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沙漏(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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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姝眼睛發亮, “什麽?”
喬恒鄭重道:“我把你交給特勤。特勤的權限比我們大得多,可以從地方警隊中征調精英,任何人, 隻要是他們看中的, 哪怕身上有汙點都無所謂。再說,你這所謂的‘汙點’本就不存在。”
海姝這才明白, 喬恒此前給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那喬隊, 我……”
“你準備好。”喬恒說:“手續正在加快辦理,賀北城他們也在為這件事盡力。你先養精蓄銳, 不要再為你父母而焦慮。通知一旦下來, 你立即出發。”
海姝頓時振奮,“明白!”
淩晨,走廊上突然傳來動靜, 門再次打開。海姝知道, 一定是特勤的征調令下來了。但她沒有想到的是, 出現在門外的竟然是謝驚嶼。
“你……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啊?”謝驚嶼將一套特勤的裝備扔在地上,笑得有些散漫, “海警官,從現在起,你要來給我打工了。”
謝驚嶼頭上還纏著繃帶, 這讓他的突然出現顯得不那麽酷。海姝碰了碰繃帶, 皺眉道:“你傷還沒好。”
“這你就不知道了。”謝驚嶼蹲下, 將給海姝帶的衣服拿出來, “我們特勤輕傷不下火線。”說著他抬起頭, 眼尾一彎,“海警官, 既然來給我們特勤打工,就要入鄉隨俗啊。來,把衣服換上。”
房間裏也沒個隔間,空間還比較狹窄,海姝接過來,正想說些什麽,謝驚嶼就自覺地退到門外,手搭在扶手上,從門縫裏露出半張臉,“好了叫我。”
門鎖哢噠一聲合上,海姝放空了一會兒,這才拿起凳子上的布料。
情勢發展得真快,她抓到了高明雀,卻在追蹤桑切斯的途中被意外召了回來,按照規章製度,她幾乎沒可能參與接下去的偵查了,但一瞬間峰回路轉,在上級的一通操作下,她接到特勤的征兆,暫時避開了監察組的調查。
來接她的人還是上次見麵時還躺在病**的傷號謝驚嶼。
海姝回過神,長出一口氣,不再耽誤,麻利地換好衣服。這一身她並不覺得陌生和不適應,特勤雖然有自己的製服常服,但作戰裝和特警的很像,隻是在一些細節上更加考究。她參加過特警的訓練,對裝備、打鬥都十分適應。迅速換好衣服,將頭發也盤了上去。
她拉開門,一道陰影迅速壓了過來。她反應快,下意識一扶,撐在謝驚嶼背上。
謝驚嶼連退兩步,假意抱怨:“恩將仇報啊,我來給你送衣服送溫暖,你想謀殺我?”
海姝見他這臭屁模樣,也懶得扶了,借勢輕輕一推,“誰讓你靠在門上?你沒脊椎嗎?”
謝驚嶼大呼委屈,“我這不是在給你守門?”
海姝說:“需要你這樣守門?我換好了不知道自己出來?”
謝驚嶼與她大眼瞪大眼,須臾,低頭笑起來,“海警官,你好凶哦,剛調我們特勤,就會凶特勤的老大哥了。”
海姝給他一拳,“你是哪門子的老大哥?”
謝驚嶼沒還手,視線從她身上一掃,眼中玩笑的意味消失些許。
海姝還以為自己沒穿對,低頭看看,也沒哪裏不對啊。“怎麽了?”
謝驚嶼一改剛才沒脊椎的毛病,站得筆直,“你穿這身很好看。”
海姝卡殼,幾秒後反應過來,推了推謝驚嶼,“行了別廢話,走了!”
特勤的車在樓下等待,海姝上車之前,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喬恒。
“喬隊!”
