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窗外雨聲連綿, 許嘉星頭一回失眠了。
閉著眼睛躺在**,明明身子已經疲憊得不行,可意識卻無比清醒, 不見絲毫困意。
許嘉星難受地抱緊了被子,姐姐當初也是如自己這樣,整夜地睡不著嗎?
方嬤嬤睡在外間的小榻上,聽著內室傳來的動靜,微微歎息,娘娘終究還是不夠清醒,總以為自己嫁的隻是尋常郎君,然而眼下看來帝王的寵愛飄渺無依, 言官的唾沫卻能將她淹沒。
眼瞧著快醜時了娘娘還沒睡,方嬤嬤悄悄起身出去找了熱水, 煮了碗薑茶, 端給了許嘉星。
“娘娘, 明日午後,去承遠殿給皇上送些吃食吧。”
許嘉星欣然望著方嬤嬤, “...可是嬤嬤不是說......”
方嬤嬤:“皇上封了娘娘嬪位, 娘娘自當去謝恩。”
“眼下, 還是好好歇著, 以待明日應對那些妃子。”
許嘉星心弦一鬆, 明日謝妃娘娘要在玉佛殿為太後祈福, 眾妃皆要同去。
翌日天蒙蒙亮,餘才人便等在雲蒼樓門外,宮門微動後, 許嘉星穿著鵝黃蝶紋的百迭裙,外罩撒花月華錦衫, 說不出的動人,她福身行禮,“恭賀淑嬪娘娘。”
明芙扶著許嘉星,不容察覺地白了白眼,餘才人三天兩頭地望雲蒼樓來,不就指望著能偶爾遇見皇上嘛,昨日娘娘剛封嬪,今日她就來得比往常更早。
方嬤嬤也跟在許嘉星身後,看見餘才人恭順的姿態,便知許嘉星平日裏把她說的話記在心裏了,她稍稍安心。
玉佛殿外,眾妃們皆等在廊下,時不時閑聊兩句,話題總是離不開新晉的淑嬪娘娘。
“淑嬪娘娘真是好福氣,這樣的待遇宮裏真是獨一份。”
不怪旁人眼睛都盯著淑嬪,大宴朝雖不沿襲前朝舊俗,但人們心裏,淑賢德容四字終究是比旁的封號來得珍貴。
況且當今天子還是個不愛給封號的。
說著,她們中有人打頭提起了最前頭站著的趙嬪,打趣道:“要說還是趙嬪娘娘眼光獨到.......”
她們話裏全然等著看笑話的興奮,這年初還任由責罰的妃嬪,不過短短幾個月,一躍比至自己還高了半階,今日兩人碰麵,必然有的看。
就這麽大的地方,幾人的聲音還是順著春風吹到了趙嬪耳朵裏,她淩厲的丹鳳眼微動,盯得那幾人不敢再說。
她依舊是那副慵懶的語調,涼涼道:“怎麽?還未進佛殿,你就想先跪一跪了?”
不再看那些嚇得魂飛魄散的妃嬪,趙嬪心裏也計較著,自她第一眼就對這個長得比所有妃子略勝一籌的許嘉星,便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忌憚。
這宮裏,戚昭儀肌膚勝雪,但柳眉清淺,宮裏進宮的螺黛,盡數供著她,孟嬪書香門第,詩詞俱佳,卻是身量不高。
而許嘉星,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無一不精致,最後,她還占著一句年輕。
這讓曾經自詡宮中容顏第一的趙嬪再也坐不穩,皇上看重家世,她隻是尚書的侄女,能坐到嬪位,靠的是自己花費無數心思保養的身段。
為此,她一瞧見許昭儀就忍不住地挑刺,然而就是這連皇上麵也沒見過的宮妃,就敢直言與自己抗衡,她怒火中燒,殘存的理智卻讓她發現了許嘉星的弱點。
這是個天真嬌養大的姑娘。
京城裏沉浮的世家,哪家沒有些醃臢禍事,許嘉星卻仿若從未經曆,趙嬪當時便想著,趁著皇上沒有興致進後宮,把她的性子嚇怯,一個唯唯諾諾的人,再美豔,皇上又怎麽可能放得進心裏。
但皇上來得太快了,她還來不及施展其他手段,現下看來,終究是她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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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嬪到!”
眾妃立即朝門前望去,許嘉星被灼灼目光緊盯,不適了一瞬,但其中最淩冽的,還屬趙嬪。
其他人情不自禁地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趙嬪一身織金宮裝,愣是裝作沒看到淑嬪。
如今她們同為嬪位,沒有封號的趙嬪,按理該對許嘉星行半禮,這會兒卻一動不動。
許嘉星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叫起了其他行禮的宮妃。
她竟沒有抓住這個大好機會,為之前的罰跪出氣,不少人有些驚訝,居然這麽沉得住氣,難道是怕了?
嬤嬤眼皮耷拉,今日是為著太後祈福,娘娘在這會兒和趙嬪鬧起來,才是蠢鈍至極。
卯時一到,玉佛殿鍾聲輕響,眾妃雙膝跪在蒲團上,虔誠地閉眼禱告,謝妃眼睛掃過下方,眉頭微皺,怎的少了一人。
“娘娘恕罪,嬪妾來遲了。”
謝妃不言不語,紀妃柔柔一笑,“怎的來遲了?”
