沒有優惠,兩個星期的中藥就要十二塊,那一個月就得二十四塊了。
果然不管哪個年代,看病都是最貴的。
回去的路上,兩人路過了供銷社,顧青寒就說要進去買點東西。
溫暖想了下,家裏好像也沒什麽缺的了,便問:“你要買什麽?”
顧青寒一路都抱著孩子,不過呼吸卻沒有變,好像絲毫不費力似的,所以樂樂就特別喜歡他來抱。
孩子看到了熟悉的供銷社,也抬手指了指,好像也想要進去。
這小家夥就愛熱鬧,而且還特別的人精,知道那邊有糖買,每次過來供銷社買東西,這小家夥就會指著賣糖的地方,非要讓她過去,不然就會鬧。
顧青寒看了她一眼,隨即說了句:“得去買個熬中藥的藥煲,而且我剛剛問了藥房的同誌,說有些中藥會特別苦。”
說著,便朝供銷社的賣糖前台走去。
樂樂那小家夥一看是熟悉的賣糖專區,興奮得跳了幾下,笑出了聲來。
沒一會,顧青寒就買了三兩的大白兔奶糖,還有一紙包的話梅,另外還有一個小巧的藥煲。
隨後又問她:“要不要給樂樂吃一個?”
溫暖看了眼孩子,又開始吮手指了,估計是饞那些糖了,便說:“不要了吧,免得到時候蛀牙了。再說;了,這糖也挺大粒的,她也吃不了。”
小家夥一聽,就知道溫暖不讓她吃糖了,當即抱著顧青寒的脖子哭了出來。
溫暖聽了,又開始心軟了,“要不給她吃一點吧,最多我咬一點給她。”
顧青寒給她塞了一粒,卻抱著哭得臉蛋紅成蘋果的孩子朝家裏的方向走了,邊走邊說:“你吃,不要讓她看見。”
溫暖看著那粒幾十年如一日的熟悉包裝,頓時覺得這糖還沒吃呢,就感覺到甜了。
當晚吃過飯後,顧青寒就把那些中藥給熬了,小小的客廳很快就有股濃鬱的中藥味散發出來,不過也不會特別難聞,就是聞到的那一刹那,溫暖就覺得挺苦的。
果不其然,等中藥熬好放涼了一點之後,她喝了一口當即就擰起了眉頭,可是顧青寒卻抱著孩子站在旁邊,盯著她喝。
顧青寒默默看著她,也沒說話,溫暖隻好硬著頭皮,一咕嚕全灌了下去。
剛把中藥喝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就遞到了她的嘴巴,顧青寒說:“張嘴。”
溫暖下意識張開了嘴巴,舌尖嚐到那甜絲絲的味道,很快便把那苦澀的中藥味給衝散了。
而他懷裏的小家夥,一看溫暖把整顆糖都含進了嘴裏,又嘩嘩哭了起來。
溫暖笑眯眯地逗弄著她:“你一個小孩子晚上吃什麽糖啊?你又不刷牙,到時候一排黑黑的蛀牙,你就後悔了!”
小家夥也不管,看著溫暖不給她糖吃,哭得瓦頂都差點都倒了,最後溫暖還是沒忍住,趁著顧青寒洗藥煲的時候偷偷給孩子塞了一點。
熄了燈之後,兩人躺在**準備睡覺的時候,溫暖莫名地又想起了李醫生的話。
溫暖看了看熟睡的小家夥,伸手給她整理了一下被子,把被子壓到了她的身下。
過了一會,兩人都沒說話,溫暖忍不住問:“你是想再要個孩子嗎?”
顧青寒依舊躺在了床的最外麵,聽到溫暖這樣問的時候,下意識否認:“不是。”
隨後他便覺得溫暖好像誤會他了,本來不想解釋的,但心裏有股酸脹感,“你的腳一直很冰,到了十二月底,北城很快就會下暴雪了,到時候天氣會更冷……”
顧青寒第一次有點不知所措,但他更不想溫暖誤會了。
等了好久,溫暖都沒有說話,顧青寒就不太自信地問道:“你不相信?”
溫暖抱著孩子“啊”了一聲,隨即又很冷靜地分析了一句:“不是啊,我當然相信你。就是這段時間,我們天天睡一塊,你都沒有對我動手動腳,還以為你想要等我把身體調理好,才要個孩子。”
按理說顧青寒這麽熱血方剛一個小夥子,不可能天天跟她躺一塊,還不想要的。
如果不是身體不行,那肯定就是想等她調理好身體,再要個孩子,不然怎麽會帶她去看醫生?
肯定不可能是不行的,看著就不像……
不過好像看是看不出來的。
正當溫暖胡思亂想的時候,顧青寒突然語氣冷冷地說了句:“你現在身體還很虛,你確定現在要嗎?”
話落,溫暖一股子熱氣從脖子漲到了腦瓜頂,整張臉都熱得要冒出氣來一樣。
……
之後的幾天,溫暖就待在家裏做自己的棉襖,之前在京市買的兩塊布現在剛剛好可以用得著了。
小家夥也學會爬了,現在一個不留神就從小推車上麵,爬到外麵去,又用客廳爬到房間,手腳非常麻利!
溫暖趁著還沒下暴雪,也沒什麽事情可做,便打算把冬天的棉襖給做了出來。
午睡了一覺之後,溫暖的門就被敲響了。
之後桂花嫂子的大嗓門就在門外喊道:“小暖妹子,今兒個天氣好,你要不要跟著我們上山撿點山貨,挖點野菜?”
現在還沒有積雪,而且山上的草基本上都枯萎了,運氣好的話可以在幹草裏邊撿一些寒冬菜,薺菜,雙孢菇什麽的,熬個湯可鮮美了。
之前桂花嫂子和鄧菊香也有叫她上山的,不過那時候她剛來北城,怕孩子不適應這邊的氣候,也不敢帶她去後山,顧青寒也不讓她背著孩子上山去。
其實家屬院的孩子,和家屬院外麵的村民都喜歡上山撿點山貨,桂花嫂子每次摘到野菜還會分給她,次數多了,她也不好意思,總不能每次隻接受人家的東西。
溫暖觀察過這邊的山不會特別高,現在也沒有特別冷,但蛇蟲鼠蟻基本上都冬眠了,所以溫暖也想去走走,大不了她不去高的地方,就在山腳附近逛逛。
溫暖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桂花嫂子和鄧菊香,兩人都沒有意見:“反正都經常上山,反而山腳很少走,那我們今天就陪小暖在山腳附近走走吧。”
於是,溫暖就背上孩子跟著她們一起上山去了。
路上還遇到了很多打算上山找山貨的家屬,隻是大家都是偏愛上山去,隻有溫暖她們幾個饒了大半個圈,打算往遠點的地方走。
跟在溫暖她們後頭的劉美麗和黃月英,李秋燕三個人,看到她們往另一頭走,便笑了笑:“她們這是要上山還是來秋遊啊?”
“山腳都被人家踩扁了,還能撿到什麽東西啊?我們趕緊往山上去吧,不然野菜都撈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