喬恒和謝驚嶼打了個招呼,和海姝對視時,卻一時沒說得出話了。片刻,他笑著搖了搖頭,“總算是把你送回一線去了,希望還不晚。”
海姝心中感激,這次如果不是喬恒頂著壓力,從榮敬汪健的情報一出現就想到了和特勤合作,她必然現在還在禁足中。喬恒是她遇到過的最好的直屬上司,給隊員最大的自由度,看似沒怎麽參與偵查,卻默默地為他們頂著從四麵八方而來的壓力。
現在不是抒情的時候,海姝隻道:“喬隊,謝謝!”
喬恒卻說:“我也有私心。”
海姝挑了下眉。
喬恒道:“荀隊曾經是我的上級,我現在的工作方式,都是從她那裏學來。現在她遇險,我不能輕易離開灰湧市,但我希望最強有力的人能去救她,把她平安帶回來。”
海姝心中觸動,熱血翻滾,鄭重道:“我會盡全力!”
車在淩晨的公路上奔馳,不久到達位於市郊的軍用機場。一同出發的還有幾名特勤,他們和謝驚嶼小聲交談,都在關心謝驚嶼的傷。海姝並不認識他們,但看得出謝驚嶼在隊裏人緣是真的很好。
飛機起飛,海姝開始看濱叢市這兩天的追蹤進展。謝驚嶼坐在她旁邊,“我們現在不去濱叢市,直接去連西市。”
桑切斯和荀蘇蘇是在濱叢市失蹤,高明雀也非常確定,桑切斯就是盯準了荀蘇蘇的去向,才會來到濱叢市。這幾日,警方和特勤密集搜索,有跡象表明,他們已經離開濱叢市,前往連西市。
目前,警力正在向連西市集結。
連西市,正是高明雀養父母高靈和陳霜的家鄉,它靠海,是個港口城市,每天有無數船隻進出港,高家便是靠著航運而發家。
海姝點開地圖,看著密密麻麻的船隻,皺起眉頭,“桑切斯想從海路逃走?”
謝驚嶼點頭,“現在這是最可能的情況。他當年讓高明雀打入高家,就有利用高家航運優勢的打算。他和高家裏的誰有沒有更深層次的交往,連高明雀都不知道。他要逃走,還帶著一個警察,海路可能是最適合的。如果他逃到了公海,我們再要追擊,就很不容易了。”
天亮之前,飛機降落在連西市機場,破曉前的風帶著一絲微寒,夾著著潮濕的海水氣息。海姝在杞雲市長大,雖然在杞雲市以東,也有一片海——高明雀就是被母親帶著在那裏跳海,但和連西市繁榮的碼頭相比,杞雲市的海小得就像池塘。
海姝切身感到了任務的緊迫性,桑切斯已經先他們一步,藏在這無數的船隻中。他就像能夠預知一樣,看清了未來的每一步,而他們隻能根據極少的線索,猜測他在哪一艘船上。
警方和特勤正在碼頭活動,一些船隻的出港被緊急叫停,人們議論紛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出海是很講究的事,不管是漁民還是航運船,多多少少都有人怨氣衝天。港口已經發生了幾起衝突。警方盡可能地克製,確定一艘船沒有問題,就立馬放行。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大量船隻堵在港口,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大。
高家早前追趕風口,摔了幾個大跟頭之後,終於發現還是老本行能讓他們多享幾年富貴,等待出港的貨船有很多都是高家的,時間就是金錢,得知出不了港,高家的高層接連來到現場。
謝驚嶼看到了高爽,正好,他要找的也是高爽。
“高總,又見麵了。”謝驚嶼笑著打招呼。
高爽一愣,本就著急,這下心裏更是咯噔一下,“你,你怎麽也在這裏?是你在查我們?”
謝驚嶼說:“借一步說話。”
高爽感到莫名其妙,“你們到底在查什麽?這麽堵著,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損失誰來承擔?”
謝驚嶼拿出桑切斯的照片,示意他稍安勿躁,“這個人,你眼熟嗎?”
高爽看了半天,“這誰?”
謝驚嶼說:“這人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人,隻要找到他,所有船隻就該幹嘛幹嘛。”
高爽不解,“不是,這人幹嘛了?”
