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粉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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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易開的共享自習室叫韶華紛紛, 已經開了五家,刑偵一隊調查下來,發現是灰湧市經營得最好的共享自習室, 網上甚至能看到附近的城市討論韶華紛紛, 希望能開到自己的城市來。
和絕大多數自習室狹窄、空氣不好不同,韶華紛紛很寬敞, 沒有為了多增加座位,而瘋狂搞壓縮。照明、光照都很合適, 華易還雇了人留守在每個自習室,有人喧嘩能及時製止, 出了問題也能及時解決。
目前華易已經死亡的事還未傳開, 自習室還在正常運作。
雄哥是老員工,華易交給他的任務是巡視所有自習室,員工做得不好的, 他負責糾正。他也是第一個知道華易死訊的員工, 一時慌了神, 激動地說:“那,那肯定是苟和平幹的啊, 他早就說過要搞死我們華總!”
隋星一邊安撫他的情緒一邊問這苟和平是誰。
他說,苟和平是和平自習室的老板,沒文化, 是灰湧市的土著, 一個地痞流氓。和平自習室開了很多家連鎖店, 但服務很差, 苟和平不舍得請人照看, 去學習備考的人怨聲載道,很多都跑來韶華紛紛辦卡。
苟和平不知道改善自己的自習室, 動不動就來找華易的麻煩,說華易不公平競爭,搶走了他的客戶。
華易懶得搭理他這種人,還請來保安,讓大家能夠安心看書,不被苟和平等賴皮打攪。今年又出了幾個新的自習室,苟和平的生意越來越差,他憤恨地威脅:“老子弄死你!”
隋星在自習室看了看,客人們都在安靜地看書,公共區域的座位有隔簾,而私密空間能夠從裏麵上鎖。自習室通宵開放,到了晚上,就隻有極少數的客人還待在這裏。職業使然,隋星覺得即便是服務還算不錯的韶光紛紛,也不是很安全。
“你們這裏出過事沒有?”隋星問。
雄哥張了半天嘴,眼神躲閃,“沒有啊,沒有!我們這兒特別安全!”
他的反應讓隋星覺得奇怪,“真的沒有?”
雄哥說:“不信你跟我們的客人打聽去!韶光紛紛為什麽這麽有人氣,不就是因為我們對客人負責嗎!”
隋星簡單搜索了下,確實沒看到任何負麵消息。倒是雄哥提到的苟和平,有作案嫌疑。
苟和平正在自家院子裏曬太陽,見到警察噌一下跳起來。隋星來之前查過苟和平的底細,他年輕時因為過失傷人坐過牢,放出來十多年了,沒有再進去過,靠拆遷發了一筆橫財,渾身匪氣。
隋星一說華易,苟和平張嘴就是一連串國罵,絲毫不避諱自己對華易的恨。
隋星說:“你跟華易說過,要找人弄死他?”
苟和平這才發現自己在警察麵前太放肆了,嘿嘿哂笑,“我這不是嚇唬他嗎,我哪兒找人弄他去?”
隋星:“真沒找人弄他?”
苟和平像是回過味來了,“嘶,警察同誌,你跟我打聽這事幹嘛嗎?”
隋星說:“華易遇害了。”
苟和平驚訝得一腳踹翻了小桌子,茶杯果盤摔了個稀裏嘩啦,“死,死了?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啊!他啥時候死的?怎麽死的?”
隋星一直注意著苟和平的神情變化,他這反應不怎麽像凶手,“前天晚上你在哪裏?”
“我,我想想,我在打牌啊,就對麵茶館!”苟和平扯著嗓子喊道:“老張,我前天晚上是不是在你那?你給我調監控!”
“行了行了。”隋星攔住他,“你的行蹤我會去核實,還有幾個問題。”
苟和平這下老實了,“你說你說!”
隋星道:“你們開共享自習室,出沒出過什麽事故?我看你們都是在網上下訂單,誰都能進出自習室,那安全怎麽保障?”
