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介拿著補好的衣服回到客棧時,正巧碰到洛桑從對門出來。

門關上的瞬間,沈介的餘光瞥見了屋內坐著一個男子。

他剛想直接問,可當洛桑轉過身時,他的話卻卡在了喉間。

她哭了。

“大人…”

洛桑轉身的時候差點就撞上了沈介,難過之餘又平添了幾分吃驚。

“衣服補好了,姑娘該回去了。”沈介淡淡地開口,然後將衣服遞給了她。

他明明沒說什麽,但洛桑總感覺脊背涼涼的。她木然地接過衣裳,然後在沈介的指引,一步接一步進了屋。

門被關上的霎時,洛桑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第一次這麽直觀感受到來自錦衣衛的壓迫感。

回程的路上,洛桑顧不得思量客棧裏大夫說的話,一門心思都花在給沈介的解釋上。

她坐在馬車內,而沈介騎著馬,於是洛桑便扒在馬車窗上與他解釋道:

“沈大人,客棧裏的那人是個大夫,我想著去他那裏拿個治扭傷的膏藥才會過去的…您可千萬別誤會…”

洛桑怕沈介誤會她是一個水性楊花之人,再把這事告到聖上麵前,她估計就死定了。

她一臉緊張地等著沈介開口,可沈介卻沒什麽動作,隻是在她說完之後,轉頭看了她一眼。

“姑娘的傷回去自有太醫醫治。”

意思是,她根本不需要費力去外邊找什麽身份不明的大夫…

洛桑聽出來了,沈介不信她的這個理由。

“你不相信我…”

莫名的,她有些委屈,她還以為,他們之間,起碼是有一點信任的。

“大人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調查,我沒必要在這麽明顯的地方撒謊,再說我十年來都不曾有機會出國行宮,我..我上哪認識什麽…情…男人。”

她越說越生氣,臉頰都因為氣憤染上了一縷緋紅。

沈介見她如此,補充道:“在下並非不相信姑娘,隻是想著那人身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打著行醫的名義招搖撞騙。”

洛桑:“……”

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可我覺得,那人不像是壞人。”洛桑選了一種最沒說服力的理由。

“是嗎?”沈介似是饒有興致地側頭看她,“那姑娘以為什麽樣的人才是壞人?”

他先是安靜地等了她一會,再是似打趣問道,“是在下這樣的人嗎?”

洛桑:“……”

她不是,她沒有,她什麽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真的氣結,為什麽這個沈介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意料之外,搞得好像並不是在聽她的解釋,反而是在和她生氣。

氣什麽氣,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別說她不是與人有私情,便是有,也不是把綠帽子帶在他頭上,他有什麽資格生氣,他憑什麽和她說話的時候這麽陰陽怪氣。

不過洛桑不滿歸不滿,話還是要好好說的:“沈大人怎麽會這麽想呢?”

她故作驚訝,“沈大人您幫了我那麽多,我又怎麽會那麽想。”

“嗬。”沈介不置可否。

洛桑見此,乘勝追擊繼續說道:

“沈大人說的是…這次是我思量不夠周全,下次不會了,但我剛才真的是去找他看病的,大人您可以覺得我不太聰明,但不能就這樣以為我是另有所圖啊…”

她都說成這樣了,沈介再不信她,就說不過去了。

其實洛桑也很奇怪,明明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可是怎麽越聽越像是狡辯。

沈介卻沒明確表示信不信她,隻是看著她,然後笑了一下:“姑娘放心,在下昨日說的話,依舊有效。”

他昨日說了什麽?

哦,想起來了,說了不會把她與人見麵的事告訴聖上。

怎麽感覺像被人揪住了把柄一樣,她明明什麽也沒做。

“我…”洛桑還想解釋什麽,但好巧不巧,馬車已經快到了行宮門口。

眼看時間不多,洛桑便沒有繼續解釋,默默地放下了簾子。

回宮之前,洛桑路過沈介身側,猶豫了片刻,還是在他身前停了下來。

她低下頭,像是在腰間尋找著什麽。

過了片刻,一雙手舉到沈介麵前。

她纖長的手裏,是一個小瓷瓶。

“大人,這是我從那…大夫手裏要來的藥,對手上的剌傷有用。”