謝驚嶼打量他片刻,“他是高明雀背後的人。”
高爽大驚,“你說什麽?”
謝驚嶼又道:“也就是說,他與高靈夫婦死亡很可能有關係。現在他想要從海路逃走,高總,連西市是你們高家的地盤,他想要避開警方的視線,最可能的是……”
高爽瞪大雙眼,幾秒後反應過來了,“高家的人有這個能力!”
謝驚嶼點頭,“所以我想你幫我個忙,看看能不能提供點什麽線索,誰可能和桑切斯勾結,還有,我想要你們高家近期出航的完整計劃。”
高爽咽了口唾沫,拿起電話,“你等一下!”
高家的家族關係非常複雜,內部兄弟之間爭鬥早已非常激烈,還加入了不同親家之間的爾虞我詐,各自有利益團體,各自與不同的外部家族牽連。高爽負責的並非航運,但好歹是集團的董事,不久,他就將高家前後三日的出海安排調給謝驚嶼,嘴上罵罵咧咧:“肯定是高維那個畜生!”
謝驚嶼說:“高維?”
這名字有些熟悉,過去在翻查高家的重點人物時,謝驚嶼注意過他。此人是高家這一代裏年齡最大的,但能力似乎比較平庸,也不愛與人爭鬥,在集團裏擔任不那麽重要的工作,名聲遠遠沒有高靈和高爽響亮。
“最恨高靈的就是他!”高爽亢奮地說:“他生得早,以前還挺受長輩重視,但高靈一上學,他就徹底被比了下去。他從小就沒贏過高靈,高靈負責什麽,他就隻能給高靈打下手。你一說那個桑切斯害死了高靈,我們高家又有人要幫助桑切斯逃走,我就想到了他!”
謝驚嶼想了想,還是對高爽解釋道:“我隻是說有這種可能,現在沒有證據說明你們高家一定和桑切斯有勾結。”
“行了!不是高家裏麵出了個瘋子,還會是哪家?”高爽卻很確定地擺擺手,“你不是說這人是從濱叢市逃過來的?我天!濱叢市離我們這兒多遠啊!他要走海路,港口那麽多,為什麽來連西市?不就是在連西市找得到人幫他嗎?連西市的航運誰說了算?我們家!”
謝驚嶼嘖了聲,這高爽看著又愣又狂,但這番話其實說到了理上。
既然高爽提到了高維這個人,謝驚嶼勢必要去見一見。海姝則接過航運安排表,眼皮突突地跳起來。
太多了,絕大部分都是集裝箱運輸,搜索起來最為費力。除了集裝箱貨運船,高家在今明兩天還有兩艘客運遊輪要離港,遊輪上將舉行盛大的宴會,客人無數。
而在高家之外,還有一些規模較小的航運企業,他們的出港船隻加起來,也基本夠得上高家的規模。再有漁民的小船,這些船不容易藏人,但也很容易換人。
高家是連西市的龍頭,警方在調查時必然盯著高家的船隻,其次才是其他船隻。桑切斯會想不到這一點嗎?他想到了,會怎麽做?劍走偏鋒上小漁船?還是打反邏輯的反邏輯,選擇高家的船?
海姝一邊深思,一邊看著這三種類型的船。藏在大型遊輪上是最有可能的,國內外都曾經有這樣的案例。遊輪上有大量無辜的客人,警方會有顧忌。
但近期出港的大型遊輪隻有兩艘,警方有足夠的警力來應付。
而如果是藏在集裝箱貨輪或者漁船裏,對警方來說難度更大,因為它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海姝放下筆,來到碼頭上,麵前是黑壓壓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警察、特勤正在搜索,沒有好消息傳來。
海風撲麵,給海姝過載的頭腦帶來一絲涼意。她忽然又打開地圖,視線卻從連西市的港口移開。
高爽帶謝驚嶼來到高全集團,此時因為警方的調查,船隻出不去,集團上下都顯露出焦躁的情緒,很多高層——比如高爽——早早趕到碼頭,試圖疏通關係。但耐人尋味的是,最應該著急的高維,居然還留在公司。
高維負責的是遊輪事業,高端娛樂在集團中占比不大,設立這個部門純屬是不想競爭公司抓住這個空缺趁機做大。現在高家的兩艘遊輪麵臨延遲出港的可能,高維居然沒有四處活動活動。
高爽對謝驚嶼道:“你看,他在害怕。他不敢跟你們接觸。”
謝驚嶼說:“要不讓你們市局把你招了吧?”
