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桃桃沒想到她隨口一句話就讓皇帝做了一整晚的噩夢。
樂滋滋地捧著小七給她的七八本‘武功秘籍’, 桃桃高高興興讀起來,幻想著自己也能如小七般飛簷走壁,輕鬆自在。
但密密麻麻滿篇的字和深奧的圖畫看得桃桃兩眼蒙圈, 許嘉星看她頭痛的樣子,把她叫過來問了問緣由,聽到桃桃是因為武功秘籍晦澀難懂,她神色未動,隻字未問這本秘籍從何得來,轉而換了個角度來點撥桃桃,“若是輕功這麽好練,父親早就教我們了。”
桃桃深以為然, 許呈晉是武將之家,重刀使得風生水起, 後來改練輕劍也是自如飄逸, 然而的確沒怎麽見到他使輕功, 若是問他,儒雅的許大人也隻嚴肅地告訴他們術業有專攻, 讓他們先乖乖練好劍法。
許嘉星喝了口薑湯, 繼續指點, “這武功, 還是要會的人親自教, 你瞧父親教你劍法的時候, 你不是我們中學的最快的嗎?”
“比許恒...,比四哥還快些。”
許嘉星發覺,她嘴裏念出四哥兩個字時, 再沒了往日裏父親壓製下的勉強。
她喚的是那麽自然。
許嘉星眼眸微合,她無法視許恒虞當初在她死後一次次對皇帝犯上冒死的舉動, 觸怒皇帝,遭百官躲避,一切隻為了替她求個清白。
為了對他並不尊敬的妹妹。
眼下又沒有旁人,娘娘還這麽親熱的叫四哥,桃桃歪著頭地看了眼許嘉星,看見娘娘一張俏臉上滿滿的悵然悔意,那種奇妙古怪的矛盾感覺又一次悄悄升起。
就好眼前的許嘉星身體裏換了個靈魂。
許嘉星很快回過神,一把抓住桃桃在她眼睛前來回晃悠的爪子,嗔道:“幹嘛,輕功沒學會,想先用你這雙手晃暈我不成。”
桃桃不敢掙紮,怕傷著許嘉星,等她主動放手了,才好奇道:“娘娘,聽說懷孕的人每日想著誰,肚子裏的寶寶就會更像誰。”
她在許嘉星越發羞惱的目光裏,鎮定自若地道:“四少爺長得好,若是娘娘時不時想想他,也是個好選擇。”
“吃還塞不上你的嘴!”
許嘉星拿起皇上那邊專門賜來的脆桃,一把丟進桃桃懷裏,看著她笑嘻嘻地告饒退下,身上也再沒有了剛剛的絞痛心腸般的愁緒,她不禁淺淺一笑。
退出去的桃桃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感覺——娘娘對她是毫無底線的寵溺。
她故意的‘失言’‘逾矩’甚至於是‘不敬聖上之言’,許嘉星全然不放在心上,就好像她做什麽都是可以的,隻要不是把天捅個窟窿,她淑妃娘娘都能全盤接收。
娘娘變了很多,更驕矜更自在更無所束縛。
不過隻要她還是她,何必管娘娘對皇帝眼裏不經意的恨意。
桃桃攥著脆桃,腳步輕鬆地繞過又一個假山群,迎麵碰上了另一個好像就算自己捅破窟窿也能幫她補上的人。
桃桃:.......