呂才人慌張極了,“娘娘,嬪妾出門時,宮門前的石子沾了雨水,嬪妾不小心踩在上麵,險些摔了,還弄髒了衣裳,回去更換才來遲了。”
紀妃握著珠串,“哦?那就是灑掃的太監宮女們不夠盡心。”
她望著謝妃,“妹妹可要好好罰一罰,瞧把呂才人嚇的。”
謝妃抬眼,聲音沉穩,話頭倒落在了許嘉星身上,“寶雅閣臨著雲蒼樓,灑掃宮室的太監也歸淑嬪所管。”
“淑嬪,你說如何處置。”
方嬤嬤頓時緊張,仔細聽著許嘉星的處置,“太監宮女們值守失當,罰俸半月。”
謝妃點點頭,許嘉星又看向仍舊跪在地上的呂才人。
“至於呂才人,便回去抄送佛經,再送到玉佛殿由法師念誦。”說完,許嘉星瞥了眼嬤嬤,繼續道:“本宮看你手上還掛著傷,回頭好好用上藥膏,別留了疤。”
後妃們再沒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方嬤嬤終於放心,恩威並重,實乃後妃之德。
感受著手上許嘉星僵硬的身子。
桃桃歎氣。
讓隻小貓咪充老虎,簡直是強喵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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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遠殿裏,聽聞淑嬪來謝恩,蕭宣晏挑挑眉,讓人宣她進來。
“參見皇上。”
蕭宣晏本來不想多言,但是看見她眼底發青,說話也不自覺帶著委屈,問道:“昨夜睡得不好?”
許嘉星眼巴巴望著皇上,“昨晚雨大,臣妾害怕。”
看他一臉愜意,她情不自禁道:“皇上昨晚睡得一定很好。”
這話裏酸氣都快飄出來了,蕭宣晏朝她伸手,把人拉了過來,就這小性子,昨兒還裝大方地推他去別的妃嬪,言辭鑿鑿,和尚念經。
許嘉星從善如流,依著皇上說著謝皇上封賞的話。
意暖情濃時,蕭宣晏故意問她:“今晚要朕陪著嗎?”
許嘉星想著嬤嬤說的,至少要讓新秀女們都見過皇上了,十動然拒。
“皇上還是見見其他妹妹吧。”
皇上:.......
說著話間,張公公通傳的聲音響起,“謝妃到!”
謝妃來了,許嘉星自然不好再倚在皇上懷裏,自覺地站起來,這回蕭宣晏沒有拉她。
謝妃很快進來,神色有些凝重,許嘉星瞧出不對,便先行離開。
臨去前,她聽到皇上冷漠地和謝妃處置了已經失寵的婉美人,她剛進宮時,這位美人便在宮裏十分張揚,靜合宮外是一片池塘,原先養著不少鮮活的遊魚,就為著這位美人一句‘滿塘蓮花’,整個池塘都被栽種了粉白的蓮花。
隻是不知怎的,年末時她就進了冷宮。
謝妃低聲道:“到底伺候了三年......”
“朕便是看在三年的情分上,容她發還本家。”
活生生的一個人,轉瞬就沒了性命。
許嘉星有些明白嬤嬤的話了,往常恩愛時,犯的錯可以輕輕代過,她自然可以霸占皇上,可一旦皇上不滿,輕易就能數罪並罰,叫聲冤枉也不成。
在後宮生活,不能隻圖恩寵。
渾渾地回了宮,許嘉星憂愁地把那妃子的事說了,嬤嬤覺得正是個好時候,她道:“娘娘見過賀妃娘娘吧。”
許嘉星自然見過,賀妃家裏代代出良將,父兄皆駐紮邊疆,是不折不扣的將門虎女,她年輕時定過一門親,那家人唯有一名獨子,在一次邊關衝突時,不幸死在了敵方的冷箭下。
賀妃就是那時候,一人一馬,奔赴戰場,竟然憑借一己之力,斬落了敵方首領的頭顱。
雖然報了仇,卻也受了重傷,在家將養著,旁人嘴上敬重她,心裏都忌諱她沾過那麽多人命,這人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六,愁壞了賀家滿門。
直到新帝登基,皇上金口玉言,嘉賞她的忠烈,親自把人迎進了後宮,如今賀妃雖不受寵,宮中卻無人敢輕慢。
“賀妃娘娘,清冷高傲,從不與誰過從親密,便是皇上敬重她予她宮權,若無意外,賀妃娘娘自當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進了宮的人,不為著自己也要為著身後的母家,一人行差踏錯,連累全家族親,就如那位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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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皇上終於恢複了從前進後宮的頻率,成安三年的新秀女們,好歹都見過皇上的龍顏,摸過皇上龍爪。
隻是許氏輕易得來的封號地位的景象仿若曇花一現,眾人中唯有夏婕妤在三個月後升為昭儀,其他人全都原地不動。
為此,淑嬪雖不如以往獨寵,卻也是不少妃子的眼中釘。
承遠殿裏,皇上看著暗衛送來的密折,叫來了孟方,興致勃勃,“找尋七弟的人馬已經到了,明日你帶著京衛指揮使,一同去城門迎人。”
孟方在心裏把白康遷罵地狗血淋頭,怪道昨日還能吃酒,今日就抱病不能來,原來是早知此事。
他滿麵憂愁,向四方神靈禱告,這回找到的一定要是七皇子啊
畢竟,上一個找錯的徐適,已經被皇上押送回老家數石子去了。