高爽有點得意,但連忙擺手,“我可沒有你們這種奉獻精神,還是當富二代適合我。”
高維看到了謝驚嶼,看到他身上的製服,條件反射避開視線。謝驚嶼上前,出示證件,“高總,跟你打聽下那兩艘遊輪的事。”
高維頭發花白,雖然和高爽是一輩的,但看上去很顯老態。他的長相平平無奇,如果不是豪門光環,他就像高全集團最底層的螺絲釘。
“遊輪,遊輪沒有問題。”高維低著頭,緊張地說:“你們想搜查,我們肯定配合。就是希望你們能,能盡量快一點。不要影響客人的體驗。”
高爽在一旁不客氣地哼了一聲。高維看他一眼,毫無身為兄長的架勢。高爽瞪回去,“我說你就別裝了吧,你是不是和那誰勾結?幫他上船?”
高維臉色頓時一白,冷汗淋漓,“你,你說什麽?”
謝驚嶼說:“桑切斯,你認識嗎?”
高維僵住,幾秒後機械地移開視線,“不,不認識,這是誰?”
“高總,你在害怕什麽?”謝驚嶼說:“難道桑切斯就在你的船上?”
“沒有!”高維的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跟我沒有關係!”
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他必然有問題。謝驚嶼立即聯係柏明,讓查高維最近的動向。
“查到了!”有了明確的目標,柏明很快發來反饋,前天深夜,高維獨自前往碼頭,疑似去見某身份不明的人。而在三個月前,高維和桑切斯的手下有過一次接觸。
謝驚嶼當著高維的麵播放視頻,高維緊張得渾身發抖,眼鏡跟戴不住似的,接連往下滑。高爽一個箭步衝過去,抓住高維的衣領,情緒失控地大叫,“還真是你啊大哥!你還他媽在這兒裝什麽傻?是我們都看低你了,要說狠,沒人比你狠!高靈你他媽是說殺就殺了!”
高維被掐得出不了氣,恐懼地喊道:“不,不是我!你放開我!”
高爽一拳砸過去,打掉了高維的眼鏡,“敢做不敢認?人家警察都把你拍到了!你還說不是你?”
高維被打到地上,爬不起來,高爽還想上去踹兩腳,謝驚嶼將他攔住,“張嘴警察閉口警察的,當著我的麵打人?”
高爽說:“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謝驚嶼將他擋開,“不是我查到這份兒上,你能知道這家務事?”
高爽悻悻閉嘴,瞪著高維唾了一口。謝驚嶼蹲下,高維往後縮。謝驚嶼扶住他,“你去見的人是不是桑切斯?”
高維怯懦著說不出話。
“高維,你也看到了,你這位堂弟剛才撕了你的心都有,要不是我攔著,你現在還能好好坐這兒?”謝驚嶼語氣一冷下來,就帶著幾分殺意,“我再問你一次,桑切斯在哪裏?”
“我不知道!”高維帶著哭腔道:“高靈不是我殺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連桑切斯,我,我都是今年才認識!”