蕭沉晗今日穿著一身暗紋白衣,腰間利落地掛著一根三指寬的寶藍色腰帶,上麵沒有掛任何飾物,襯得他整個人精致若仙,一張漂亮的臉上充滿著見到她的歡愉,星眸璀璨。
被帥了一臉的桃桃單手捂住小胸口,把手上的脆桃交給蕭沉晗,“給你。”
蕭沉晗乖乖接過,這個桃子粉粉白白,正是應季最好的時令水果,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外的石鞘樸素無華,匕首出鞘卻暗藏流光,一看就是一把好匕首,發落即斷。
桃桃盯著這把刀,看著蕭沉晗手指翻飛,薄薄的果皮順著匕首連成一串滑落,一個渾圓雪白透粉的桃子很快落在他手上出落。
蕭沉晗把桃子遞回給桃桃,示意她吃,桃桃擺擺手,知道他是看自己一直盯著桃子以為她又想吃,解釋道:“你這匕首很鋒利吧?用來削桃子,太可惜了。”
桃桃說著桃子,就像在說自己,不自覺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蕭沉晗眼裏隱隱含笑,手帕從匕首上輕輕一擦,很快又成了光潔的匕首,仔細地把匕首入鞘,放進桃桃手裏,“送你。”
桃桃連忙拒絕,“這匕首這麽珍貴,你帶著更好。”
蕭沉晗輕聲道:“本就是送你的,我還有。”
說著,他真就又拿出了一把匕首,這次的匕首不如上一把那麽漂亮,暗暗沉沉,仿佛染過數不盡的鮮血,安靜卻攝人。
這把匕首血氣森森,他很快把匕首放了回去,再次把那邊漂亮的匕首遞到桃桃眼前,暗含期待,“它叫霜華,三年前一見到它,我就想著送給你。”
他的話說到這份上,桃桃自然不會再拒絕他,一把接過,從削好的脆桃上輕輕滑過,輕輕鬆鬆毫無阻礙地切下一塊果肉,桃桃心中讚歎,跟著蕭沉晗坐到假石上。
“那另一把呢?”
蕭沉晗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直言,“是師傅給我的,叫血寂。”
這名字一聽就不怎麽安全,桃桃對它沒什麽興趣,反倒好奇道:“師傅?你認了個師傅嗎?是帶你走的那個人嗎?”
桃桃努力回憶著,她記得那個人看著好像不是特別厲害啊。
自他們在普陀山相見,今日是桃桃第二次有空溜出來見蕭沉晗,她對小七離開她後的經曆有說不完的疑問。
蕭沉晗知道桃桃顧念著那位玲瓏園的娘娘,不好輕易讓人知道他們相識,他安靜地等在自己的園子,直到桃桃給他遞消息,才迫不及待地跑到這裏等她。
不似對太後和對皇帝般的抗拒,蕭沉晗順從開口,不帶一絲勉強,“不是他,我離開後第二年遇到的師傅。”
桃桃睜著明亮的眼,等著蕭沉晗接下來的話,“那帶你走的那個人是誰?他怎麽沒把你送到宮裏?”
蕭沉晗接過她左手的桃和右手的匕首,一塊一塊削好,喂給桃桃,動作再自然不過,他聲音輕柔,耐心地解釋,“帶我走的人叫薛文山,他是飛霜鏢局的頭領,鏢局駐地在昆白山,他一開始就直帶我去了山上,並沒有回宮,我們在山上待了一整年。”
桃桃張嘴咬下桃子,香甜的滋味在嘴裏蔓延,不愧是淑妃娘娘宮裏的好東西,桃桃把下一塊推回到蕭沉晗嘴裏,盯著他又嚼著咽下,才又問道:“那他對你好嗎?”
這個問題讓蕭沉晗思索了一會兒,他微微張口,“還好。”
知道桃桃喜歡聽話本子,蕭沉晗繼續道:“薛文山讓我住在他兒子旁邊的屋子裏,也教我讀書習武,隻是他一直未曾告知過他人我的身份。”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見他父親千裏迢迢把我帶回去,私下都認為我是他父親的私生子,每日都背著薛文山,要與我比試一場。”
蕭沉晗故意學著從街上學來的說書人的語氣,盡量把比試的過程說得有趣些,“一開始我還輸,後來我從比試裏學到了他們的招數,他們便打不過我,隻能換了法子,帶著底下的人扣下飯食,昆白山終年下雪,雪地下藏著很多好東西,我去挖總能挖出不少,像是雪兔,還有紅薯。”
他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容,“桃桃,你說的烤紅薯真的很好吃。”
曾經在蘇城,桃桃向往地告訴她冬日裏坐在火堆前,刨出的紅薯甜糯可口,隻可惜他卻在離開桃桃後才吃到。
看著他明明被虐待了還能輕輕鬆鬆說出一句‘還好’,桃桃心尖都痛了。
她辛辛苦苦才喂胖了些的小七當時肯定餓壞了!