苟和平撓頭,“這能有啥安全事故啊,去的不都是要考研的考公的,但是又沒幾個錢的?這些人單純,沒別的心思。”
苟和平東拉西扯半天,忽然說:“我想起來了,華易他自個兒的自習室出過事!他請那麽多人照看,還有保安啥的,不就是怕了嗎?你看我們其他自習室,誰請那麽多人?”
隋星連忙問:“什麽事?我沒聽說韶光紛紛出過事啊。”
苟和平神氣了,“出事的是他以前的店!根本不叫韶光紛紛!”
隋星想到雄哥那躲閃的表情,“你詳細說說。”
苟和平強調,他也是聽別人說的,早前華易在一個人流密集的低端公寓租了一層樓,用來做共享自習室。那是個商住混合的公寓樓,裏麵有很多小商戶,也有人合租。待在那附近的人都沒什麽錢,想要考公考研的也多。開個共享自習室正好賺錢。
自習室都沒有工作人員,網上下單,然後刷門禁卡進去,哪裏都一樣。但過了大概半年,有個女人在裏麵被強.暴了。
最後事情是怎麽解決的,苟和平也說不清楚,隻知道不了了之,猜測是華易出錢擺平。那之後,這個自習室就沒了,韶光紛紛不再選在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混雜公寓,都在寫字樓,並且增加了保安。
隋星再次找到雄哥,提及苟和平說到的事,雄哥臉上白一陣青一陣的,遲遲不肯開口。隋星說:“華易這是命案,你要是知道什麽,還是盡早交待。”
雄哥重重歎氣,“是有這麽一回事,華哥就是把上岸交給我管,我,我沒做好!”
出事的自習室叫上岸,五年前就開了。當時的自習室比現在簡陋得多,完全是自助模式。但華易可能不太放心,請雄哥每天去看看,對接清潔工。
起初一切順利,雄哥白天在自習室待幾個小時,晚上回家睡覺。公寓裏做什麽生意的都有,他也沒在意。然而一天半夜,他被電話吵醒,一個女人在電話裏哭著說,自己在自習室被人強.暴了。
他嚇得立馬趕去自習室,見到了衣衫不整的受害者張晴。
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張晴在這裏備考已經有兩個月了,辦的是私密卡,在小隔間裏學習。張晴有工作,總是晚上來,學到深夜。小隔間裏有墊子和毛毯,她有時就在自習室過夜。雄哥8點多吃完晚飯,還來自習室逛了一圈,張晴剛下班趕來,和他點了點頭。
此時張晴哭泣不止,想報警,但又有顧慮,想先找雄哥查看監控。雄哥連忙讓她先別報警,說這事自己做不了主,馬上聯係華哥。
華易也是得到消息就趕到了,帶張晴去檢查,然後通過監控找到了實施強.暴的團畢。
此人是公寓裏的租戶,在附近的火鍋店工作,他痛哭流涕,說自己就是鬼迷心竅,第一次看到張晴就對她一見鍾情,後來發現她每天都會來公寓,他跟蹤她,得知她是來上自習,準備考公。
他對考試什麽的一竅不通,以前也從沒聽說過共享自習室,在手機上一搜,發現誰都可以進去上自習。他為了看張晴,付款進去過幾次,看到其他人在12點前都會陸續離開,隻有張晴會待一宿。他惡從膽邊生,淩晨1點後,強行打開了隔間的門……
“我求求你們,不要報警,要多少錢我都可以彌補,我真的是一時衝動,我知道錯了!”
華易對張晴說:“你想報警嗎?如果你想,我們現在就把他送過去。如果你不想,除了他必須賠償給你的錢,我也會賠償你。”
如果是被搶劫,張晴也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報警,但是強.暴是另一回事。她猶豫再三,接受了私了。團畢說著賠償,其實根本拿不出錢,真正賠錢的是華易,他給了張晴20萬,然後讓團畢滾蛋。
隋星急忙問:“後來呢?”