高爽聞言又要衝上來,謝驚嶼示意其他人將他帶出去,別在這兒添亂,又對高維說:“既然你承認認識桑切斯,那就好辦了。起來,把你知道的關於他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高維形容畏縮,幾番強調自己和高靈的死無關。他說,桑切斯這個人他都是昨天才真正見到。三個月前,桑切斯的手下找到他,向他承諾,隻要他今後能夠幫桑切斯先生一個忙,就可以幫他在集團走到更高的位置。
高維越說肩膀縮得越深,自卑和陰沉展露無遺。
他曾經是高家最受矚目的人,小時聰慧,父母、祖父輩對他寄予厚望。但他似乎隻是短暫地被愛,當那些比他小的、比他優秀的、比他會來事的人出現,他一日一日被遺忘。
高靈取代了他,他承認,高靈的確比他更有能力,並且高靈長相出眾,還有一個軍師般的妻子。他輸得心服口服,但是為什麽像高爽這樣不學無術的人也能踩到他的頭上來?就因為年紀小,活躍,就可以仗著長輩的寬容而肆無忌憚嗎?
在集團供職的這幾十年,他過得無比苦悶,婚姻是家族聯姻,妻子並不愛他,不僅不愛他,還嫌棄他不會爭取,一把年紀了竟然無法進入決策層,越來越被邊緣化。
他也想往上走,可是隨著年齡增長,他越發力不從心,幾乎已經能夠看到事業的終點是什麽樣子。當年高靈和陳霜性情大變,退出集團核心層,後來又命喪異國時,他發自內心感到快樂,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沒想到隨之而來的卻是家族的大動**,誰都在勾心鬥角,他毫無辦法,甚至要被高爽呼來喚去。
今年妻子又跟他鬧離婚,將他罵得一無是處,帶著孩子出國生活。他自覺人生無望,甚至想要結束生命。桑切斯的手下就是那時出現,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任務,卻向他展示了巨大的財富。
高全集團曆史悠久,曾經輝煌,但沒有人比他清楚,集團沉珂重重,不時遇到資金鏈的問題。有充足的資金,就能救集團一命,而他將成為那個力挽狂瀾的英雄,他再也不是不被看見的老實平庸者!
他答應了桑切斯,懷著忐忑和期待等待著任務的到來。他將最後的希望壓在桑切斯身上,隻要成功了,他就將成為高全集團的決策者,什麽高靈,什麽高爽,統統去他媽的!
謝驚嶼問:“你答應了他什麽?”
高維半是瘋狂半是膽怯,臉上的苦相誰看了都會感到厭惡。謝驚嶼有一刻理解他為什麽在家族中被忽視,大約沒有人會喜歡這樣一個陰鬱苦楚的人。
高維結巴地說:“他,他讓我在遊輪上給他安排位置,他,他平安到了公海,就算我完成任務。”
對高維來說,這任務太簡單了。
謝驚嶼問:“是哪艘遊輪?他在上麵的身份是什麽?”
高維不斷在褲子上擦拭手上的汗水,“是,後勤,廚師。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警察在抓他!”
“他連以正常身份上船都做不到,你還聯想不到他身上的問題?”謝驚嶼不再和高維囉嗦,丟下一句話,立即趕往碼頭。
這條情報已經匯報給特勤和警方的臨時指揮部,多方人馬嚴陣以待。
天鵝山一號,今晚即將離港,警方早前已經對遊客、船上員工進行核對,並未發現桑切斯等人的蹤跡。
“他很可能不會再上船。”賀北城說:“趁我們的注意力在遊輪上,轉而用其他方式逃走。”
謝驚嶼說:“但最危險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賀北城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應該上船?”
“派一小組上船,機動。”謝驚嶼說:“總不能就這麽讓他跑了。”
指揮部正在緊急商議,謝驚嶼出來喘口氣,看到海姝正從一艘貨輪上下來。
現在港口的情緒越來越高,幾批船已經被放了出去,海姝也參與到搜查的工作中。她穿著特勤行動服的模樣和平時有些不同,氣勢似乎更加淩厲了一些,仿佛瞬間能夠像閃電一般啟動。
謝驚嶼看了會兒,走過去,遞給海姝一瓶水。
兩人說起計劃,謝驚嶼說:“我會到天鵝山一號上去。”
海姝灌了半瓶水,沉默。
謝驚嶼扭過臉,看她,“你好像覺得這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海姝搖頭,“任何決定都是一次賭博,不存在對不對,賭輸了如何來彌補,才是關鍵。”
謝驚嶼挑眉,“那我們海警官的想法是?”