說完,她一臉期許地看著沈介,讓沈介一時之間有些怔住和無措。

見他不接,洛桑有些遺憾地將手放了下來。

“也是,誰知道那人是不是個騙子,大人您的手也是您吃飯的家夥,總不能用這來曆不明的藥。”

是她又思慮不周了,人家怎麽會稀罕她送的藥。

她還在遺憾之際,卻感覺手中一空。

那個裝著藥的小瓷瓶已經到了沈介手中。

隻見他盯著那小白瓷瓶,緩緩開口道:“在下可以幫姑娘去鑒定一番,也好知道姑娘今日遇到的是否是個騙子。”

怎麽明明說的話很正常,可從沈介嘴裏說出來,總有一種取笑的意味。

不過這樣也好,她剛才光顧著傷心,確實也沒想過,那人是不是一個騙子…

想到這裏,洛桑似乎又有了希望。

也不管沈介說話好不好聽,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真如雨後彩虹一般…

“那我先回去了。”洛桑與他告別。

然後努力撐著,像行宮中走去,通過側門冗長的通道時,洛桑總感覺今日的一切,像是做夢一般。

隻有腳上依稀傳開的疼痛,告訴她這是真的。

宮外的沈介,看著慢慢消失在他眼前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瓷瓶。

他強迫自己轉身上馬,不願意再多看一眼。

沈介幾乎是住在鎮撫司,因此即便今日無事,也依舊回了那。

一回屋,沈介便拿起桌上的筆墨,開始在紙上畫了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後,屋內才重新傳來了別的動靜。

不多時,沈介從屋內走了出來。

此時,他的手上還拿著一張紙。

“去查查畫上的這個人是誰,這人如今住在城東的東悅客棧。”

聽到吩咐,手下的人接過了沈介手中的畫像。

“是。”

來人領命後,便準備立馬出門拿人。

卻在即將準備踏出門時,又聽沈介吩咐道:“悄悄地查,別驚動他,也別讓其他任何人知道。”

“是。”

此時,天邊依舊大亮。

不知為何,沈介眼前竟然閃過洛桑方才哭過的樣子。

明明,他已經告誡過自己,別再對她上心,但是為何…為何還是忍不住在意。

昨日,他見她獨自一人進了禦花園,分明也在心裏告訴自己別在意,可是最後還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沈介啊沈介,她分明就是一個滿口胡言的女子,便是往日說的那些承諾,也不過是她迷惑人的方式。

可為何,還會在意她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沈介,你可真廉價。

另一邊,洛桑剛回到寢殿,便聽得偏殿處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被摔在了地上。

果然,不久,洛桑便聽到偏殿之中傳來皇帝訓斥的聲音:

“逆子,朕若不是看在你母妃辛苦侍奉太後的麵子上,朕一定不會輕饒了你。”

“還不趕緊從朕麵前滾出去。”

洛桑不明所以,雖然知道罵的不是她,但還是嚇了一跳,她侍奉皇帝這麽些天,還是頭一次見皇帝發脾氣。

天子之怒,那可是會死人的。

嚇得洛桑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雖然好奇,但卻是沒這個膽子進偏殿去看看發生了什麽。

倒是皇帝身邊的內侍監先從偏殿入口處進來,對她安撫道:

“娘子莫要在意,不過是聖上在教育大皇子而已。”

內侍監會來告訴她,必定也是得了皇帝的授意。

洛桑稍微安下點心,便順著說道:“多謝總管告知,還請轉達陛下,叫他莫要氣壞了身子才好。”

內侍笑意盈盈:“娘子關心聖上,該是親口叫聖上知道才好,聖上知道娘子回來了,說是會在晚上陪娘子用膳。”

洛桑點了點頭:“是,多謝總管告知。”

內侍隨之退下。

而洛桑也在沐浴梳妝後,等來了皇帝。

不知是不是見了皇帝不一樣的一麵,她這時竟然也寫難以自持的緊張。

“今日可還高興?”皇帝用膳的時候問道。

“嗯。”洛桑乖乖地點了點頭,“多謝陛下恩典才是。”

皇帝察覺到了她的緊張,將洛桑的手握在掌中。

“怎麽手這般涼,是不是朕方才嚇到你了。”

他當時教訓兒子正在氣頭上,也是隨後才反應到,這姑娘回來了。

洛桑微微抬頭,輕輕搖了一下。

想起方才內侍監說的話,試探地問道:“桑桑無事,就是不知道何事竟惹了陛下如此生氣?”