雄哥說,“就,就沒後來了啊。華哥把上岸關了,就算還開著,張晴也不敢再來了吧?華哥應該也給了團畢錢,讓他別聲張。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團畢和張晴。韶光紛紛開起來之後,華哥怕再出事,請了很多人照看。”
華易身上的線索又多了一條——他的自習室曾經出現過女性被侵犯的惡劣事件,而他用錢擺平了雙方。
張晴和團畢,這兩個人都要找到。
團畢似乎已經離開灰湧市,而張晴似乎沒能上岸,隋星將平板往腦門上一拍,打起精神,繼續找人。
華易的律師提前趕回灰湧市,帶來了華易的遺囑。律師感歎道:“華先生是個好人,但好人不長命啊。”
華易將名下的資產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捐給慈善機構,一部分交由信托打理,收益仍舊捐給慈善機構,最後一部分分別贈與謝誌蓉和李軍豪夫婦。沒有一筆是留給他的家人。
看到謝誌蓉的名字,海姝眉心頓時收緊,謝誌蓉,就是家政謝嫂。華易不僅高薪聘請她為自己工作,還要將遺產贈與她。這是為什麽?
還有李軍豪夫婦,這不是出現在華召雲謀殺案卷宗裏的名字?
溫敘和寒原市警方將車停在李家附近。刑警指著不遠處已經顯得老舊的別墅說:“喏,當年和華家鬥得最厲害的就是他們,華召雲想殺李軍豪,最後死掉的卻是李軍豪的小兒子。”
別墅的後院裏,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正彎著腰,修剪園子裏的樹木,和溫敘一起來的刑警叫了聲“李叔”,老人便轉過身來。刑警跟李軍豪說了灰湧市警方正在調查的案子,李軍豪得知華易過世了,呆立兩秒,眼中湧起濃重的悲哀,“小易怎麽也……”
溫敘感到詫異,華易是華召雲的兒子,華召雲害死了李軍豪唯一的兒子李實,在華易這起案子上,李家是有作案動機的,但李軍豪此時的反應比華家更像是華易的親人。
“進來坐吧。”李軍豪招呼大家到別墅裏。
別墅不小,但家具和裝修都很陳舊了,是二十多年前的風格,家裏隻有一個保姆,顯得十分冷清。李軍豪苦笑著說,李實是他和夫人的念想,李實出事,擊垮了他們這個家。前些年夫人鬱鬱而終,他便獨自住在這裏,每天都是混日子。
溫敘對李軍豪其實有點印象,念中學那會兒,李軍豪開的寧豐酒樓是寒原市最有名的餐飲店,開了很多分店,消費比較高,還有不少平價餐館,他與柯小棉每一家都吃過。電視台評選傑出企業家,李軍豪每年都上榜,意氣風發。現在的李軍豪和當年的李軍豪,看上去已經不像同一個人了。
“你們來我這兒,是已經去過華家了嗎?”李軍豪說:“小易生錯了家庭啊。”
溫敘在電話裏聯係過華易的家人,對方態度非常冷漠,他還沒來得及去華家,聽李軍豪這麽問,遂說:“為什麽這麽說?”