海姝與他四目相對,“你盡管去賭,輸了我想辦法彌補。”
傍晚,夕陽將人們視野所及的海麵燙染成金箔,天鵝山一號即將出港。警察、特勤已經完成了對遊輪的搜索,每個人的身份也登記在案,確認桑切斯及其同夥並不在遊輪上。
兩日來,港口的動**讓不少遊客心中不安,雖然遊輪最終沒有取消出港計劃,仍有部分人選擇了退票。事發突然且特殊,高全集團緊急給這部分遊客辦理了退票手續。
不過即便如此,選擇繼續出航的人仍舊占據七成。遊客少了,但遊輪準備的物資並沒有減少,空出來的房間則用於給一些遊客升艙。所以雖然在出航前遇到了突擊檢查這一遭,當宴會廳音樂響起時,大多數遊客已經將不快拋到了腦後。
天鵝山一號在最後一抹餘暉中駛向遠方,忙碌的港口,燈火輝煌的連西市逐漸消失在黑色海水的另一端。
船上正在舉行party,夾板、主廳歌舞升平,服務生們嫻熟地上著菜,重金請來的愛豆跳著元氣十足的舞蹈。
遊輪娛樂雖然絕非高全集團的主業,但這幾年在高維接手後,確實做了不少突破。以前遊輪都是租借給富商,讓他們自主在海上辦宴會。
現在高全集團自己打造了盛大的遊輪party,請來知名的廚師、外國樂隊、稍稍過氣的明星等等,每一次出航都有一個娛樂主題,隻要遊客購買金額不等的船票,就能享受對普通人來說看似有些遙遠的海上盛宴。
這一次的主題是“優美的形體”,一群高大俊美的模特在T台上走秀,他們衣著暴露,很多隻是擋著關鍵部位,大方地展示著完美的身軀。
模特們有男有女,大部分輪廓深邃,一看就是外國人,也有麵相稍稍清秀的,但遊客幾乎看不到他們的臉,因為他們都戴著麵具。
在這豔光四射的秀場上,麵容似乎是最不值錢的,人們獵奇的目光圍繞著那些令人浮想聯翩的身軀。
後台準備間,秦小葉將麵具稍稍往上一推,眉梢都快飛到了腦門上,“為什麽是我?”
他渾身上下除了麵具,就隻剩下一條緊繃的褲衩,精壯的體格展露無遺,“我這樣真的很像一個變.態。”
謝驚嶼將他的麵具扣回去,“變.態不好嗎?外麵那些人就愛看你這種。”
秦小葉憤憤不平,“為什麽不是你上?”
謝驚嶼說:“沒看見我有任務?”
秦小葉更氣了,“操,敢情你們都有正經任務,就老子的任務是去當變.態唄?”
李凡凡笑著推他,“行了別逼逼,一會兒該被懷疑了。”
秦小葉沒法,又整理了一下褲衩,這才擰著身子走出去。
遊輪上人頭攢動,除了工作人員,其餘人來自各行各業,各有隱私。謝驚嶼從後台出來時,已經是個體小老板的打扮,穿著一件條紋polo衫,故意將領子立起來,走路吊兒郎當,有股故意招花惹草的色眯眯勁兒,但真可以撩誰時又不敢,小老板那股得瑟又猥瑣的ЅℰℕᏇᎯℕ派頭,被他學了沒有九成也有八成。
夜越深,遊輪上就越是熱鬧,酒精點燃了人們的情緒,模特們在T台上越發奔放。有人已經撕掉了最後一層布料,拋向觀眾,人們哄笑著爭搶,若不是有保安攔著不允許客人衝上T台,這些逐漸瘋狂的人早就上去抱得美人歸。
而在熱鬧的反麵,那些不為人注意的角落,一雙雙眼睛正在犀利而冷靜地觀察著眾生。
謝驚嶼這副扮相在派對中是最讓人瞧不上的那類人,他故意將腰背矮下去,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即便有幾位女士留意到他的長相,也因為他邋遢的氣質遺憾離去。這正好方便他穿梭在人群中。
“沒想到警察來搜船,最後吃到紅利的是我們。”自助餐桌旁,一群人圍在一起,侃侃而談,“搜了半天什麽也沒搜到,倒是嚇跑了膽子小的。”
“他們到底在搜什麽?搞得那麽嚴重。”
“聽說有危險分子要靠這艘船出境。”
“喲!”