桃桃靠近蕭沉晗,緊緊地抱住他,感覺到他的心跳慢慢透過衣服健康明晰地傳遞自己身上,才好受了一些。
蕭沉晗微微一愣,雖然不知道桃桃為什麽突然抱住他,但桃桃軟乎乎的擁抱讓他覺得很舒服很舒服。
他垂頭蹭了蹭桃桃的頸窩,像小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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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怕念。
許嘉星隻不過是突然思及許恒虞,那邊皇帝卻皺緊了眉,看著奏折上文字飛揚地滿篇讚譽著許恒虞,他不由道,“許呈晉這位四子還頗有幾番能耐,鎮國將軍那般挑剔的人對他竟然也這麽多的誇讚。”
張公公彎著腰恭維,“丞相大人年輕時也是征戰沙場,殺敵千百,聽聞這位公子年歲不大,果然是家學淵源,皇上能得此良將,實在是國之大幸啊。”
蕭沉晗意味不明道:“...就是這家世......”
許呈晉位高權重,已至丞相之位,他的一個兒子進士出身,去年已經做了五品官,現在又有了一個在戰場屢立戰功的兒子,一家人文武皆站。
他的女兒甚至還懷著龍胎。
午間,淑妃伴駕天下歸心和皇上用膳,兩人吃完後,皇上和許嘉星坐在了軟榻上消食,再次看完一篇側麵對許恒虞戰功推崇的奏折,蕭宣晏突然開口,“你四哥此番立得大功,你說朕給他給什麽封賞才合適呢。”
閉眼養身的許嘉星心神陡然一凝,她不動神色地深深吸了口氣,才慢慢睜開眼,聲音裏帶著淺淺的嬌氣,“什麽四哥?”
她看著皇上,蕭宣晏也沉靜的望著她,眼裏看不出一絲情緒,可許嘉星就是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試探。
她語氣裏散著點點困惑,“臣妾是嫡女,許恒虞,咳,四,四哥隻是庶子,嫡庶有別,臣妾和他並不親近,他得什麽封賞關臣妾什麽事。”
看她看在自己麵子上才生疏地尊稱了聲四哥,蕭宣晏這才笑了笑,拿著折子輕輕拍了拍許嘉星的素手。
“小心眼。”
他沒懷疑許嘉星所謂的嫡庶有別,並不親近,他也是中宮嫡子,在付貴妃進宮前,哪怕是父親的皇長子也入不了他的眼,他們連師傅都是不同的大儒。
許嘉星看皇上已然信了她的話,悄悄鬆氣,故意不滿道:“況且他親娘貪戀京城富貴,當初鬧嚷著那庶子身子不好,不肯和父親一起外放蘇城,皇上,您當初去蘇城見過的,隻有二哥哥和姐姐,他那時可還在京城逗蟈蟈享福呢。”
蕭宣晏失笑,正要再說許恒虞戰功赫赫,別再一口一個庶子,又看許嘉星捂著嘴,明眸忽閃,羞怯道:“皇上不怪當初臣妾出言不遜吧。”
蕭宣晏也想起那時候在蘇城,她瞪著兩個圓溜溜的眼睛怒罵他不該這麽直接盯著她姐姐。
他笑了笑,功成名就後,那時候落魄的回憶也有了滋味,逗著她,“你有這一張伶俐的嘴,朕怎麽敢怪你,隻怕這稍稍一說,你就要哭著說皇兒傷心難過了。”
許嘉星臉頰泛紅,美人開心是美,害羞則是另一番景致,看她滿心隻有自己的嬌嗔模樣,蕭宣晏再不提之前許恒虞的封賞之事,抱著人回了內室,低聲又講起了‘胎教’。
許嘉星自如地應對,咽下喉嚨那一點點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