李軍豪扯出一個諷刺的笑,“華家全是狼心狗肺的東西,唯獨小易,和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
李軍豪說起和華家的恩怨——當年他最發達的時候,華召雲姐弟剛從鄉下來到寒原市,四處打工,後來攢了些錢,自己開了個小餐館。他有去街邊攤打探的習慣,如果遇到特別合眼緣的,會資助對方。
當年,李軍豪看中了華召雲做的梅菜扣肉和回鍋肉,建議他去中學門口開店。口味好、分量大、價格便宜的小炒,在學生裏將會很受歡迎。
然而華召雲根本沒有錢盤下學校門口的店鋪,更是打通不了學校的關係。李軍豪便出資出力,讓他的店順利開起來。
果然,華召雲的生意非常好,不到一年就打出了名氣。華召雲對李軍豪感恩戴德,動不動就提著禮物來看望李軍豪。而李軍豪並不收禮物,他已經做成了寒原市餐飲業的龍頭,提攜其他有前途的商販,是他給自己製定的未來計劃,李軍豪是他看好的人之一。
早期那幾年,華召雲確實不負他所望,越來越出色,逐漸把學校門口的小炒店擴張成打入商圈、寫字樓的快餐店,生意蒸蒸日上。富裕起來的華召雲對他仍舊非常尊重,逢年過節都要來登門拜訪。他還是不收禮,卻很喜歡華召雲的兒子華易。
他的兒子李實比華易大兩歲,兩個男孩很有話說,華易每次來,李實都會拿出自己的所有玩具招待。後來不知是不是華召雲故意,華易獨自來李家的次數越來越多,李家幾乎把華易當成了自家的小兒子。
李實20歲後去G國留學,兩年後華易也跟著去了。那時華召雲的野心已經隱約顯現,不滿足於居於寧豐酒樓之下,開始與李軍豪拉開距離,試探底線。
李軍豪早就看出華召雲心思不純,但沒有出手幹預。他也是從小商販做起的,當不當寒原市的龍頭,他無所謂,不管是華召雲還是其他人想要超越他,他都欣然接受。李家已經賺夠了,並非事事都要爭第一。
但華召雲並不這麽想,寧豐酒樓一日存在,華家就是永遠屈於人下。
李實比華易早一步回國,參與家族生意。李軍豪問,小易怎麽不回來——他們當時都已經畢業了。李實說得含糊,似乎是華易不願意回國,要在G國獨立發展。
李軍豪追問,才知道華易和華召雲之間矛盾很深,華易幾次三番提醒華召雲不要做不義之事,華召雲卻不聽。華易不回國,有點獨善其身的意思。
李軍豪覺得遺憾,華召雲那樣的白眼狼,卻有華易這樣品行端正的孩子。他甚至想過讓李實把華易勸回來,來李家工作也好,將來還能與李實互相照應。
出事那一年,華召雲的挑釁已經擺在了明麵上,非要把寧豐酒樓吃下來不可,李軍豪起初抱著隨它去的態度,此時終於被華召雲激怒,硬是和華家杠了起來。
“我怎麽也沒想到,華召雲會瘋到殺人的地步。”李軍豪黯然道:“怎麽不是我?那天我為什麽要把車讓給小實!”
十年前的□□案,卷宗裏記載得很清楚,華召雲買通貨車司機,要撞死李軍豪,但那天李實要去見一個重要客戶,臨時讓司機開了李軍豪的車。貨車不知道跟錯了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撞上去,李實和司機當場殞命。
調查持續的時間很長,半年後警方才取得了完整的證據鏈,將華召雲送入監獄。但對李軍豪來說,什麽都補償不了失去兒子的痛。他轉讓了所有業務,房產也賣得隻剩下這棟別墅,從此不再做生意,和夫人依偎舔傷。
溫敘說:“但華易後來回國了,他沒有留在G國。這事你知道嗎?”
李軍豪點頭,“他來看望過我們,就在這兒,他跪在這兒,給我們道歉。我夫人悲傷過度,遷怒於他,將他罵走了。這些年啊,他再也沒有來過。其實我們並不怪他,我夫人走的時候,還很後悔罵了小易。他不敢再來了。如果他還來的話,我們還能和他一起回憶回憶小實。”
李軍豪長歎,“他怎麽也走了啊。”
也許上了年紀的人總愛絮絮叨叨,李軍豪找來李實和華易小時候一起玩時的照片,眼中滿是慈愛,“那時候多好啊。”
相冊裏的照片大多泛黃了,翻過其中一頁時,溫敘忽然覺得照片上的一個人有些許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他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盯著那張照片。
照片上有四個人,李軍豪、過世的妻子、李實,還有另一個青年。李實回國不久,意氣風發,那位青年臉上也掛著從容的笑容。
溫敘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在周屏鎮的案子了結之後,梁瀾軍和具寧的同學——那位天之驕子,毫無爭議拿到F國項目名額的盛巋然曾經出現在警方的視野裏。當時他還多注意過盛巋然,因為盛巋然和他一樣,老家在寒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