“怕什麽?都搜裏三層外三層了,這樣還敢放遊輪出來,那不就說明我們是安全的?”
“警察也是傻,天鵝山這麽大個目標,誰還敢藏?要是我,我就坐漁船走!”
“你還別說,現在警察就在搜查漁船貨輪呢,估計也是知道自己犯傻了吧……”
謝驚嶼一邊擺弄雞尾酒一邊聽著遊客們聊天,忽然,他的視線釘在了一個身板瘦小的男人身上。男人看打扮也是遊客,但和正常遊客不同,他從剛才開始,就既沒有看T台,也沒有與身邊的人聊天,而是警惕地觀察著周圍,這讓他看上去與這紙醉金迷的宴會格格不入。他的視線小心翼翼地逡巡,或許是確定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悄然從4號門離開。
謝驚嶼放下雞尾酒,跟了上去。
謝驚嶼一動,分散在另外幾個方位的隊友也有所行動。
而在港口,身後城市炫目的燈光正在熄滅,排查進行得更加密集。就像遊輪上的遊客所說,警察們正在搜索漁船和貨輪。
高維供出桑切斯的線索,可警方和特勤並未在天鵝山一號上找到桑切斯的蹤跡,接下來要出航的金雲三號上也十分安全。
麵對審問,高維痛哭流涕,接連表示自己不知道桑切斯現在在哪裏。
“他知道你們在查他,我又被抓了,他肯定不會再上船了啊!你們去查別人吧,我求你們了!”
指揮部對此也有判斷,如果抓捕高維是在天鵝山一號出港之後,那麽桑切斯大概率還在遊輪上。如今經過多次排查,桑切斯還敢上船的可能性已經非常低了。所以排查的重點必須集中在漁船和貨輪上。
漁船機動性更強,但在層層視線下藏人並不容易,貨輪機動性雖然較弱,但空間大,一旦爆發衝突,有在船上槍戰的可能。
特警和部分特勤被安排到了貨輪上,被布置到漁船上的警力相對弱一點。
出乎警察這邊意料的是,賀北城將最精英的一支小組安排到了天鵝山一號上。
連西市的特警隊長為此有些惱怒,語氣不大好,“賀隊,我實在看不懂你這麽做的用意。如果我們人手過餘,隨便你怎麽安排,但現在你也看到了,我們的人手根本不夠分配,即便調外地的警力,都很吃緊!”
賀北城說:“影響搜查這一點我也很抱歉,但我的一名隊員堅持上船,我相信他的判斷。”
特警隊長越聽越生氣,“什麽判斷?那船都被搜成那樣了,誰還敢藏上去?”
賀北城看向大海,沉默片刻,“你沒有接觸過桑切斯,你不明白他是個狡猾到什麽地步的人。”
特警隊長丟下一句話,“那我倒要看看,你的人能在遊輪上搜出什麽來!”
賀北城在原地站了會兒,走向另一個碼頭。這次行動聯動的地方警力有四個城市,特勤在其中地位最高,也最神秘,並非所有人都接受他的意見,對他最支持的是灰湧市的警察,尤其是刑偵一隊的人。
這時,隊伍頻道中突然傳來一條情報,發送者是隋星,“賀隊!發現可疑漁船,請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