皇帝見她關心自己,心裏的鬱氣消散了不少。

放下手中的碗筷,皇帝拉著她在床榻前坐下,與她開口道:“桑桑想知道?”

語意中不乏逗弄。

洛桑點點頭。

其實她本身是不敢知道這些的,但既然是皇帝先開的口,她說不想知道,就說駁了皇帝的麵子。

後,隻聽皇帝悠悠說道:“那逆子要朕給他賜婚,若是正經官宦家的女子還好說,可他看上的是他母妃宮中的宮女…”

“這本也沒什麽,他也到了年紀,原本他若喜歡,將那宮女收入房中,給個侍妾的名分,朕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那逆子不僅想娶她,還敢叫朕給他賜婚…”

明明皇帝說的是大皇子的事情,可洛桑越聽越像是在說她自己。

因為她就是一個宮女…

在皇帝眼中,她也就是他看著喜歡,便收了的女子。

洛桑不得不懷疑,皇帝這是在敲打她。

“陛下說的是。”她不敢說太多。

她話雖少,可皇帝還是看出她情緒不對。

“桑桑怎麽了?”皇帝關切地問道。

“沒…沒事。”洛桑趕緊搖了搖頭。

皇帝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摸摸了她的頭,就像她平時摸吉祥一樣。

“朕說了朕今日發生的事,桑桑就沒有什麽事想同朕說的嗎?”

有那麽一刻,洛桑甚至懷疑是沈介和皇帝說了什麽。

但是,沈介今日並沒有進宮麵聖。

洛桑雖然存疑,但要讓她自己什麽都說,也是不可能的。

“桑桑今日別的都好,就是下山的時候扭了一下腳。”

說著,還把手上的腳擱在皇帝腿上,給他看已經紅腫的腳踝。

果然,她能從皇帝的眼神看出心疼。

“怎麽這麽不小心,朕叫太醫過來。”

洛桑卻拉住了想要起身的皇帝,她靠了過去,然後倚著皇帝的耳朵說道:“陛下,現在很晚了,桑桑不想折騰了,陛下替桑桑揉一揉吧。”

溫熱的氣息入耳,誰又能把持得住。

其實,她勾.引人的手段很笨拙。

但就是這些幼稚的辦法,皇帝卻很是受用。

這夜,洛桑做了好多噩夢。

除去往常那些爛透的,她還夢到被砍頭…

嚇得她趕緊醒了過來。

雖然她並沒做什麽對不起皇帝的事情,但世人常言,伴君如伴虎,她沒有什麽倚仗,唯一有的是皇帝如今還喜歡她。

可這種喜歡能多久呢?

她自己都不喜歡自己,更何況別人。

等激.情褪去,她難保不會死無葬生之地。

隨後一側身,被皇帝摟進了懷裏。

看著皇帝的側臉,洛桑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還是好看的。

歲月對於天子總是寬容的。

不然她當初也不會這麽輕易地認命了。

她曾經也天然地想過,若是他們之間有了個孩子,是不是會很可愛…

但是洛桑現在完全沒有了這樣的心情,她滿腦子都是白日裏發生的事情。

事情太多,她有些不好消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先擔憂何事。

腦子裏忽然閃過她以前問聽到的一個問題。

她記得當時她聽別人調笑,有人問,有什麽辦法能讓男人對你好,讓男人記你的好一輩子?

當時有人回答說,最好就是讓男人覺著欠了你,這樣才好叫他時刻記著你。

洛桑當時沒當回事,可是現在想想…總覺著有幾分道理。

再加上今日大夫的話,漫漫長夜裏,她的心裏似乎是有了什麽決斷。

作者有話要說:

羞羞臉,我還挺想寫一些別的,但是感覺不太好,哈哈哈。

預告一下,下章或者下下章應該是一個小**(自以為的)

樓上在裝修/拆家,搞得我最近神經衰弱…所以看情況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